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
大廳
小說

憤怒的瞳孔 PHASE05-EPILOGUE

草頭忍法帖 | 2021-07-13 00:40:28 | 巴幣 0 | 人氣 103


PHASE05

「這可不是開玩笑啊,吉布列。」

螢幕中,老人們個個以明顯的輕蔑神情看著吉布列。

「你看看你,成何體統?」

原本整潔優雅的避難室,如今卻有狂風掃過一般的狼籍。碎玻璃散落一地,翻倒的酒瓶流出酒液,將絨毯染得髒兮兮,吉布列自己則頹懶地躺在椅子裏,原本蒼白的臉色更顯得發青。

「不過,哎,這回可狠狠讓人家擺了一道啊!」

「札夫特的那種兵器到底是什麼東西?」

老人們沒理會他的沈默,徑自在那兒互說風涼話。

「意氣風發的喊出了宣戰通告,結果迎面挨了一拳就黯然退場啦?你寫的劇本該不是一齣鬧劇吧?」

聽著一連串無情的批判,吉布列緊緊抓著椅子扶手。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應該在開戰的同時就一口氣解決的,這原是吉布列所設想的劇本,所以他才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才讓大西洋聯邦雖然不情願,但還是答應配合了。戰事拖長了會對仍受尤尼烏斯七號之害的地球聯合不利,引發各種後續問題,速戰速決才是此次開戰的大原則。

「這下子,大西洋聯邦那小鬼跌得可重了。」

這些人泰然自若,把世界最大國的總統叫做小鬼。

「要向地表札夫特基地進攻的部隊,現在還在待命,是吧?」

在進軍殖民地之際,地面部隊也同時行動,並包圍了卡本塔利亞和直布羅陀。照計劃,當核彈被射向殖民地後,那些部隊也將同步討伐地球上的殘黨,不料第一階段失敗,失去了第二階段攻擊的時機,地面部隊只好無所事事的等待下一個命令。

「拳頭揮得那麼高,就這麼放下來逃跑,會成為全世界的笑柄哦?」

老人們繼續嘲弄似的談笑。有一人朝吉布列瞄了一眼。

「唷,怎啦?」

「我們是不是該想個辦法找個人來負責一下?吉布列,找你怎麼樣?」

這段話裏隱含的意味,令吉布列的脊背一寒。對這些螢幕中的老人們而言,把他從藍色宇宙的盟主寶座拉下來根本不算什麼,因為他們才是真正支配這個世界的幕後黑手——名為LOGOS的組織之代表人物。吉布列雖然有本事驅動聯合軍,卻也不過是拿這些人當做後台,做他們手下的一顆棋子罷了。

可是,一切都是那些調整者的錯。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魔術,居然能使我方的核彈全部失效!搞這種小聰明,還害自己落到這麼丟臉的窘境,全是那些宇宙怪物搞出來的!

失勢的恐怖感隨即被這股焦躁的憤怒所取代。吉布列忘了原先的怯懦,歇斯底里的向那些人吼回去:

「你們在說什麼鬼話!這場戰爭愈來愈必須打贏了!」

而對他的歇斯底里,那些人暫且收聲,給了吉布列繼續放言的機會。

「那種武器把我們的核彈一瞬間全消滅了!宇宙裏有怪物拿著那種玩意,真不懂你們怎能這麼放心?」

關於那種神秘兵器,他們還沒有接獲任何情報,只知道它不只摧毀了已發射的核彈,連同存放在戰艦倉庫裏的也一並引爆了,兩者卻沒有直接接觸。這意思就是,說不定那些人現在甚至可以自由引爆地球上的核子物質,對居住在地表的人而言,豈不成了惡夢一般的威脅?

「我們要繼續打呀!回到之前的計劃不!應該要更加強化!」

受傷的自尊心和對敵人的厭惡與憎恨,在他臉上混雜出詭異的光彩。像是在鼓動面前的人,吉布列嚎叫道:

「這次絕對要狠狠打倒他們,完全剝奪他們的力量,否則誓不罷休!此辱怎可不報!」

在吉布列的腦中,對敵人的恨意早已遠遠凌駕於冷靜的計算。

********************************

「那,殖民地最高評議會經全體議員的同意,通過國防委員會的提案。」

約當同時,殖民地最高評議會的議場裏也做出了一個決定。提案獲准的國防委員長達科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而始終持反對意見的杜蘭朵議長則顯十分心痛。

「這一刻,殖民地也選擇對地球聯合動用武力了。但是!」

暫且放下心中的大石頭,議員們紛紛交頭接耳,神情輕鬆了許多。杜蘭朵再度開口,引來全場眾人的關注。

「懇請各位絕不要忘記,我方此舉,只是積極的行使自衛權!」

杜蘭朵環顧眾人,試圖提醒他們。

「任憑感情驅使、過度擴大戰火,都會重蹈前次大戰的覆轍!」

議員們對他的耳提面命都顯得有些厭煩,表情也略顯冷淡,但是杜蘭朵說得對,縱使動用武力,仍以慎重的控制為最重要;至少在這一刻,他們都認為那是可以受到控制的。

最後,又聽得杜蘭朵議長祈禱般的說道:

「現在,願我們再次拾起的槍,能平息所有的戰爭。」

********************************

「不行、不行、不行!」

在歐普,篝仍在孤軍奮戰。面對在座的閣員們,她氣憤不已地大叫著。

「別開玩笑!不管對方說什麼,現在怎能締結這種同盟關係呢!」

自聯合國發布宣戰通告以來,篝用盡一切手段阻止開戰,然而她的努力終究無效,戰端還是開啟了。時代已經急速地往下坡走去,繼之壓在她肩頭上的,是被迫決定祖國要選哪一邊站。

令她難以相信的,是海門=繪馬=聖蘭及其率領的閣員們仍舊執著於與大西洋聯邦結盟。眼見篝如此堅決抗拒,海門滿面愁容地向她說道:

「可是,代表…」

「大西洋聯邦做了什麼,你們不也親眼看見了嗎?片面向人家宣戰,還發動核彈攻擊啊!」篝義憤填膺地對他頂回去,幾乎氣得發抖。

「跟那種國家談什麼安全保障!現在根本就是這個大西洋聯邦在威脅世界安全啊!明知如此,我們為了什麼還要跟它聯手?」

閣員們紛紛出言平息她的怒意,卻見遊奈倏地站起身來。

「這般幼稚的主張,還望您能收回。」

他散出從未發出過的氣勢看著篝,接著便回答她的問題:

「既然您問了為什麼,我就回答您吧。正因為它是那種國家啊,代表。」

閣員間立刻興起一片贊同之聲。篝不禁愕然,只聽得遊奈的語調毫不客氣:

「大西洋聯邦確實太過強勢,但是這一點請恕我失禮,我們早就明白了。」

篝甚至忘了反駁,只是愣在那兒。遊奈一向像個跟屁蟲似的,今天的態度卻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她甚至覺得自己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既然明白,為什麼還要結盟?

遊奈繼續咄咄逼人。

「所以您說,歐普今後何去何從呢?拒絕這份盟約,不跟地球各國合作,只認同宇宙中相隔千里的殖民地為友邦又要在這個行星上自我孤立、自成一國嗎?」

「不是!」

「只要自己的國家和平安全就好,不必向其它受災各國伸出援手嗎?」

「不是!」

為什麼是這樣?篝的意思並非如此,卻見閣員們全都拿一副厭煩的表情看著她,好像她在發小孩子脾氣似的。

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沒有人懂?為何放任那些人將世界分為敵我、不擇手段、一再重複愚蠢的過錯…不,甚至還要為虎作倀?她急得簡直想狂吼。

「那,您說我們要怎麼做呢?」

遊奈嚴厲地問道,篝幾乎被他的氣勢壓倒,但還是努力擠出話來:

「歐普要像以往那樣,堅守中立,不苟同於他國!」

「然後再讓國土淪陷嗎?像渦見大人那樣。」低低喪氣著吐出這一句的,是達樹=真島。篝當下大為震驚。

「我沒那樣說!」

她扯著喉嚨咆哮起來,雙手敲在桌上。誰都不准把父親說成那樣!

「可是就是眼前的情況,若是處理不善,就有可能再次演變成那樣啊!」海門抓准時機趁隙切入道,「代表,您期望和平與國家安全的這份心情,我們也是一樣的,所以才會提出結盟案。」

「海門……」篝己漸漸明白,父親渦見=奈良=明日羽不惜以死明志的情操與精神,在場己沒有一個人願意繼承。

「大西洋聯邦並沒有要求歐普採取任何行動。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結盟就能免除憂慮,對我國也有好處,您何不這麼想呢?」

海門繼續以言語相勸。

「堅持己見、妄自樹敵,又與那樣的大國抗爭,這是多危險,您不會不明白吧?」

那麼,父親的遺志要怎麼辦?歐普的尊嚴呢?篝的心中猶兀自抗拒,海門的一句話卻粉碎了她的意志:

「我們絕不能使國家再度遭戰火肆虐。」

篝低下頭去。真的那雙血紅瞳孔在她面前一閃而過。此刻若是繼續抗拒下去,也許又會制造出像他那樣的孤兒。沉痛的擔子正壓在她的肩頭。她怎能做下這種決定?剝奪自己的國民、剝奪他們的至親,然後告訴那些遺孤,說因為自己選擇的路是正確的。所以他們不該怨恨自己?

