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徬徨的眼神 PHASE04

草頭忍法帖 | 2022-01-03 22:07:10 | 巴幣 2 | 人氣 109


「啊,那是真的嗎?」

整間咖啡廳裏都是低而輕的談話聲,卻突然有個少女尖聲叫了出來。鄰座的老人向這兩個外國人瞄了一眼,似有責備之意。這個在公共場合失態的少女有一個淺褐色的短髮,氣質頗為開朗,而她對面坐著的則是一個略微邋遢的男子,兩人印象極不搭調,而且顯然不是本地人。

「嗯,不會錯的。是蘇伊士的增援。」

聽見對面坐著的男子如是說道,少女茫然若失,頹然坐回椅子上。

少女的名字是米蕾莉亞=哈烏,她曾在前次大戰時偶然登上大天使號,並成為地球軍的前線士兵之一,戰後隨即回到故鄉歐普。曾學過攝影的她,如今做為一名自由記者,經常往來於世界各地,大多拍攝戰場景象。雖然年輕且資淺,米蕾莉亞卻擁有十足的熱情和一分不讓鬚眉的膽識。

她之所以來到迪歐奇亞,是因為得知拉克絲=克萊因也來到此地。開戰以來,這位殖民地的偶像歌手活動頻繁,米蕾莉亞對她一直抱著某個疑問,所以她事前便找了一個好地方,把基地內的勞軍演唱會場景一一收進相機。

才剛被札夫特解放的迪歐奇亞湧入不少記者,坐在她面前的這人便是其中之一。素有包打聽之稱的他從可靠的消息來源得到一項最新消息,那就是地球聯合軍的增援部隊正朝蘇伊士前進。但對米蕾莉亞而言,那批增援部隊才是消息重點。

「真的嗎?歐普出兵?」

「是啊,我的消息很可靠的。」

記者點著頭,從皺巴巴的紙包裏抽出一根香煙,叼在嘴裏邊找打火機。

「還不知道增援軍的目標是哪裏。不過連歐普都搞海外派兵,時代真的變了。」

聽他這麼說,米蕾莉亞只覺心中翻騰。她知道祖國已經加入了世界安全保障條約機構之類的組織,但沒想到竟會如此積極的參與戰鬥。

男記者找不到打火機,只好放棄點煙,啜了一口香濃的咖啡代替,然後皺起眉頭悶聲說道:

「要不了多久,我看事情就要鬧大囉!只希望他們在沒人的地方打,不要波及城鎮就好了。」

米蕾莉亞沈著臉不語。她已清楚感覺到,時代正一步步朝向更惡劣的方向邁進。人人都必須採取行動的時刻,已經迫在眉睫。

****

「地球軍增援?」

阿斯蘭跟著海涅一起被叫到艦長室。塔莉亞在地圖面板前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對。不知道是打算進攻直布羅陀,還是往這兒來。」

艦長室裡除了她和兩名第一線指揮官外,還有副艦長亞瑟,他則是滿臉緊張的盯著地圖。

――不過,既然還在這個時期增援,十之八九是為了挽回顏面,一方面大概也想收復前往蘇伊士的陸路。司令部也有同樣的看法。

換言之,就是被拿走的就要拿回來。阿斯蘭憂心的看著地圖,自從札夫特攻下喀爾納罕,這一帶的城市都連帶脫離了聯合的支配。從各城市人們對札夫特如此友善的反應看來,可見他們之前是多麼受到聯合的欺壓。如今,聯合軍的增援有可能再次改變鄰近地區的勢力版圖,那他們的付出都將化為烏有。

塔莉亞厭倦地感歎道:「唉,真是拉鋸戰呀哎,雖然這是老樣子。」

阿斯蘭也覺得這事沒完沒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冤冤相服。然後戰爭遲遲無法結束,只有死難者不斷增加。

坐在他旁邊的海涅開口發問:

「除了增援部隊外,蘇伊士目前的戰力呢?我是說,他們的部隊大約是怎樣的規模?」

此話一出,便見塔莉亞的臉色一苦。

「數量倒不是問題。只是那個呀,就是之前在印度洋的航空母艦。」

一聽此言,阿斯蘭和亞瑟都大驚失色。

「他們還在用那些從這裡搶去的機體?」亞瑟問道,塔莉亞便嚴肅地點頭。

「對,而且還改良過了,所以有點麻煩。恐怕那些人也會來。」

海涅悄悄向阿斯蘭問道:

「他說的機體,就是軍械庫一號被搶的那批嗎?」

「對。」

和塔莉亞等人一樣,阿斯蘭也覺得事情變得棘手。落入敵方的那三架第二世代系列戰機一台便能抵上數個小隊――說來諷刺,這正是開發技術人員當初的期待。有沒有那三架MS,戰況便有天壤之別。

