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雖然我自信滿滿地說著要帶楓去玩，但我沒有任何的計畫。
況且原本我只是來烹飪教室拿材料的而已，我要是離開教室太久，杏山肯定忙不過來，但我又沒辦法放下楓一個人不管。
我打算用手機傳訊息給杏山，告訴她我有急事耽擱，需要她幫我撐久一點。
但正當我拿出手機時，我從她那裡正好收到了訊息。
「你去哪啦？」杏山這麼問道。
「我這裡突然有急事耽擱了，抱歉。」
「咦？沒事吧？」隨著訊息杏山接著發出一張畫有露出擔心表情的Q版女孩子的貼圖。
「沒事的，只是我可能一時之間沒辦法回去幫忙了。原本要去烹飪教室拿的東西也拿不成了。」
「食材的話我叫友也去幫你拿。至於廚房的部分包在我身上。」
她傳了和剛才出於同個系列的貼圖給我，貼圖上的一樣是一個畫風可愛的小女孩，只是這次擺出的是臭屁表情。
不過不得不說，這幾張貼圖還挺有她的個人特色的，把杏山的個性詮釋得很好。
「現在客人多嗎？」我又問。
「點餐的客人不多，現在來的客人都是來跟女僕拍照的。」
訊息剛傳來，杏山就隨意丟了幾張她和客人們的合照。
看起來現在廚房應該不缺人手。
畢竟甜點屋只是名義，我們班級實際上辦的其實是cosplay咖啡廳，多數人應該都是來和店員玩的。
既然現在店裡不忙的話，我或許就有時間陪楓了。
為了以防萬一，我又傳訊息給杏山：「要是廚房突然忙不過來記得通知我。」
訊息傳完我把手機收回口袋，回到楓身旁。
「抱歉，久等了。」
楓搖搖頭：「我……該不會拖累到你們的甜點屋了吧？」
「沒事的，我已經和接替的人通知一聲了。」
「要是對方知道你其實是在學園祭裡玩的話，會不會惹人生氣？」
「放心吧，反正現在沒什麼點餐的客人，就算回去了也沒事做。」
「這、這樣啊……」
垂下眼簾的楓她現在的表情在想什麼簡直一目了然，她認為自己給人添麻煩的想法。
我絲毫不認為這叫添麻煩。
學園祭的本質應該是希望大家都能盡興的活動，本該掛著笑容的日子要是傷心難過的話，那豈不是白費了這段珍貴的時光嗎？
楓就是因為太過沒自信，又很常陷入自卑的低潮，才會表現的這麼低落。自從和她相處的這段時間下來，關於她在想些什麼，我多少也已經摸透了。
以前也有發生過類似的事，前陣子練習線下聚會時在卡啦OK包廂裡的她和現在的她一模一樣，那時我帶她去遊戲中心玩了好幾個鐘頭，她才轉換心情。
楓她有一個很簡單又很好滿足的興趣，那就是「玩」。
無論玩什麼，只要是能逗人開心的遊戲，楓就會放鬆下來，一掃不久前的消極。
因此我才提出了和她一起逛學園祭的想法。
不過雖說玩可以讓她轉換心情，但我還是希冀她可以自己鼓勵自己，別再那麼容易讓自己情緒低落，變得自責且埋怨。
因為我也不是無時無刻都能夠出現並幫助她。
真正能夠幫助到她的，只有她自己的意志。
雖然路可能很長，但我還是得告訴她，讓她心裡惦記著。
我把雙手輕輕抵在她窄小的肩上。
我視線凝著她，柔聲說道。
「我希望妳再給自己多一點自信心。」
「呼耶？」似乎是因為我突然間語重心長的關係，楓忽然有點不知所措，臉也有點紅。
「妳其實一點也不糟糕，不善交際又如何？全世界不止妳一個人會害怕交際，他們都和妳一樣。他們有些人已經突破心裡的高牆，克服了社交的阻礙，妳也可以和他們一樣。」
「…………」楓愣在原地，目光迷離的凝視著我。
她嚥下一口口水：「真、真的是這樣嗎？」
「就算過去讓妳有不好的回憶，那也是過去的妳了，現在的妳只要一步步的改變，做好妳自己就足夠了，妳只是需要時間，不要心急也不要慌張，克服心理障礙是要花很長時間的。」
「如、如果我花了很久的時間呢？」
「我都會陪著妳的。」
「要、要是真的很久很久很久呢？……就算是這樣，你也願意？」
「嗯，再久再久我都願意。因為我答應過妳了，我要帶妳走出社恐。」
語畢，楓的雙眸漸漸恢復精神，方才因為哭嚎而紅腫的眼角瞇出一道彎弧。