篝做不到。

「比起傳統、正義或大道理,懇請您先以國家與國民眼前的安全為考慮吧,代表。」海門的聲音,重重地落在她的心上。



「篝!」

身後傳來一個清朗卻有些沉重的聲音,篝帶著倦容轉過頭去。

內閣會議結束,閣員們正三三兩兩走出會議室,遊奈從人群中擠出來,步向篝。

「還好吧?」見他又像往常那樣故作熟稔,好像忘了自己剛才多麼盛行淩人似的,篝就反射性的興起嫌惡感,遊奈卻一臉抱歉的說道:

「抱歉,在那種場合下向你提出諫言,是我必須的義務。」

「哦,我知道是我能力不足罷了。」

對,他只是克盡自己的義務,說出他的意見而己。篝一點也沒有責備他的意思,只是按不下這份不被任何人理解的孤獨感。

(碰上這種事,我又要被首長們嘲笑了。)

要是父親還在世…篝無可奈何地想著在這種情況下,國家需要的不是自己,而是父親。父親就有本事力排眾議,牽制大西洋聯邦,同時渡過這場難關…

「別擔心,大家也都知道。只是這次的問題太大條了。」

遊奈走在她身旁,一面安慰道:「真島當然也不至於說渦見大人的壞話,他大概只是怕你會做出和你父親一樣的決定吧?」

「我知道啊…。」

遊奈打開辦公室的門,禮貌地讓她先進。

「要不要喝點什麼,或吃點什麼?」

「不…不用了。謝謝。」

篝坐進沙發,閉著眼任自己陷進椅背裏。遊奈的關心讓她有點煩,因為她真的累了。這種時候,她就希望阿斯蘭在身邊,不必為她做什麼,甚至不需言語,阿斯蘭也能明白篝的心情。

「真可憐,還只是十八歲的女孩子家呀…」

遊奈不知幾時坐在她身旁,溫柔地拂著她的頭髮。篝半吃驚的睜開眼,卻見遊奈的臉就在面前。

「不過,妳放心吧。我會陪著妳的。」

遊奈輕聲細語地在她耳邊說完,又在她的額前親了一下。篝眨巴著眼睛,搞不懂出了什麼事。

(這,這會是什麼意思?)下意識舉起手摸著他吻過的地方,篝有些困惑。

不,應該沒什麼特別意思吧?遊奈一向是這種調調,他一定是見自己垂頭喪氣才這麼做的,應該也沒多想吧。或者說,希望他沒多想。

然而,在見到篝揚起的左手上有一枚發亮的戒指時,遊奈的眼中卻閃過一道陰暗的光芒。

********************************

「不,可是,艦長!已經開戰了啊!人家都發布宣戰書了!」

亞瑟的大嗓門一路從走道上傳進來,正在軍官餐廳裏吃飯的真等人不由得停下手上的動作,抬起頭。

「這我當然知道。」聽見艦長的聲音回答道,兩人正在走近。

「可是能怎麼辦呢?我們的物資也還沒裝完。」

「不,可是現在已經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了…」

兩人出現在餐廳門口,於是在場的眾人立刻起立敬禮。但見塔莉亞草草回了一個禮,徑向空著的桌位走去。

「我知道你著急,不過就這樣匆匆忙忙逃跑,於是何補呢?」

塔莉亞一如往常的伶牙利嘴,當下硬是堵住了亞瑟的嘴。姑且不論副艦長的個性軟弱與否,見了這副景象,真倒是一點也不願意處在亞瑟的立場。

換作自己,這時他的腦袋肯定擰到斷掉,哪怕他的脖子能轉兩百七十多度。

「現在反而也是個微妙平衡的時期呢,亞瑟。」

餐廳裏的官兵們個個裝著繼續用餐的模樣,耳裏卻注意著塔莉亞的話。塔莉亞也不怕眾人聽見,音量不減繼續說:

「第一波核子攻擊被化解了,地球軍八成也嚇呆了吧。包圍卡本塔利亞的攻擊部隊不也還在按兵不動嗎?」

「不是,所以才…」

「要是我們在這時輕舉妄動,只會造成刺激罷了。難道你想當那個火種?」

被她這麼一問,亞瑟連忙搖頭。

「不,我哪敢!」儘管他們在談的內容極其嚴肅,真卻被亞瑟那誇張的反應引得差點噴飯,所幸是鼓住臉頰拼命忍下了。旁邊的雷也一直在顫抖著憋笑。

美玲曾經說亞瑟這個人好可愛,真卻對這麼一號掉漆的副艦長在智慧女神號感到一絲絲不安。

「既然情勢不穩定,我們更應該設法讓母艦准備萬全,以應萬一。」

相對於亞瑟,塔莉亞倒顯得泰然自若。

「幸好歐普還不是地球軍陣營的,我們先觀望一陣子再談出航也不遲吧。況且總部也沒給我們下任何指示。」

自己的意見又被駁倒,亞瑟頹喪的歎了一口氣。

「還不是地球軍…嗎?」

聽他意味深長地喃喃說了這麼一句,塔莉亞這才壓低了聲音。

「是呀,但也不知能撐多久就是了。」

真的心裏掀起一陣漣漪。換句話說,艦長他們認為,歐普加入地球陣營恐怕是早晚的事。

真垂眼看著自己的餐盤。曾是自己祖國的這個國家,會在這次的戰爭中選擇哪一條路呢?擁有一雙剛強金色眼眸的女人只比自己年長兩歲,卻已是一國元首的她,會怎麼做…

********************************

打開房門,卻見到曾經熟悉的讓人嫌煩的那張臭臉。

「伊薩克?」

阿斯蘭不由得驚愕的拉高聲調。這裡是他投宿的旅館客房,他聽見有人按門鈴才去應門,沒想到門外卻站著伊薩克和一旁笑嘻嘻的迪安卡。

「你這傢伙!」招呼也沒打,伊薩克一見阿斯蘭的臉,二話不說就揪起他的衣領。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等,等一下!喂!」

「阿斯蘭才想這麼問呢!」他向伊薩克身後望去,只見迪安卡支著頭,一臉「為什麼這兩個家夥每次湊在一起就會這樣?」的神情,伊薩克總算放鬆了手,阿斯蘭也忿忿不平的吼道:

「你幹嘛突然這樣?」

「我才要問你咧,阿斯蘭!」伊薩克的表情依舊憤慨,大手一指。

「我們現在都忙翻天了,被評議會叫來還以為有什麼大事結果,竟然是監視保護你?」

「啊?」阿斯蘭又是一驚,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為什麼本隊長我還得為了這種事特地從前線被叫回來啊?」

「監視、保護?」阿斯蘭愕然反問,便見怒氣未平的伊薩克身後探出迪安卡的頭,插嘴道:

「你有申請外出,對吧?」

「迪安卡…」

見阿斯蘭定定看著自己,迪安卡只是輕快地把指頭放在額上,眨一眨眼說道:

「好久不見。不過,唉,這種時局嘛?就算是邦交國,也不可能放你在殖民地裏到處亂晃吧?」

「啊、哦這我聽說了。」回想起自己昨天和有關單位請求外出時,阿斯蘭茫茫然的繼續說:

「你們說會派人陪我一起去。可是,結果派你?」

他又在伊薩克臉上盯了好久,然後才大感意外地擠出最後一句。

「對啦!」伊薩克鬧別扭似的把臉轉向一旁去,看得阿斯蘭忍不住發笑,又急忙抿緊嘴巴。

真的,說到這傢伙,他還真是一點也沒變。

「唉,大概是某個知道內情的人安排的吧?」

走在客房外的通道上,迪安卡如是說道;阿斯蘭便想起杜蘭朵那張端正的臉,不由得甘拜下風。

伊薩克仍然擺個臭臉,一路走來都沒講話。他臉上那道兩年前戰鬥時留下的傷疤已經消退了,今天穿著淺綠色的西裝,神態的確比從前成熟了不少,個性卻還是老樣子。這樣怎能當好隊長呢?阿斯蘭禁不住暗暗擔心。想來應該少不了老大哥性格的迪安卡在後頭幫他打點吧?

說到迪安卡,從他恢復軍籍一事看來,大概沒被追究戰時的逃兵罪。不知是不是為了別的理由,但總之這其中一定有伊薩克的挺身相護。伊薩克雖然性子急又脾氣硬,卻比任何人都重情義。

久別重逢的感慨湧上心間,阿斯蘭懷著那股暖意,與夥伴們並肩走著。迪安卡問道:

「然後呢?你想去哪裏啊?」伊薩克立刻從旁瞪過來。

「你要是敢說想去逛街,我可不會饒你!」

「怎麼會呢!」

幸好,也許不該說幸好,起碼他的答案不會再惹伊薩克生氣了。阿斯蘭便苦笑道:「我只是想去一下尼可他們的墓。」

聽到這個名字,伊薩克和迪安卡的臉上也略過一絲痛苦。

「我沒什麼機會來,所以我只是想趁這個機會去一趟。」

尼可=阿瑪菲和伊薩克等人一樣,曾是阿斯蘭的戰友。

光滑的石面上刻著他的名字,下方的數字則告訴眾人,他只在這世上待了短短的十五年。

佇立在寬廣的墓園中,三人一一向夥伴們的墓碑獻花。米蓋爾=艾曼、拉斯提=麥肯錫……太多的少年結束了太短暫的一生,長眠在這裏。不,墓碑下其實沒有他們的遺體;他們的身體早已在戰場上破碎,遺族甚至連根頭髮也要不回來。

這就是戰爭。擁有無限可能性的年輕生命,也會在半途毫無意義的斷送。

尼可愛彈鋼琴。要是沒有戰爭,他一定能成為一個傑出的鋼琴演奏家。為了保家衛國,一個熱愛音樂、性情溫順的少年也拿起了武器,然後被殺。被煌,被阿斯蘭的好友所殺。

為此,阿斯蘭曾憎恨著煌。明知道恨他也不能使尼可複生,他還是想要對方以命償命。

那就是戰爭。

而今,同樣的事又要再度上演。

「積極的行使自衛權,札夫特果然也要行動了嗎?」阿斯蘭苦澀的喃喃道。伊薩克也是一臉懊惱,仿佛被人碰著痛處。

「有什麼辦法?人家都拿核彈來打了,總不能什麼也不做啊。」

「第一波攻擊時,我們也出去迎擊了。那幫人我真的敢肯定,他們是想毀滅殖民地。」

阿斯蘭抬頭看著天,長歎一聲。

為什麼這種事情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明知那必然會換來更多像尼可這樣的犧牲,卻為什麼?

