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嗎?你死了嗎?
青海,欸,
醒醒啊。
你死了嗎?
因為Fukami哥他們有說過,目前能夠長距離離開青海的交通工具只剩下我母親遊歷世界那時候留下來的船了。因此不可以擅自將那艘小船開走。經過幾番思考後,我還是決定憋起呼吸,忍耐海水的汙濁,游去那座星之島。
小時候,我就常常和爸爸、媽媽以及御波哥哥到附近的島遊玩。星之島是我們最常去的地方,一部份原因是因為爸爸媽媽就是在那座小島上交換定情物的。另一部份原因,則是因為小島上的星之果實非常美味,每次我都因為貪求那甜美的味道而忍不住想多吃幾顆。
直到前幾年開始青海環境的巨變後,星之島上的環境也開始惡化。雖然沒有因為海底的變動而陸沉,但是水質似乎依舊侵犯到島上的土壤,使得星之樹一棵棵枯萎。如今仍有結果實的星之樹已經寥寥無幾了。
「──噗哈!」
我每潛行一段距離就得浮上水面換氣,然後再繼續向前潛行。經過十幾分鐘後,終於到達了星之島的岸邊。
「星之島啊......」
我站在沙灘上,看著島上的面貌。星之樹幾乎已經枯萎了一半以上,地面上的草叢也變成灰褐色,沒有一朵花開。
「嘿!」
我就近從一旁的樹上摘下一枚看起來顏色晦暗、不太新鮮的果實仔細瞧了瞧。
「喀嗤!」
一口咬下。
咀嚼咀嚼咀嚼.......
「唉,還可以啦。」我自言自語道。
然後開始搜尋眼前的每一棵樹。只要樹上仍有足夠多的樹葉,我就爬上去仔細檢查每根樹枝上是否還有結存的星之果。然而樹枝越來越脆弱,我不下十幾次在爬上去後又摔下來,全身都擦傷了。
好幾棵樹就這樣被我折斷了樹枝,剩下幾根尚未斷裂的纖維讓它們可憐的隨風飄著。
就這樣耗去了一個上午,幾乎將岸邊的所有樹木都檢查過一遍後,我的口袋裡也裝滿了果實。
攀在岸邊一棵最高的樹的樹枝上,一陣涼風吹來。我因為汗濕而黏在皮膚上的頭髮微微飄起,令人感到十分舒暢。我坐在那棵樹頂的樹枝上,看著遠方的海平面。
現在的海水面看起來既不青也不綠,而是泥漿似的灰色。青海死了......這是在母親離開之前我聽過的一句話。儘管過去的我不肯承認,然而自己一直以來的否認卻沒能改變事實。居民離開另覓新地、海水汙濁、水草不生.......這種海洋還能稱作「海」嗎?
不對。
不是,不是這樣想的。
我之所以會灰心....是因為我的家人一個個離我而去。
媽媽......爸爸......哥哥.....
所有人......
如果他們其中一人能回來就好了。
我就可以知道,自己並不是沒有家人的小孩──
沙沙沙沙!
「唔──!」
突然一陣強烈的海風颳來,海沙飄進眼睛了。我閉上眼的同時失去平衡,趕緊抓緊樹幹。然而風大到讓樹幹開始搖晃,我打算在恢復平衡後趕緊從樹上跳下來。
然後,在我睜開眼睛後,視線剛好對到了島中央──那棵有著彎月形狀的巨大星之樹。
樹前,站著一個高大的男性。
頭上有著一片醒目的魚鰭。
「什──?」
還來不及反應,忽然間,樹幹就斷裂了。我從一根樹枝跌到另一根樹枝,以相當滑稽的姿態碰碰撞撞把其他樹的樹枝也折斷後,摔到地面上。然而我一點也不在意身上的傷口。
「不會吧──......」
不會吧?
我急急忙忙想要站起來,但腳卻一時之間不聽使喚。又跌在落葉叢上,然後雙手代替腳的抓著地板向前爬、再度站起來向前況奔而出。
不會.....這麼剛好吧?
劈劈啪啪劈啪.....
我三步併作兩步,不走島上的蜿蜒小路,而是直接抄捷徑衝向島中央。途中有好些植物被我撞得東倒西歪,但我一點也不在意。
「爸爸!」
我大聲叫喊,
「爸爸!爸爸!」
爸爸真的回來了──?
推開最後一株植物,巨大的星之樹終於進入眼簾。星之樹前面站著的男性仍舊停在那邊一動也不動,仰望著樹頂。
「爸──?」
然後終於聽見了我的叫喚聲,轉過頭來望向我。
我上氣不接下氣,雙手放在膝蓋上彎著腰大口喘著。對方終於走了過來.......
