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布里斯在場的時候還很年輕，因此無法意識到這場會面的重要性。直到數年以後，他才明白這場會面不但要在人類歷史記下一筆，甚至直接影響了整個岡堤亞國的未來——龍人與人類正式交流的時代開始了——今後，龍族必定會重新插手人類世代，只是他們不用武力、也不用魔法。
他們帶來了技術。
龍人的外交官與首席傷醫出現在國會廳內，每隻龍都能自由變形，他們不喜歡完全變成人的外貌，而是保留尾巴的形狀、留下高傲的角、以及尖銳的利牙與利爪，所以要分辨他們十分容易。為首的女龍人外交官原本還在讚賞岡堤亞剛普及起來的蒸氣文明，忽然她的視線從牆上的鎢絲燈轉向喬‧布里斯。
喬‧布里斯有些意外，他才剛停下腳步，正準備要開口說話，就和女龍人對上了視線。這讓喬感覺她早就注意到自己試圖靠近的意圖，只是她在等待時機作出精準的反應。
「大使，我能為您拍張照片嗎？」他掂掂手中厚重的木製相機。
「沒問題。」女龍人低頭嫣然一笑。她的黑色長髮上夾著金屬髮環，素色長袍簡單遮蔽身體重要的部位，而上頭鑲綴許多高貴金屬，如同她手上紋路繁複的手環。與城市中流行的襯衫與西裝不同，他們打扮風格散發出古老而聖潔的美。讓喬想起人類在幾千年前也曾經流行類似的打扮。
喬緊張地按下快門。
「你看起來是這裡最年輕的。」女龍人在拍照結束後開口。
「我是外交官的助手。」
「純血人類。不。純人國度。」龍人外交官重新慎選了措辭。「你們的外交官。卻是山精靈與矮人的混種。很有意思。」
喬微微一笑，圓滑地回應：「我理解，他是我見過能力最優秀的岡堤亞人。」
「但我對你更有興趣。」她說。
「為什麼？」
女龍人沉靜地望著喬，那讓他不太自在。一旦近看龍人的五官，就會發現那是非常精巧的模仿外皮，但龍人並沒有操縱外皮的技巧（或者打算），以至於當龍人試圖展現情緒時，往往像是一個精巧的假人在與你對望。那股違和感讓喬本能地打顫。
「我一直想認識純人。」女龍人眨了眨眼，瞬間蛻下了瞳孔的偽裝，變成琥珀色的眼眸與爬蟲類特有的細長瞳仁，彷彿要將喬的神智吸入其中。「我的祖先與純人相當有淵源。也見過無數王國興衰。我們始終不放棄與純人交流。我們曾給予人類長壽。給予人類魔法。龍所有的。都給了純人。」
「我一直想認識純人。」女龍人眨了眨眼，瞬間蛻下了瞳孔的偽裝，變成琥珀色的眼眸與爬蟲類特有的細長瞳仁，彷彿要將喬的神智吸入其中。「我的祖先與純人相當有淵源。也見過無數王國興衰。我們始終不放棄與純人交流。我們曾給予人類長壽。給予人類魔法。龍所有的。都給了純人。」
「然後呢？」喬忍不住問。
女龍人陷入了漫長的沉默。「這次。我們帶來了醫術。」
「這是很細緻的技術。」由於這是喬唯一能做功課的部分，他立刻接話：「你們能以細長的刀片與縫線處理傷口，還有拔罐、抽血、以及全新的醫療觀點。若能與我們的傳統醫療結合，必定會發展更加蓬勃……」
「我們沒有要結合。」女龍人以不變的笑容輕聲打斷：「是取代。」
喬愕然。
有一部分，他被女龍人話中隱含的情緒給震懾了，而另一部分是，他從那對龍瞳中窺探了許多秘密。信息如湍流般不斷湧入腦中，他看見龍的統治，看見龍是如何帶領人認識世界的全貌，又看見人類如何輕易地顛覆了這一切。龍放棄了，但最後總是會回來。
但那為的是什麼？喬的內心冒出疑問，卻無法開口。
只因在那短暫凝望的瞬間，他們彷彿看著彼此，又像是透過彼此看見整個族群，甚至整個世界——纏繞的意念編織出巨大的表殼，無數生命在世界暗潮翻湧的羊水中誕生，龍與人類，因無數億時光的堆積而形塑，甚至是山精靈、矮人、狼族……生命的長度彎捲成一個個水渦，在漩渦深處翻攪出無數的愛恨與生死——
在男人的意識還未被吞噬之前，龍貼心地閉上了眼。
「媽的……！」喬一陣腿軟，所幸高大的女龍人正好扶住了他。
「這是我贈予你的讖語。純人。讓我們於彼此的未來再見。」
她一甩龍尾，轉身離去，漫步於長無止盡的大廳走廊上。
此時，她才終於露出一抹屬於人類情緒般的表情。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