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鳥語月色花香，暴風雨後的夜總是無比晴朗。
三天後，確認惡僧不再入侵，林中寺殘餘份子開啟難得的會議。
縱使無語，但住持盤坐大位，手握大刀緊持不放，情緒顯然驚魂未定。
能將仁慈的住持逼成這樣，林中寺眾僧對惡僧修羅是相當恐懼。
寂靜下，遭其打穿的殘壁流水也顯得更響亮。
「沒有別的辦法嗎？」
陷入恐懼循環的沉默，什麼結論都得不出。
但面對此號勁敵，面對一舉殺害寺內最強護法的怪物，戰敗的住持難以啟齒下一步，恐懼的眾僧也不願意親自處理，僅以無聲宣示自己的立場。
怒而無處宣洩，畏而無力反擊，好似待宰羔羊。
「還有村民可以利用吧？」
就在這時，躲在室外偷窺的比丘發言了。
與會僧人想將那擅闖會議比丘趕走，卻被住持伸手阻止，並要他來到自己身旁。
「為什麼？」
「今日在我出外化緣時，我便遇上了惡僧，這時的他還跟附近村民發生衝突。」
面對眾僧緊視，比丘他不屈不撓，正直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然後呢？」
「他雖口無忌憚，但手中兵刃還是留手三寸，似是不願傷及無辜。」
面對比丘一言，眾僧甚是警愣恍悟，紛紛點頭贊成比丘建議。
然而住持卻摸摸下巴，手中大刀忽焉放下，面有所思地轉頭盯著比丘問。
「難道你天真地以為他會一直手下留情嗎？」
「是，雖然無法永遠防範，但真當他下手後，彼此還能夠互相照應。」
然而自作嚴肅的質問無用，比丘的回應始終堅定不移。
也就在這時，住持放開矜持，放聲大笑起來。
同一時間，惡僧帶著孩童於林間遊走。
他的雙腳不曾停留，試圖遠離林外村民的追擊，也試圖保全懷中孩童。
本想找塊陌生鄉村安置他，卻發現追緝他的村落還藏著一張佛教寶卷。
正如行前浮現的靈感，直覺也告訴他這張寶卷必有來頭。
然而這時惡僧並不知道，這就將是一念錯誤。
「等一下......」
忽然，懷中孩童微弱呼喊，這也使得惡僧當場頓步停下。
聽聞其聲虛弱，這才知道經歷多天逃命奔騰，嬌小身軀早已積累成病。
然而武功蓋世的惡僧，孤獨旅行的苦修，拿照顧小孩的事情完全沒輒。
一向堅強過活的惡僧修羅，其木訥的思緒開始失去方寸。
「前方...有埋伏......」
就在此時，暗箭如感應孩童所說，飛快往孩童身邊再襲。
此時惡僧猛然回神，但此時也來不及閃躲，左肩仍被射中三箭，且箭上帶毒。
看著傷處迅速發黑，惡僧拔箭吸毒，止傷動作迅速完成，心中卻還有所猶疑。
但情況緊迫，他脫下袈裟包起生病孩童，起身卻已是進退兩難......
因為不只前方暗箭，就連後頭也趕來不少追兵。
「不管什麼卷軸了，為村長的兒子報仇，給我殺！」
危難四面八方，惡僧卻一臂抱孩一手麻木，難以抽身抗搏。
只見他抬腿就是飛膝破圍，卻不料對方似是有備而來，迅速羅網組陣，
這使得惡僧不僅無力突圍，自己與孩童還被村民們攔於網下，猶如困網魚蝦。
但就算抽不出禪杖，惡僧單以劍氣繞身，硬是防阻眾人數招連環殺陣。
就算能一招掃蕩擺平，但為保住孩童就診，惡僧必須保留勁力。
且毒液清乾，創傷仍在，就算還能久戰，惡僧修羅也無法再抽離戰場。
就在此時，緊急包裹的創傷突然裂開，當場就將鮮血濺灑戰場。
「撐不住了！給我殺！」
「兒子！你老爸來救你！」
尚未來到生死關頭，勝算卻隨時間一分一毫地流失。
氣空力盡前一刻，卻見一介莽夫手持斧頭腳踏重步，硬以身軀衝撞殺陣。
趁其陣勢大亂，惡僧甩臂射出三道連環劍氣作掩護，轉身就是歇力狂奔。
莽夫見到惡僧逃脫，心中沒有任何猶疑就拔腿追趕。
村民本想趁勝追擊，卻不料被閃躲的劍氣意外引來林中野獸騷動，聞其嘶吼應是熊虎狼犬等猛物，這也逼得他們只能四散林間各處，再等伏殺機緣。
