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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少女咖啡師》第二章:無論生死終有離別(上)

書閣 | 2023-04-27 02:18:44 | 巴幣 4 | 人氣 72


  (距離至今九年前)

  伴隨最後的放學鈴聲響起,結束初中三年級的畢業典禮,世真漫無目的走出校門,與許多不捨離別的孩子不同,這年畢業的安世真無心顧及同儕,或許這話稍嫌有些的冷漠,但對於失去母情無償愛意的孩子,怕是再多朋友都不足撫平傷痛。

  自從父母簽下離婚協議,父親為支撐世真的生活,全心投注在忙碌的工作,雖缺失與世真朝夕相處的親情時光,但換得是安定還算富裕的家境。住在奶奶家的生活不算壞,奶奶對待世珍相當溫柔,但這並非是世真這個年紀應有的生活。

  『我也不稀罕那ㄚ頭,少個孩子我還省得輕鬆。』

  腦海始終無法揮去那日烙印的話語,母親冷言落下的字句猶如對世真施加的枷鎖,時時刻刻煎熬世真的心靈,那日以後,無論再發生任何開心事,都無法使世真發自內笑出聲。

  世真揹著沉重書包站在校門,無聲等待著校門內的另名女孩。琳琳,她的童年玩伴拖著冒失的步伐,正拎著結業證書的紙捲,上氣不接下氣趕到世真腳邊。

  「妳、妳跑太快啦‧‧‧‧‧‧都不等等我。」琳琳鼓著臉氣噗噗說。

  「怪我?是妳到處找人告別才慢的,我沒什麼朋友就沒這困擾。」世真冷冷說完,接過琳琳塞滿禮物的書包,讓她騰出手整理凌亂的劉海。

  說出的話雖然冷歸冷,但世真還是挺在乎琳琳。畢竟,琳琳是她從小到大最要好的朋友。而在這年經歷變故的期間,琳琳更是對世真不離不棄,陪伴世真渡過無數個傷心夜。

  琳琳作為朋友雖不算彌補失去母親的空缺,但毫無疑問成了世真如今最珍視的人。世真不敢想像也不願去想,沒有琳琳陪伴的日子會有多煎熬,而她又該如何堅持到這個瞬間。

  那些曾經歷經創傷的人,往往都得必須用一輩子治癒,正因為受過傷失去過珍視事物,世真對琳琳這朋友格外珍惜,可她的內心深處則隱隱知道,不能總是依賴著琳琳的溫柔,必須由她獨自面對、接受這個事實‧‧‧‧‧‧

  可,即使她知道這個道理,世真依然沒那個勇氣做到,無論如何掙扎始終停留在原地,駐足不前的步伐沉重無比,像是陷入無法自拔的泥潭般,沒有了琳琳的攙扶無法掙脫。

  放學後歸宅的路不算太遠,公車搭過幾站就能抵達,但唯獨今日畢業典禮,世真不想立刻回到家裡,看著校門口來去的學生與家長,有的是母親的陪伴,有的是父親的陪伴,雖然畢業不算人生大事,但缺少父母的參予,依舊讓世真內心不由萌生遺憾。

  琳琳雖同樣沒家長陪同,但似乎並不在意這些,拉著世真漫步在放學路,拐過彎鑽進老街巷子,隱藏於灰色城市的喧囂下,被綠色植物圍繞的富饒庭院後,是琳琳家咖啡館店面的後門。不同於那些城市下的熱鬧住宅,琳琳的家總有股格外隱世的氛圍。
  
  跟一樓店面的琳琳父母打過招呼,踩著木質的樓梯隨琳琳進到三樓房間,世真整頓過兩人放下的書包,瞧往懶洋洋躺在床枕被窩的琳琳,不由無奈搖搖頭坐到旁邊。

  沒有任何的言語交談,只是面對面依偎在床枕,彼此對望眼神的兩名女孩,不約而同流露溫婉笑意,世真伸過手輕觸在琳琳的面頰,雖然內心想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啊,對了!」接著,琳琳貌似突然想到什麼,撐起身子從床頭跳到書櫃。

