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殭屍們的反應是……?
B.伯爵透露了關於什麼的真相?
令人作嘔。
想像在熱浪蒸騰的盛夏正午,掀開鏽蝕斑駁的信箱外蓋,發現裡頭被塞入一具幼獸的屍體,腐敗得辨識不出皮肉或臟腑,腥臭黏膩的氣味撲面而來,無孔不入地鑽進你的鼻腔、嗅球與氣管之間。讓我告訴你下一秒會產生什麼念頭——你將祈求此時身後出現一名綁匪,用浸有乙醚的手帕將你粗暴地迷暈,如此才能從窒息的惡臭中立刻解脫。
然而我必需保持清醒,全神貫注於接下來的景況,這可能將是我渺小人生的最後一幕。
黏膩潰爛的殘肢在木質地板上拖行,此起彼落的嘎吱響聲,伴隨著聲帶斷裂般的喑啞呻吟,正拼命往本就不大的儲藏室裡湧進。但我充耳不聞,和幾乎跳出胸膛的心音相比,這些動靜連噪音都稱不上。
像是將愛人擁入懷中那樣,我將伯爵的屍骸穿戴得更緊了些,靈體則露出不置可否的神情,上下打量著我,彷彿眼光挑剔的服裝設計師,審視自己的作品如何被模特兒演繹。
「看來我賭對了。」屍群在幾步之外駐足,微微晃蕩著支離破碎的骨肉,似乎失卻了目標。月光透窗而入,將我與屍群對峙的位置打亮如伸展台,只是眼前這群觀眾的目光空洞且無神。
沉沉地吐出一絲鼻息,在生死邊緣反覆橫跳的我故作鎮定,喉嚨已乾渴的嚥不下半點唾沫。我拍了拍僵直而麻軟的雙腿,思考著下一步行動。
「這樣又有什麼意義呢?即使一時半會得以苟活,當你嘗試穿越至門口,牠們勢必發現你並非同等族類。如此僵持下去,一介凡胎的你終究埋骨於此。」
「先提醒你,眼下埋骨於此的是我身旁這位冤魂不散、喋喋不休的怨靈。嚴格來說,你甚至談不上『埋骨』,而是不得安寧的曝屍。」
關於死法的爭辯讓我想起她。記憶裡土腥味瀰漫,濡濕而沉默的那一吻令我難以自持,但我早已忘了,當初是否將棺蓋安放妥切。或許與她的屍身一同腐壞,廝守於暗無天日的地底,才是正確的抉擇,至少現在不必為了褻瀆之罪遭此劫難。
「真不愧是我的族裔,千百年來,終於等到夠格的傢伙。」本來略顯慍怒的伯爵靈體笑了起來:「既然如此,便遂你所願。」
遂我所願?我只求安然脫身罷了,何來其他願望?正當我四下張望,尋找重重軀幹之間的逃生路線時,透過懸浮於半空的靈體,窗外一鉤新月泛起詭譎的紅光,宛如死神操持的那柄專司收割的巨鐮。
「天殺的你該不會——」話音未落,一口爛牙便狠狠咬住了我的喉管,齒痕深陷,咒罵終究沒能喊出口。
屍群前仆後繼地將我撲倒在地,車輪輾壓般的怪力撕扯著我的四肢與身首,我像是斷了線的提繩木偶,徒然地仰天瞪視。預期中的劇痛遲未到來,但確實能感受到每次掏挖與啃噬,逐漸將我拆解成沒有靈魂的元件。
在飛濺而出的漫天血霧中,伯爵起初雲靄般的輪廓愈發清晰,直勾勾的看進我虛弱渙散的瞳孔:「這就是永恆。」
我在急促的雷聲中醒來。低沉厚實的巨響迴盪在宅邸上空,幾乎讓我耳膜生疼,身下躺著的地板也隨之輕微震動。窗外,鉛灰色的雲翳,急切地向天空另一角移動,彷彿被漸強的風勢追逐著,倉皇奔逃。
大片的陰影遮住我的面孔,紅袍翻飛振動,有人正試圖抖落其上的塵土,而那身影我不可能認錯。
「恭喜你,儀式很成功。」伯爵查覺到我的醒轉,他枯槁乾癟的面容如今已充滿血色,豐潤而富有生機,他伸出手,示意要將我拉起。
「我不在意你說的儀式或永恆。」不顧他釋出的善意,我逕自撐起上半身,環顧整間儲藏室,並檢視自己的狀態。
除了衣不蔽體,所攜隨身物品散落破碎之外,我的肉身完好無缺,五感與思緒都正常運作,昨晚的騷動像是一場荒誕的夢境,不留痕跡,但感覺無比真實。
「我只想搞清楚,現在的我,到底是什麼?」
安價問題:如末句所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