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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奇幻】荻妥的仙境(2)

月亮熊 | 2016-06-10 00:12:13 | 巴幣 26 | 人氣 541


  考慮到被人類追殺的危險,他決定深入崎嶇的山林前進,那裡人類的崗哨較少,甚至不太干涉山林裡的汶波人──那些深色皮膚的原住民──的生活,只有要抓奴隸時才會上山。人類很清楚天人就算要逃,也不屑與奴隸汶波共處,所以只有大路盤查得特別嚴苛。

  荻妥在山中緩慢前進,並小心避開大型動物的足跡;只要身邊還有獵鷹與弓,就算獵不到鹿,獵鷹也會從空中抓回幾隻林鳥,所以暫時還不用擔心沒有東西可吃,況且荻妥一點也不急,畢竟他最有的就是時間。

  咱們的荻妥目的地只有一個──鯊吼海灣──當荻妥還在人類城市裡當個小領主時,他曾聽過海灣繁榮的情景,荻妥這輩子還沒親眼見識過海,他的領地靠近內陸,也曾看過好幾個城堡大的湖迫,卻沒辦法想像鯊吼海灣有著比湖大上好幾十倍的水面會是什麼情景。

  有人說河水與海灣交界的地方會有奇異的美麗景色,那裡的風總是濕黏帶著鹹味、土地柔軟到無法種植任何作物,淌流的鹽水也無法讓人飲用,是個人類無法生存,卻能令其他生物(對了,也包括龍。)安住的地帶。

  他靠著太陽的方位摸索路線,過了第三天後荻妥就不再計算自己走了多久,只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在山林裡奔走的日子,彷彿他天生就應該住在山裡似的。

  和弟弟荻藜不同,他從小就愛狩獵,尤其是和父親出遊的時光,當父親伸臂一揮將獵鷹送上天際,那對展翅翱翔的棕色羽翼彷彿能吸走荻妥所有目光,於是他愛上打獵,在馬上追逐著獵物、專注拉滿手中的弓箭時,他可以拋開所有思緒與山林一同呼吸,只剩動物般的本能驅使著自己。

  那種感覺令荻妥自由。

  「啊,說到自由,古露莫葛,我想起一首很適合此刻的歌。妳要聽嗎?」荻妥走在巨木交錯的根節上,不時親暱地以指尖撫過獵鷹的羽毛,「嗯、嗯,讓我想想……」荻妥清了清喉嚨,微顫的嗓音在樹林間迴響──

  大地,山谷,曙光。
  從一個山丘越過另一個山丘,
  我的腳步不停歇,
  從南至北,由東至西。


  晨露,鳥語,一大堆蘑菇;
  山谷邀約著我,誰能比這更幸福?
  我的腳步不停歇,嘿,唉!
  我是快樂的詩人,最自由的詩人!


  他滿意的唱完後又大笑起來,像是被自己的走音逗樂了,也是啦,平常的荻妥根本不愛音樂,若不是逃出白塔的喜悅沖昏了頭,他也不會興奮到高聲唱歌,或是對自己的獵鷹說話不停。

  又爬過一段山坡後,荻妥的肚子餓得咕嚕叫,於是隨地坐在一處樹根上生火烤起蘑菇。到目前為止,這趟旅途還算是輕鬆愉快、毫無壓力,或許也因此讓他鬆懈了,以至於獵鷹頻頻扭頭發出叫聲的舉動也被他忽略掉。

  「我知道妳也餓了,古露莫葛,但還沒好呢。先等我灑上一點鹽巴、香草葉……」荻妥以手推開獵鷹的頭,小心翼翼地從囊袋中揪起少許鹽巴。「啊!我突然又想到一首歌,是關於用香草葉烹煮羊腿的,妳聽過那首曲子嗎?」

  他轉頭看向古露莫葛,這個舉動救了粗心大意的荻妥──他轉頭的瞬間看見遠處密林中的微弱亮光──荻妥下意識地側了個身,那動作只是單純想看清楚閃光來源,一道利箭就這麼擦過他的胸旁,噗地一聲射進火堆之中。

  古露莫葛失控尖叫起來,振翅衝向箭矢射來的方向。荻妥則跌坐在地上,滿臉驚恐地望著被火燒得霹啪作響的箭桿,才回過神來追上獵鷹的方向,一邊氣憤大吼著:「別逃,你這個懦夫!」

  接著他聽見尖銳的叫聲自前方傳來,與古露莫葛的威脅叫聲混合在樹下,一個皮膚黝黑的女子坐在地上揮著木弓,手臂上滿是獵鷹的爪痕,荻妥連忙吹響口哨讓獵鷹回到自己身邊,才終於能靜下來細看這名啜泣的女人。

