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絲和老闆以最快的速度抵達城外的發電站。
它之所以被蓋在外面,是因為沒有人喜歡住在發電站對面。
「真是夠瘋狂的,」艾莉絲喃喃的說。「我懷疑,我如果再弄下去的話會被開除。你聽到了嗎老闆?」
老闆看著發電站外頭停的車。「我們沒辦法在裏頭停車對吧?」
「他們甚至不會讓你進去。」
「好樣的,我們離阻止世界毀滅只差一步了。」老闆拍著手機叫道。「現在克拉克先生的手機就是打不通。」
「也許他也發現出了事?」
「也許。」老闆歪著頭看著發電站。「姑娘,妳能不能編個故事讓我們能進到裡面?」
「這我得想想,如果能拿到證件會更好。」
「嗯……如果說自己是來送貨的呢?」
「外送嗎?這也許是個辦法。」
「妳在看什麼?」老闆問道。
「我在看巡邏箱,我好歹也有個警察的身分,得先調查看看。」
電動門是關著的,艾莉絲和老闆走過去。警衛是個20出頭的小子。這一下艾莉絲和老闆就有點底氣了。
艾莉絲給警衛看自己的警徽,說他們是來巡邏的,例行公事,他們要備份發電站的監視器。警衛不疑有它,就讓他們進來。
於是他們便閒聊起來,他們問,剛才是否有聽到臨時維修的廣播?
警衛說沒有,他不知道有這回事。
於是他們又看了最近的監視錄像,發現竟然沒有任何一台車進來過。
兩人回到了車上。
「這件事確實古怪。」艾莉絲說。
老闆則敏銳的說。「我們錯了,根本就不是在這個發電站。」
「哦……喔!你的意思是這是個幌子,爆炸聲不是從這裏傳來的?」
「仔細想想,一個古代的地下設施上面剛好蓋了現代的發電站,這種機率有多高呢?」
突然,兩人聽到了嗡嗡聲從自己頭上快速掠過,他們抬頭一看,卻是一片夕陽和雲朵。
「奇怪,什麼都沒有啊!」
老闆瞇著眼睛,說道。「不,我猜……它剛才就在我們上空。」
但,它太快了。他們已經失去了即時追蹤到它的機會。
當他們不知是幸運,還是僥倖的來到神祕聖所外面時,只見到克拉克完整個屍體和一扇被關上的石門。
「那麼,歡迎你們的登艦。」廣播中的觀察員說道。
一上來印入眼簾的就是白色長廊,飄浮在空中的動力球。
「小心,那玩意兒是強大的保衛機器。」謝爾特提醒著三位地球人。
這是頭一次,我們這些高級、聰明的地球人感受到無知和敬畏。他們感到自己就像是一群被帶上文明大城的猩猩一樣,每一個未見過的事物都令他們肌肉繃緊。他們將目光到處轉來轉去,卻不知道自己該看什麼,忽然的一些東西扭動,都能讓他們神經緊張。這群直立的人,現在卻彎著腰,亦步亦趨,竟自然的以祖先原始的方式在地上行走。要不是謝爾特帶領著他們,他們會走得更慢,更小心些。他們感覺這艘船好大,似乎繞不完、就有如迷宮一般。灰色明亮的走道令人安心又叫人窒息。
他,就在船艦最裡面。
地球人以為裏頭一定是什麼未來感十足的模樣。然而,裏頭是拜占庭式的建築,樓梯向上延伸到二樓,光亮的吊燈和大桌,桌上擺著幾顆水果、椅子、藝術品。玻璃外頭即是浩瀚的星辰。
「上來!」那是觀察員聲帶發出來的聲音。
觀察員不過是一個尋常能見的公務員體魄、整張臉並無任何特殊逼人的英氣。
他在這裡,既沒穿西裝、也沒打領帶。相反的,這傢伙一身短褲、短袖,毫不在意這些外人的到來。
畢竟在這艘船上,
他沒有任何理由怕謝爾特和這些人。
觀察員率先開口。「我很樂意為星際的進步獻上一份力,謝爾特先生。」
「和你交易是很愉快的一件事,公務員。」謝爾特答道。
「唉,」他扭扭僵硬的脖頸。「我不是個冷酷的人,謝爾特先生。再怎麼說我也算是個無產階級,只是聽命行事,我也很同情我們的兄弟姊妹。」
很快,雙方開始針對這份合約做鉅細靡遺的交涉。
兩個小時過去,他們決定先喝點什麼,喘口氣。
「你的身體為了……【你的事業】被銷毀了。」觀察員在找適合的詞,在他的觀察下,謝爾特的偽裝功能對他沒有效。「失去身體的你,有沒有……失去人性?我很好奇,因為我沒有失去身體過,有什麼改變嗎?」
「不,」謝爾特的一身盔甲隨著他的笑聲在抖動。「這你得先知道什麼是【人】了。我看過一篇:研究藝術和人類意識形態的專書。這書提出個有趣的觀點:
藝術品的實體並不在那個藝術品上,
作者認為,一個不懂藝術的人其實比藝術家更接近藝術品的本質,他覺得這個藝術品很無聊、很難看。的確!這無疑是對的。
藝術家所認為,自己把【藝術的靈魂】創造進藝術品的裡面。
不!