到頭來,自己什麼也沒做到。

「那…你呢?」

聽得伊薩克沒好氣的問了這麼一聲,阿斯蘭回眼看他。

「啊?」

這一眼卻引來伊薩克更多的不耐煩。

「這種時局下,你在幹什麼?」

在這一聲質問中,阿斯蘭感覺到更多的指責,他強自移開目光。

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呢?大老遠的跑來殖民地,若是就此回到歐普,也不過只是打探了杜蘭朵議長個人的想法,其它卻一無斬獲;也沒能防止札夫特出兵。

「歐普打算怎麼做?」

伊薩克還不死心,仍然繼續逼問。

「還不知道。」嘴上雖然這麼回答,阿斯蘭卻不禁面露苦意。海門=繪馬=聖蘭是親大西洋聯邦的,說不定歐普會放棄以往貫徹的中立立場。再來就是只有靠自己努力了…不,是篝的努力,因為阿斯蘭甚至無法參與內閣會議。

沒一件事有進展,那種焦慮和虛脫再次襲向阿斯蘭。

「回來吧,阿斯蘭。」

就在這時,伊薩克突如其來的說了這麼一句。聽到他清洌的聲音,阿斯蘭忽覺大夢初醒一般,但見伊薩克仍然帶著怒容,眼神卻是無比認真。

「事情也許不那麼容易,不過我會盡量想辦法的。所以,你就回殖民地來吧。」

「伊薩克…」

這股義氣令阿斯蘭深深感動。每次見面,伊薩克總是一副不把阿斯蘭放在眼裏的態度,但他們之間仍有深厚信賴。

「不,可是…」

盡管如此,阿斯蘭還是遲疑。篝的臉才在眼前一閃而過,便聽得伊薩克又開口說道:

「我跟這傢伙,原本早該死了。」

伊薩克的眼神略垂,神情有些痛苦;迪安卡沒作聲,像是也同意他的話。迪安卡曾經脫離札夫特,自作主張和阿斯蘭等人一起行動,若按軍法審理,恐怕值好幾條死刑。

法令條文上,伊薩克的罪狀雖沒有那麼嚴重,但他們三人都背負著不可饒恕的罪名,那就是在長官的命令下投身錯誤的戰爭,奪走了許多生命。這雖是身為軍人的非己之過,性格高潔的伊薩克自己卻不能容忍。

說起來,他們三人的罪名是一樣的。

「可是,杜蘭朵議長跟我們這樣說,」伊薩克直視阿斯蘭,轉述杜蘭朵的話。

「『成年人基於他們的動機而引發戰爭,最後讓年輕人送死;假使指稱那些被誤導的年輕人有罪而施以處分,以後誰來肩負起殖民地的明天?正因這些人有過痛苦的經歷,我希望是由他們來構築未來。』──所以,我至今還穿著軍服。」伊薩克說著,臉上有一股不像是他會有的感動神情,而他的語調裏也充滿著對議長的信任。

杜蘭朵播下的種子,也在他身上生根發芽了。

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心意,一定能拯救世界的。

阿斯蘭也回想起議長的話。同樣憂心於未來的人,他們的心聲或許都被主流的聲音給掩蓋掉了,但若因此受挫便轉為緘默,這世界將會走上同樣的毀滅之路。

希望思想相同的人能夠站在同一陣線。

於是,伊薩克和迪安卡重新貢獻他們的力量。只見伊薩克認真地對阿斯蘭說道:「雖然那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但總是一份貢獻。不光為了殖民地,也為了死去的夥伴們。」

「…伊薩克…」阿斯蘭也發覺到,原來自己也一樣,能做的貢獻其實並不多;就算槍法再好、駕駛技術再高明,在他現在所處的環境中卻是毫無用武之地。

伊薩克目光淩厲的瞪著阿斯蘭。

「所以,你也給我做點什麼吧!有那一身功夫,難道你想白白浪費?」

那雙冰藍色的眼底蘊含著惋惜,隨著他筆直而堅定的視線傳來,重重打動了阿斯蘭迷惘已久的心。

*****************************

遊奈=爐摩=聖蘭看著報告,輕輕歎了一口氣,望向父親。

「看來是不能再拖了。」那是一份關於札夫特軍情的報告。世界正開始急速運轉,即使歐普不想再去介入他國紛爭,人人仍都被迫做出抉擇。

海門=繪馬=聖蘭點點頭,簡短問道:「沒問題吧?」

這話是在問什麼,遊奈當然明白。他微微一笑,臉上洋溢著絕對的自信。

「父親,別看篝那樣,她可不笨哪,只不過是幼稚了點。」

遊奈對篝十分中意。盡管她沒什麼女人味,個性輕率又衝動易怒,缺點說也說不完,但她可是戰場女英雄的名氣和身為最大首長阿斯哈家的後裔。反正再糟的女人都會因男人而改變的,遊奈有自信能改變她。

「放心吧。我會好好說服她的,結婚的事也是。」

見兒子說得如此悠哉,父親也就不再多問。這對父子之間已經有了默契,兒子將成為代表首長的丈夫,父親則以宰相身份輔佐之。換句話說,歐普今後的實質權力將掌握在聖蘭父子手中;人稱雄獅的渦見死後,如今已無人能阻撓他們。

不過遊奈的腦中想起一件令他有些不快的事。

篝左手無名指上的那個廉價戒指。只有那個會變成問題。

(也該讓她認請自己是什麼立場了。)

隱約感到一絲不耐煩,遊奈做了這樣的結論。

***********************************

「艦長。」

巴托一叫,塔莉亞立刻面色緊張的轉過去,卻見巴托的神情並不驚慌,反而顯得十分疑惑。塔莉亞不解的走過去,巴托便打開了擴音機,調高音量。

「智慧女神號,聽見了嗎?別再猶豫了。」

擴音機傳來一個夾著雜訊的低沉男聲。這回換成塔莉亞面露疑惑。

「這是秘密頻道。已經傳了好一會兒……」聽到巴托的說明,塔莉亞開始覺得事情不妙。外人應該不會知道這個頻率,而附近又沒有札夫特的部隊;就算是軍方的人,也應該會表明所屬的單位才對。

「札夫特恐怕即將於直布羅陀和卡本塔利亞展開空降登陸作戰…」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情報,引得塔莉亞不由自主地探向前去。只聽得那個低沉的男聲語調瀟灑的繼續說道:

「到那時候,歐普就不會保持現狀了,被黑棋包圍的白棋也要變黑囉。快走吧。趁還走得掉的時候。智慧女神號,聽見了嗎?」

塔莉亞的臉色越發凝重。那人正以圍棋比喻歐普所打的旗幟。話說回來,連塔莉亞都還不知道的札夫特內部情報,那人又是如何獲知的?還有,他為什麼要通知我方?對他有什麼好處?

塔莉亞忙不迭切換系統,向那個神秘的發訊者回覆:

「我是智慧女神號艦長,塔莉亞=古拉迪斯。」

無視於巴托的驚訝眼光,她徑自以嚴厲的口吻開問:

「你是誰?你的呼叫是什麼意思?」

擴音機裏突然傳回來一個正氣凜然的女聲,男子總算高興的停止了呼叫。一再反覆,他早就快煩了。根據她的描述,這個塔莉亞=古拉迪斯似乎是個還滿明理、知道變通的女性;若是個一板一眼的艦長,恐怕根本不理會這種來路不明的通訊。

「啊,您好您好。聽到您的聲音真叫人高興啊,幸會。」

男子輕快答道,伸過右手去拿通訊器旁的咖啡壺。左手雖然也滿好用的,可惜不能應付這種細致的動作。窗邊站著一頭栗色長髮的瑪麗亞=凡涅斯,正拿一副好氣又好笑的表情看著他,男子也沒多顧忌,品夠了咖啡的香氣後才一飲而盡。那張飽經日曬的精悍臉龐上有一道很大的傷疤,卻不給人恐懼或殘酷的印象,瀟灑豪邁的神情反倒使那道疤痕為男子平添不少魅力。他放下杯子,繼續悠然自得的說:

「說到什麼嘛,就是我說的意思。再磨蹭下去,你們會有麻煩哦。」

不過,他的親切卻換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正規軍怎麼可能相信一份匿名的情報?你是誰?什麼目的?」

