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今百年前的廢棄寺外,一名面惡的僧侶趁著雷雨挺立其下。
縱使未開發綠林掩蓋寺廟大半,高聳的佛寺仍催使香火客綿延往來。
也因為該寺不論善惡都願意接納的習俗,使此地成為贖罪者的天地。
從遠方的盜賊至異國的傳教士,來到此地都只是一方旅客。
「十年風華春水流,一如往常秋意涼。」
趁雨趕來的香火客看見其身批袈裟帶佛珠,便紛紛停下來虔誠膜拜。
然而一份心意,惡僧卻手持禪杖挺立原地,並未做出任何反應。
他緊閉雙目嘴念佛經,樣貌威嚴神色肅殺,彷彿一介惡鬼。
「惡僧修羅?你怎麼又在這裡?不是說過別站在咱們這乞討嗎!」
「看來此寺容得了千草百樹十里林,卻容不下一介苦行呀。」
此時廟內比丘不悅,正拿著掃把的他們準備將他趕出寺外。
語畢,只見僧侶們高舉掃把,揚手就揮動千鈞沉勁。
然而惡僧修羅不感意外,攻擊全以一手擋住。
「惡僧修羅,你才不是苦行,被我們認證的才是苦行!」
「嗯。抱歉,但我還是不會動。」
強大力道讓他難以招架,但不久比丘們紛紛來援,試圖擺陣圍困他。
只見惡僧將禪杖負於背後準備反抗,雙方卻被更遠處的老僧人勸退。
「恩公!」
只見老僧人大喊一聲恩公,剛才還在刁難惡僧的比丘們頓時停下動作。
然而這些並非沒有理由,因為這位僧人就是當地的住持。
惡僧之所以是恩人,則是基於十幾年前的故事——
距離事發十幾年前,仙島曾有莽賊憑藉高強武功闖蕩武林。
不滿足於江湖鬥爭,他還佔山為王,以麾下賊人充當官兵,武力控制仙島西北。
盛極時甚至驅除島西政府派來的新官,這逼得拿他沒轍的朝廷只能招安他為官。
然而招安也改變不了他的惡習,燒殺擄掠的惡行仍然進行中。
「沒錢給稅,那就拿你家兒女抵債吧。」
「這是民婦唯二的骨肉!官爺啊,您要賣就賣了我吧!」
這回放苛稅還不夠,賊王還幹起擄人生意,令人將村內所有窮孩童都抓走。
有些村民聽到風聲,最後忍受不了而逃跑,於是就剩下最後一家子。
那是個寡婦人家,患有腿疾卻仍堅持撫養遺留的兩個孩子。
「您可別這麼說,他們也是我唯二的商品呢。」
「不...不要......」
然而被賊王這麼折騰,她唯一的希望也就沒了。
看著孩子被強行奪走,寡婦跪倒在地,悲傷到無法自我,淚同暴雨直落。
就在這時,陣陣木魚輕響從遠處山邊傳來,似有一股極端涼意襲面而來。
風起,千里遠處有語傳來。
「放心,我會解決他們的。。」
作為戰利品,山賊們將兩名孩子關在馬車,並準備搜捕其他逃亡人家。
這樣殺生無道的賊王,卻在山中巧遇一場暴雨,在路邊遇見一名苦行僧。
僧侶眼神帶有慈悲,慈悲中卻帶有殺氣,殺氣中還夾帶看破一切的穩重。
但賊王對此也沒迂迴,反而被強者激起興致,腳步也不斷加快,選擇正面衝突。
然而雨中擦肩,僧侶卻揮舞沉重禪杖,在眾賊面前將囂狂許久的賊王一擊封喉。
杖擊雖不致命,但痛楚仍然難以呼吸,似是警告賊王惡行。
「你這禿驢......」
「施主屠刀緊握,似是身在江湖不自我。」
然而招惹這號大人物,其背後有多對狼眼緊盯僧侶,僧侶反應卻還是泰然自如。
此時賊王看著僧侶,才發現他並非島內中人,是自中原遠渡的修行者。
重振架勢,不服輸的賊王舉刀再攻,攻勢凌厲。
「山莽闖江湖,誰強誰作主!」
此刻風雲霹靂,賊王刀招凌厲,勢不留情。
只聞雷雨與嘶吼交加,殺意逼近的僧侶旋身擺腰,像是操弄瑜珈般不斷閃避。
不僅半步不退,擋招之際也觀察著賊王身後的馬車,簡直是游刃有餘。
賊王試圖看破對方弱點,連環刀法卻被僧侶沉掌拍亂。
「執迷不悟,莫怪世道悲苦......」
「囉唆和尚納命來!」
語畢,狂妄的賊王不放棄也不改道,振臂重砍。
聲悲嘆,聲怒喊,卻是不動如山一對修羅惡相。
雨勢漸強,賊王轉刀三式,奇招詭計盡出,鋒承十成狂氣,銳勝十萬殺機。
看著賊王老大全力以赴,一旁賊兵不敢擅闖,就深怕他一刀橫切自己腦子。
