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我到底是怎麼了。
令人百思不解的是數秒鐘前我所做下的事，即便到了現在我依舊是如此困惑的狀態。
把話從頭開始說吧。今天是和楓約好要來教她唸書的日子。撇除她經常放空這點，原本我都教得很順利的。
可是在不知不覺間，楓她忽然趴在桌上睡著了，我想可能是在我準備教材的時候睡著的吧。
說起來她也讀了快一整個下午的書了，讓她稍微休息一下也好。
只是這樣趴在桌上睡覺對腰跟脖子不太好就是了，畢竟我房間僅有的這張桌子是組合式矮桌，趴睡的話還是太過艱辛了點。
也真虧她在這樣不舒服的姿勢也能睡著啊，這也能表示她真的很累了吧。
……但是不代表我就有需要把她抱到床上吧？
「…………」我盯著眼前躺在我床上的紅髮少女。
我發誓我絕對沒有起任何奇怪的念頭，真的是非常、非常單純的想說躺在床上會比起趴在桌上好睡而已。
當我自覺所做的事情對於我和楓之間那僅是一般異性朋友的關係而言有些古怪時，已經是看著她安穩的睡在我的棉被下的時候了。
回過頭來看，剛才把她抱起來放到床上的這個過程中她竟然都沒有醒，再累也用不著累成這樣吧。莫非她前一天又熬夜打遊戲了？
不過也多虧她沒醒來，否則她就會看見我抱著她的局面。那場面就足夠尷尬的了。
可能還會被當成壞人也說不定……
後悔做了傻事的我正懊悔的手扶額頭，和面前這個睡得正熟的人形成十足的對比。
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再把她抱回桌邊趴睡了。
等她醒來後就說是我提議讓她躺床而且她也同意的吧。我只能用這麼粗糙的方式搪塞過去了。
雖然很對不起受我欺騙的楓，但我真的不知道剛才的我究竟怎麼了，明明心中沒有任何邪念，卻還是做出了這種講白了就是不知羞恥的事。
莫非這是男人的本性……？我不禁開始思考起奇怪的問題了。
經過一陣腦內混亂後，腦袋也終於靜了下來。
我輕輕蹲了下來，希望不發出噪音，不過剛才抱著楓而她都沒醒了，我的這種小動作其實相較之下顯得沒意義。
但儘管如此，我還是小心翼翼的縮短我和楓的距離。
側睡的楓和蹲下的我，兩張面孔相互對望。
楓的睫毛真的蠻長的，細長而精美的睫毛依著闔上的眼皮，劃出了兩道深邃無垠的銀河。
粉色中微帶水潤的小嘴微張，從她那上了點唇膏的雙唇間緩緩的流露出她的吐息。
赭紅的髮絲均勻的灑落在我的枕頭上，就好像紅酒般有著液體的流洩感似的。如果伸出手指撩起她的頭髮的話，觸感肯定很柔軟的吧。
楓真不愧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矮冬瓜，不止身高就連臉蛋也小巧圓潤。略微殷紅的臉頰搭配上她微弱的吐息，這副熟睡的姿態實在太過惹人憐愛。
我伸出手，試圖撫摸她的秀髮，感受髮絲流落指頭間的觸感。
「…………！」我倒抽口氣，手還沒觸碰到楓的頭髮，我便立刻克制了自己的行為。
差一點我又要做出奇怪的事情了！
難道剛才我會把她抱到床上也是因為這樣嗎？
我可能需要冷靜一下，現在還是讓她好好的休息比較好。
於是我走出房間，打算暫且離開房間緩緩胸口的躁動不安。
「啊，介紹一下這是我哥。」在客廳和她的朋友們在打電動的真紀看見我走出經過客廳時，順道向她的朋友們介紹。
我簡單和她們道好後就繼續朝著廚房的方向走去。
打開冰箱，我拿出符合客廳人數的奶酪，接著再從放餐具的抽屜裡拿對應數量的湯匙，最後拿給了在客廳裡的真紀她們。
一把奶酪放在客廳的桌上，圍繞著桌子玩電動的女孩子們看到有點心送上來，注意力紛紛集中到了我這裡，就連沒有加入電動而是在一旁看手機的人也抬起頭來。
驚嘆和興奮的嗓音此起彼落，此外還有聽見真紀的朋友們頻頻道謝的聲音。
「咦？哥你不是說奶酪還要再冰一會的嗎？」真紀問我。
「我早上是這樣說的，放到現在已經差不多了。」我把裝有奶酪的玻璃杯放好，「有草莓、藍莓和芒果的口味，想吃什麼自己挑吧。」
這些奶酪是昨天做的，正好真紀的朋友們要來就順便請她們吃了。
至於口味的部分只有草莓用的是市售果醬，藍莓和芒果都是我用水果打的果醬，甜味比起市售的會淡很多，相對的水果味會變濃，我個人也覺得比較好吃。