「哦,原來如此啊,」男子歪頭想了一會兒,便向麥克風回話。

「有個叫安德烈=渥特菲德的家夥,你聽過嗎?就是那傢伙要我轉告的。」

聽到這句話,在他背後的瑪麗亞=凡涅斯忍不住噗笑出。這是當然,因為傳達這個訊息的,正是這個名字的主人。

現在坐在通訊器前的這名男子,就是曾經被人稱之為「沙漠之虎」的札夫特指揮官,安德烈=渥特菲德本人。

無線電那頭的人似乎也相當驚愕,她半晌不作聲。也或許是在觀望。

「總之,我警告過囉。空降作戰一開始,恐怕他們就得跟大西洋聯邦結為同盟了,雖然明日羽代表也還在努力抗拒就是了。」

一改方才玩笑般的口氣,渥特菲德簡潔扼要地把事情交待完。

「你們也可以選擇留下。總之全憑妳的判斷,艦長祝你好運。」

渥特菲德切斷了通訊。一回過身,便見那雙憂慮的褐色眼睛注視著自己。

「你想,她會不會相信?」

瑪麗亞,不,她的本名是瑪琉=雷明斯,在前次大戰時擔任地球軍艦大天使號的艦長,幾經轉折之後,與拉克絲、煌、阿斯蘭和篝等人一同參與了第二次雅金=杜威攻防戰;戰後,她也和阿斯蘭一樣,為了規避逃兵罪刑便改名換姓地在歐普生活。當時的同志們也大多如此。

瑪琉由衷地關心智慧女神號的命運。她也曾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寄身歐普,或許因此對塔莉亞=古拉迪斯的境遇感同身受吧!

「這個嘛…」渥特菲德聳聳肩,又端起杯子。

「哎,應該沒問題吧。聽她的聲音,這個人的命應該也滿硬的,跟妳一樣啦!」

聽他這麼說,瑪琉半信半疑的朝他瞪了一眼。

智慧女神號的艦橋上,塔莉亞對著無聲的通訊機陷入沈思。

那個神秘的情報提供者說消息得自於安德烈=渥特菲德。她也聽過「沙漠之虎」的大名。說實話,札夫特軍中應該沒有人不知道這號人物。他曾經駕駛劍齒虎型的巴庫將阿拉曼戰役導向勝利,是個驍勇善戰的英雄,後來雖然在塔爾巴迪亞敗給了聯合的攻擊鋼彈,卻能奇蹟似的生還,因此又被奉為英雄。當他與拉克絲=克萊因共謀奪取最新戰艦並叛逃時,軍方一片嘩然。

「艦長,」亞瑟和巴托都以困惑的表情看著她。

「聯絡不上卡本塔利亞嗎?」塔莉亞猶豫著要求道。

渥特菲德在戰後便消失了蹤影,不過同樣是雅金=杜威英雄的篝和阿斯蘭都在這個國家,那他也棲身歐普的可能性相當高。

如此說來,剛才的通訊十分可能是認識渥特菲德的人或是他本人傳來的。

巴托嘗試了各種通訊方式,最後不是搖了搖頭:

「不行。地球軍方的警戒程度大概也提高了,通訊干擾得很嚴重,連雷射通訊都聯絡不到卡本塔利亞。」這樣的回答雖也是意料中事,亞瑟仍不免露出慘淡表情。但在這時,塔莉亞已經暗暗決定。

「好吧。雖然還沒有命令,不過智慧女神號明早就出航吧!」

「艦長!」亞瑟等人的神情立刻為之一肅。塔莉亞利落地喝令道:

「通告全艦,離港後不久就會發生戰鬥了,要大家保持警覺。」

*********************

「怎…怎麼會…」

篝被一份文件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文件中傳達的是殖民地已開始布置武力的消息。

杜蘭朵議長應該不會做出那般愚蠢的選擇…現在連這一絲希望都消失了,篝只覺得眼前一暗。

「雖說什麼積極的行使自衛權,但戰爭可不是死的,誰知道野火會燒得多廣。」遊奈定定的說。篝仍然盯著那份文件。

這一天終於來了。他們的奮鬥仿佛白費了,這世界又將重演相同的歷史。她一直認為自己在做對的事情,所以一路努力至今,這個信念卻被一紙報告完全抹滅。

難道我做錯了嗎?遊奈他們才是對的嗎?基於信念而付諸行動、不得不使戰火波及國土的父親也做錯了嗎?以往堅信正確的那一切,不過是無知的自己掛在嘴上的漂亮話嗎?

她陷入迷思,不由自主地凝視著擱在文件上的左手那枚發亮的戒指。阿斯蘭在殖民地想些什麼呢?是不是也像她一樣,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懊惱不己?

「歐普要和大西洋聯邦簽訂同盟條約。」聽見遊奈的話,篝回過神來,一抬起頭,閣員們的視線立刻刺穿她。

「為了不使國家淪陷的悲劇再度發生。」

這已經不是動議,而是確認了。篝無言以對,只能低下頭去。她是孤獨的。

內閣會議結束後,篝立刻前往淤能碁呂,直奔智慧女神號所在的船塢。同盟締結之後,智慧女神號就是敵艦了。他們或許已經知道這個消息,但篝總想親自轉達,並向他們道歉,

這是她僅能表現的一點誠意。

在士兵的前導下,篝走進通道,正巧遇到從支道走來的真等人。篝下意識地身子一僵。

「您來幹嘛?」真的目光凌厲,狠狠瞪向她吐了一句,那雙瞳孔還是如死者的鮮血般殷紅。

「當年攻打歐普的地球軍,這會兒要結為同盟了?你們做事情怎麼這麼沒原則啊?」篝答不出話來,不由得低下頭去。篝覺得自己再次失信於真,而她被迫偏離自己相信的道路,如今也無話可說。

「既然把我們視為敵人,那就換我來消滅你們!這什麼國家!」

丟下這一聲怒吼,真從她身旁走過,不再多瞧她一眼。

「真!」

篝忍不住向他的背景喊了一聲。她知道結盟是不對的,只是她不願意再讓別的孩子經歷真的痛苦……

甚至這種說辭也只是自己的借口吧。篝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看著真走遠。走過身旁時,露娜瑪莉亞瞥向篝,眼神明顯冰冷許多,連看上去較為冷靜的雷,目光也帶著幾分輕蔑。篝覺得好沈重。

對這些人而言,自己已經成了敵人。

***************

「黎明之矛作戰,發動倒數三六O秒。半徑六OO沒有發現敵影,繼續倒數。」

牆上的大型顯示幕正映出陸續集結於宇宙空間的空降登陸艦艇。緊繃的氣氛中,倒數讀秒正進行著。

獲得評議會通過後,空降作戰便正式進行。在殖民地前方的軍事太空站裏看著作戰進行的狀況,一名將官苦笑道:「真是,幹嘛兜著圈子說話呢。什麼積極的行使自衛權。」

眼見司令官對杜蘭朵的表現嗤之以鼻,一旁的達科國防委員長只是聳聳肩。

「別這麼說嘛,那是政治上的辭藻罷了。沒辦法。」

基於穩健派的立場,杜蘭朵不能使用攻擊之類的語辭,這點達科是明白的。說也奇怪,改用自衛這樣的說法後,人們對再次動武一事的顧忌卻能緩和許多。

我們沒有錯。是對方一意要攻打我們。只要對方停手,我們也會馬上撤兵的。

不過,實際調度軍隊的司令官表情卻不這麼樂觀。

「第一波作戰的目的,只要把目前包圍直布羅陀和卡本塔利亞的地球軍趕走就好。之後呢?」達科長歎一聲。

「這個你說呢?」這個回答太漠然,惹得司令官投以責觀的眼神,只見達科辯解似的補了一句。

「當然,我們也不想再搞出前次大戰那樣的戰爭來。」

雖是十萬火急地逼著杜蘭朵通過攻擊命令,達科也不是為好戰而戰。他只是不敢再默默地坐視,怕殖民地真的會被攻陷。

「為了讓國民在感情上有接受,總要找個好借口讓戰鬥結束,再靠政治上的協商大概就是這麼回事,不過……」國防委員長神情晦澀地歎了口氣。

「自然人動不動就發射核彈,國民的這股恨意大概是消不掉了。」

「應該是吧!」司令官淡淡地同意。

「之後大概得要看議長如何大展身手……」達科喃喃道,政治上的協商也就是兩敗俱傷、論斤計兩的討價還價。那樣就能圓滿收場嗎?達科的心中浮現不安。

「倒數五、四、三、二…」

不,論斤計兩也夠了。達科一面想著國民現在是怒上心頭,但到時候他們應該就會接受吧,否則又要重複兩年前的泥沼了。這次的事情不一樣。應該不會弄得像上次大戰那樣嚴重。

達科國防委員長極力想抹去心中那不著邊際的惶恐。

那當然了。因為誰都不希望讓戰爭再度發生。

*****************************

「FCS連線,動力總線聯機。閘門開啟。」

和煦的朝陽照耀下,智慧女神號的引擎點火,艦塢內掀起淺淺波浪。前方的閘門正漸漸敞開。

「微速前進。智慧女神號出航。」

隨著塔莉亞的號令,淺灰色的巨艦緩緩駛向外海。塔莉亞感慨萬千地看著螢幕中逐漸遠去的島影。

「……我真的非常抱歉……」

年僅十八歲的國家元首,卻對著塔莉亞深深的賠不是,那張稚嫩的臉上滿是憔悴,濃濃的陰影落在眉宇間。此番結盟恐怕不是她的意志,但她什麼也沒有辯解,一徑忍受著乘員們如針刺的視線。

篝的理想是正確的、高尚的,政治卻不能單憑理想來推動。貫徹正義所必須的力量,年少的她還不具備。此次的決定只能說是必然的結果。

然而,塔莉亞還是欣賞篝。執政者若都能像她這樣,這世上大概就不會有戰爭了。

「馬上就要離開歐普領海了。」亞瑟宣布,聲音隱約有些開朗。情況雖然容不得大意,但經過長時間的異國留置,再度航海總是令人為之心情一振,更不用說是在這片美麗的南洋海面上。

「不知道降落作戰進行得怎麼樣了?卡本塔利亞那邊還聯絡不上嗎?」塔莉亞詢問道;只見美玲轉過頭來。

「是。我方正在持續呼叫。」

就在這時,右方的巴托摒住呼吸,塔莉亞隨即反射性地看過去。

「本艦前方20有多數熱量反應!這是…是艦隊!地球軍艦隊!」

巴托緊張地叫了起來,塔莉亞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史賓格勒四艘、丹尼洛夫級八艘,其余還有十艘左右的中小型艦艇!正在本艦前方、左右布署中!

