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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神-(三)藍絲絨

茶葉魚 | 2022-09-01 00:01:49 | 巴幣 2 | 人氣 111


沒有人知道到底過了多久,他顫顫巍巍坐起身來,然後抱著馬桶一陣嘩啦嘩啦的嘔吐起來,男人覺得自己要將所有內臟都吐出來了,除了胃酸外還有一些黑色的黏液以及他凝結的咖啡色血塊都吐出來了。穢物、口水、鼻涕都混在一起,其上還有眼淚與汗水。直到馬桶快被他裝滿時,他才艱難的按下沖水把手。

起身,他用衣領擦掉臉上的穢物,站在洗臉盆前一番清洗後終於有那麼點半分像個人了。用手撥開劉海,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窩與臉頰齊凹陷,摸了摸隆起如角的顴骨,鏡子中的人與齊說是個人,倒不如說是還有著皮膚的骷髏還更貼切一點。看著看著,鼻子留下了一行鼻血。

下意識地用左手擦去鼻血,他看著本該是缺半的手掌,以及細嫩的皮肉,再往下看去手腕與小臂瘦得像是在孤島求生的查克一樣,不由得有點吃驚。

他拿起扔在一旁的包裝讀了起來,幹細胞活化急救針,這是人類生物工程學所能達到的一個巔峰,能夠在短時間內促進人體細胞加速分裂,從而促進原本人體無法自行修復的重要傷害自行癒合,甚至能夠迅速再生失去的肢體和器官。由於這種藥物是通過透支生命力來加快細胞分裂,因此使用過一次之後,必須等待人體的自我維護機制補充生命力的損耗之後才能使用,這通常需要花費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外加大量的進食。

也就是說通常這玩意兒得配上另一劑營養針,或甚至是一系列的營養補給才能夠使用吧?現在自己在沒準備的情況下使用就算了,而且在這過程中還暈倒,以至於細胞消耗了我的身體我的肌肉,讓我的手指長回來是吧?

媽的失算了。

不過恰恰好也因如此,男人在極度營養不良的狀況下活了下來。

乾咳了幾聲,男人轉頭不再看鏡子中那瘦弱的人,拾起匕首更換了裡頭的氣瓶後,正當他要再將匕首插回背心上的尼龍刀鞘時,頓了頓,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還覆蓋著那野獸的鮮血,當然事到如今大半的血液也早已乾涸在衣料上。摸著身上的硬塊,對阿!這裡不就有現成的食物嗎?

趕忙走到門口去,大門感應到他的到來而敞開。玄關內的獸首依舊沉默的待在角落,而來到此處的男人則把目光落在門外巨大的野獸屍體上。無首野獸橫躺在路中間,身上有著一條由藍色蝴蝶織成的絨毯,黃褐色的血液早已將土壤換上的顏色,地面因為獸血而有了一種如同果凍般的質地,從肉的質地上來看大概是過了一兩個小時吧?驅趕走了正在野獸身上吸吮汁液的豔藍蝴蝶,男人看向了遠處的樹叢,那是最後一隻野獸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自己身後方正的大門,這才有了點勇氣能夠繼續。

他從建築內取出了一張乾淨的桌巾舖在地上,面對時不時就飛來的蝴蝶讓人有點心煩,再次驅趕開蝴蝶,蝴蝶並未離開只是在四周飛舞,等待著再次用餐。一只蝴蝶停在男人新生的手掌上吸吮起野獸的血液,他明白這些食腐的蝴蝶也只是跟他一樣餓肚子罷了,只要有能更吸引牠們的東西,那肯定不會繼續招惹自己。

匕首劃開肚皮,脹得有點發青得內臟瞬間掉了出來,雖然有大量放血讓味道不至於那麼衝鼻子,但蝴蝶仍然像受到什麼指引一樣一隻隻飛了過去,男人也只是將之撥到一旁,任憑蝴蝶如何痛飲也都與他無關。

用匕首便輕易的替野獸剝了皮,這點男人做得十分輕鬆且看起來很熟練。切了塊脂肪湊到鼻子旁聞了聞,很好還沒臭,男人三兩下便將野獸的兩條前足給卸了下來,又分了若干等分,便先拿回建築內的烤箱烤了起來,趁著在烤肉的時間,男人又是將胸腹後背,以及後腿全給分批帶回了室內。這下子補充營養的事大概不用發愁了。

