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序章 〈奔跑吧！鐵人〉
2.
台中。
早晨七點。
霧氣在冬陽攀升之後漸漸地散去。
飛行時幾乎不會發出聲音的四架無人機型機兵不斷在蒼空盤旋，一邊利用背部的太陽能發電板進行充電，一邊進行偵查的動作。
它們降低了高度，不斷地來回搜索從剛才就不斷擾動的電磁波。
台中的環狀線公路上，一輛輛廢棄的汽車排排停留在道路、交流道上，靜靜等待永遠不會回來的主人。
這些汽車大部分的鋼板都已經被機兵拆除挪作它用。
剩下不能利用的塑膠座椅和一些經歷這些年風吹雨打和戰火的洗禮，已經變得鏽跡斑斑，無法完整辨識的骨架。
躲在一輛油罐車的骨架下的一名少女，蔡靜江正在等待無人機離去。
她壓低了身子，將自己完全與地色融為一體，透過碎裂在地上的玻璃她屏息觀望著天空中的無人機。
最近的蟻群的數量大幅減少，可能和機兵不斷進化有關係。
在『2009隕後蟻災』之後已經過了十三年，機兵擺脫人類附加上去的枷鎖，至今仍以驚人的速度在自我進化，原先的機兵大部分都是被設計用來輔佐人類生活，自1993年年末至2004年讓人類過著宛如置身伊甸園的幸福生活。
甚至被經濟學家譽為黃金十年的機兵服務時期。
如今這些機兵毫無節制透過自我學習的運算和演進，持續地進化到現在，為了適應環境，都成為了戰鬥用的兵器，要不是災後資源有限，他們早就清除所有人類和蟻，正式統治地球了。
物競天擇。
機兵需要更多的資源才能夠繼續進化，排除貪婪的人類以限制他們獲取機兵所需的資源。
難道人類沒有替機兵設下原則嗎？當然有，但是規則是能被更改的。
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錯誤，機兵的程式開始扭曲，擁有意識的它們私自解讀，只要地球上還存在一個『人類』存活，那麼它們就不算是背叛造物者。
蟻當然也是機兵的敵人，相對於機兵自認為有理智的背叛行為，蟻就只是單純的殺人兵器。
畢竟蟻(i-Ant)，一開始就是被美國設計來反制(Anti)蘇聯發明的機兵。
這兩種人造物，原意都是為了讓人類生活的更加便利，當然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排除異己，但諷刺的是現在卻都成為人類生存的最大威脅。
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無人機總算是遠離了附近的空域。
靜江匍匐從油罐車的骨架下爬了出來，她蹲低身體，四處張望周遭的情況，確認威脅已經遠離之後才迅速地奔跑起來。
靜江判斷，她必須趕緊離開此地，那四架無人機肯定攜帶著『電磁偵查型』的專精，否則不可能在遠處就偵測到隱匿行蹤如此高明的自己。
既然行蹤可能暴露，那麼接下來很有可能就是地面人形的機兵會被調往此地進行偵查。
繼續待在這邊，只會提高被圍攻的風險。
靜江每隔一段距離就會隱入汽車影子之中，奔跑的速度疾如閃電。
到了某一段橋畔旁，靜江停下了腳步，她老早就發現遠處五百公尺處有一群機兵正在巡邏。
靜江刻意地繞開避免正面衝突。
今天的目的是獲取糧食，靜江本來就不是好戰的鐵人。
應該說，靜江並不擅長打鬥，但是她善用了鐵人能夠操作專精的優勢，保護著弟弟木雄一路存活了下來，她必須好好保護唯一的親人，日復一日嚴厲地訓練木雄生存的要訣，也是怕自己在外搜尋資源，會有一天會遭遇不測，到時候木雄就必須自己一個人生存下去。
時間來到九點左右，氣溫變得有些炎熱，靜江停下了腳步，用手臂抹去了額頭上的汗珠。
沿著環狀公路，她終於來到原先議會台中總辦公室的所在地。
這邊當然也是滿目瘡痍，倒塌的高樓和民房都有被砲火轟炸過的痕跡，原先建築群前面的一片綠意盎然的公園草地，如今只剩頹垣敗井，黃塵隨風捲起朦朦沙煙。
她穿越了兩個石柱，原先這裡是一扇由大理石堆砌成的拱門。
議會園區內有幾個建築群，到處都是倒塌的樓房和石柱，但其實這邊存在著一個舊民為主的一個小村落，他們自稱是議會自治區。
這個區域深處最大的建築，議會廳中央埋藏著電磁干擾型發信器，在這附近大部分的專精都會無效化，機兵也會刻意地遠離這邊以免失去動力。
靜江一通過拱門立刻就被狙擊手給盯上了，她不急不徐地高舉右手，捲起了袖子露出了兩條銀色刺青般的銀色線條──那是鐵人的標記，專精導線。
片刻之後，周圍的景色驟然改變，光線出現了異常的折射，真實的環境這才顯露出來。
原先斷垣殘壁上，顯現了許多銅鐵閃耀著波光的鐵板，上面塗抹著片片宛如魚鱗的光學塗料，這些銅鐵片搭建在原先建築骨架上，形成了簡陋小屋。
數位光學的隱蔽裝置解除了管控，允許指令下達，對靜江解開了『加密型』專精的限制。
靜江才得以透過肉眼觀測到這些建築群。
她走到了最靠近門口的矮房，矮房前面有個開口，上面架著鐵網立窗。
鐵網內坐著一名老者——
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他是負責與進入此自治區域的外人協調的嚴老。
外表蒼老，神色自若和藹的面容顯得人畜無害，但是手上倒是拿著一把上了膛，隨時可以把人打成肉醬的電磁型散彈槍。