「嗯……蓮生，謝謝你。」
※※※※※※※※※※
伶說的對，我不能再這樣隨隨便便消沉下去。
這是我的壞毛病，要是不改的話我就難以踏出離開社恐的第一步。
我回憶起我在天台遇到那群人的景象，恐懼讓我有難以呼吸的窒息感，哪怕是回想的都讓我覺得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彷彿世界末日就在我眼前一樣。
那也是我的過去，是我無法面對的黑暗。
然而記憶中的身影搖曳晃蕩，宛如水面的倒影，那個孩子的存在太過深刻，讓我始終無法忘懷自己的過錯。
我想若是想要走出這片黑暗的話，這些曾經束縛我的過往，肯定不會就這麼輕易的讓我逃走吧……
但就這樣繼續躲在黑暗下的話，悲慘的過去只會不斷重演。
而且倘若我突破了社交的困境，成功擺脫社恐的陰影的話，這些不堪的回憶也無法再作為束縛我的理由。
我轉頭看著身旁的這個綁著短馬尾的藍髮少年。
去年的我因為發燒而得以逃避了讓我倍感壓力的學園祭。
而今年我把自己關進了名為自卑的牢房。
學園祭這種活動對我來說宛如惡意的化身。
如今，伶說要帶我去學園祭玩。
受過他無數次幫助的我很能放心，他是個值得我依靠的人。
這次有他在，我相信對我而言跟惡夢一般的學園祭，也會由黑白轉為色彩的吧。
重新拾回點信心的我，視線漸漸向下。
站在他右側的我看著他的手，他的右手上空無一物，因而隨著步行的節奏跟著輕微晃動。
和伶並肩走在一起的我，我們兩人手背的距離近得一不小心就會碰到。
雖然這裡並非學園祭的活動範圍，但很快的我們就會沿路走到教學樓，那裡開始會有擁擠的人潮，兩人一起逛街的情況下，說不定很有可能會走散。
如果說到要怎麼防止走散的話……果然只有「那個」了吧。
我試探的用指頭碰了一下他的手背，一般來說或許會被認為是因為走得太近才不小心碰到的，我藉著這個機會輕輕地點了一下。
然而僅僅只是用指頭碰一下而已，宛如電流倏然竄過般，我們兩人的手背都因為突然的接觸而雙雙往反方向拉開了一段距離。
不僅是伶，連我都做出同樣的反應，我想大概會被他認為是不小心碰到的。
我斜眼看著伶，他的神色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
或許是不夠明顯他接收我的暗示，隔了一會我又用指頭輕輕碰了一下，一切的一切都演得很像是行走的時候因手部的晃動才導致意外碰觸。
我又斜眼觀察了伶的表情，始終沒有變化。
還、還不夠嗎……
還是說其實已經夠了，現在的我只要直接牽上…………
霎那間，我的手掌感到一股溫熱的暖意傳來，柔軟的觸感刺激著我的皮膚，連帶我的身體感到一陣酥麻。
「咿啊——！」我忍不住叫出聲。
我嚇得停下了腳步並把手抽了回來。
我轉過身驚恐的看著伶。
………………咦？
他剛剛，是握住我的手嗎？
伶因為我的猛然收手，他也終於露出了點面紅耳赤的羞澀表情。
我自知是我的反應過大，我道歉：「抱、抱歉……剛剛有點嚇到我了。」
「不、不是妳我要我這樣的嗎？」伶雙頰通紅，貌似比我還要害羞，明明剛才都沒有表現出在臉上的，似乎被我突然的一陣收手而激了出來。
「不、不要說出來啊。」這下換我不好意思了。
「………………」
「………………」
我們兩人停下步伐並杵在原地，時而互看對方時而看向周圍。
氣氛頓時變得尷尬，早知道我就不要一時衝動想要握他的手了。
凝滯的氣氛大概過了十秒，感覺宛如過了數個月之久，伶最後首先打破沉默。
「那…………要牽嗎？」
「…………嗯。」我默默點頭。
「那我要牽了喔。」
「好……你請。」
我低下臉看著伶的手逐漸朝我的手伸過來。
最後，我親眼見到了他把我的手握起的過程。
他的指尖首先先碰觸到我的手，一陣令我搔癢難耐的觸感襲上，接著那些指頭逐漸朝著我的手掌心探入，我手掌的每一吋肌膚都被他輕輕撫過。
等到他的指頭徹底繞過了我的掌心後，他的指頭闔起，將我的手完全包裹住。