  她顫抖的雙手緊抓著木弓,身上披著單薄的亞麻色布袍,露出一邊有刺青的臂膀,鮮血染了她的衣裙。她趴在草地上啜泣起來,黑色的髮束遮住了臉龐,若不是那把木弓,荻妥想也想不到她會是攻擊自己的元兇。

  「看在龍的份上,妳這是幹什麼!」他大吼著。
  「對不起、對不起……」她泣不成聲地說著,「我以為你……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求你不要殺了我。」

  「殺妳?我吃蘑菇對妳造成威脅了嗎?我在問妳為什麼把弓箭對著我!」

  她哭得更用力了,整個人縮成一團,臂膀上的爪痕也不斷滲血,不管荻妥再如何追問,也只能聽見她口中發出「真的很對不起」之類的求饒聲。

  荻妥簡直要氣得跳腳,但看她哭著這麼淒慘,沒多久荻妥也心軟了,他跑回行李旁找到藥草,再回到女人身邊將藥草撕碎,敷在她的傷口上。

  等女子好不容易止住淚水後,荻妥才終於問出她的名字。「我叫潘奈,好大人。」

  「看來我來到你們汶波的地盤了。」荻妥瞇眼打量著眼前的女人,她有著碧綠湖池般的漂亮瞳孔、膚色像剛是摘下來的新鮮胡桃、黑褐的及腰長髮紮成辮束,這些都是明顯的汶波特徵。

  既然是汶波,那就不需要害怕了。他們是天生就要被奴役的民族,天人貴族掌管人類,人類則掌管汶波。平常汶波都在山林裡居住,奴隸商會定期來這裡以低廉的價格將他們買下,帶回城裡轉賣給需要奴隸的人家。所以當荻妥看見她時,就像看見森林中的野兔般放鬆下來,甚至連語氣也下意識地高傲許多。

  他冷冷說著,「妳既然住在山裡,就表示沒還被人類買走,那我也不會處罰妳。但妳得賠償我的損失。」
  「我們歡迎好大人,絕對歡迎。」她連忙解釋。
  「那當然。妳欠我一袋鹽,還欠我這些藥草。」

  那瞬間她露出恐懼又無助的神情,「伊比那哇……好大人,對不起、對不起,好的。可是我得先回村子才行,請不要殺我。」
  「別再嚷嚷啦,女人!我當然明白,帶路吧!」
  「啊啊、對不起,是、是的!」

  於是潘奈走在前方,荻妥看見她踩著赤腳輕鬆爬過幾條小路,腳掌就像樹盤一樣穩固。聽說住在山裡的汶波不需要鞋子,果然是真的,他們真的能用腳與土地溝通;荻妥感到一絲驚訝,但他馬上搖搖頭,穿鞋是一件再基本不過的禮儀,汶波只是個沒有水準的種族罷了。

  當他們又攀越幾座坡後,她害怕地朝獵鷹偷看了幾眼,抱著雙臂陣陣寒顫。「好大人,村子到了。」潘奈朝他怯懦懦地說著。

  每次當女孩跑得太快,在前方停下腳步等荻妥默默跟上時,荻妥都感覺自己被無聲地羞辱了一番。但才剛恢復狩獵活動的他確實也沒有足夠的體力。「該──該死的──好累……呼──等等,我不行了……」荻妥喘著大氣,蹲在地上擦著額角的熱汗,直到潘奈跑回身邊將他攙扶起來,兩人才慢慢地走向村落入口。

  汶波的村子比荻妥想像中小得很多,以乾草與木頭搭建的房子圍著中間的廣場繞成圓圈,其規模大概也只有百人以內,他們被潘奈的聲音吸引,一個個停下手邊的工作,帶著遲疑與訝異的眼神朝荻妥望去。

  「是貴族大人!」
  「怎麼是另一個大人?」
  「潘奈受傷了?怎麼回事?」

  他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並不忘向荻妥低頭,帶著一絲驚恐的表情。荻妥沒多加理會,挺著胸腔隨潘奈來到一間最大的屋子──噢,說到這裡得解釋一下,以荻妥的貴族地位不該進汶波的髒房子的,只是他已經一百多年沒接觸汶波,自然也忘記了這個規矩──也因此當潘奈要求他在外頭等候時,他差點在門口大吵起來,畢竟房屋主人不邀請客人進門,對天人而言是十分失禮的事。

  或許是荻妥的眼神過於逼人,嚇呆的潘奈只好連聲道歉,連忙帶他進屋會見見村中的長老。相較於族人單薄無法蔽體的米色服飾,長老披著一條燦黃的披肩,當他閉上眼時,黝黑臉龐上的五官像是糊成一片,在陰暗的屋內難以辨識。