「什麼?」亞瑟臉色大變,塔莉亞則勉強在錯愕中思索這個訊息的意義。連同四艘航空母艦在內,地球軍的艦隊共有二十艘以上而且從隊形看來,他們早就等待在此了。

「這是怎麼回事啊?一離開歐普領海就碰上這些!」馬立克抓著舵哀嘆,陳傑義也恨恨罵道:

「難道他們埋伏這兒就等我們?地球軍不是都在卡本塔利亞嗎?」

更令人震驚的報告還在後頭。

「後方歐普領海線上,有歐普艦隊正在部署!」

巴托的語氣也像是不敢置信似的,接著又添了一句:「炮塔回轉!已朝向本艦!」

「怎麼這樣!為什麼?」亞瑟那顆老實的腦袋大概一時無法接受,不過塔莉亞已經完全明白了。

「意思就是不准我們再回到領海內呀。看來我們是被當成禮物之類的送出來了!」塔莉亞氣憤地啐了一口。為表恭順,就獻上敵艦這大概就是歐普和大西洋聯邦間達成的協議吧。光想就教人起雞皮疙瘩。

明明應該還沒正式簽約。歐普也真狡猾!一瞬間,篝的臉浮現腦海。難道自己竟被那張感傷的臉騙倒了?

「艦長…」亞瑟望著塔莉亞,顯得全然不知所措。

「唉呀真是!講什麼都沒用了!」她中斷思緒,大吼起來。

「發布紅色警戒令!艦橋遮蔽!準備對艦、對MS戰鬥!這是大氣層內的戰鬥哦,亞瑟!知道怎麼做吧?」

「啊…是!」被她一喝,亞瑟嚇得匆忙就座,開始准備戰鬥。其他的乘員們也一樣。坐鎮在忙亂的艦橋中,塔莉亞咬著手指頭。部下們還沒發覺,面對這麼大的艦隊,除非奇蹟降臨,否則他們只有兩條路好走。

不是投降,就是被擊沉。

偏偏塔莉亞一點也不想投降。

*************

真默默的俯看著機庫。駕駛員警戒室裏不只有他,還有雷和露娜瑪莉亞。雷正忙著用手邊的電腦檢查資料,露娜瑪莉亞開了幾次口,但都沒人搭腔,這會兒只有默默的喝飲料。真沒那個心情跟任何人說話,雷也是。

早知道就不該來歐普,一種被人出賣的憤慨悄然浮上真的心頭。

這個國家老是背叛他。先是為了國家大義而奪去了他的家人,現在又與他們為敵;如今就連那份國家大義也被捨棄了。那,他的家人們究竟是為何而死的呢?

可是真不經意地發現,覺得自己遭人背叛,是因為曾經相信。要是從未信任過,別人施加的打擊又怎會影響自己的心情呢?篝凜然的表情、真誠的言語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難道,我一直都在相信她?就在這時,警報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發布紅色警戒!駕駛員立刻到機體內待命!」

真驚訝地和露娜瑪莉亞互望一眼,卻見雷已經往門口跑去了。兩人急忙跟著跑,真的聲音難掩驚慌。

「紅色?為什麼?」

當然,露娜瑪莉亞也沒別的回答。

「我哪知道!幹嘛問我?」

出了歐普領海後,他們將航向卡本塔利亞,途中必定會與包圍基地的地球聯合軍發生戰鬥。這原是意料中事,但也不至於發生得這麼快吧?

剛沖進機庫,艦長塔莉亞=古拉迪斯的聲音便在寬敞的空間中響起。

「目前,本艦前方有包含四艘航空母艦的地球軍艦隊,後方則有疑似護衛該國領海的歐普軍艦部署中。」

聽到這個情報,正忙著檢查機體的工作人員們都驚叫起來。

四艘航空母艦?歐普在後面?真和露娜瑪莉亞也搞不情楚狀況。

「地球軍可能早就得知本艦出航,事前就已布下天羅地網,同時歐普也關上了後方的門。」塔莉亞的語氣冰冷,催促他們接受這個事實。

「唯有突破前方的地球軍艦隊,我們才有一線生機。此刻的戰鬥將會比以往的更加嚴苛,本艦務必盡一切努力突破難關!」

真這才慢慢明了狀況,同時感覺到一陣怒意由心底升起。

歐普把我們出賣給地球軍了!

塔莉亞的激昂語調重重敲在他們的耳畔。

「期盼各位秉持智慧女神號乘員的尊嚴,不屈不撓的奮鬥到最後!」

眾人的臉上都浮現悲愴的表情。面對四艘航空母艦,一艘戰艦是不可能敵得過的;艦長用不屈不撓這四個字帶出她的弦外之音。

那就是「我們要戰死在這裏」。

我們被歐普出賣了。

真的心中怒火沸騰,已然勝過恐懼。

曾經捍衛國家的信念,傲然不屈地奮戰到最後一刻的歐普,竟墮落到這個地步!

「可惡!」他大吼著衝進脈衝的駕駛艙,「我們怎能死在這種地方!要是死了,豈不趁了那幫傢伙的心?」

啟動機體,就彈射位置,等著燈號轉綠。訓練中早已習慣的程序,此時卻讓真一刻都不想等。

「真=飛鳥,脈衝出動!」

真氣勢十足地大喊一聲,正式出擊。憤怒是他此刻的原動力。

「第二、第七發射器,全門裝填帕西法爾!CIWS、崔斯坦、伊色黛啟動!」

飛彈發射管裝入了地面飛彈。看著漸漸迫向眼前的艦隊,塔莉亞連聲下達指令。

「叫真出動後別離母艦太遠!雷和露娜瑪莉亞在甲板負責狙擊上空的MS!伊色黛和崔斯坦火力集中在左舷的巡洋艦上!突破左翼!」

「是!」

乘員們神色危急地答道。脈衝已經出擊,雷和露娜瑪莉亞的蓋茲MK-II也從艙口跳上左右甲板;雷的蓋茲幽靈加裝了轟擊魅影,露娜瑪莉亞的蓋茲MK-II則是裝備著砲擊魅影。

至少能防堵敵方MS對艦體的攻擊。不過,可用的機動兵力只有三架,這仍是個極其不利的事實。智慧女神號在突發狀況下降落地球,沒有足夠的裝備可因應大氣層內戰鬥,說來也是當然。

看著敵方的大艦隊逼近,塔莉亞做了一件難得的事:後悔早該聽取亞瑟的建議,早早離開這個國家才對。不過都到了這種時候,再後悔也無濟於事。

她知道勢已不可為,但可不想自暴自棄的舍身攻擊、壯烈成仁。要是一開始就放棄,微乎其微的奇蹟就更不可能發生了。說起來,她原本就不是個輕易死心的人。

這時,亞瑟號令道:「伊色黛,飛彈發射管一號到四號,帕西法爾發射!」

前方的艦隊也一齊射出飛彈。發自各艦的MS同時逼近,裝備了飛行器的「威達」是可以在大氣層內飛行的。同樣的,天威脈衝也變化為MA型態朝向襲來的敵機飛身撲去。

就這樣,絕望的戰火揭開了序幕。

「衝啊!」

敵方的威達幾乎像蝗蟲遷移般遮住了半邊天。脈衝筆直地沖入敵陣中撞毀一架敵機,緊接著連番發射光束步槍,立刻有兩架威達拖著黑煙往海面墜落。敵軍的MS機隊陣勢不僅被脈衝的沖鋒攪亂,而且由於隊形密集,輕妄的還擊反而容易傷及友機,但見他們很快就重整態勢,左右散開朝脈衝同時攻擊。真急速扭轉機身,躲開了朝自己集中的火線。

「這點本事也想撂倒我?」他憤怒的叫著,脈衝的右腕勾爪現出光劍,朝一架威達迎頭劈下。被砍成左右二半的機體在空中停了一秒,隨即被劇烈的爆炸火光給包圍。在這同時,真已經敏捷地掉轉機身,令敵機射出的光束群撲了個空。

