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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冒險結束前↵

左木 | 2023-05-31 18:00:03 | 巴幣 1256 | 人氣 195

極短篇
資料夾簡介
美其名為【滿足慾望的篇篇故事】
最新進度 當冒險結束前↵

  啪——

  「我回來了……」

  到家後我走過狹窄的走廊時,慣性地喊出招呼,然而回應我的只有面前的一片漆黑。

  我沉重地嘆氣一聲,將手提包扔在地上置之不理,一下躺倒在單人沙發上,無奈屈膝伸出的雙腿剛好碰到灰牆,疲憊地呆望著近在眼前的天花。

  我再次嘆氣,真該死,我不應忘記,現在連往日總在我眼前恍的那雙金黃色瞳孔也已然閉上,再也不會張開。

  我輕輕側頭望向窗外,身處四樓只能看到些許光源,我伸出手試圖抓住它,卻什麼也抓不住。

  「HIKARI……我好想你啊……」



  三年前,突然從電話裡得知,與我冷戰多年的父母意外離世,我以前曾設想過我會有什麼感受,只是以為自己不會在意,畢竟已多年不見,買東西時不會想起他們有沒有需要什麼,回家也不會高呼自己回來了,甚至不會檢查手機訊息,看他們有沒有找過我。

  可是當我趕到醫院,目睹眼前的事實時,我卻說不出半句話來,心臟一揪再揪,我想告訴自己只是因為氣喘的關係,但胸口的酸澀卻一絲絲地溢出來,澀得連眼淚都不自覺地想要流出來。

  ——我有資格哭嗎?

  沒有,早在十年前跟他們鬧翻,我離家出走的那個時候,我已經沒有資格為他們做什麼。

  當我離開醫院,漫無目的地走著時,細小的一聲叫喊卻止住了我的腳步。

  「喵嗚……」

  微弱的叫聲,卻讓我分神地想到隱忍著哭聲的自己,我蹲下去掩住臉,眼淚騰地湧出,嗚咽聲再也止不住。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自己雙眼已經紅腫,放聲哭泣也漸漸變為抽泣,我看向孜孜不息地傳出叫喊聲的那個地方,不由得妄想,如果當初我像牠一樣努力地掙扎,跟他們不斷爭吵,會不會終有一天,我們都會互相理解,互相體諒,有一個好的結果呢?

  我伸手進紙箱內,捧出一隻黑漆漆的貓,牠的眼睛幾乎張不開,大概感覺到終於有人理會自己,牠努力地試著動了一下爪子,最後將肉球按在了我胸口。

  「希望你的結局是好的。」

  我喃喃地道。

  將牠帶去醫生、經過一連串看護及打理,牠雖然還是很虛弱,但微微張開的眼睛卻像在告訴我,牠已經好了很多。牠的雙眼是金黃色的,猶如漆黑中的一絲微光,所以我給牠起了名字叫HIKARI,日文的意思是光,在我眼前出現的牠就是那道光。

  或許有了個陪伴真的慢慢平伏了心中的傷痛,就連回家都變成一件愉快的事,我也逐漸習慣了開口說我回來了,看著聽到我開門聲而跑到門後等著我的HIKARI,每每我都忍不住抱起牠,拍一拍牠的屁股,起初牠會嚇一跳,後來大概習慣了,就會將尾巴往我臉上甩來回應我。

  開心的時間過得特別快。

  眨眼間跟HIKARI一起的生活已經過去三年,儘管牠努力掙扎,想要繼續牠在凡間的旅程,但最終還是沒能敵過以前在街頭時遺留病痛。

  「牠會在彩虹橋等你的。」

  從獸醫口中吐出的這句話,我當時沒能明白,之後上網查找,才知道彩虹橋的意思。

  如果牠真的在橋上等著我,那得等多久才會等到我?

