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最後待的地方，是地下一處佈滿封印的狹小監獄。
即便吞下最後的把手指能夠控制自己的身體，但虎杖還是自己走入這間監獄。
不論是誰阻止虎杖，虎杖都只是苦笑的回應：「也許哪天我失控了呢？」
琥珀色的雙眼帶著堅決的死意。
而虎杖死前的唯一要求，則是希望處刑者，從原本的五條改成伏黑。
理由是誰也阻止不了的：宿儺只甘願給伏黑殺死。
伏黑站在雙手雙腳都被束縛的虎杖面前，只是沈默著。
白色的布條遮住虎杖的臉，讓伏黑無法得知虎杖的情緒。
只是動手前，還是問了一句：「你還喜歡五條老師嗎？」
「嗯！喜歡唷！」
「是嗎？」
「死了就不喜歡了。」
「嗯，會幫你轉達的」
釋出的黑影纏上了虎杖的脖子。
伏黑依舊看不到虎杖的情緒，只能從聲音聽到痛苦的呻吟。
最後，伏黑抱著虎杖的屍體走出了監獄。
從開始到結束。
伏黑都沒遇見過五條。
是偶然也是刻意，伏黑沒有特別去見五條，只知道對方什麼都沒改變。
最強的咒術師、最強的高專老師、最強的五條家當主。
彷彿從那一天之後，彼此之間成了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只是某次很突然的，伏黑想起了虎杖的生日，而那天自己與釘崎正好有空。
所以兩人抱著一束向日葵前去虎杖的故鄉，仙台，掃墓。
在那裡遇見了許久不見的五條。
他沈默的站在墓前，像是沒注意到伏黑與釘崎。
兩人也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將花放上去後，停留了一陣子就準備離開。
「惠。」
「⋯⋯什麼事？五條老師。」
「悠仁，最後說了什麼？」
「⋯⋯⋯⋯⋯⋯」
「死了就不喜歡了。」
「這樣啊⋯⋯」
沈默開始蔓延。
「走了，伏黑。」
「嗯。」
釘崎打破了沈默，率先轉身離開。
伏黑看了一眼五條，也什麼都沒說的，轉身離開。
留下五條，停佇於此。
接著，一句小小聲的，似嘆息又似遺憾的輕輕說著：「『死了就不喜歡了』嗎？」
「真的很狡猾呢⋯⋯悠仁。」
輕笑一聲，五條也轉身離開了原地。
＊＊＊
虎杖十六歲那年，用著向日葵一般的笑容向五條告白。
「我很喜歡五條老師喔！」
「我也喜歡悠仁喔！」
「那個！老師！我說是Love的喜歡喔！」
「⋯⋯欸？」
聽到虎杖的告白的五條愣了一下。
一下抬頭又一下低頭的，然後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嘆了口氣的回應虎杖。
「抱歉，悠仁。」
「突然被同性告白什麼的⋯⋯果然有點⋯⋯」
聽到五條的回答，虎杖只是苦笑著。
「我知道的，老師。」
「我只是不想死後會後悔而已！」
最後，虎杖依舊用著向日葵一般的笑容，向五條笑著。
從那天後，虎杖依舊喊著五條老師。
課業、體術練習、咒術師活動持續正常進行著。
收到五條的伴手禮很高興、偶爾邀請五條跟大家一起吃午餐、一樣關心五條會不會累或受傷。
彷彿那天不曾告白過一樣。
只是有意無意的。
虎杖會迴避五條的碰觸。
除了必要之外，不會再特別主動出現在五條面前。
這讓注意到的五條有些困惑。
但卻不會特別去在意或深思。
只是有些困惑罷了。
所以生活依舊持續著，什麼都沒有改變，又好像⋯⋯改變了什麼？
一直到虎杖成年的那一天，吞下所有手指的虎杖，依舊用著向日葵一般的笑容告訴五條。
自己決定接受處刑。
五條錯愕的說不出話。
五條不解的告訴虎杖，只要有他在，根本就不用擔心上層對虎杖的要求。
只要有他在，虎杖可以像伏黑跟釘崎一樣，活躍於咒術界，或是像一般的年輕人一樣享受著生命的美好。
但虎杖只是搖搖頭，溫柔的笑著回答五條：「我已經決定了。」
為什麼？
五條想要問出口。
但是注意到虎杖略微寂寞與哀傷的眼神，又怎麼樣都問不出口。
哽住喉嚨的話，五條默默地吞下。
那一天，五條只記得虎杖的笑容像是逐漸凋謝的向日葵。
＊＊＊
虎杖死後的第一年。
五條依舊帶領著高專的一年級新生們。