  「怎麼,想到什麼了?」世真不解問。

  聽到世真的疑問,琳琳像在賣關子似的,從書櫃裡神秘兮兮拿出本書,捧過書坐到世真的肩旁,攤開送到世真的手邊。那是本被書套仔細包裹的小說書籍。
  
  在琳琳的大力讚譽與推薦下,世真半信半疑嘗試翻過幾頁內文,隨後不由對內容萌生點興致,世真饒富興致闔上內文頁,瞧往印在封面的書名《波西傑克森》雷克·萊爾頓著。

  世真不算喜歡看小說的人,不如說是看文字想睡的類型,但琳琳推薦的這本小說確實有趣,讓世真不由沉浸在故事的節奏,倒頭躺在琳琳的床枕,懶洋沉浸小說失了神。

  當世真再度回神的時候,已經是接近晚間的時間,在琳琳父母的熱情招呼下,世真打了通電話回家,告知家人會在琳琳這過夜。世真享用完招待的晚餐,拉著琳琳回到房間迫不及捧起小說。瞧著印在小說封面的作者名字,世真的內心彷彿揮去陰霾,燃起星星燭火般的光點。

  「寫故事嗎‧‧‧‧‧‧」
  
  這時候,世真還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也不清楚她會成為怎樣的大人,而這就是後來成為年輕編劇家,安世真最初的起點。



  六月中旬鄰近夏日,蟬鳴隔著窗玻啼鳴。

  木質風格的咖啡館撥放輕快爵士樂小調,世真坐在如往常固定的吧檯位置,面露出苦惱不已的神情。指尖敲打在工作用的筆電鍵盤,螢幕上的文字稿刪刪減減,始終不見任何的進展。

  「面對慧欣的自責與愧疚,敏恩作為母親選擇原諒她的‧‧‧‧‧‧」
 
  世真注視著螢幕喃喃自語,耳邊鳴響著咖啡機機械進水的聲音,琳琳隔個位置站在吧檯工作區,挑揀昨日剛烘培好的咖啡豆,新鮮烘培的咖啡豆散溢水果香氣,淺褐色的咖啡培度恰到好處,展現豆款本身應有的風味。

  愜意午後的靜謐時光,琳琳身邊備有滴漏冰滴咖啡的濾架,盛有冰塊水的漏斗壺,乘緩慢流淌的流速,落在濾紙阻隔的咖啡粉,滴答滴答滴落萃取液,留在咖啡在冰滴壺。

  天然形成的白噪音,與舒適的辦公環境,使得忙得焦頭爛額的世真,很快忘卻時間的流逝。
  
  店門推開響起噹噹聲,走進近日熟悉的女孩身影,莉亞隔個位置,捧著隨身包包,坐到世真的桌邊。接過琳琳遞過消毒紙巾與茶水杯,莉亞摘下平時防疫用的口罩,說:

  「琳琳姐,我要檸檬塔,還有巧克力拿鐵。」

  「巧克力拿鐵,要熱的?冰的?」

  「冰的,謝謝。」

  「收到,請稍後。」

  琳琳收到點單,轉身著手在吧檯內忙活。

  不同於往常萃取咖啡的流程,巧克力拿鐵並非咖啡的品項,琳琳只是取出玻璃的高球杯,冰夾盛滿八分滿的冰塊與鮮奶,俐落備妥巧克力拿鐵的基底,接著拿取桌邊的可可粉罐,勺出少量倒入調製用的鋼杯,經過充分攪融的可可液,最後以點綴的方式淌入杯頂。