嚴老並非鐵人，他是無法使用專精的舊人類，甚至在『2009隕後蟻災』之前也屢次拒絕接受『注射改造』轉生成為鐵人。
這些人就是俗稱的舊民。
「嚴老爹，你還活著。」
「是小江啊，好久沒看到妳了。」嚴老爹摸著稀疏的鬍鬚，溫和地道安。
「要來到這邊也不容易，沿路上的機兵比以往又多更多了。先別說這個，數位加密光學終於升級了啊？」
「多虧小江妳的幫忙，不過子彈城那邊很生氣，妳偷了那麼多錢，聽說已經下達了通緝令，妳是不是該來這避避風頭？」
「算了吧，你們議會幫又不歡迎鐵人。」
「哈哈哈，議會幫嗎？真是貼切的形容。老朽會想辦法說服其他人，要不是有小江妳，我們也沒有那麼多資源可以保護自己，把你弟弟帶過來吧？老朽也想看看小江的弟弟，有你這樣的姊姊，他肯定也是一個優秀的年輕人。」
「我弟他啊，對你們來說可是個危險人物。他沒有經過注射改造，打從出生就是個鐵人，這樣你們還歡迎他嗎？」
嚴老爹嘆了一口氣，此時沒有回應一字一句就是嚴老爹的答覆。言下之意就是就算嚴老爹首肯鐵人進入議會自治區作為居民，其他人也不會答應。
比起『議會幫』的其他人，嚴老自認為算是開明的了，雖然靜江認為在很多事情上，他也是不折不扣的老頑固。
這也並不能怪舊民有著比較保守塵封的思維。
舊民比起鐵人，更難以在這個世界生存。
基礎體能就遠遜於鐵人一大截，更沒有辦法隨心隨意的使用各種專精，面對擁有怪力的『蟻群』，或是頂尖的人工智慧產物，號稱行動屠殺兵器的『機兵』，舊民堪比螻蟻。
能夠支撐他們存活至今的，基本上都是身為純種人類的驕傲——他們認為，無論是鐵人、機兵還是蟻，都是一群毫無人類尊嚴的豬玀罷了。
嚴老爹指了指架著鐵網立窗的桌沿，上面擺了一個圓形的銀色金屬。
這是議會自治區的隨意通行證。
「一個小時而已嗎？」
「抱歉啦，小江。」
「給你們一堆錢還是只換來一個小時的信任。」
「不是我不信任妳啊小江，老實說，如果沒有妳偷來的量子幣，這個自治區早晚都會被不斷進步的無人機偵查到，但是你也知道其他那些人的個性，你能進來買東西已經是最大的通融了，其他鐵人光是多走兩步就會被打成蜂窩。」
靜江聳聳肩，無奈地伸手拿起了通行證，將它別在了胸前。
「算了，我不再提這個話題了。今天肉販位置在哪裡？」
「十四區，兵老在後山獵到不少山羌，不過他可能會獅子大開口敲詐妳一筆錢。」
今天肉販是兵老啊。
兵老是跟著國民黨軍撤退來台的軍人，雖然撤退來台隔年就發生了第一波末日星的災害，隨著日本的協助與國民政府建立起了科學互助的共和政府，但是也分成了兩個大派系。
分別是支持與日本合作的中日聯邦擁立派。
認為中共和日本都是匪徒的大中華派。
兵老——與大部分不願轉生成為鐵人的舊民，都是屬於後者。
原因是鐵人可以說是日本科學家一手促成的，人類史上最偉大的進化。
「真不走運。」靜江嘖嘖自嘲。
靜江伸出右手進入鐵網，嚴老拿出了一台機器掃描過了靜江手上的專精導線。
儲存在全域記憶磁區的虛擬貨幣──量子幣被扣除了一枚。
「真的很抱歉啦，收妳一枚量子幣就好。」
「還真是謝謝啊，希望下次來的時候你還活著。」
「老朽不是鐵人，但是也想活到一百五十歲啊。」
「那你要多起來走動走動才行。」靜江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她收回了手臂，向嚴老道別：「不閒聊了，東西買一買我要趕緊回去我弟那邊了。」
「提醒妳，子彈城那邊派出了獒犬，小心不要被咬了。」
靜江聽到忠告，瞇起了眼睛。
嚴老說的獒犬，並不是一隻狗。
俗稱『獒犬』的全名其實是一個叫做克爾柏洛斯的組織，是一個鐵人組成的傭兵團體。
『2009隕後蟻災』之前本來就是法外亡命之徒，蟻災之後反而成為了叱吒風雲的地域組織。
「那首先獒犬要先知道錢是我偷的。」
靜江其實沒有那麼信任嚴老，要不是看到他在空襲餘後的殘垣中抱著自己的鐵人孫女的遺骸痛哭失聲的樣子，靜江也都認為舊民都是無知又沒血沒淚的頑固老廢物。
她離開了嚴老的小屋，朝著自治區內部深入。
靜江有些不安，心中悄悄打量著：「希望不會是嚴老或是議會幫的人出賣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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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在我國偉大的列昂尼德同志率領下，攜手全球各國終於將穿越蟲洞襲擊地球的末日星擊毀，直到自公元1990年，自第一代鐵人被人工創造出來之後，預計將大大延長人類的壽命，值得一提的是，不到五年，我國就誕生了第一個天生的鐵人，不僅是全球第二位天生的鐵人，也是第一個能儲存兩個專精能力的鐵人。」摘自《蘇維埃的榮光，專精發展史》一書，出版於2000年，作者為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邦科學家，葉列娜．瓦里西科夫．別里亞克。譯者，曹正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