這時我也才感受到伶他手的溫度。
溫暖的體溫以及輕柔的力道，彷彿朝著我注入了電流一般，渾身上下一陣酥麻。
身體激烈地告訴我想要打顫，而我竭盡全力的抑制住這個念頭，不顯得我很在意一樣，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表現，盡可能裝作沒事。
我怎麼可能會是因為區區牽手而手足無措的人呢？
「妳……妳的手在抖喔。」伶道。
「你、你你你的錯覺啦！錯覺！」我撇過臉去。
就這樣，我和伶手牽手了。
雖然因為剛才的試探鬧出了不怎麼想再回顧的尷尬，我竭盡所能把意識都放在現在的我的左手上。
充滿暖意的溫度傳到了我的手上，雖然很溫暖，但總覺得意外的有些悶熱。
我應該不會流手汗吧？拜託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在這種時候流手汗什麼的，他會不會覺得我很髒啊？
唔…………希望他不要注意到手汗。
此時此刻我多麼希望自己手掌的汗腺全部死光，這樣一來我就也不用煩惱手汗的問題了。
※※※※※※※※※※
明明是她邀我主動的，她的反應卻比我還要誇張……
雖然只是牽手而已，這種簡單的肢體接觸理應很容易才對。
畢竟仔細想我可是連她的頭都順理成章摸過，還有就連抱著安慰她這種事都做過了，牽手根本不值一提。
也許是我被楓的表現給影響，連我都能感到一陣劇烈的羞恥。
楓的手小小的，能輕鬆的握在手裡，她的指頭很細膩，肌膚也很柔軟。
我小心翼翼的握著她的手，深怕一用力就會把她的手捏碎一樣呵護著。
也有可能是基於羞恥，我並不敢握得太大力，也擔心手汗會不會沁出。
總而言之，我和楓做出了像極了情侶會做的事。
我雖然不懂為什麼她會要我這麼做，從剛才就一直用手不停暗示我，還時不時投來目光，但我姑且也算是做出回應，也如她所願的和她牽手了。
難道楓對我有那個意思？……應該沒這可能吧。
不，不可能，這只是因為她現在需要依賴，需要一個能夠依靠的對象，釋放自己的些許任性才對。
正是因為這股想要發洩任性的情緒，才導致楓做出這一連串行為。
腦中迅速排出某種虛無縹緲的念頭，我決定把注意力放在接下來要去的地方。
我跟隨著楓她步伐的頻率踏出腳步，速度上比平時我獨自行走時的步調還要慢上不少，不過也讓我能夠好好想想接下來要去哪好，所以並不算壞事。
不過在速度一致之下我現在和她手牽著手，形成一種誰也沒有帶頭走在前方，而是兩人齊步一起向前走的情況。
照我們這默契，要是這是兩人三腳比賽的話，說不定我和楓已經站在頒獎台上領獎了。
「對、對了！妳現在肚子會不會餓？」
「有一點。」她答。
「那我們先填飽肚子再慢慢逛吧，正好我也還沒吃午飯。」
隨後，我帶著楓到學校的花園，隨意找張長椅坐了下來。
無可奈何的牽手果然還是太羞恥了。
我到底是怎麼了，說得好像摸楓的頭頂和抱她就不羞恥了一樣…………
現在在我胸口縈繞的，這種像極了初中男生的青澀感是怎麼回事？
我告知她讓她先在這裡等，由我去買我和楓兩人份的午餐，然後再帶回去找她。
礙於楓的社恐問題，恐怕點餐對她來說是一件宛如強迫她在高山中的峽谷玩高空彈跳般的懲罰遊戲。
現在的楓好不容易恢復狀態，不能再讓她受到刺激了。
我離開楓身邊沒過超過十分鐘，我帶回來了蛋包飯和炒麵。
因為不曉得她想要吃什麼，所以我才一次買兩種至少可以讓她選。
最後她選擇吃炒麵，我則吃蛋包飯。
花不上十分鐘，我和楓的午飯幾乎同時吃完。
論口味的話絕對稱不上好吃，但也不到難吃的程度，就以我的基準來說，是份「可以吃的食物」，除此以外沒有感想。
楓的臉上也沒有之前和她一起外出吃飯時候見到的，吃到美味食物的激烈神情。反倒是很平淡默默的吃掉一餐。
「好吃嗎？妳的那份。」雖然她的表情也差不多告訴了我答案了，但我還是問出口。
「普通。」楓咀嚼著麵條，接著道：「太中規中矩了反而沒有特點。」