  「啊,我要拍照給小優炫耀。」

  瞧琳琳即將完工,莉亞連忙拿出手機拍照,拍下可可液滲入白雪般的鮮奶,刻畫下精美紋路的瞬間。在莉亞手機的鏡頭下,琳琳動作宛如優雅的舞者,與吧檯面的飲品形成畫作。
  
  「請慢用。」琳琳結束調製,插入紙吸管,附上防水杯墊,端過成品到莉亞桌邊。

  「謝謝。」莉亞接過高球杯的巧克力拿鐵,藉由吸管啜吸在口中感受,口腔巧克力與鮮奶交融出曼妙的滋味。「真好喝,雖然黑咖啡不錯,但這種甜甜的味道也很棒。」

  趁著莉亞滿臉幸福享受飲品,琳琳取出冰箱內的檸檬塔,切塊裝盤兩小份,一份送到莉亞的桌邊,一份送到忙碌的世真桌邊。世真撇見檸檬塔黃澄的亮澤,兩眼放光停下鍵盤的指尖。

  「親愛的,我還要杯冰滴咖啡。」

  世真追加完點單,拿起琳琳附上的叉子享用。檸檬塔切碎小口納入嘴裡瞬間,檸檬令人著迷的酸甜與恰到好處的焦脆塔皮,在口中演奏出檸檬與焦糖香的樂曲。

  世真不清楚男性同胞如何想,但她身邊女性大多喜歡酸甜的口感,這點世真當然也並不例外。接收到世真的要求,琳琳端麗的面龐掠過得意微笑,隨手端過杯盛有冰滴咖啡的平底杯。
  
  「不愧是親愛的,真懂我想要什麼。」

  世真放下甜點叉,捧起冰滴咖啡享用。

  在陣冰滴咖啡特有的醇厚清爽下,留存於口中的檸檬塔甜膩被沖淡,琳琳特選用中南美洲豆款與亞洲豆調配,冰滴咖啡呈現出適當的苦感與甜味,完美平衡了檸檬塔的膩口感。

  「世真姐,妳們關係真的很好呢。」莉亞端詳二人互動說。

  聽到莉亞突然的看法,琳琳與世真互看向對方,兩人不約而同嘴角輕揚。
  
  不言而喻的笑容證明,她倆無須任何的言語,都清楚彼此的想法,這事瞧在莉亞眼底,確實蠻讓人羨慕。尤其,小優最近老是搞失蹤,放莉亞鴿子,更讓莉亞感嘆朋友的重要。

  「小優真是太過分,這幾天訊息都在敷衍我。」莉亞說著,摸入包包的兩枚紙張。「虧我從媽媽那裏拿到免費的畫展票券,本想找她去趟中部的展覽玩呢。」

  世真聽到莉亞這話,腦海浮現對這事的頭緒。小優會搞消失的理由,估計與世真的作為相關,可這並不算什麼壞事,莉亞應是不必太過擔心。即便是再要好的朋友,彼此依然要保持點隱私,世真選擇為小優保持沉默,靜靜享用著檸檬塔與冰滴咖啡。

  「還是這兩枚票券,就給兩位姊姊。」莉亞突然提議說。

  「我們嗎?」世真困惑問,她瞧向吧檯內忙活挑豆的琳琳。琳琳同樣聽見莉亞的提議,卻故裝作沒興趣似,連個聲音都不做回應,只是冷冷埋頭苦幹。然而,她那雀躍搖曳的尾巴早便出賣她。