作者舉了一面鏡子當例子:
在普通人看來,這面鏡子不管放在哪裡,它就只是一面鏡子。
但在一個藝術欣賞者看來,這面鏡子被放在一個展覽館裡,不管它多麼庸俗,它必定有某位【藝術家的巧思】和構想。
現在,被放在那裏的一面鏡子,已不再是一面鏡子,它是一個真真切切的藝術品。
但是,作者問:這個藝術品在哪裡?
並不在這面鏡子裡面,
這個藝術品:完全出於人類的想像。
這就是意識形態!
在它被我們賦予意義的時候,以一種藝術矯情的話來說:它瞬間活了起來,似乎美了、立體了、有深度了、有思想了。
這就是為何,現在的藝術展覽永遠需要一個導覽、一大堆哲學意義上的解釋。
弄得如此深奧難解,
因為這些解釋才是它之所以為藝術品的原因,
那!才是它靈魂的精華。
(註:作者,從未想要以此名目搞些高大上的玩意兒,事實上,他想讓人們了解到,藝術本身是很生活化的東西。)
以這個觀點,
作者開始解釋起人類【自我】和【藝術】的相同之處,或者更精確地來說:
它們是一樣的東西。
人類天生就是藝術家!
首先我們得明白【無知】的道理:『就是,我們並不知道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藝術的來源為何?只能是觀察周遭的經驗得出的總結。
人類的自我也是如此,
我們通過觀察,我們這個身體對外界的反應、通過別人對我們的評價、通過我們這個身體和整個自然的活動。我們得出對【我】的經驗總結。
因此,即便【自我】無比的真實,甚至認同到融為一體。分不清現實、虛幻。
但它終使是虛的、不存在的。正如同藝術的實體只是一堆概念、意識形態,對【自我】的想像也是意識形態。
從物理上,人類只是改變原子結構,但並沒有創造原子。
而這些意識形態本身,才是人類真正的創造物。
人們活在大量的意識形態裡,對它產生興趣,本身就是一種自娛自樂的表現。
(註:作者還警告。既然我們對過度認同意識形態會有嚴重問題達成共識。也就是說,對【自我】過於認同是會影響到生命的。)
「所以,」謝爾特說道。「人性跟我們的形體並沒有真正的相關。我不會因為我的肉體是否被銷毀而變成毫無人性的人,我本身就是那個你們稱的【人類】。」
「啊,我大致了解了。」觀察員說道。
可是,很快的,他又有一點不明白。
「那我們這些人終其一生到底在做什麼呢?我們辛辛苦苦的生活著、努力著、到底為了什麼?」
「那你為什麼要做這些反抗、反抗這個帝國中種種不義的事情呢?你發動反抗運動的目的是什麼?如果我們只是意識形態的話?一切建立在意識形態的對立,難道都沒有意義?」
「你知道,謝爾特不是作者。而作者本人在做此書的時候,也尚不清楚人類的本質是什麼。」
「作者只能猜想,也許客觀上,我們只是整個宇宙在自娛自樂而已。也許整個世界本來就是無意義的。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他說:我們的情緒本來就會誇大【自我】的一切,人類本來就不是客觀的。
「無意義的宇宙,這是一個中性的詞、客觀的東西。
人們對它認知就是一個意識形態。
無意義的宇宙又如何呢?僧侶覺得很快樂、教徒就很絕望。
但宇宙還是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