「「――總之,本艦即將出擊。」

塔莉亞以實務的口吻說道,猶如切斷對敵軍的那份憂慮。

「我們要擔任最前衛――馬爾馬拉海入口,守備達達尼爾海峽。預定0600出航。」

「是!」

阿斯蘭等人立刻回答。塔莉亞又看向新乘員海涅,向他確認。

「你也是――可以嗎?」

「好,那當然。」

海涅的態度依舊是那樣大方自若,讓阿斯蘭稍稍放下心來。

就像海涅之前所說,兩個指揮官處在同一艘船上,意見不知能否統一,不過就目前看來,這點應該不成問題。說來這都要歸功於海涅那開朗豁達的人品。

「那,我馬上去進行出航準備。」

亞瑟站起身來,三人便一齊敬禮,準備退出艦長室。還沒走到門口,卻又聽得塔莉亞喊住阿斯蘭。

「還有一件事,阿斯蘭。」

「是?」他停下來回過身,卻見塔莉亞的眼神似有顧慮。

「這一次來替地球軍增援的,其實是歐普軍。」

阿斯蘭當下竟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可是一聽懂之後,他頓時呆住了。剛走到門外的亞瑟聽得這話,也不由得倒抽一口氣。

「歐普?」

「說來難以啟齒,他們畢竟是聯合的加盟國了。」

塔莉亞難得說話含糊,可能是考慮到阿斯蘭的心情吧!阿斯蘭努力抗拒著那股從腳底一路涼上來的感覺。

歐普…怎麼會!

不侵略他國、不容許他國侵略,也不介入他國紛爭那明明是歐普一向的驕傲。渦見將未來托討給篝和眾人、堅守那份驕傲而死的身影,仿佛在眼前浮現。

憤慨之際,阿斯蘭也不禁戰怵。

這麼說來,在下次作戰時,自己就得和歐普交戰了嗎?

「可是,阻止地球軍進入黑海地區,是總部對鄰近札夫特軍下達的命令,無法避免呀。我們也無從規避。」

塔莉亞看出阿斯蘭的躊躇,終於直接向他點明事實,阿斯蘭卻還是揮不去那份遲疑。在阿斯蘭的心目中,歐普是他的第二祖國,他敬愛它的理念,之前也努力保衛過它,如今竟要將它視為敵人,談何容易。

眼見阿斯蘭內心掙扎,塔莉亞鄭重而明白的告誡:

「現在的歐普,是地球軍了。」

阿斯蘭答不出話來,只能看著她的眼睛。塔莉亞壓低了聲音,再三叮嚀:

「知道了嗎?你可以嗎?」

「是。」

阿斯蘭握緊拳頭,終於回答。

重返軍旅就是如此,他知道。一旦置身軍中,他終究不可能違背殖民地的利益。阿斯蘭理智明白,情感卻纏繞著迷惘。

選擇這條路,是因為當時他只能如此。可是這樣真的好嗎?征討形同祖國的歐普,真的正確嗎?

如今,阿斯蘭徘徊在兩個祖國之間。

****

「什麼?歐普?」

真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他在餐廳遇到露娜瑪莉亞,聽她說起地球軍從哪裏調派了增援。

「對,聽說就是歐普。」露娜瑪莉亞恨恨地說:「真是夠了!簡直太教人不敢相信。他們居然大老遠跑來!」

自歐普海域之戰以來,她像完全不再信任那個國家了,但這些話卻反過來刺進真的心。為什麼那個國家要跑這麼遠來!

真滿腦子只覺得錯愕。

「可是人家現在是地球軍,這種事也難免啦!」

露娜瑪莉亞下了這樣一個結語,就繼續吃起她的飯了。聽在真的耳裏,可不是這種事也難免就罷了。歐普不是那種國家,它不會為了一場國外的戰爭,就把軍隊送出去

做了十幾年的歐普國民,真對歐普出兵海外這幾個字只覺得稀奇古怪。向來貫徹中立的這個國家雖有軍隊,但那當然是用來保護國土的,就算是偶爾踏出國門,頂多是為了支援救災等原因,絕不可能派兵參戰。一個不侵略他國、不介入他國紛爭的國家,理當如此。

正因如此,對真來說,歐普此次的行動簡直晴天霹靂。

震驚的感覺總得消退,怒意卻漸漸在他的胸中湧現。自己明明早已跟這個國家畫清界線,也打定主意要切斷所有情感上的牽制,此刻卻還有一股燠熱在心底悶燒。

敵人是歐普,來得正好,就像之前跟篝說的,這次我就來消滅那幫人!