  「當然很樂意收下。」世真接過莉亞的畫展票券。「只是白收妳的東西,未免有點不好意思,不如妳的期末報告,我就替妳多加點分數吧?」

  「唉?這就‧‧‧‧‧‧」世真沒來由提出要作弊的行為,莉亞被唬得有點不知所措,目光掃向吧檯內的琳琳求救。琳琳非常清楚世真的為人,也明白她也是說說罷了。

  「世真,妳就別鬧妳的學生了。」琳琳嘆了口氣,拿起世真放到桌面的票券。

  「莉亞,作為這兩張票的謝意,今天的點單都算招待,還需要點什麼儘管說。」

  「謝謝琳琳姐。」莉亞也不好推辭琳琳好意,拿過吧檯的目錄翻閱。

  冰滴咖啡架滴答滴答,宛若時鐘般流逝時間,在琳琳忙完莉亞的追加點單後,咖啡館店外迎接另組的客人。兩位男女噹噹推開木質店門,熟悉與琳琳打過招呼。

  男方示意琳琳無須帶位,引領女方坐到咖啡館的沙發區。

  琳琳準備妥兩人的茶水,動作俐落送到兩人桌邊。

  「美女老闆,兩壺往常的咖啡。」男方說。

  「沒問題,兩位請稍後。」

  琳琳收到客人的點單,走回吧檯內準備,瞧著琳琳的離開,男方懷著坎坷不安的心,順了順襯衫的皺褶,收斂過嘻笑的面龐,將手伸向對側的女方,與女方彼此的指尖交疊。

  望著他倆無名指皆戴戒指的手,男方目光堅定注視女方的瞳眸。
  
  「夏熙,等完成這次畫展的畫作,我們就正式結婚吧。」




  早晨七八點後的市中心,屋外街道擠滿準備上班的男女,洪夏熙勉勉強強撐起身子,從柔軟的被窩探出頭,瞧著床枕邊空蕩的位置,夏熙睡眼惺忪打個哈欠。

  戀戀不捨離開被窩,在浴室面對鏡子盥洗,梳順凌亂無比的頭髮,夏熙解開鬆垮的男款襯衫,換上平時淺粉的制式洋裝,隨後打開房門步下樓梯,進到位在營業樓層的工作畫室。

  畫室兩側擺滿彩墨畫作,與入口隔個幾步的距離,有座小型的廚房吧檯,夏熙替換室內拖鞋,坐到吧檯的椅子。在吧檯內的廚房台,站著個男人熟悉的背影,夏熙珍愛男人的背影。
 
  「妳可終於醒了,慵懶的睡美人。」男人察覺夏熙,說。

  「阿晨的床太好睡嘛。」夏熙笑眼微瞇。「讓我回家都睡不慣自己的床。」

  「少跟我扯這些,雙人床是妳挑的,妳本就沒打算回去吧?」

  「你捨得趕我走嗎?」被阿晨這麼質問,夏熙接緊淚眼汪汪。

  「這‧‧‧‧‧不捨得。」阿晨心軟說,端過盤盛有培根蛋餅的餐碟,送到夏熙位置的桌邊。「妳先吃點早餐,我給妳弄個咖啡,妳要黑咖啡?還是拿鐵?」
  
  「黑咖啡是上次琳琳老闆推薦的?蕭邦?」接過阿晨遞送的筷子,夏熙咬了口蛋餅問。

  「把東西吃完再說。」阿晨瞧夏熙狼吞的模樣,止不住嘆了口氣,取過廚房紙巾,替夏熙擦拭嘴角的甜辣醬。「那我就弄黑咖啡囉,妳慢慢吃小心噎到。」

  阿晨給夏熙留下叮囑,回到廚房台準備沖煮的熱水壺,按下加熱的電源鍵,阿晨取過桌邊的豆袋,上頭印有雪白色犬科動物的店紋,是阿晨與夏熙前些日向熟人購買的咖啡豆。

  從豆袋內勺出少許秤量的咖啡豆,阿晨置入家用式的手搖磨豆器,喀噹喀噹磨碎刀盤的咖啡豆,漫溢出甜味瀰漫的香甜氣息,整間畫室瞬間充斥特別的花香。

  等待廚房內把玩咖啡器具的阿晨,夏熙不知覺享用完手邊的早餐。

  尋常人喝黑咖啡是種興趣也是種享受,但像阿晨這種為隨時能喝杯咖啡,還刻意學習相關知識的人,卻是相當稀少的那類人。

  阿晨平時行事算成熟穩重,但只要碰到咖啡相關的事物,整個人就像孩子興奮相當逗趣。夏熙與阿晨這對戀人交往多年,如今各自雖已是快近三十歲的大人,但彼此的相遇是在高中的時期,她倆為交往近十年歲月的情侶,彼此關係早已是密不可分。

  夏熙深愛著阿晨對她的溫柔,深愛著阿晨對她的真誠,深愛著阿晨為她描繪的畫作,夏熙陪伴阿晨渡過無數日子,無論那是傷心悲哀的日子,抑或是愉悅開懷的日子,她和阿晨始終維持對彼此的情感,相互扶持走到現在。阿晨是她此生最愛的人,也是她願意託付幸福的人。