  荻妥和他們一起盤坐在地板的圓草席上(潘奈根本阻止不了他),長老喃喃唸了些荻妥聽不懂的族語,盤坐在地的他伸手撫過潘奈貼近的臉龐。「潘奈……末以理早上來過,他說要買下妳的妹妹。」他說完後,潘奈立刻摀嘴發出痛苦的嗚咽,倒在長老的肩上顫抖。

  他看著潘奈哀傷啜泣的模樣,又等了好一陣子,才忍不住開口說道:「喂,我是不知道你們汶波的規矩怎麼樣,但沒有主人讓客人在一旁餓肚子的吧?我的古露莫葛也受不了啦!」

  「很抱歉,大人,如果您是要來買奴隸的話,我們才剛送了五個姑娘出去了……」
  「誰要買奴隸了!看在龍的份上,我只是來吃飯的!這女孩欠我一袋鹽跟五株藥草!」荻妥氣憤地說著,唉,吃飯,這種話根本不該由他開口說吧!

  於是長老半是困惑、半是訝異地請他吃了一頓,那天族人們為了討好荻妥,特地辦了有如宴會般的餐會,他們在廣場點燃營火,拿出上好的肉、蔬果與香菇。天人們自有一套料理的方法,講得更簡單一點,他們有料理的美感,以及對好食材的靈敏直覺。所以當汶波人拿出這些只經過簡單烘烤,卻不懂得加入適當香料調味的食物時,他幾乎是抱著想哭的心情看著這頓飯,但實在餓到沒辦法了,他不顧形象,連忙大口吞下菜餚,看得汶波人目瞪口呆。

  「大人呀,看來這些菜還讓您滿意?」
  「不滿意。」荻妥說得如此理所當然。「看在龍的份上,我只是不想浪費。」
  「尊貴的大人,但您還是將這些菜吃光了!」汶波婦人幾乎是語帶感激。「您真是個好大人,尤其這吃相,看來多麼親切呀!」

  眾人大笑起來,荻妥才發現自己就跟其他汶波一樣席地而坐,過了這麼久的日子,老荻妥早已忘記自己握著刀叉、坐在長桌前吃飯的模樣了。他也不跟弟弟聚餐,那些各種名目的宴會啦、聚會啦、下午茶會啦,就像是抓住天人身為貴族的最後一道影子,哪怕雙腳還踩在麥田裡,他們也要先喝上一杯高級熱茶才願意繼續工作。

  荻妥永遠不會參加那些什麼會,他寧可一個人吃飯,總比嘴裡嚼東西時還得看著別人的臉色好。想到這裡,荻妥才驚覺,他現在不正處於汶波人舉辦的宴會嗎?
  
  「您真不像個貴族呀,大人。哈哈哈!」其他汶波也附和起來,荻妥正想出聲抗議,但他盯著那些汶波的笑容好一陣子,突然覺得也不壞。他們的笑聲悅耳又直率,跟天人們那種掩嘴式的輕笑不同,讓人覺得十分舒爽。

  「哈哈哈!可不是嘛!哇哈哈哈哈!」荻妥也學起他們的笑法,甚至像是在比拚似的,發出震耳欲聾的宏亮笑聲,讓汶波人看得更是驚訝,整個廣場只剩下荻妥一個人笑到臉紅。「對了,你們有鹽巴嗎?」突然他停了聲音,表情凝重地盯著眾人。

  「很抱歉,大人,那是珍貴的物品,汶波人是不得擁有的。」潘奈啜泣著說,她半跪在荻妥身旁,仍是那副緊張害怕的模樣。「請……請讓我們以其他東西賠償您吧,真的很抱歉。」

  「什麼!」荻妥跳著腳,「我的鹽啊!妳既然賠償不起,怎麼敢做出傷害我的事!妳、妳──妳要成為我的奴僕!接下來,妳得服侍我到我滿意為止──」
  潘奈顫抖得厲害,雙眼落下斗大的淚珠,細聲嚷著:「啊!我的好大人啊,求求您,請不要帶走我……」

  「──直到我離開這裡!」荻妥吼叫著。「妳得替我奉上三餐,在我需要的時候立刻出現到身邊,直到我離開樹林、前往海灣為止!聽好了,汶波女人,這就是妳該承擔的後果!」

  起初潘奈還聽不明白,但當荻妥說完之後,她與家人都破涕為笑,擁抱在一起手舞足蹈。「沒問題!好大人,要待多久都行!只要不帶走潘奈……天啊,感謝森林,您真是我們見過最寬宏大量的貴族大人!」

  荻妥以鼻孔哼著氣,哼哼,竟然會為了贖罪而感到高興,看呀,這就是汶波奴隸。這下子他可不用擔心行糧啦。

  他洋洋得意地想著,以為自己找了個能夠歇息的好地方──


  沒想到接下來荻妥這一待,就在森林裡待了兩年。






沒辦法,只好把(上)篇改成(1)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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