  不要等了,我寧願牠早點走到橋的盡頭,登上天國,開啟快樂的天國之旅,總好過在橋上空等。

  我一邊這樣想著,另一邊又想到可以再見到牠,嘴角就不由自主地翹起,假如牠真的在等,那我在這邊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就過去,起碼得準備些東西。

  我忽然想到當初跟父母鬧翻的原因,本來我以為只是一件小事,自從大學看到一張令我十分觸動的照片,我就想著要成為一名攝影師,周遊列國拍一些平常不會有人留意,但又讓我感動的時刻,希望有人也因此被我所觸動,可是當他們聽到時,卻堅決地反對,認為這不能當作職業。

  當時我不想鬧僵,就聽從他們的囑咐,大學畢業後找了一份穩定的工作,早八晚六,回到家跟他們說一些工作中的趣事,日復一日地堆起笑容,疲憊感卻越來越重,我忍不住打開被我鎖住的抽屜,拿出以前在攝影展得到的贈品——一張明信片,上面那張相片再次觸動了我。

  工作數年存了一點積蓄,我偷偷地用了小部份來買了一部相機,每天都帶上它出門,捕捉住眼前的時刻,留下一個個鏡頭下的故事,哈哈,有時還搞得上班遲到。

  不過這愛好行為只維持了不到兩年就東窗事發,母親來收拾房間的時候,看到我放在床頭櫃的相架,裡面只是一張黃昏沙灘的照片,卻令她擔心得告訴了父親,其後兩人搜查了房內的東西,最後撬開了鎖著的抽屜。

  我一如既往地下班回家,迎來的不是母親的問候,反而是父親的質問,當下我愣住了,簡單回了一句,我只是當作興趣。

  「興趣、興趣,那為什麼要參加比賽?最近說的旅行也是為了拍照吧!到底有什麼好拍!不也是些風景跟人,隨便拍一拍就行了!」

  本來打算跟他平心靜氣地解釋,卻被這麼一句話挑起了怒氣。

  「我也只是拍了些照片,人不還在好好地工作嗎?比賽也是小眾的,只是覺得之前拍過的跟比賽主旨很合適才參加的,用不著那麼大反應吧?」

  「好啊!要反了啊你!抽屜內的那一堆堆照片我都掉了!你拍多少,我就掉多少!」

  我瞪大雙眼望著父親,下一秒馬上跑回房間,不顧父親不間斷的說話聲,打開了原本鎖起來的抽屜,裡面原來堆滿的照片和唯一的比賽獎狀也都沒有了,什麼都不剩——

  心臟像是被掏空了一樣,多年的心血一下子就沒了。

  「這樣……你滿足了嗎?」

  我沒有問原因,因為早在大學時我就知悉,我只不過是裝作順從,裝作不介意,以為只要藏匿起來就可以。

  可是當藏的位置已被堆滿,再繼續放,就只會微露端倪,最後被人連根拔起。

  我自嘲地笑了一聲,緊接著是惱羞成怒,邊喊著「出去」,邊推著父親出房門外,粗暴地關上門,挨著門的身體慢慢滑下坐在了地上,掩著嘴巴,壓著聲音地哭起來。

  之後的日子,我如常地出門上班,不同的是我不再笑的臉、母親的一臉內疚,以及死寂無聲的早上。

  我依然故我地拍照,藏去房間裡別的位置,像個叛逆期的孩子,做父母不想我做的事情,終於他們又再一次爆發,因為被發現的一張攝影師協會會員咭。

  「說了不要拍照,你還在拍!還做了個什麼鬼的會員,你是不是要氣死我才安心!」

  「你不進來就不會發現,自己硬是要來搜就怪我,我拍照是我的事,參加什麼協會也是我的事,你管那麼多幹嘛。」

  「你是我兒子,不管你管誰!」

  「那麼想要個聽話的兒子,要不你再生一個?」

  最後,爭吵在父親氣得只吐得出「你」字的情況下結束,而我則面無表情地回了房間,把自己關在裡頭。

  當我存了差不多錢的時,我決定搬出去自己住,哪怕房間小一點也沒關係,總好過在這裡一次次被掉東西。出門時,父親就坐在大廳,他又對著我大罵。

  「走!走啊!走了就別回來!大不了當作沒生你這個兒子!」

  大概是已經習慣了他的責罵聲,我出奇地冷靜,只回了他一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好好保重。

  搬家的忙碌,讓我根本顧不上想其他事,大致整理好的小房子,冷靜起來後,我原以為會有鬆一口氣的感覺,但看著眼前跟父母家裡差不多的擺位,心內的巨石只有越來越重。

  沒有人在耳邊嘮嘮叨叨,讓我能夠沉下心思考,我卻對攝影有了遲疑。

  我拍照的初衷是想讓人感同身受,但這些年拍的照片,卻都不能打動父母,我自私地搬出來只為了拍照,真的做得對嗎?