敵艦的炮火此起彼落,在智慧女神號的周圍激起巨大水柱。迎擊系統一面擊落飛彈,一面牽制著四周的MS。露娜瑪麗亞的蓋茲將「雙頭犬」夾在腋下,用炮口放出的熱能刺穿每一架接近母艦的威達;雷的蓋茲則藉著轟擊魅影的特性,以高密度攻擊同時擊落數架敵機。可是不管他們擊落多少,敵機的數量看起來卻像是不曾減少似的。


「原來如此。確實不是個省油的燈啊!」

悠然坐在旗艦上的艦隊司令喃喃自語道。螢幕上是一片槍林彈雨和蜂湧上前的MS機群,當中是那艘淺灰色的戰艦。

「羅安納克的報告果然不假。」面無表情地說出幻痛隊長之名後,司令轉向副官說道:

「薩姆札查怎麼樣了?等獵物太弱才出動,可就看不出效果啦!」

副官隨即應道:「是,一准備完畢,馬上出動。」

命令傳到機庫,出擊程序立刻開始進行。司令再次將目光轉回戰場。眼見敵艦孤軍奮戰,他的臉上固然沒有一絲憐憫,就算是看見接連墜落的自軍MS也一樣無動於衷。

「也許是敝帚自珍,不過我還是認為,像那樣的新型MA才是今後主力戰機。比起學札夫特做出來的那種小飛蟲MS要強得多了。」

「祖魯01抬升。引導確認後,B80人員請盡速撤離機庫」

旗艦後側的直升機停機坪向左右分開,從下方托起一架異樣的機體。全長四十七公尺的YMAF-X6BD薩姆札查,其怪異的形狀令人聯想到一雙椰子蟹,半球體裝的軀幹四面伸出一根根又粗又短的突起物,好像蟹腳一樣。它是地球聯合軍的新型MA,腳部裝備有卡姆札托夫M534複列位相能源炮,軀幹則有四門Mk79低壓炮,此外還有不少特殊武裝,是一部威力驚人的兵器。

艦隊司令陶醉地看著龐大的暗綠色機體。隨著一陣猛烈的震動和轟隆聲,薩姆札查起飛了。

歐普獻上的恭順之禮,大西洋聯邦根本沒看在眼裏。對這位司令而言,這場戰鬥不過是用來展示新開發的兵器而己。

*************************

「不明機體接近!這是?」

絕望的戰鬥持續進行著,巴托卻為智慧女神號帶來更不吉的報告。

「播出光學影像!」

美玲才剛切換螢幕,畫面上立刻映出一架渾圓厚實的機體正低空破海而來。亞瑟倉皇地拉高了聲調。

「那是什麼東西!」

「MA?」

「那麼大?」塔莉亞嘖了一聲。

「被那玩意兒纏上就完了!亞瑟,啟動『唐懷瑟』!把它跟左前方的艦隊一起打掉!」

「什麼?可是在大氣層內…」亞瑟正欲反對,卻被塔莉亞瞪了一眼。

「你想被擊沉?」便見亞瑟驚恐地猛搖頭。

「不…不!是!『唐懷瑟』啟動!轉為射線軸控制。」

這男人真沒原則。雖說陽電子炮確實不宜在地球上使用,因為正子與電子產生的互毀反應會釋出輻射線,有可能造成幅射汙染,但現在可不是顧慮這個的時候。

「目標,敵MA!」炮身探出艦首,艦身轉動以調整射線。亞瑟的號令響起。

「發射!」

白色的閃光在眼下迸射。陽電子炮的光流奔騰而出,所經之處的水面都激起了水蒸汽爆。接近中的MA或許是緊急停下,只見它的姿勢極端前傾,隨即被光漩所包圍,它後方的小艦艇隨即爆炸,海面上映著明晃的火光,但光芒消退後的景象,卻令塔莉亞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那架MA竟像沒事似的繼續在海面上飛行,圓滾滾的深綠色軀體甚至沒有一點兒瑕疵。

剎那間,震愕令艦橋安靜無聲。

「它把『唐懷瑟』彈開了?」亞瑟驚惶失語,聲音聽來有些無助。就在這時,那架MA已經迫近智慧女神號。塔莉亞趕忙警醒起來,厲聲下令:

「左舵二O!輪機最大!崔斯坦瞄准左舷敵艦!」

卻聽得亞瑟抗議。

「可是艦長!那個要怎麼辦?」

「你也動動腦筋呀!」塔莉亞惡狠狠地喝道,轉向馬立克。

「馬立克,回避全拜托你了!」

「是!」

「美玲,真呢?能叫回來嗎?」

「是、是!」乘員們的表情更加悲壯了。

****************************

「遊奈呢?他在哪?」

篝用對講機向秘書官問道,傳回來的答案卻令人意外。遊奈現在正在軍本部。事前完全沒聽說他有這個行程,篝覺得事有蹊蹺,隨即驅車前往軍本部。踏進司令室之後,她卻看見令人不敢置信的光景。

「哇塞,那種兵器太厲害了。」

「還能把陽電子炮彈回去耶!」

士兵們興高采烈地高聲討論著,坐在後方的遊奈也渾然一副看體育實況的模樣。他們前方的大螢幕上有一大片布滿海面的戰艦,前方則是單槍匹馬奮戰中的智慧女神號。篝一時震驚得說不出說來。

「你們……在幹什麼?」

好不容易開了口,她的聲音不覺沙啞起來。士兵們嚇得轉過身來,立刻起立。

「篝?」遊奈也驚訝的從椅子上站起來。篝強忍著怒意,箭步沖向他。

「遊奈,這是怎麼回事?智慧女神號正在跟地球軍交戰嗎?」

「是呀。在歐普領海外呢!」

遊奈有些歉疚的拿手一比。篝瞪他一眼,隨即被螢幕轉移了注意力。

只見智慧女神號的上空幾乎被地球聯合軍的MS包圍,連續的回避動作似乎己令該艦疲於奔命;飛彈打在艦身四周,每每激起丈高水花。就在這時,一架威達射出的飛彈擊中右舷艙門後爆炸。

「面對那樣的大軍,智慧女神號…!」篝忍不住哀叫起來。

「別擔心,篝。領海在線上已經有護衛艦了。」

遊奈語調嚴肅的說:「雖說是領海外,也還是滿近的,真傷腦筋。」

眼見遊奈大刺刺聳肩,篝察覺話中意味,頓時扯著嗓子吼叫起來:

「你打算不讓他們進領海?那他們不就無路可逃……」

篝的抗議,遊奈沒當一回事。

「不過,這才是歐普的遊戲規則吧?」

篝愕然無語。不侵略他國,不容許他國侵略,也不介入他國的紛爭。這是歐普作為中立國的理念,如今卻被這個人以如此負面的方式加以曲解。

「況且,雖說還沒有正式用印,不過我們既然已經決定跟大西洋聯邦簽訂同盟條約了,現在該采取什麼態度您不會不懂吧?」

「可是那艘船是…!」

是拯救過地球的船,原是歐普國民的真也坐在裏面啊!現在竟要……!

卻見遊奈泰然自若,又隱約有些無奈地接口道:

「是札夫特的船。和即將成為我國友邦的大西洋聯邦是敵對的。」

這時,監控戰況的士兵報告。

「智慧女神號再度接近領海線。照這樣下去,幾分鐘之後就會觸及。」

遊奈若無其事地下了一個殘酷的指示。

「先警告,再威嚇射擊。不能讓他們進領海。要是他們不肯停,那就准許攻擊。」

「遊奈!」

篝連忙想撤回命令,卻見遊奈回過頭來,冷冷的大喝一聲。

「國家百姓的性命不是妳的玩具!再感傷也要有個限度!」

她倒抽一口氣,沒了聲音。

原來是這樣。理念被扭曲,原來是這麼回事。

篝已經做了選擇。問題不在於這個決定是在周遭逼迫之下做成的,而在於她捨棄了歐普至今信守不移的信念,選擇了保護國民之路。這就是她選擇後的結果。面對曾救過自己的恩人,如今她非但不能報恩,還得見死不救,甚至不得不落井下石。

握得死緊的掌中,隱隱滲出血來。

她終於明白,一切已經沒有退路。

*****************

「侵略過我們的軍隊現在是友邦,冒死拯救地球的戰艦卻成了攻擊目標?」

接獲軍本部的指示時,歐普護衛艦隊的指揮官戶高上校低低吐了這一句話。他是個傳統典型的軍人,個性雖然固執,卻深得部下的尊敬。

他的副官聽見這句話,也不禁以同情的眼神望向窗外那艘戰艦。盡管勢單力孤,智慧女神號依然奮勇對抗,但見船身已有多處中彈,原本光滑的裝甲也己破損,冒出陣陣黑煙。聽說那是曙光社修複過的。自己修好的東西,如今自己要來破壞它,真是諷刺至極。

「這不叫做忘恩負義還叫什麼?」

戶高板著臉孔,神情中流露著無聲的憤慨,然後惋惜地搖搖頭:

「也許政治的世界裏沒有這四個字吧!」難得口出譏諷之語的他,便向士兵命道:

「開始警告,炮口對向智慧女神號的艦首前方,絕對不準打中。」

「啊?是。」

接到命令的武器管制官疑惑的服從了,副官卻吃驚地反對。

「司令!這會違反命令……」

命令說得很清楚,他們可以在對方不接受警告時徑行攻擊。卻見戶高頑固地哼了一聲。

「管他的,我又不是搞政治的。」

****************************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大吼一聲,朝那架企圖以腳部炮塔攻擊母艦的MA揮劍斬去,看似笨重的巨型MA卻展現了驚人的機動力,一眨眼便閃過了脈衝的光劍。

