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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餐(學校對面的老牌牛肉麵店，謠傳曾經在湯鍋裡撈出抹布，但因為一碗大碗麵只要40元，所以學生客源仍絡繹不絕)之後，我和曉晴又返回學校。晚上整個校園變的空蕩蕩的，只看到零星的一、兩位學生走在校園中，天色也幾乎全黑，剩下遠方天空的邊緣還有一小片紫橘色鄉間的晚霞。鳥叫與蟲鳴聲變得相當明顯，連風吹拂時引起的樹葉摩擦生都能清楚聽見。
我又不自覺的牽住曉晴柔軟的細手掌，拉著她走回到自己的教室。為了提升學生的練習效率，本校規定在晚上仍可到教室進行自習。不過因為進行念力練習時不方便在沒有師長陪同的情況下讓太多學生練習(曾有過六名學生留校晚自習而將自己教室給炸得粉碎的案件，至今原因仍不明)，因此僅有上學期念力實習總成績不合格的學生可以申請在教室晚自習。而我們這班，正好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昨天的自主練習情況實在是慘不忍睹。不過比起這一、兩個月來，那種念力幾乎全失的慘狀，也算是不錯的進步了。我替自己打了打氣，回到教室後，我們打開了燈，做回到原本上課時坐的位子上，兩人相鄰的座位。
「那麼，根據時間規劃，首先進行超量物理學概論第二章的複習......」
曉晴說著，拿出了平常上課的講義和題本，開始指導我講義中的習題。
「.......這邊所使用的是上上個禮拜老師所教的公式，將情緒量子數帶入A的向量空間中.....」
刷刷刷。筆尖在紙本上來回移動的聲音不絕於耳。
「......如果重新推算，從摩拉科定理的公式就可以了解......」
刷刷刷。
「......在這邊，A的概念必須重新定義。若以象觀的角度去理解，則可以比喻為.....」
刷刷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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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晴只是個機器人。全身經過精密製造，體內以特殊化合物作為能量來源，一樣有人工體液作為循環機制的媒介。外皮也是以模仿生物性皮膚包覆，會自然生長毛髮，也是個可以完全擬態成人類生活的機器人。
第一次見到她時，我只覺得「天啊，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女生」。
電腦部門的小王(學長)當時告訴我，曉晴只有單純電腦演算功能齊全，作為「與人類共同生活」部分的自我思考程式有所缺陷，因此建議我三思後再決定是否要選用這具機器人。
一開始我還無法明白。不過在後來與曉晴的相處下，我才知道：
曉晴不會「思考」，只會「聽命行事」。標準的電腦作業流程。給她一套指令或任務，她可以分毫不差的完成；但是如果沒有教她如何做或需要做，她保證不會執行。
以前聽過一個笑話：
某人早起睡過了頭，當天正好是大考之日，於是匆匆忙忙便衝出了家門，
到了考場，才發現忘記攜帶准考證。於是他通知家人，「到他的房間看看准考證是不是放在他桌上」。
那位家人照做了。在考試開始前一分鐘，某人氣急敗壞打電話去詢問：「我的准考證呢？」
家人回答：「我看到了。就放在你桌上。」
「那你怎麼還不拿來？」
「因為你只有要我回去『看看准考證是不是放在你桌上』啊。」
小時候聽到這個笑話，只覺得相當扯。但現在我總算見識到真實世界的案例了，曉晴就有可能是那則笑話中的某人的家人。
機器人。
電腦。
程式。
執行作業。
話說回來，我自己呢？
所有事情都趙家人指示的去做、包含我的志向、我的想法、我的未來，
該學哪項才藝，
該念什麼領域，
該讀哪間學校。
現在，我在這間家人所認為的理想學校，結果踢到了鐵板。
我的下一步又該如何走呢？
我目前為止唯一一次、不遵從家人與師長的告誡所做的決定......
每當想到那份決定帶給我的後果，就非常難過。
看著曉晴，有時更會有一種莫名的悲哀和惆悵。
我和曉晴，到底誰才是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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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芷？曉芷！」
「......唔？」
我猛然抬起頭來，驚駭的發現一對大眼睛無聲無息的橫在我面前。曉晴歪頭望著我，而我剛才肯定是打了瞌睡。
因為維持著坐姿、頭低下去睡著的關係，口水都滴在裙子上了。見曉晴的目光移向我的裙襬，我趕緊拿出面紙擦拭。
「......抱歉，我失神了一會兒.....」我語帶歉意道。
曉晴仍舊歪著頭仔細望著我，
「......你的身體會不舒服嗎？」
這是第一次曉晴主動關心我的身體健康。
「啊、不、不會....」
「剛才講到第二章第十一節。其實就快講完了，不過我研判全部講完之前你可能都醒不過來，所以決定先提醒妳──」
「沒有，沒關係。」我搖搖手道，雙手拍了一下臉頰。「謝謝妳....叫醒我。」
「或許，我們先進行實作練習，如何？」曉晴說著將講義蓋了起來。
「照昨天的練習方式，暫時不需要知道目前複習講義中的理論。」
「好主意。」我說道，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等我一下，我去外面洗個臉......」
走出教室前我瞥了牆上的時鐘一眼，七點三十分。曉晴幫我複習了四十分鐘嗎.....我上一次注意時間是約二十五分鐘前，看來我睡掉了大半時間。
