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商內的白熾燈光打在空無一人的走道上，隔著內用區的玻璃帷幕，視線只能觸及窗外的騎樓，此外一片漆黑。
「欸，你們的飯糰味道怎麼怪怪的啊？」匆匆吞嚥最後一口遲來的晚餐，裕康問。
櫃檯的女店員百無聊賴地划著手機，敷衍答道：「即期品啦，請你吃免費的，不要在那邊嫌。」
一隻大手用力將罐裝咖啡拍在收銀桌上，她反射性地後仰。裕康咧嘴笑道：「結帳。」
「幹！」她瞥了一眼門口，掃起條碼：「你要回家了嗎？」
「反正明天沒有早八，與其早點睡覺不如多跑幾單。晚點下班跟我說，來載你。」裕康輕撫她的頭，信步走出商店。
稍稍調整機車後方的保溫箱，手機響起系統派案的音效。他倉促地乾完咖啡，催動引擎，並暗自為這份疊單叫好。目標地址看來是在學區附近的公寓大樓，客戶通常是在外分租的學生，每逢宵夜的尖峰時段，往往有一趟賺數單的機會。
夜間除了車流漸緩，也少了足以將人融化的艷陽。儘管分紅倍率一再縮水，但裕康對市郊的街道巷弄瞭如指掌，加上不畏與大車搶道拚速的氣勢，辛勤跑單倒也賺取了還算滿意的金額。
很快裕康便拎起兩袋手搖杯，時速常飆至7、80的裕康從前會在箱內裝上隔板，後來他發現用幾包衛生紙固定更加安穩，拆卸也方便許多。
他沒有等多久，一位個子嬌小的女孩就急匆匆地趕下樓，她貼心地備妥零錢，這讓裕康的心情好上不少。女孩在服務評價項目給了滿分，直到裕康離去時，仍在佩服：「你們騎好快，以前點單都要等十到十五分鐘…..」
◆◇◆
沿著高架橋下的建國路破風前行，光影在高速行駛的車身上交錯閃動，行道樹依序躍入視野，又向後遠離。正盤算著是否要接下一單，鈴聲響起，裕康開啟擴音，將手機湊近耳邊，右手抓穩龍頭。
「欸我待會就下班了，值大夜的準備要交接，你呢？」熟悉的聲音如是問道。
「跑了三四單吧，我現在過去找你啊。」
「你該不會邊騎車邊講電話吧？跟你說過幾次不要這樣，很危險。」
「好、好，那我們待會再聊，我先專心騎車，給我差不多……五分鐘。」
「慢慢來啦！又沒有催你，你小心騎喔，掰掰。 」
前面的路口號誌燈由紅轉綠，裕康轉緊油門。他正要抽回左手，耳邊傳來淒厲至極，彷彿被痛苦撕扯的女性哀號：「慢點、騎慢一點！」
這一聲猝不及防，嚇得裕康瞬間剎車，車體打滑讓他險些抓不住把手。如果後方有來車，恐怕已經釀禍。裕康彷彿能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回過神來，他將車停在路旁，撿起沒抓穩而噴飛幾公尺遠的手機，螢幕顯示通話結束，幸運的是外觀仍完好無損。
◆◇◆
無奈地坐上愛車，經過這一折騰，裕康滿腦子都是女友剛才莫名其妙的喊叫。行至最後一個路口，這股憤懣卻慢慢被一種如坐針氈的不安給取代，方才的經歷，似乎有什麼不對勁之處。
不能再耽擱了，她還等著呢。裕康再次轉緊油門，只想趕快駛離讓他餘悸猶存的建國路。
忽然他意識到了。
如果他當時以右手控制龍頭，左手握持手機，那女友的聲音應該——
裕康顫巍著，朝右後方看去。
拐角已過，一輛卡車攔腰將他撞上半空，零件飛屑與軀幹如煙花綻放，車輪纏繞髮絲、機油與血漬，印出兩列紅痕。至於裕康那扭曲凹陷的頭顱，在黑暗完全填滿所見之前，清楚地接收了這句既熟悉又陌生的提醒。
「我不是說過慢慢來嗎，你趕著去哪呢？」
Fin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