確實如此呢，一道料理要讓顧客記住的話撇除好吃到印象深刻，另一種方法是料理要有所亮點，比方說特殊口味的料理，只要不難吃基本上都能在社群間引起熱潮。
果然讓高中生做料理什麼的，水準和外面餐廳還是有差距呢。
「吶，我說接下來要做什麼呢？」
收拾完本來裝著食物的餐盒，楓這麼問我。
問要在學園祭的時候做什麼，通常也只有逛各個班級舉辦的活動而已。
但學園祭時的校園總是充滿人潮，對楓而言肯定很棘手。
不過我可是有好好的上網查過資料，以及我對楓的理解，她所害怕的說是人群其實並不正確，正確來說她畏懼的是陌生人的注視。
換言之就是目光，楓對於他人的視線非常敏感，在和不熟的人交談的時候，通常不會好好的看著對方，而自己也會因為對方的視線感到不安。
這是我在網路上查到的有關於社交恐懼的一些類型，我只是從這些類型中找到了一個和楓極其相似的一種來推定楓的狀況。
假如我的推測沒錯的話，只要讓楓避開他人的視線就行了。
「妳在這裡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留下楓一個人在原地，我從她的身旁離開。
這個花園平時基本上很少人會聚集在這裡，從我們剛才吃東西的時候開始也沒有任何人經過，暫時讓楓一個人待在那裡應該是不要緊的。
只是擔心意外狀況的我開始有些擔心，只好加緊腳步。
約莫花上三分鐘，我帶著東西跑來回來。
「我、我回來了……」我喘著粗氣道。
「哦……哦，嗯，歡迎回來。」楓的臉上滿是疑惑。
「這個給妳。」我遞給她剛才急忙買來的東西：「戴上去吧。」
我將手中的面具拿給了她。
「咦？這是……面具？」
「嗯，戴上面具的話，視線就不容易和其他人交會了吧，重點是還可以不用看著對方的眼睛說話。」
況且這次學園祭上有不少人為了融入氣氛，紛紛戴上了面具，讓楓成為戴著面具的其中一人也不會讓人感到怪異。
「原來如此……」楓手裡拿著我給她的面具，只是她一直看著面具的造型，遲遲沒有戴上。
「……？」見她有所顧慮的樣子，我問道：「怎麼了嗎？」
「為什麼是貓咪？」楓拿起面具問著。
在給楓的面具上的造型毫無疑問的是一隻貓，而且還是茶褐色的混種貓。
「因為這次的學園祭，學生會他們想要以動物為主題，所以面具才都是動物的樣子。」
「那為什麼是貓咪？」同樣的問句楓又問了一次，我這才知道原來她想知道的是另一種意思。
「因為……總覺得跟妳蠻像的。」我坦白說。
「哈啊？」楓突然間臉很紅。
「妳不但孤僻有很怕寂寞，遇到自己擅長的事情時又很容易沾沾自喜……就覺得很像貓。」
我一五一十的告訴她我在挑面具的時候腦中一度閃過的內容。
只不過也許隨便胡謅一個理由會更好……
楓拿著面具的手不安份的抖動著，此刻的楓就好比快要噴發的火山一樣。
不僅如此，垂下臉的她，雙頰也紅如蜜桃一般。
她使力搶走我手中的面具，那是一張哈士奇的面具。搶到手後再把茶色貓的面具塞在我懷裡。
「給你！我才不要！」她喊道。
「妳、妳討厭貓嗎？」我很詫異，實在想不到原來楓居然這麼討厭貓。
「不、不討厭是不討厭啦！但我才不覺得自己像貓呢！我反而覺得自己比較像狗狗！」
雖然不懂她的堅持，但既然她都這樣說了，爭這個也沒意義。
於是，楓戴上了哈士奇面具，我則是帶著茶色貓面具，我們又再度走回走廊上。
要說和剛才比有什麼變化的話，就是視野變得窄小蠻多的，除此之外我也隱約能感受到，周遭的人的視線也不會過多停留在我們身上。
多虧了這兩張為了學園祭而生的面具，大家的面具都相差不遠，我和楓臉上的面具在一群也戴著相同面具的人群中也是完全沒有違和感，氣氛融入堪稱完美。
我們就這樣一邊並肩走在走廊上，一邊看著周圍的班級。
唯獨和剛才比較不同的是，這次我和楓並沒有手牽著手了。
畢竟牽手這個動作在我們兩個心中都十分明瞭，實在太過害臊了……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