不曉得真紀的朋友們喜歡哪一種，之後再請真紀問問她們。
————
——
約莫過了半個鐘頭，吃完點心的大家準備要解散了，真紀則負責送她們到公寓門口。
稍微收拾了下吃完的玻璃杯後，想著也差不多該準備晚飯的材料，我背上肩包，把隨身物品放進去，接著把頭髮綁起來，再帶著一個購物用的環保袋便上街去了。
接近傍晚的市街上總能找到不少打折的店家，雖然稱不上多少，但整趟買下來都會比起白天更划算一點。
走過市街一趟，該買的食材也買齊了，今天和明天兩天的晚餐可說是有著落了。
但是，我赫然想起家裡有著一位我邀請過來的客人。
雖然沒有問過她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飯，但楓畢竟是客人，照我家的習慣，晚飯是都要準備客人的份的，又或者準備的豐盛一些。
一想到這件事，我又折回去肉攤多買了一些肉回去。
走在返家路上的我想著，不曉得楓現在睡醒了沒有，要是她醒了發覺自己居然在床上應該會不知所措吧。
自己在不知不覺間昏迷，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異性的床上……
那種因為無法理解情況的不安和惶恐，以及不清楚自己到底被做了什麼的恐懼。
「…………」我的額間沁出冷汗。
我加快腳步，趕緊回家去。
————
——
到家後我把買來的食材統統丟在廚房，晚點再來處理。現在首要先回房間看楓睡醒了沒有，假如她醒來了必須趕緊和她解釋情況。
離開廚房後我經過客廳，我隱約聽見了真紀似乎在房間找我的樣子，我三步併兩步的走至房門前。
「真紀？妳找我？」我看著佇立在我房間前不動的真紀，她的側臉上掛著半錯愕半疑惑的神情。
如果不出所料楓應該還在我的房間裡，真紀她前一天就知道楓要來家裡唸書了也和真紀談好客廳給她和她的朋友們用，我和楓則待在房間。
因此即便真紀在我的房間裡看到楓，真紀理論上也應該不會覺得訝異才對。
可是她卻開著我的房門，望著裡頭露出了如此難以言喻的表情，想必是楓發生了什麼才會有如此反應。
見到她這副表情我也不由得慌了，趕緊湊上去查看狀況。
要是發生了什麼我一定得在她們兩人誤會之前先解釋清楚才可以。
接著，我和真紀一同看向房間，當下的瞬間我的目光還沒能將眼中的景象整理成資訊並傳到我的大腦，但我預先從口中說出話來解釋。
「真紀，妳聽我說……」
再下個瞬間，眼中的畫面傳到了我的腦袋，過大的資訊量直接中斷了我的話語，我的話語就彷彿失去動力的引擎一樣，忽然靜了下來。
要說為何，那肯定是因為眼前的景象太過令人震驚，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畢竟我所看到的，是已經清醒過來的楓跪坐在我的床旁，小巧的臉蛋連同些許赭紅的秀髮，一齊栽進了我的棉被中。
那副畫面無論怎麼看——
——她都是在聞我的棉被。
怪不得真紀會露出錯愕的表情了，因為想必現在的我也是這樣，因為這是我的房間我的棉被我的床，錯愕的程度肯定比真紀還要誇張。
楓的細長睫毛眨呀眨的，紅色的眼珠子睜得頗大，她似乎對於我的出現也感到詫異，就好像正在偷飼料吃的貓咪被主人碰巧撞見一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現場三人都保持著驚訝的神色沒有太久，便有個時常用她收音好的不行的麥克風來轟炸我耳膜的人，現場演唱炸裂我們兄妹倆的耳朵。
————
——
「詳細過程我就不追問了。」我拿出冰箱剩下的奶酪，作為安撫眼前這隻小貓的貢品。
「唔…………」露出歉然神色的楓垂下肩膀，她的紅色頭髮彷彿順著她的情緒一般跟著黯淡起來似的，本應顯現活力的紅色變得褪色。
我們兩人現在正坐在客廳沙發的兩端……真的是兩端。楓帶著悔意，蜷縮般坐在沙發最左側的角落，而我則是坐在最右側。
至於身為第三人的真紀則很識相的認為這是我和楓之間的問題，於是打算讓出空間讓我談話……她說是這樣說，但她坐在廚房的飯桌旁，什麼也沒做就只是坐在椅子上背對著我們的模樣，擺明了就是光明正大的偷聽。從小當她的哥哥這麼久，她的行為所代表的含義我說是一清二楚還不夠，根本就是一覽無遺了。