「可惡!這什麼東西啊?」

他邊罵邊掉轉機身,只見那架MA也回旋飛來與自己相對。好快!真差點被急速迫近眼前的龐然大物給嚇倒了。MA趁勢伸開腳部屈起的勾爪,冷不防地朝脈衝抓去。真勉強以MA型態的奇形怪狀從勾爪之間鑽過,避掉這一擊。

「唔!」

兩機高速交錯之際,MA直接以後方腳部的炮口釋放出強烈光束。脈衝急速攀升躲開,緊接著做了一個後空回旋,同時從腰上抽出光束步槍應戰。令人驚異的是,射出的光束卻在敵機面前被彈開了去,像有一道隱形的牆。

「嘖…」

那架MA上緣有四個狀似眼睛的輸出裝置,可能藉此形成某種力場反射光束。剛才把唐懷瑟給彈開的大概也是這種裝置,那豈不是再怎樣攻擊都無法傷它分毫了?真還在錯愕時,敵機雙腳的光束炮已經襲來。

「這是什麼火力跟機動性啊?」

真不由得埋怨起來。脈衝的駕駛艙裏開始響起代表能源逐漸告罄的警報聲。

焦急之餘,他仍勉力躲過了敵機的炮擊。掠過海面的光束蒸發大量水分,白色的氣爆高高噴起。

智慧女神號已完全被牽制,不過它的炮擊仍確實的虜獲敵艦,令一艘地球軍艦被攔腰擊沉。可惜那只像是杯水車薪,因為空下的位子立刻有別的戰艦上前來遞補。一片槍林彈雨中,智慧女神號幾乎是舉步維艱的慢慢後退,直到歐普領海上羅列的艦隊發出警告:

「札夫特軍艦智慧女神號請注意。貴艦正在接近歐普聯合首長國的領海。我國不允許貴艦入侵我國領土,敬請立刻轉向。」

是離境勸告。

「什麼……」

眼見歐普艦隊的無情,真氣憤難耐的高喊起來。前幾天還友好的承諾款待,今天就變成這副德性?也不想想我們是為了誰才降落到地球上來的?

腦中浮現篝那張落寞的臉,真忍不住咬牙切齒。

只不過,眼下的情況實在容不得智慧女神號轉向;一旦前進,他們肯定會被擊沈。只見母艦仍然繼續戰鬥,一面被追向領海。

「智慧女神號!」他想掩護母艦,那架MA的攻勢卻是防不勝防。駕駛艙裏的警報聲還在響,電量已經逼近紅色區域。再不補給,武器和VPS裝甲都要失效了。

卻在此時,真看見歐普艦隊的炮口發出火光。他的心中一寒,當下怔住。

炮擊落在智慧女神號的身旁,揚起一道水柱。

「歐普玩真的?」

真無助的呢喃道。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始終相信著歐普。雖然嘴上總是說不相信、不原諒,心裏卻還是把這個國家當做祖國那般戀慕崇敬;他把篝的理想論看做冠冕堂皇的社交辭令,其實是期望她能做到,而那些衝動與批判的字眼,只是在發泄自己的傷痛硬要她體會,就像小孩子的反抗罷了。

在祖國的炮火下,他終於發覺自己的天真。

這才是現實。這才是背叛。

歐普和篝,拋棄了他。

受到失意的打擊,真一時忘了眼前,不覺敵機已經欺近眼前。來不及回避,巨大的勾爪已經抓了上來,將脈衝甩向一旁。

「糟了!」

電量竟在這一瞬間掉入紅色區域,VPS頓時自動關閉,這無疑是最危急的一刻,失去了保護的機身耐不住衝擊,被勾住的腳就這麼被敵機的鉤爪毫不留情的碾碎。機體被甩出去時的強烈速度壓在身上,令得真視線一片灰白。墜落之際,真的腦中閃過一個字:





死。





我要死了嗎?死在這種地方、這種情況…

被自己的祖國背叛、雙親和妹妹都慘死,命運仍不放過自己?

並排在不遠處的歐普艦上,坐的都是自己的同胞。在沒有一人伸出援手的情況下,自己要孤單的死在他們面前?

忽然間,潛意識下的怒意再度湧現。

我不要。

那是對生存的強烈欲求;是曾經失去一切的人,如今唯一的渴望。

我不是為此而死,我絕不要。

我怎能死在這裡。

誰甘心做個遭人背叛、遭人捨棄的可憐孤兒而死。

我要活下去,祖國若是希望我死,我就偏要活給他看!否則豈不是太悲慘了!

仿佛聽見大腦深處有個東西碎裂開來的聲音,視線剎時向全方位擴張開去,周遭的一切動靜都被精確靡遺的感知,宛如指尖能夠觸及。像是有人動了某個開關,時間都靜止了。真宛如人偶般無機質、飛快地操作儀器,在幾近海面之際重新拉穩機身,同時向通訊機喊道:

「智慧女神號,美玲!發射重氫光束!準備腳部組件和巨劍魅影!」

在他發送指示之際,那架MA已做出最後一擊,脈衝卻仍能輕輕避開這一波光束齊射,徑向母艦飛去。盡管機身動力大減,又已失去一足,真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隨心所欲的駕駛感。

「真?」

通訊機傳回美玲的疑問聲。因為在這種沒有友軍掩護的情況下,不論是更換零件或武器都是不可能的,脈衝的模塊組裝也不是這樣用的。只是此刻的真並不認為如此,甚至嫌她的遲疑是在浪費時間。

「快點!辦得到吧?」

「啊、是!」美玲驚答。

避開了攻擊,脈衝幾乎是貼著海而飛向母艦。其間,真的手指飛躍般的靈動,操縱機體準備接收重氫光束。

「重氫室准備完畢。自動追蹤系統已捕捉到脈衝!」

通訊機那頭,美玲正宣告著母艦己准備完全。

「重氫光束發射!」一聽見這句話,脈衝立即直起機身、急速拉高機體。智慧女神號艦橋左方的射出口跳出一道光束,脈衝頭頂的受光束組件抓准了時機接住那道光:一經照射,真手邊的能源顯示器指標便迅速回升。

從智慧女神號動力爐而來的能量,經過重氫加速器轉變成高指向性光束發射出去,經脈衝內建的充電端接收後,再由機體內部的M2型變壓器轉換成電力,就能積存在蓄電槽裏。

藉由這套重氫光束供電系統,MS不需著艦也能完成能源補給。只是就現狀而言,唯有像脈衝這種擁有內建變壓器的第二世代系列機種才能用這種方式進行補給,也只有安裝了重氫加速器的智慧女神號才能辦得到就是了。

動力恢復,脈衝的機身霎時恢復了色彩。真揮舞著光劍衝向敵方MA,敵機也在同時打開了雙腳部的炮門。說時遲那時快,脈衝才剛以盾牌正面擋下這道強烈的光束,下一秒即已放開了盾牌躍向空中,手中的光刃倏地刺進敵機上方。這一刀來得之迅速,怕是反射裝置都來不及啟動。光劍劈中了MA的頭頂,向前方拔出;宛如裂開的傷口噴出鮮血一般,火花隨著刀勢迸射散開來。脈衝跳開之後,MA立刻被火光吞噬。

就是現在!真不假思索地叫道:「智慧女神號!射出組件!」

隨著這一聲令下,一條腿部模塊和巨劍魅影同時從智慧女神號的中央彈射器飛出。真俐落地使機體配合相對速度,同時脫去破損的零件、換上新的腿,曳著長刀的裝備模組也在轉眼間裝妥於背上。機身的胸部變成了紅色。

剎那間便換裝完成的脈衝毫不遲疑地拔出了對艦刀,迅雷不及掩耳般地朝左側的地球軍艦殺去。

「喝啊啊啊!」真高聲咆哮著,反手就向一艘巡洋艦的艦橋劈去,緊接著撲向下一艘敵艦又是一刀,宛如血液沸騰般的激昂支配了他。一次次無情的踐踏,手起刀落,猶如發怒的巨神向人間倒行逆施,無可遏抑。

就這樣,不知將幾艘敵艦化為水下的廢鐵後,美玲的呼叫聲才令真回過神來。

「脈衝!真!請歸艦!」他驚訝的環顧四周,只見敵軍的艦隊已經潰不成軍,開始撤退。

「地球軍艦隊正在撤退!」直到聽見這一句,真才發覺自己贏了。

********************************

「贏了?」

塔莉亞半信半疑地目送著窗外的敵軍艦隊。

萬中無一的奇蹟竟然發生了。

「雷機、露娜瑪莉亞機收容完畢。脈衝已歸艦。」

在船艦旁堅守母艦的兩架蓋茲都有中彈,損傷嚴重,其實母艦也已體無完膚。乘員們甚至覺得自己也幾乎不成人形,個個虛脫地癱在座位上,臉上卻對這一事充滿了不可思議的表情。不過,他們可不能虛脫太久。塔莉亞很快地從艦長席站起身,向眾人指示道:

「敵軍會不會發動追擊還很難說,現在趕快讓駕駛員先休息。亞瑟,馬上掌握母艦的損害狀況。」

「是。」

亞瑟鬆了一口氣,開始與各單位聯繫。其他人也紛紛重振精神,回到各自的作業上。塔莉亞滿足的看著他們,原以為他們不夠可靠,卻不知為什麼能有這般精湛的表現,看來這次戰鬥又讓乘員們的能力大幅提升了。當然,其中有一個人的成長最明顯。