  夏熙無意識摸在無名指尖的戒指,嘴角流露出發自內心笑容。而阿晨不知夏熙在想的事,瞧她清空面前的早餐,貼心替她換成馬克杯裝盛的咖啡,轉身回到流理台清洗碗碟。
  
  夏熙應著阿晨的貼心,品嘗起馬克杯的黑咖啡。入口立即感受玫瑰的香氣與黑櫻桃宛如躍動,在舌尖釋放出的濃郁甘甜,整杯咖啡喝不像咖啡,更像是隱含咖啡氣息的花果茶。

  來自哥斯大黎加產,音樂家系列之一,蕭邦。

  這款咖啡正如其名,為品嘗咖啡的夏熙,展現像是音樂家譜曲的優雅樂章。

  夏熙感受著咖啡的花香風味,瞧過忙活完擦手的阿晨,忽然想起昨晚收到的父母簡訊。

  「媽媽在催問你,婚禮場地找到沒,沒有頭緒的話,她要幫你找了。」

  「伯母?」阿晨聽見夏熙的話,面色嚴謹思索會。他搖了搖頭,瞧向畫室的窗邊,擺放三腳畫架的位置。「幫我轉告給伯母,讓她別過於擔心,等過陣子畫展結束,我會登門拜訪。」

  夏熙大致能猜出阿晨想法,於是沒打算再多說些什麼。起身離開吧檯椅,身子湊近到阿晨胸前,夏熙腦袋親暱服貼在阿晨的胸膛。「反正,這輩子我是跟定你,你可別想著逃跑哦。」

  「跑?我綁住妳都來不及了。」感受胸前夏熙的溫軟,阿晨沒任何的猶豫,將夏熙視為童話裡的公主,雙手捧抱夏熙離開廚房吧台,二人嘻笑打鬧進到畫室的工作區。

  讓夏熙坐在窗邊刻意準備的高腳蹬,阿晨低下頭親吻夏熙的手背,說。
  
  「那我親愛的公主陛下,能讓我為妳繼續作畫嗎?」
  
  夏熙對阿晨的邀請,微微頷首予以肯定,擺過阿晨指定的姿勢,夏熙收斂起嘻笑,靜靜凝望著不遠處,阿晨隔著三腳畫架,認真描繪下她身影的面龐。

  夏熙深愛著阿晨的人,深愛著阿晨的畫作。阿晨已為她不下百次,描繪出她的人,她的身影,她的笑容,兩人今後也將永恆廝守,永遠形影不離,相守彼此的人生。

  無論任何事任何人,都無法拆散他倆,夏熙對這事深信不疑。

  然而,破壞彼此相愛的兩人,往往不會是任何人事物,命運總是如此的捉摸不定,夏熙沒曾想過,也不願去想,這天竟是阿晨最後為她執筆作畫。這天竟是阿晨離開她的日子。



  人生不同於舞台的劇本照稿演出,正因為有多方變化才凸顯意義,無論任何機會任何交談任何機遇,都能造就出不同走向的結果。小到選擇喝杯咖啡,大到選擇求婚與否,每個影響人生的抉擇,都是通往不同結局的分歧。即便那最終通往的結局不理想,不是當事人期盼得到的結局。

  「小姐,您點的咖啡好了。」

  耳邊響起連鎖門市的慣用招呼,接過咖啡店員的咖啡拿鐵,夏熙無神的瞳眸恢復些神色,跟店員道過謝離開門市,站在七月半莫名明媚的陽光下,夏熙內心卻不如她期盼的精神。

  打開轎車車門,坐在了駕駛座,夏熙瞧著手邊的拿鐵,為鼓起些精神啜飲口,咖啡與鮮奶交融的溫潤拿鐵淌入舌尖,平時本該感受到滋潤的口感,如今卻彷彿食之無味般。

  明明是她最喜歡的單品拿鐵,明明是沒任何苦味的拿鐵,今非昔比,喝在夏熙的嘴裡竟是如此苦澀,瞧著肩旁副駕駛座空蕩的位置,夏熙板起臉放下咖啡,啟動車輛的引擎。

  行駛在擁塞的高速道路,夏熙隔著駕駛窗察看車輛,維持著安全限速行駛在道路,內心不由湧起些許不安的恐懼,前些日經歷的場景掠過腦海,夏熙握緊方向盤的手顫抖,心裡空蕩蕩的感覺使她格外空虛。夏熙刻意忽視這股不安與空虛,驅車駛下交流道的出口,抵達中部藝術展區的會場。
    
  今天是阿晨作品參予畫展的日子,夏熙作為未婚妻當然絕不會缺席。

  頸項穿戴參展人員的識別證,停放好車輛湊近會場,在滿是人潮的會場入口,夏熙簡單做完消毒後,在場館人員的放行下,進到畫展的會場。

  即便是共體時艱的防疫期間,參予畫展的畫家依然相當多,為感受藝術渲染的客人絡繹不絕,走在人潮人往的會場地毯,夏熙按著參展畫家的順序,逐個經過貼註作品名的畫作。

  人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多數普通人或許只為工作,只為維持生計而活,而有了家庭有了愛人更是如此,然而,卻有類人選擇以不同的形式而活,他們正是像阿晨這樣的藝文創作者。

  無論是作畫的畫家,抑或執筆的作家、譜曲的音樂家,都是在有限生命裡,替世界增添色彩的創造者,夏熙喜歡將這類人歸類為夢想家,是為世界打造繽紛色彩的塑形人。

  或許有些人默默無聞,或許有些人大紅大紫,但他們最終抵達的終點,都將是留下屬於自己的作品,留下屬於自己存在的證明。阿晨這點也絕不例外,夏熙是再清楚不過的‧‧‧‧‧‧