幸好老爸現在不在家，不然聽到家裡有女生的慘叫一定會出現各種糟糕的誤會，我已經不敢想像了。
「…………」我看著楓低落的垂著頭默默盯著藍莓奶酪，一口都沒吃……也對，任誰現在應該也沒有心情吃東西才是。
唉……到底為什麼一個讀書會會演變成這種情形啊？
「我都說不過問了，妳就別露出這種表情了啦。」
當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待在廚房的真紀偷偷回頭瞥了客廳的我們一眼，因為我面向的方向是廚房所以才能知道，但從楓那邊的話就看不見了。
真紀剛才的回頭是想看我說的「表情」是什麼樣的吧。這傢伙表面說讓我們好好談談但自己卻想知道想得不得了，這種看好戲的心態真讓我不爽，晚餐的炸雞塊少她兩塊好了。
但比起報復我妹，還是先處理這個矮冬瓜吧。我指著楓面前的奶酪，「先吃吧，這是我昨天做的。」
「如、如果我吃了……」
「嗯？妳、妳說什麼？」
不曉得是因為我和楓坐在沙發的兩端，還是她聲音真的很小聲的緣故，我聽不是很清楚。
「如、如果我吃了的話……我就要實話實說了對吧？」
「…………哈啊？」我不免吐出心中真實的聲音。
楓她是怎麼了？這只是奶酪而已不是什麼豬排飯耶？何況這也不是什麼審問好嗎？
她還真把自己當成犯人耶……
是說她跑去聞我棉被這件事以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算犯罪啦……
「剛才的事我會裝沒看到的，妳就不要想那麼多，吃點心緩和下情緒吧。」我道。
「總覺得……好丟臉。」
「是人的話都會有鬼迷心竅的時候啦！」
我知道我做的很爛，但我還是嘗試在安撫她。
「……真的嗎？」她抬起頭了，看來很順利！
「真的啊，像是我不久前把妳抱——」我彷彿被靜音的電視機，聲音嘎然而止。
「…………抱？」
唔哦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好險！差一點！我剛剛差點就要不小心說出口啦！
要是我把「抱起楓並放到我的床上」這件事說出嘴的話，恐怕現在低著頭盯著奶酪，整個人負面到極點的人會換成我！
「抱——怨妳之前在遊戲副本裡一直刷不到的素材，被我不小心在商店賣掉一樣啊。」
我現場表演了一個驚悚過彎，要是這個彎沒轉好就會直直落下懸崖。
此刻的我好像動作電影的主角一樣，在只差幾公分的距離就會掉落懸崖的車上，因為逃過一劫而喘著粗氣。
「…………」餘悸猶存的我看著楓的反應，心臟怦怦直跳。我甚至不自覺的咽了口水。
「…………」楓抬起臉看著我，她斂起歉然的表情，默默的眨了一下眼皮。約莫思考了兩秒左右，可這兩秒鐘對我來說根本跟兩輩子一樣久！
幸好，她最後這樣道：「什麼嘛，那根本不是鬼迷心竅，只是手滑了而已吧。」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楓的嘴角噙著點笑意，似乎是被我的話逗笑了。
某種程度上這算過關吧？我不僅避開了懸崖，還成功安撫了楓。
雖然是歪打正著，但至少成功達到目的了！
接著，我和楓在互相揶揄的笑聲中緩和了氣氛。
我把視線看向待在廚房的真紀，她回過頭看著我，而我也正好跟她對上視線。
她露出了彷彿看蟲子一般的厭惡眼神，被她這樣一盯的我背脊一陣發涼。
我說過，我從小當真紀的哥哥，我對於她的一切所作所為都能摸透她當下的心情。
但反過來說，真紀也從小做我的妹妹到了現今，我的所有行為，在她眼裡也是能看出蛛絲馬跡的。
剛才那樣生硬的轉換話語，對騙楓來說或許遊刃有餘，但對真紀來說，她十有八九識破了我剛才隱瞞了什麼很重要的事。
這種情況會隱瞞的肯定只會是虧心事，對象又是個女孩子，真紀會露出這種看垃圾的眼神也是很合理的。
糟糕……希望她不要跟楓打小報告說我其實在說謊。
果然晚上炸雞塊還是多給她兩塊好了，當作封口費。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