  不,這是我做的決定,得堅持下去,不能心軟,不能示弱,不能後悔——當我每次氣餒、每次想到母親的熱湯,我都這樣告誡自己。

  然而我沒想到,堅持的最後,卻還是只有後悔。儘管我這些年每天都拿起相機四處拍照,但根本就沒有任何滿足的心情,拍出來的照片怎麼看都不滿意。

  幸好遇上了HIKARI,這讓我下墜的心稍緩,只是當我收拾物品時,呆望手中的相機,聽到牠的叫喊才回神,把相機和過去的照片統統放進置物箱內,蓋上封起來,塞進床底。

  我告訴自己,這次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與HIKARI相處的這三年,雖然我放下了相機,但每每見到牠做出搞怪的動作時,總想拿起手機拍下來。這壓下去的情緒,最終還是因牠一次次的「挑逗」而溢出。

  ——咔嚓

  HIKARI被手機的拍照聲驚到,馬上跑了過來瞧,卻在手機中看到了自己,拍打了幾下手機屏幕,像是不明白為什麼平平的長方體裡會有隻同類在裡頭,而且好像還跟自己一個模樣。

  這麼一下拍照聲像是某個開關,開啟了我心中那道強掩的門,令我時不時就會偷偷地拍照,直到有次HIKARI倒卧盯著我看,我忍不住拍照,牠竟然還換了個姿勢繼續盯著我,好像在對我說:「請盡情拍吧!」。

  一改早些年負面感滿滿的照片,這三年手機中的照片都是搞笑又溫馨的,相中的主角看似十分享受當模特兒,幾乎每張照片都望著鏡頭。



  收拾東西時,我笑著看HIKARI的專屬相冊,抽一抽鼻,一顆顆眼淚無聲地滑過臉龐,滴落到冊上,心內下了個決定。

  一個月後,我站在工作桌旁收拾私人物品時,相熟的同事都特地走過來拍一下我的肩,說聲加油,就連平常總黑臉、開口就是責罵聲的上司也最後一次叫我進房談心。

  「每個人也終有天會離世,只是早晚的問題。」

  他說得對,但我已經預料到他下一句就要罵我,只是一隻貓離世竟然就辭職不幹,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太不抗壓了。

  「我兒子在六年前離開了,那時辦喪禮幾乎是我老婆一手包辦,殯葬公司的人說,可以帶兒子喜歡衣服,又問我兒子喜歡什麼顏色,我才發現自己一直埋頭工作,根本沒有跟他好好聊過。那年我時不時就想:如果當初有跟他多聊天、多了解他一點,現在是不是就不會那麼後悔呢?」

  聽到上司的話,我愣住了,他不過四十尾,兒子才多大?人們總說白頭人送黑頭人讓人看到就心酸,雖然已經過了六年,但聽他的語氣,完全仍在後悔當中。

  「有時候我會想假如跟他聊多天了,感情深了,他突然離開,我大概會如我老婆一樣難過。難過跟後悔,如果要擇一,我情願活在難過當中,起碼想起他的時候,腦中不會一片空白,會有跟他的回憶。三年前你父母的事你都挺過去了,這次辭職,應該不是因後悔而作的決定吧。」

  進房談心——這是我跟一眾同事的戲稱,而現在他如此嚴肅的模樣,是我完全沒有想到的,但正因為我們都有經歷過類似的事情,才能感同身受吧。

  「其實……我有個很想做的職業,但當初……」

  我開始慢慢吐出跟父母的不和、與HIKARI的相遇等事情,上司也十分和氣地和我聊起上來。離開房的時候,我真誠地向上司鞠躬道謝。

  「一路順風。」

  聽到上司的這句話,不知怎地鼻子一酸,突然很想哭,出來後同事看見我眼紅紅,以為我被罵得狗血淋頭,我只微微一笑擺一擺手說不是。



  因為家人而放下的理想,又因HIKARI而提起,曾經的後悔,到現在的難過,全部都是我人生中的一個個轉捩點,希望就如上司所說——

  一路順風。

  即使在名為「人生」的旅途中,將會遇上一個又一個難題、挫折,我也要冒險,就算結果未如理想,我也不要再後悔。

  這幾年我越過高山,攀過峭壁,登過懸崖,捕捉那一剎的光芒。現在我正身處斯瓦爾巴特群島,靜候著極夜中的極光。

  我呼出一口寒氣,拿起相機,按下快門——

  咔嚓。



作者小劇場:
是說咱一年沒發小說類文了……
還有人記得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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