****

「你待過歐普是嗎?大戰結束後都在那裏?」

阿斯蘭正在上層甲板出神地看海,聽得問話才回過神來。他轉過身去,只見海涅一面瀏覽風景,一面悠哉地走向自己。

「聽說是個不錯的國家呢!」

「是呀,的確是。」

這話答出口時,阿斯蘭覺得胸中一痛。清澈澄明的海面上,羅列如珠冠的蒼翠群島――歐普就像是南海中的寶珠。它的美麗不僅僅在於景色,更在人民崇尚不懈的獨立與自由精神。

「這是個好國家,曾經是。」

這句贊美只能用過去式來表達了嗎――阿斯蘭黯然望向海平線。

這場戰鬥原不是歐普所期望的,而是被強者逼迫、指使的。這一戰,阿斯蘭至少能夠理解。

就算蘇伊士出事,原本也不可能牽連到千里之外的歐普才是。

「這一帶也好漂亮哦。」

海涅站在他的身旁,為黑海之美而深深贊歎。阿斯蘭茫然回答:

「是。」

無意間,海涅面向阿斯蘭。

「你是不是――不想跟歐普打?」

被海涅如此一針見血地言中,阿斯蘭吃驚地朝他看去,卻見海涅的表情既沒有責備,也不打算罵他,反而是靜靜的笑著。阿斯蘭遲疑了一會兒,便老實回答:

「是啊。」

於是海涅又問了:

「那要跟哪一國,你才願意打?」

「啊?」

這一問出人意表,阿斯蘭眨巴著,嘴裏含糊。

「不,也不是說要跟哪一國…」

他沒有想要交戰的對象。或者說,不管是誰,他都寧可不要作戰就解決紛爭。

察覺阿斯蘭的困惑,海涅又露出他那一貫坦率的笑容。

「啊,你果然也是?我也是。」

「啊?」

「這不就對了嗎?」

海涅忽而斂起表情,用那雙細長的眼睛注視著阿斯蘭。

「要懂得劃分哦――這是戰爭,而我們是軍人。」

他說得對。不只是歐普,任何國家都一樣,能不交戰是再好不過。可是現實中有戰爭,軍人就是須為國家而戰,縱使前線將領有自由裁量的空間,也不可因個人理由而逃避任務或交戰對象;除非逃避能阻止這場戰鬥,那就另當別論。

「否則會送命哦!」

看著阿斯蘭陷入沈思,海涅雖投以關心的眼神,卻把話說得斬釘截鐵。阿斯蘭的心情依舊郁悶,對他的這份用心還是很感謝,所以他堅定的一點頭,像要甩開心中的迷惘。

「是…」

****

「哦~原來如此呀!」

遊奈看著戰略面,一面難掩趾高氣揚地應著。天城不由得投以狐疑的眼光。

他們將地球軍的司令官邀請到建禦雷的艦橋上來,在這兒進行作戰會議。官自稱是尼歐=羅安納克上校的地球軍司令,臉上戴著面具,現在正和遊奈與戶高一起圍在戰略面板旁。

初見到他的模樣時,天城暗暗嚇了一跳。

「哎,當然,我方的動態已經被察知了吧?假設對方也出動了,那麼黑海、馬爾馬拉海,還有達達尼爾這一帶…」

遊奈說著,像個老牌司令官。

「唔-那我們是不是就在這一帶迎擊?誰出海峽就打誰。我認為這是最好的想法。」

便聽得尼歐=羅安納克連聲附和:

「真不愧是歐普軍的最高司令官,我也是這麼認為呢!」

這個尼歐=羅安納克打從一開始就這麼低姿態。事實上,他根本是不請自來的,雖然就形式上來說,歐普是在接受請托的情況下配合提供兵力,而相對于羅安納克只是地球國的一介軍官,遊奈卻是一國的最高司令官,雙方在姿態上的差異本屬理所當然;可是見慣了地球軍的蠻橫氣質,天城等人對他的殷勤倒是頗感意外。

經羅安納克這麼一吹棒,遊奈也顯得志得意滿:

「雖然札夫特有那艘智慧女神在。不過,作戰方案夠好就不必太慌張。」

他當然是在說場面話,但耿直的天城只想拿手遮臉。堵在海峽出口的主意確實不壞,聽說遊奈對古今各國的戰史小有研究,而且平日很熱衷于戰略電玩,但在一群專業的軍人面前大言不慚的晃蕩那半瓶醋,簡直像在挑戰天城的耐性極限。

現在作戰方案有了,具體細節又如何呢?他真要洗耳恭聽長官大人的高見,因為來者可是曾在歐普海域擊潰整支艦隊的狠角色啊!