但他們完全不知道，這陣獸鳴只是惡僧設下的圈套。
「別以為你會噴幾道屁就能囂張，我這可是能夠砍熊自保的。」
惡僧修羅擺脫殺陣，但還是甩不開身後莽夫，當場累倒在地。
大戰甫停，追趕直至深夜，行有餘勁的莽夫還是捉住無力反擊的惡僧。
但他不如村民那般狠毒，非但沒痛下殺手，反而是將他懷中孩童抱起。
原來莽夫正是孩童生父，這份幹勁不過是父愛使然的爆發力。
「喔？竟然讓我兒子渾身受傷，你是不想活了是吧？」
「你誤會大了，若不是我救了這孩子，他只會是一具屍體。」
語畢，莽夫將惡僧踹開，並使他一路摔進一道大坑。
而惡僧摔進去，便發現這坑不深也不難受，伸手觸摸才發現這是一部基地。
原來在先前的追逐戰，莽夫是故意將他引來此地，好讓自己能夠照料他們。
對，他早明白村長的心思，於是在外設計這座居穴。
「本來想說晚點要帶兒子的......」
然而來晚了一步，他沒想到孩子會為自己偷挖蠟燭，反而引來這些危機。
如今本末倒置，莽夫對近期的忙碌甚是自責。
「沒事，他雖微恙，但有這基地就好辦了。」
不過惡僧看著莽夫的神情，倒也安心不少。
至少面對這一刻，凝視著這份父愛，使他旅途上的辛勞都消解不少。
「謝謝。」
「阿彌陀佛。」
寧靜深夜，夜雨淅瀝，無聲勝有聲。
一回到林外村，村民們也發現住持與村長正在交涉。
一面對林中寺的高僧來臨，傷痕累累的村民們不由分說，雙手合十就對他下跪禮拜，若無袈裟披在那些和尚肩上，那場景就像是平民面聖。
他們對佛是如此虔誠，但由外人觀來就是走火入魔。
「施主意下如何是好？」
「只要師尊領導，村民也會紛紛跟上，這倒不須師尊煩惱。」
然而才談妥事情，住持的視線也刻意往燒得焦黑的藏經室瞄去。
「寶卷啊......燒掉也罷，但更希望是被誰帶走了。」
而在旁人眼中，在那瞬間，和尚們的笑容竟顯現一絲異感。
聽到住持一言，村長也被嚇得雙膝砰然一落，猛然跪地的他不斷向住持求饒。
就算他們不以為意地扶起村長，但看著住持不自然的瞳孔，村民們背脊發涼。
只能說在充斥信仰的時代，魔業也以不同形式於世間蘇生。
視角轉向林中穴內，緊張兮兮的氣氛也隨著夜色轉白而逐漸消緩。
經由做父親的莽夫協助，孩童的病情很快就得以緩和，度過最難過的生死難關。
此時熱水與食物已經備齊，兩名大漢也因輪流照顧孩童與守門而變得疲憊不堪。
待孩童燒退過後，那張痛苦的猙獰臉龐逐漸鬆緩，不相識的惡僧頓時鬆了口氣。
此時日頭再升，白雲四散，陽光普照這座紅塵森林。
「禿驢，我看你挺能動武的，這裡要你殺個人，不知道你是否同意？」
「不了，我的目標只有那座佛寺。」
就在這時，他們沒有休息，反而開始談起交易。
只是他們之間話不投機，看著孩童找到依靠，惡僧修羅也就僅剩一個目標。
但看著林外寺，莽夫這才恍然大悟，並摸摸自己粗曠的大鬍子，說了一句：
「其實我在回家時有收到消息，你目標的老大已經與我故鄉的老大結盟，而且我也在猜剛才追殺你的村民們已經在那準備好刀劍，就想在寺外與你......」
但惡僧卻僅是倚靠石壁，默默在一旁吐納養息。
只見惡僧修羅盤坐養生，神情至此也毫不動容。
遭伏多次卻處變不驚，彷彿格局還在自己掌握。
「...那也不關你們父子的事。」
「唉，在下與犬子都被村裡頒了格殺令，現在再不衝就只是等死。」
「我不喜歡有人在我面前自謙。」
「那倒是謝啦。」
身若泰山穩，嘴吐白雲煙，姿如蓮花盤，氣轉迴旋似天仙。
然而這等高人，還是耐不住俗世微小的情感。
「——那好，但願這緣份不是一場孽。」
語畢，惡僧似是休息完畢，捉起禪杖就走出穴內。
但他此行並沒有遠離莽夫父子，僅是再為林中穴多找些樹葉充當遮蔽。
（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