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五條真心覺得，真的什麼都沒有改變。
也許是因為面臨了許多次人與人之間的生離死別，所以真的覺得沒什麼改變。
只是偶爾聽到新生們用著開心的表情喊著自己“五條老師”的時候，會突然想起虎杖的笑容。
虎杖死後的第二年。
某天的某個下午，突然被一名女性告白。
全心全意的用著全部勇氣地向自己告白。
告白完後用著燦爛得像向日葵的笑容告訴五條，不用回應也沒關係。
恍然間，五條想起了虎杖。
所以五條第一次很認真的回絕了對方。
不是過往惡劣的、開玩笑的、嫌棄的回絕。
而是認真的、嚴肅的、慎重的回絕。
自那以後，不論多少人向五條告白，五條都認真地回絕對方。
這麼認真地回絕人的理由連五條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
虎杖死後的第三年。
五條長期任務回到高專的時候，拎著伴手禮拉開教室的門，教室內的學生們總是用著嫌棄的眼神看著五條。
「大家都好過分喔～今天可是GTG帶著好吃的伴手禮給大家呢！」
學生們還是嫌棄著五條。
「啊～如果是悠仁的話就會很高興喔！」
「悠仁是誰？」
聽到其中一位學生的話，五條愣住了。
沈默之後，五條立刻打哈哈的矇混過去。
讓教室內的學生們充滿著問號。
虎杖死後的第四年。
五條帶領新生們前往定點的咒靈退治活動。
「那麼悠仁要好好地退治這裡的詛咒喔！」
「五條老師，我是幸(yuki)，不是悠仁(yuji)，從開學到現在一直搞錯我的名字！」
「哎呀！抱歉抱歉！我又忘記了！原諒我吧☆」
那名被叫錯的學生總是用著很傷腦筋的表情瞪著五條。
不明白怎麼會有老師從開學到現在都會一直唸錯自己學生的名字。
而五條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總是會叫錯那名學生的名字。
虎杖死後的第五年。
五條發現自己的六眼不曉得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在教室旁的走廊上、在學校的中庭的櫻花神木下、在學生宿舍外、在秘密的地下室裡。
偶爾好像能看到虎杖的身影。
當自己的腳步下意識追上去後，回過神才發現，那裡什麼都沒有。
然後也發現，自己好像也開始，什麼都沒有。
虎杖死後的第六年。
喜歡的電影出了續集。
沒時間到電影院的五條買了DVD準備回去看。
踏入地下室的那一刻。
五條愣神的看著空蕩蕩的地下室與自己手上準備的可樂與洋芋片。
突然一種強烈的陌生感情襲向了自己，讓五條此刻是如此清晰地意識到。
虎杖悠仁已經不再了。
虎杖死後的第七年。
第一次，五條踏上了自己無意識迴避的地方。
虎杖的故鄉，仙台。
看著虎杖的墓碑，讓五條認識了那陌生的感情。
恐慌感，讓沈默的五條只能身體僵硬的站著。
一直到很偶然來掃墓的伏黑與釘崎。
那之後，五條覺得自己的時間似乎開始流動又好像止住不動了。
因為五條意識到了。
意識到自己的心情與感情。
後悔像潮水一般，緩緩的淹沒自己。
＊＊＊
五條依舊當著最強的教師、最強的咒術師，最強的五條家當主。
但是五條不再是用著黑色的眼帶。
而是一塊黑色的布遮住自己的臉。
讀不到臉部的情緒、毫無變化的語氣。
像個人卻又不像個人。
伏黑找上了五條，問了一句話：「那塊布是什麼意思？」
五條用手指順了順臉上的布。
「因為悠仁說死了就不喜歡了。」
「⋯⋯⋯⋯」
「我會好好活著的。」
五條回答完伏黑的問題，就揮揮手離開了。
留在原地的伏黑只能嘆息著。
想不到那句話的解釋，會被五條那樣理解著。
不是虎杖死後就不喜歡五條了。
而是隨意死去的話虎杖會不喜歡。
＊＊＊
五條在生命的最後，閉上雙眼的那一刻想著。
轉世了，自己還能不能遇見虎杖？
遇見了，對方有沒有前世的記憶？
有記憶的話，能不能⋯⋯⋯⋯？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