  雖然內心相當清楚,但她依舊是無法接受。

  沿著展區漫長的道路,來到屬於阿晨畫作的位置,夏熙停下蹣跚的步伐,恢復眼色瞧往畫牆,在標註阿晨姓名的位置,夏熙撇見寫註作品名『夏熙』的標籤。

  本該是令人無比歡喜的時刻,如今在夏熙心底卻是無比的複雜,抬眼望向放置畫作的展示架,那道空蕩蕩的展場牆面,宛如映照出夏熙空洞的內心缺口。

  沒有任何戲劇性的離別,所有的事就如命運註定,在夏熙有意以長裙遮蓋的腿部,有著紗布包裹的大面傷口。根本沒任何機會說道離別,當夏熙在醫院恢復意識時,形影不離的兩人便只剩下她。

  高速道路的連環追撞,阿晨傷重失去了生命。那天阿晨死了,死在夏熙的面前,只有她僥倖保住性命。夏熙自認還算堅強的女性,但始終無法接受這項事實。

  瞧著面前本該擺放阿晨畫作的牆面,夏熙兩行淚光情感到達界點,不爭氣濕潤了眼眶,雙手環抱苦悶的胸口,在人來人往的畫展走道蹲下身。夏熙沒有任何放聲的哭嚎,也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是毫無聲息的忍耐,努力擠出最大的笑容,給予上前關切的陌生人。

  夏熙接受路旁女性的親切攙扶,撐著身體坐到展場邊角的歇息區,在與陌生女性致過謝後,夏熙面瞧會場逛展的人群,有男有女有家庭,彼此相互依偎支撐幸福。

  夏熙在這個瞬間才真切理解到,阿晨在她內心究竟站多大佔比,不僅是失去相伴身邊的肩膀,夏熙失去更是心靈的依靠。即便清楚無法見到阿晨,也沒有阿晨的畫作展示,夏熙依舊選擇來到這裡,不為其他的目的,只為渴求內心少許的平靜,渴求維持與阿晨的聯繫。

  無名指間閃爍是阿晨為她穿戴的戒指,夏熙凝視著戒指的上頭刻印的名字。

  「阿晨‧‧‧‧‧‧希望你聽得見。」

  「我好想你。」

  「在沒有你的日子,我真的好孤單。」

  「為什麼老天只留下我呢?」

  「我現在才發現,我有多麼的脆弱。」

  「阿晨,我需要你給予的勇氣。」

  夏熙思念著戒指名字的人,自阿晨告別式過後已經數日,但內心彷彿依舊無法釋懷,無法適應生活的變化,這也是夏熙不自覺來畫展的主因。

  夏熙作為阿晨未過門的妻子,明白阿晨不會願意瞧見她流淚,這絕不是阿晨努力後希望得到的結果。夏熙擦拭過眼角的淚光,在凝望指間的戒指後,似乎下定某個決心般,收斂起心底的思緒,支起身離開畫展的會場。

  而在夏熙離開的會場另邊,世真與琳琳剛到剪票口匯合,在人流擁塞的會場出口,世真隱約撇見夏熙的身影,猶如鏡面映照人類思緒的眼瞳,映照出夏熙此刻誕生的思緒能量。

  「那是‧‧‧‧‧‧」

  「世真?妳在看什麼?」

  注意到世真目光的流轉,琳琳跟尋世真的視角瞧去,同樣察覺到夏熙的身影,與那身體背負誕生的思緒能量。她倆彼此互望對方,各自露出欣慰的笑容。

  人的思緒具有正反兩面,負面的思緒或許會成阻礙,但正面的思緒又會如何?

  抉擇,無論是人生的抉擇,或是對事看法的抉擇,都可能是造就思緒的引子。這事夏熙當然不清楚,她只是為讓阿晨放心,替自己選擇釋懷情感。

  走進她與阿晨承租的畫室大樓,從包包取出那日後不曾使用的鑰匙,夏熙鼓足勇氣打開畫室的門鎖,走進熟悉的畫室,身處她與阿晨朝夕相處的地方,夏熙目光不由望向畫室的窗角。

  望在空蕩蕩的畫室窗口,本該是不存在他的地方,夏熙本該不抱期望的地方。

  他,就站在那。

  ‧‧‧‧‧‧那刻夏熙的眼波不斷流轉,彷彿受到情緒的刺激,不敢置信流下喜悅的淚水。
  
  「阿晨。」夏熙呢喃唸道思念的名字,肩膀的包包失去力氣支撐,輕輕落在畫室的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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