獸肉被烤的滋滋冒油,說來有趣,在解剖這野獸時發現牠並沒有心臟這樣的器官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數條粗壯的大動脈。也所幸如此,當傷口被匕首劃開大量的氣體湧入,這些大動脈則更快速而猛烈的讓血液湧出,也就是這樣野獸才會在兩三秒內沒了性命。

不得不說,這與緊急乾糧搭配的相得益彰。滿嘴油光的男人一手不停的往嘴裡塞入食物,另一手則把玩著從野獸頭上取下的音管,長度約四五十公分,揮舞時會出現那讓人頭皮發麻的嗡鳴聲,門口的野獸腦袋被切下來時連帶著管子全部都被切落在地,即便取下來揮舞也不見發出任何聲響,也就是手上這支音管大概是唯一能被辨認的東西了吧?

靠音高溝通?還是長短?就叫牠們笛狼吧?雖然沒有什麼想在遇上牠們的意思,不過總得有人聽聽我這英勇的故事才行。

總之,大腦是消耗熱量最多的器官。

建築有兩層樓四間房,雖說不是很大,但也是耗費了男人半天的時間搜索有用的物資,過程中還順便換了套乾淨的衣褲,只是背心上的污漬短時間內大概沒辦法清除了。照屋中的資訊看來,這裡大概是某種逃生安全屋之類的,這也難怪屋外有著這樣一層防治害獸的保全系統。

逐一將找到的東西在桌上排開,背包、消防斧、兩天分的水與食物、又一支幹細胞活化急救針等等,不過倒是沒找到任何一支配套用的營養針,以及最重要的,直到現在摸上去都會手抖的一個銀白金屬製成的公事箱。

我居然找到這個?挖林老師哩!真他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那急救針雖然難得,但總該是落得還算是能取得的程度,甚至是有聽說過類似東西,而且限制也很大,心臟腦袋這樣重要的器官基本上沒有辦法即時再生。

但這不同,手指惜愛的摸著公事箱,男人的嘴上滿是止不住的笑意。小到治療香港腳,大至重建心臟大腦,從現在開始你不必再擔心,不必像從前,聽天由命。有了它一切絕症病毒都將與你無關,甚至可以為剛失去生命表徵的生物以機械汞延續血液循環,真正的活死人生白骨,只要有這個寶貝在手,醫生和死神只能抱在一起哭泣。

男人萬分慶幸自己不過是使用了針劑而已,這下只要把它賣給達官顯要,自己就能夠擺脫這樣出生入死的日子了!

沒等白日夢結束,男人繼續打包,他不確定這個地方一天到底有多長時間,明明體感上過了大半天了,但外頭的陽光還是一樣照人,雖說有笛狼這種頂級獵食者出沒的森林應該不至於有其他危險生物才對,但他可並不打算跟老天對賭。何況門外有笛狼的遺骸,不知道會不會引來其他兇猛的食腐生物,在天黑之前更應該離開才是。

背上裝備的男人拍了拍那卡手提箱,越早離開這裡,這樣子自己也能越早離開這樣的生活。

還有就是,事實上這次的探索,窮鬼如他只是與幾個死在笛狼口中的倒楣蛋一起進來探索,並沒有請門衛,所以得趁著門關起來以前出去才行。說道倒霉蛋,男人把笛狼皮也給牢牢綁在背包上,事實上他與倒霉蛋們進到這裡頭來不外乎就是為了一些生質材料與天上礦,誰知道採石的動靜一沒有拿捏好就直接招來了三頭死神。

帶上能夠帶上的,不能帶上的就像是笛狼肉之類,則全部冰入冰庫,或許哪一天有人像他一樣逃到這裡也可以飽餐一頓。

汗毛感受到開門時靜電的牽引,大門在眼前緩緩地敞開而刺眼的陽光也毫不猶豫的傾瀉而下,一旁的獸骨遺骸又再次覆蓋了一張藍色蝴蝶絨毯,在陽光照耀下,湛藍色的蝴蝶翅膀煞是美麗,為銀白色的鐵屋添上一抹濃厚的鮮豔,非但如此附近的地上也是藍熀熀一片,看來又吸引了更多蝴蝶。

男人這也沒多在停留,新生的左手握著同樣象徵新生的公事箱,他大步踏上歸途。有了搜刮到的定位器很快便弄清楚了現在的位置,一路上男人警覺的注意四周但一切都安靜異常,沒有風吹過的聲音,沒有落葉被踩踏的聲音,沒有蟲鳴,沒有鳥叫,更沒有那個被男人畏如鬼神的嗡嗡聲。