「不過,這次能逃過一劫,全都要歸功於真呢。」

一聽她感慨萬千地道出此言,亞瑟立刻轉過身來猛點頭。

「是啊,真的是!我真不敢相信呢!包括兩艘航空母艦在內,總共是六艘敵艦啊!」

他興奮的重複道:「六艘!這種戰果我聽都沒聽過!唉呀,絕對可以拿勳章了!」

眼見副艦長對真這般贊不絕口,塔莉亞也不禁笑起來,然後又若有所思地說:

「那究竟是脈衝,還是那孩子的力量呢?我本來一直很好奇,為何那架機體不是指派給雷,卻是指派給真…」

以戰鬥駕駛的技術而言,雷的本事其實比真來得高明。若從判斷力、冷靜度來看也是如此。在塔莉亞眼中,真還不夠成熟,駕駛成績經常因情緒而大起大落──雖說雷有時也會爆幾句粗口,偏偏杜蘭朵卻指定由他來駕駛剛出廠的脈衝。

「杜蘭朵議長該不會連這一步都預料到了吧?」

「也許是哦。議長畢竟也是個DNA分析的專家嘛!」

亞瑟佩服地同意道,一面仍不住地讚嘆。

「啊呀,說來說去還是真太厲害了。能突破那種困境,老實說我都不…我看傳聞中雅金=杜威的自由也不過如此吧,嗯。」

只見亞瑟一本正經在那兒點頭,甚至把一架已被傳說中神化的MS拿出來比喻,塔莉亞差點兒沒笑出聲來。她於是半開玩笑地說:

「到了卡本塔利亞,我們得把他的敘勳申請跟報告一起交上去才行。軍本部一定也會大吃一驚的。」

**********************************

走出駕駛艙的真被嚇得退了半步,因為不只是露娜瑪莉亞和維諾等熟識的好友,幾乎整個格納庫的工作班都向他湧上來了。

「真!我聽說了,你這傢伙!」維諾跳上來用力拍著他的背。

「哇塞!你實在幹得太好了!」

「多謝你啊!」

被眾人又是抓頭又是拍撫的,真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遲一會兒才知道大夥兒是在誇獎自己的戰功。見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溫暖的笑容和興奮,真仿佛也感受到他們的喜悅,心中漸漸充實了起來。不過,當他的目光停留在站在人牆後方的雷身上時,心裏升起微微的不安。

雷和露娜瑪莉亞也一樣賣力,怎可以只有自己得意忘形的接受大夥兒稱贊呢?一向被視為頭號駕駛員的雷,會不會被搶功了而不高興?這一瞬間的不安,卻被雷臉上罕見的笑容給吹跑了。

「好啦好啦!夠了,你們別再鬧了,趕快回到工作崗位上去!離卡本塔利亞還有好一段路哪!」

艾維斯主任高聲一喝,技術班的人員們這才走散開去。仍然興奮得紅著臉的真跑向雷,和露娜瑪莉亞三人一齊走向駕駛員更衣室。

「可是說真的,你那時怎麼啦?」

露娜瑪莉亞也還沒平靜下來:「你好像突然變成無敵超人一樣。這是所謂火災現場的怪力?」

聽她這麼一問,真才想起剛才戰鬥中那股不可思議的感覺。

「呃…我也不知道。看到歐普艦開炮了,心裡好像盪到了谷底一陣涼,就想怎麼可以被你們幹掉,然後腦子突然變得好清楚……」

他邊想邊找話來形容。露娜瑪莉亞歪頭想了想。

「氣到炸裂!是這樣嗎?」

「不是,也不是這樣啦,我覺得不太像…」他說不出那種感覺,不自覺苦著一張臉,雷從旁若無其事地插嘴道:

「不管怎樣說,你保護了母艦。」真驚訝的看著雷。雷也向他回視,,咧開笑容對他豎起拇指然後又說:

「活著就有活著的價值,因為活著就有明天嘛!」說完,他輕輕拍了拍真的肩膀,走到他們前頭去。

雷竟然會說這種話!總是和尤蘭一同滿嘴垃圾話的雷!真一時呆住,下意識地望向露娜瑪莉亞,卻見她也一樣滿臉錯愕。兩人互看一眼,忍不住噗嗤笑出。

「嚇我一大跳。」

真忍著笑竊聲說,露娜瑪莉亞也小聲回道:

「他講得好像個老頭。」

此話一出,兩人又捂著嘴巴偷笑起來。一股暖意充滿了真的體內,像是打開了某個凝滯己久的心結。這是活著的感覺,他和夥伴們都活了下來。

自己並不孤單。能和他一起歡笑的夥伴,就在這裏。

換完衣服,真獨自走上甲板。上層甲板到處都變了色,傷痕累累,看得出激戰過後的景象。

他將目光移向後方,低垂天幕下只有一望無盡的海洋,而那些島嶼已經看不見了。對著遼闊的大海,真目不轉睛的盯著水平線盡頭。

從現在起,他要捨棄那個國家。

是他捨棄了國家,不是國家拋棄了他。那塊土地上已經一無所有;沒有他的家人,也沒有值得他們犧牲的崇高理念了。

他已不再感到狂亂憤怒,或許已在那場破壞中發泄盡了。真漠然轉回身,朝門口走去;走向夥伴們走向那群溫暖地接納自己的人。

現在,對真而言,這裏才是故鄉。


EPILOGUE


接過紅色的上衣,阿斯蘭感慨的凝視良久。然後他下定了決心,套上衣服,扣起領襟。

終戰的那一天,他滿心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穿上這身制服了。人是會漸漸改變的,在大環境和時間的影響下。

在一旁看著的米亞=坎貝爾讚賞的看著他。阿斯蘭有些難為情,但隨即拋開雜念,轉向另一個同樣看著自己的人,杜蘭朵議長的眼神中含著平靜的讚許,看著阿斯蘭踏著堅定的步伐走到他面前。

人終究只能做自己擅長的事。米亞扮演拉克絲,自己則拿起槍。只在這須臾間,世界已朝向最危險的方向轉變,現在不是躊躇於手段的時候;既要阻止它,就不能怕弄髒自己的手。

杜蘭朵仿佛也頗有感喟地注視著阿斯蘭的臉,接著遞出一個小盒子。

「來。」

阿斯蘭向盒中看去,見一只閃著銀光的微章躺在盒內,忍不住驚訝起來:

「『FAITH』的徽章?」

與徽章一同交付到他手中的,是智慧女神號MS部隊指揮官的任命書。阿斯蘭惶惑地看著議長。自己曾經拋棄軍籍,應該沒有資格接受這般待遇才是。卻見杜蘭朵露了一個令人放心的微笑。

「這只是權宜之計,謹守自己的信念和道義的同時,合乎法度就行了。」

「議長…」議長的表情裏,充滿對阿斯蘭深切的信賴。

「當然,現在的『FAITH』沒有那麼大的權限了。話雖如此,你願意服從自己的信念,始終堅守,也願意在必要的時候為它奮戰,不是嗎?」

服從自己的信念和道義除此之外,他不必服從於任何人事物。這不僅意味著自由,也代表無比的重責大任。而今議長認為阿斯蘭是個堪負此任的人,也要求他必須負起這樣的責任。

阿斯蘭便以堅毅的眼神回視他:「我希望自己是。」

他必須相信自己。為了回應這個人的信賴,阿斯蘭首先必須相信自己。

「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所以,當你需要力量時,千萬要記得這一點。我或許言過其實,但不光是札夫特、為了殖民地,也為了人們安居樂業的世界。」

為了世界。為了阻止這世界重蹈覆轍。

阿斯蘭懷著深深的決心,向他點頭。

「是!」

米亞與杜蘭朵的臉上洋溢著甯靜的滿足感。

「我想你應該也掛念歐普的情勢。你就直接和智慧女神號會合吧!」

議長立刻下達了命令。

「不知道它能不能像以前的大天使號那樣克盡使命。你就去幫他們一把吧。」

大天使號,這個名字又在阿斯蘭的心底引起一陣鄉愁也似的情感。

離開了議長辦公室,他獨自前往那座機庫,一面回想著自己和那艘戰艦之間的種種奇遇和緣份。

起初是敵對交戰的兩方,漸漸互相理解,而後在一個超越軍與國觀念的目標之下重聚,最後共同奮鬥。阿斯蘭由衷的企盼,那樣的奇蹟能再次到來。

機庫的守衛好像早已知道他的來訪。換上了暗紅色的駕駛裝,阿斯蘭朝向數日前曾遠遠觀望過的那架機體飛去。

ZGMF-X23S救星,將是一把全新的劍。阿斯蘭坐進駕駛艙,一啟動機體,便有一種難以言哈的感動充滿全身。他終究是個MS駕駛,能夠再次與一架精良的戰機相遇,潛意識裏的那份喜悅超過了理性,令他無法否定。

螢幕上浮現G.U.N.D.A.M.的字樣,引擎聲開始震動座椅。維修用的纜線一一脫落。宛如從閉關中解脫的戰神,覺醒的救星雙眼亮起。

前方閘門漸漸開啟。阿斯蘭像多年前那般直視著那一方星海,帶著堅強的意志,說出了那句話:

「阿斯蘭=薩拉,救星,出動!」

創作回應

更多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