天色變得全黑，夜間的校園感覺有些詭譎多變。但是從圖書館窗縫滲透出來的燈光，卻又靜靜地暗示著校園內仍有幾十名學生、還在為自己的學業奮鬥。每次注意到這件事，就會令我精神為之一振，彷彿自己也成了用心念書的優等生。
就在我洗完臉、隨手用胸前的領巾把臉抹乾的時候，我看到了有些熟悉的身影正沙沙沙地穿過校園的草坪。
他正好經過了一旁天花板上的感應燈，燈光瞬間亮起，我看清楚了對方的長相。
「咦....啊！」我不自覺叫了一聲，身子往前走了幾步，也剛好令我身邊的另一盞燈亮起。我們就這樣同時間看向對方，看清楚了對方的長相。
「......嗨！」對方友善的揮手打招呼。
「......學、學姊！」我跟著喊道，小跑步到對方面前。
眼前的學姊，就是昨天晚上與我有過一面之緣、而被另一位與她長得極度相似的穎柔學姊稱之為「雙胞胎妹妹」的人了。這點至少可以100%確定，不僅是因為穎柔學姊今天中午才說過「晚上不會留在學校」，同時也是因為，只有在近距離觀察下，我才了解她與穎柔學姊的不同。
或許兩人在外觀上是一模一樣──同樣都有一頭齊腰的黑色秀髮、一雙圓潤可愛的大眼睛、白皙透亮的皮膚、以及完美無缺的標誌五官──然而就氣質而言絕對是大相逕庭。穎柔學姊給人的感覺是開放、自在，講話時不時會伴隨開懷的笑聲，而且可以很自在地配合大家的玩笑一起打鬧的類型；但眼前的這位「雙胞胎妹妹」學姊，卻給人一種害羞、內斂的嫻雅氣質，眼神中還帶有一股動人的羞澀，感覺充滿「少女情懷」的氛圍。
「.....原來如此。所以妳最近晚上都會留下來練習呀？」學姊問道。
我們回到了我的教室中，曉晴仍乖乖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我回去。看到我跟學姊同時出現時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我跟她解釋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進行念力的練習，很辛苦吧？」
「.....嗯......說辛苦倒也不算是。應該怎麼講，呃.....」我傻傻地搖著頭，想要找出一個適當的詞彙來形容。「應該說....嗯.....主要是.....」
「.......心理上的壓力，對吧？」學姊笑道。
「啊！對，沒錯！」我鬆了口氣，「因為當念力不靈的時候，完全不曉得該怎麼辦──或者應該說，自己本來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學會使用念力的。所以現在變成是──一團混亂！」
學姊輕輕笑了幾聲。她的笑聲真的很好聽。
非常柔和，給人一種很乖巧的感覺。
「不用擔心，我以前也曾經有過這樣的經驗喔。」學姊說道，我萬分驚訝地抬起頭望著她。
「是的......後來......因為一些原因，我才能夠重新獲得力量。」
「是.....用了什麼辦法？」我有些激動的問道。
「要用心，只要有心，就有辦法做到。」
「......诶？」我有些傻眼。「......就這樣？」
看到我半困惑半喪氣的表情，學姊又露出相當迷人的笑容。
「.......另外.......」
見學姊又開了口，我不自覺挺直了身子仔細傾聽。
「......妳要想著自己最重要的人。」
學姊輕輕地說，聲音好像微風飄到我耳邊那樣。
「.....把自己當作一個傀儡.......讓自己按照自己的主人所做的一切行動。完全服從自己最重要的....主人，在心裡面想著這些，就可以很自然的辦到了喔。」
傀儡......嗎？聽起來是個不錯的比喻呢......我有些入迷的望著學姊的雙眼，心裡也無法再費力思考哪些細節。只覺得自己的頭腦和身體都輕飄飄的，好想順從......
「......是的，我們都是傀儡罷了......一直到我了解這些事情之後.....」
我不自覺望向學姊，感覺她的表情更加充滿了羞怯的紅暈。那是當一個人想起自己最愛的人時的愛慕表情......想起自己的......
「請問學姊──」
思想忽然被曉晴的聲音打斷了，我有些不高興的瞪了她一眼。剛才那種感覺是什麼？總覺得好熟悉、好似曾相識......很想再感覺一次.....
「嗯？」學姊轉頭望向曉晴。
「學姊，是高三對吧？」
「是啊？」學姊回答道。
「那麼，請問學姊能否幫助我們一些課業上的疑問呢？」
曉晴一邊說著，一邊從我的書包中抽出一疊密密麻麻佈滿英文字的A4紙──
「有些英文期刊論文的部分，不知道學姊能否提供點幫助呢？」
曉晴這個渾蛋！破壞氣氛也不是像這樣玩的吧！而且竟然在這種時候拿出這種硬梆梆的資料給學姊看，實在是丟臉死了！
「唉呀，妳這麼早就開始看期刊論文了嗎？」學姊的第一句反應竟然跟小王學長一模一樣啊！
說到底這還不全都是某人害的.....
「嗯......這第一份看起來就滿深的喔。而且還是本校大學部的教授發表的.....」學姊稍微翻了一下那疊論文，而我則是滿臉通紅的低著頭，覺得自己丟臉死了。
「嗯.....抱歉，這些內容我可能也不完全了解。或許妳請教老師會比較快喔？」學姊看起來有些抱歉的說，我則是忙不迭喊著「不會不會！」續速將論文抽了回來，順手壓到書包最底層。
學姊也站起了身子，揮揮手表示準備要離開了。說到這裡，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學姊，我今天去念習社參觀過，在那邊遇到了.....呃......一位葉穎柔學姊。請問她是不是──？」
「──她是我姐姐喔！」學姊笑笑地說。「是我最重要的姊姊──」
一般人會這樣在別人面前描述自己的家人嗎？啊，算了....
「那麼，該怎麼稱呼學姊妳呢？」
學姊走到教室門口，停下了腳步後轉頭柔聲說道：
「我的█人替我取的名字，叫小柔喔。」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