但就算讓僧侶抽步,要贏過僧人還是機會渺茫。
「可以了。」
殊不知,這些都在僧人的盤算中。
就在視角另一側,趁山賊都在注意戰鬥,孩童磨斷繩索從馬車內逃脫林中。
看著兩人都逃過一劫,僧人反轉守勢,手中禪杖打斷刀攻,再掀風雲波濤。
此時禪心殺意並行運轉,將氣流疾運成神風,使禪杖沉轉化利兵。
風塵落定,只見和尚手持長刀,刀背刻印佛文字。
「好笑!原來是東瀛和尚,居然扛著一把戒刀啊?」
然而僧人不發一語,沉氣的他直接出招。
刀招既出,只見手中戒刀雖不開鋒,但僅憑沉重勁力硬將賊王刀擊碎。
這勁力不為他物,正是一道純粹至極的劍氣,並直直削過賊王的肩上。
然而看似打偏的劍氣,實則有意偏攻,意圖教化滿貫罪惡的賊王。
「是,這是你眼中的刀,亦為人們口中的劍。」
「但在我的內心,這就只是我所信仰的佛道。」
回到現在,受到住持邀請的惡僧來到寺內參訪。
看見他肩上的傷痕,他這才明白這人就是當年的盜賊。
或許是有緣的關係,他最後還是成為仙島北方的佛教信仰。
作為住宿安排,也或是為賠禮謝罪,住持親領惡僧前往房間。
行徑中,他們順著走道來到寺內庭園,與外圍森林相比簡直猶如世外桃源。
顯示這裡雖是小小山寺,但內中僧人各司其職,相互幫助,就是一座淨土。
但惡僧一看見此等景象,卻感受不到其中暖意,反而滿臉蒼白。
因為他知道,也覺得在僧團和善相處後,其實還藏匿更多黑幕。
順眼看見佈滿庭園走道的奢華裝飾,惡僧本來嚴肅的臉色也變得更加不爽。
就算是佛具法器,但終究為金石玉質的玩意,對出家人來說仍是略為奢侈。
看出惡僧莫名的神情變化,覺得大事不妙的住持趕緊換話題道:
「先生切莫誤會,這些是居民為感謝而奉上的好意,我們實在無法退卻......」
然而面對住持開脫一言,無法理解的惡僧卻直直搖頭。
忽然間明白此地繁華和樂的真相後,他也是先嘆了口氣,隨後便持禪杖冷言:
「林地不缺金石玉,浮屠無緣苦行僧。」
「先生的意思是......?」
面對還是一臉裝懵的住持,惡僧也就按壓不住怒氣了。
畢竟他來也不是純為遮雨化緣,而是揭發這座寺廟中的各種醜象。
即便出家也不改借刀殺人的習慣,寺中所見的金碧輝煌也不過血淚浮屠。
「說到底,愛慕也不過虛榮,閣下雖出家為僧卻不忘世間貪念......」
為此,一如朝廷所求般的,惡僧再度歸來這座山林。
在身處林外的凡人眼底,他們只是日日吃齋禮拜化緣的僧人和尚。
在同為道上的惡僧心中,他們就是夜夜吸血偽善討債的禿頭惡徒。
十五年過去,人事早已不如往常,但心魔卻依舊猖狂。
「就算不如以往盜賊豪奪,卻鼓吹佛徒以崇拜之名不斷獻貢......」
話未說完,悲痛的他摀住胸口,便從袖袋捉出一把玉佩。
一旁隨行僧人看不懂玉佩所指為何,卻意外將住持給嚇得白眉冒汗。
「那既然如此,託那對母子請求,惡僧修羅也只好將閣下以死謝罪了。」
詫異間,禪杖再度幻化,鋒指當年惡人。
視角轉至寺外鄉村,民不聊生。
這裡的鄉民都只顧仰拜佛陀,卻不理飢餓的襁褓小兒,僅是本末倒置地祈求,祈求能以虔誠真心換取天降甘霖滋潤大地,以及捨棄肉身枷鎖脫離輪迴的機緣。
然而這一身好意隨著年代而扭曲,殊不知貢禮早已超出自身負荷的程度。
信仰或許能安撫人心,信仰過度卻會使人日漸糜爛。
「大叔......」
「南無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無視不明白一切的孩童,同樣骨瘦如柴的大人只顧唸心咒,叩拜不動的雕像。
悲慘世界歷歷在目,但其毫無惡意波動,卻總被過多的善意侵蝕。
而在下一代眼中,這些都將是改變未來的動力。
就在這時,隱密山林邊的眼神緊盯該村落不放。
「沒想到一醒十五年別,連鄰村也淪陷了......」
隱匿林中,遠觀也只知其紅毛金曈,似是妖怪。
但他的眼神,比執迷不悟的人類更為柔和悲傷。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