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後,我終於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他根本不是爸爸。
我坐在地上,看著對方慢慢走向我。
對方看起來身材精壯高大,散發的氣場簡直比Fukami哥還要威嚴。一頭黑色的中型長度頭髮及肩,額頭前的瀏海則是向兩邊翹著。身穿黑色大風衣搭配西裝褲使得他看起來十分帥氣,就算是爸爸恐怕也沒有他那樣高大。
「簌簌.....嗦嗦.....」我吸著鼻子。「嗚......」
我不自覺地流下了眼淚。儘管在陌生人面前流眼淚可能會嚇到人家,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對家人的思念已經折磨我好幾年了。
「妳怎麼了.....妳在哭嗎?」
對方問道。
然而他的語氣聽起來平淡至極,一點感情也沒有混雜在裡面。
漠不關心,
毫不在乎。
就好像只是剛好看到、隨口問問的感覺。
「阿......不是,沒有.....」我用手指擦掉了眼淚,然而講話卻仍帶有重重的鼻音。
「抱歉......不是你的錯.......」
對方終於走到我面前和我距離不到一公尺,我仍然維持著跪姿癱坐在地板上。
「來。」對方向我伸出手。
我也伸出手去握,拉著對方站起來。
「──咦?」
對方陡地突然施力將我拉起,令我頓時感到失去平衡。不過,對方握住我的手很緊,因此我並沒有再度跌倒。
「.....謝謝,」我向對方道謝,打算鬆開手。
「.....?」
對方卻沒有放手,反而握得更緊了。
「嗯......?抱歉,謝謝你拉我起來,已經....」我試著加力氣想放甩開對方,但是對方愈握愈緊,我感覺自己的手腕骨頭開始痛麻。「可以了.....?」
連續甩了兩三次都甩不開,對方的頭乎然靠近我──因為對方比我高得多,此時我才總算看清楚對方的長相。
「──哦?是鯊魚呢,」
對方說到,一樣不帶一絲感情的口吻。
「挺喜歡鯊魚的,」
直到對方的臉湊近過來,我們雙方鼻間的距離幾乎貼在一起時,我才注意到,
「因為折磨鯊魚的時候,你們反應都挺有趣的──」
對方的帥氣的瀏海上,有兩坨非常明顯的白色斑紋。
啪!
我的手腕,被直接折斷。
骨頭崩裂的聲音彷彿傳遍了我全身。
在那一瞬間,所有感覺頓時襲來──痛覺、驚嚇、恐懼、難以置信──我親眼看到自己的手腕,被轉了整整一圈,韌帶與筋肉像是彈簧被拉到極限後斷裂一樣,隨著骨頭迸出清脆的聲響。
然後手臂的前半段,被折成尖銳的角度。就像剛才那些被我折斷樹枝的樹一樣。
尖銳的骨頭碎片割裂皮膚彈出來,折面頓時變成骨碎片、筋條和血肉交織再一起的模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我的手不能動了!不對、我的手折斷了、不是擦傷、不是扭傷、是折斷了──折、斷、了!──
對方終於放開手了。我痛苦地跌在地上扭成一團,拚命打滾。斷臂因為我打滾的關係搖來晃去,更是牽動道右臂所有神經而引發更強烈的劇痛──
鮮血濺了我一身。我的左手緊握住斷臂沒有折斷的部分,也被傷口的血給染成了難看的腥紅色。
我要逃、必須逃回去、必須、必須求救、我不想死、我要找Fukami、找到Memoca、找到Dolphi、但是要從這裡游回家、我、辦不到、我會先流血過多而死、我好痛、手斷掉了──
我一邊痛苦掙扎,一邊在地上扭動著想遠離對方。他瀏海上的白色斑塊又再次閃進我的視線中。那種像胎紋一樣的記號,我從小就被父母告誡過絕對不可以接近。
因為對方是大海中站立於頂點的掠食者、最強的嗜血生物──
我在地上拖著一條長長的血線。一邊急遽喘氣、一邊忍耐著痛楚的用雙腳艱難地推著地面的土以讓自己向前拖行。此刻對方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等我每移動一公尺後,就慢條斯理的走到我身旁,然後再繼續等待我向前爬行一段距離後再跟進。
完全不做任何追擊、也不將我殺死。只是以絕對頂點的姿態看著我可笑的求生意志不斷掙扎。
不知道爬了多久,我幾乎筋疲力竭。停留在原為不斷喘氣的時候,對方的聲音又從頭頂傳了過來:
「......沒力氣了嗎?再多叫幾聲嘛。」
啪!
這一次,劇痛從我的左腳震遍全身──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
顧不得向前爬的我,又因為劇痛在原地拚命扭動起來。我的左腳踝、被他給一腳踹扁──
就像是把一顆水球給壓扁一樣,左腿的血就這樣爆噴濺出來。而殘肢看起來不剩一滴血,軟綿綿的癱在地上.....
我抬起頭來,與對方四目相交。
我知道,我逃不了了。
我會像這樣、像隻被拔斷翅膀和腳的蚊子一樣,只能在原地拚命掙扎以娛樂掠食者的興致,然後慘烈死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