安靜的他走在安靜的小道上,就連休息喝水喘口氣時都把聲音給降低了半分。

有藍色的蝴蝶飛過,一隻、兩隻三隻,很快的便多到怎麼數都數不過來了,男人判斷這數量到蝴蝶聚集地比起白色小屋只會多不會少,而究竟是什麼會吸引這種送葬者一般的蝴蝶,他可是最清楚不過了,至於到底是什麼樣的大餐才能在這招蜂引蝶?很遺憾,他並沒有興趣知道。

撥開停在肩上歇息的蝴蝶,男人選擇繞開蝴蝶的聚集地。

難怪這麼森林裡這麼安靜,都跟著蝴蝶受邀赴宴了吧?哪怕如此想著,他的心中仍填滿著不安。

不知走了多久,男人在一棵樹上看見了自己所留下的印記,這讓他差點笑出聲來,差點打擾了正在大肆用餐的死神們。

又過了也許是一個小時吧?又或者還要再多上個半小時。男人的腳步停了下來,在他面前的是一副奇異的景象。

一層一層的擴散著,像是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在似煙似霧似水的介質上傳遞著,它擺盪著悠晃著,它是一個圓。這一個圓它其實並不大,大約只有半個人高,不過有趣的是,從圓圈的中間看去你會發現那裡並不是林地,而是一片乾燥的舖滿了碎石子的地板。是的,我們到出口了。

男人矮著身子半爬的穿過出口,用盡全力將乾燥不帶潮溼的屬於他的空氣吸入鼻腔,接著貪婪的吞入腹中。

太好了。

匍匐回到堅實的土地上,支撐身體的手掌在地上拖出痕跡。他沒有跪地親吻,沒有放聲大叫,沒有流出淚來。有的只是走到自己那以為再也沒機會見的破車旁,然後,開門,放下東西,坐上駕駛座。繃緊到快要斷掉的神經終於可以放鬆片刻。

他只是把椅背放到最低,躺著。

顫抖地吐出所有空氣,整個車身都在顫抖。不!其實是他在顫抖。

他還以為自己會吐出來。

事實上,他自己是知道的,知道自己做這一行的風險到底會高到多誇張。

也有那麼幾次,遇上危險性命也差點不保。野獸也好,人類也罷,哪怕是某次有人起了貪念,想要黑了所有人的東西。腦袋上抵著把槍?危險的岩漿地?他甚至曾經獅子搏鬥過,當然不是那種獅子的獅子,而是像獅子的生物。

但是,但是這些也都沒有這次來得令他害怕。無力感侵蝕著他,如同海浪不斷沖刷拍打著。要不是匕首,要不是白色小屋,要不是有這麼多巧合,估計自己今天會和一旁停著的車子主人一樣有去無回。

突然雞皮疙瘩爬滿全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車內的聲音無法透過玻璃傳到車外,但他仍撕心裂肺地吼叫著。

確實是高風險,也伴隨的還有高回報啊!

冷靜下來,男人只是安靜的從車廂弄來個箱子,把吸人目光的公事箱放進去封好,畢竟在野外發生了任何事都是要自己負責的,而這自己負責,其中當然包含想辦法不被搶走自己死裡逃生後的禮物。

安置好公事箱,男人下了車。

「抱歉。抱歉。抱歉。這次只有我。抱歉。對不起。抱歉威爾。還有石老。」

嘴裡叨唸著抱歉,手卻不停地一斧頭一斧頭把旁邊的車窗玻璃都給砸個碎滿地,畢竟在野外發生了任何事都是要自己負責的,現在這些車沒人可以。

取出了些現金與槍械彈藥等,忍不住小聲抱怨起這幾個傢伙怎麼跟自己一樣窮。不過也對,那些比較好的東西、保命的東西大概都被帶進去了吧?二斧頭撬開燃料室取出些天上礦,這下連車子的燃料都不用愁了。

坐回車上,看了一眼入口的方向,它正仍棲息在一座爬滿裂痕的石壁上,雖然只剩下籃球大小,但每次的波動都像似某種生物的心臟,規律脈動。大概要不了多久,這個入口也會就此消失吧?

「抱歉。」

按下按鈕啟動引擎。時候不早,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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