尤納頗有自信的提出了他的戰術:

「既然那裏是個要害,那就先將那台智慧女神引進您的圈套內,再用埋伏擊從艦後方偷襲的方式拖住他們的行動。也就是說,只要能攻下它,敵軍大概就全面崩盤了。」

聽聞此言,戶高上校好像悄悄歎了一口氣。對于和智慧女神交戰一事,天城也隱約抗拒,不單是因它實力強勁,也因它曾經救過地球,與歐普也略有因緣。但礙於合約,他們只能攻擊。

「您說得是。」

面具下,羅安納克的嘴角掠過一抹淺笑。

「那,先鋒就有勞歐普的各位了。引來左右任一翼時,我方再從他們的側面進攻。」

「好的。」

尤納當場就同意了對方的提議。其實他心底也只想交差了事,但看在旁邊的副官天城眼哩,只覺得這個公子哥兒被人擺佈。

****

真換上駕駛裝,粗魯的關上置物櫃的門,所在旁邊換衣服的阿斯蘭嚇了一大跳。沒理會他的注視,真頭也不回的走出更衣室,卻聽得身後傳來阿斯蘭的叫聲:

「喂,真,你怎了?」

真回頭看他,回答得像是在鬧彆扭:

「我哪有怎麼了!管它是不是歐普,反正現在都是地球軍了,不是嗎?」

完全不打自招,真自己也是說出口了才驚覺。他就是壓不下心中的焦燥,只好重重踏步走進電梯。阿斯蘭跟上來站在他旁邊。

「要是篝…」真不想再聽到這個名字,便不由得瞪向阿斯蘭。阿斯蘭不知有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只是愁眉苦臉的繼續說:

「要是她在,也許至少不會發生這種事吧!」

「這是什麼話!那種傢伙…那女人能做得了什麼?只會高高在上的跟一群大人物排排站,翻臉跟翻書一樣快,還跟攻打過祖國的大西洋聯邦締結同盟!」

卻見阿斯蘭眼神柔和的說道:

「她還有很多事情做不來,可是篝是個直腸子,她的心地絕對是正直的。」

「那又!那又有什麼意義?一國的領袖怎麼能只看心地!她手邊沒有武力,連跟那個紫菜頭抬槓都有困難…」

當然,即便是最為遲鈍的真,現在也明白歐普的加盟是怎麼一回事了。篝不可能心甘情願的投靠聯合,她只是怕重蹈覆轍怕像她父親當年因忤逆大國而致國土淪陷,所以才不得已接受那項決定的吧?可是,自己遭受的傷害並不會因此而抵消。

「明日羽都是這樣啦!」真氣急敗壞的下斷論,語氣卻已經有點虛。

只會嘴上說得好聽,根本不考慮後果如何。就像這次一樣。他們應該知道加盟聯合遲早會遇上這樣的事情,身為國家元首卻連這個都預料不到,簡直不像話。

眼見真憤慨不己,阿斯蘭彷彿覺得不可思議,朝他打量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

「其實你很喜歡歐普啊,不是嗎?」

真不禁啞口無言。他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喜歡?喜歡歐普?

阿斯蘭沒理會他的疑惑,逕自說下去:「所以你才這麼生氣吧?你氣現在的歐普,又氣當時沒有保護你家人的那個歐普。」

「才不是!我哪有!」

真扯著嗓子反駁,心中卻滿是思緒翻湧。

――不侵略他國、不容許他國侵略,也不介入他國紛爭。

這句話忽地在腦中,由一個盤旋在記憶深處的渾厚男聲所道出。

――我歐普以此為國家理念,在變遷動蕩的時代中仍然堅守到底,正因這是我等立國的根本,也是我國人民安身立命的重要原則――

那是一段在電視上播過的演說,真到現在都還記得,包括那名演講者的容貌。

――現在,盡管面對這種情況,我仍然認為那是正確的。地球軍要求我國選擇陣營,否則就發動攻擊,但我們終究不能服從。此刻若是服從,那麼終有一日,我們將被迫以地球軍的敵人為敵人,聽從地球軍的命令投身戰爭――

那是在地球聯合軍殺進來的前一刻。

渦見=奈良=明日羽。他是篝的父親,也曾經是代表首長。他在電視上向國民傳遞最後的訊息,嚴肅的臉上流露著決心。在那之後,地球軍發動了攻勢,真的家人就死了,而且渦見自己也――

真不禁愕然。自己明明痛恨這個人,如今竟能如此鮮明的記起他的演說?

聽到那段演說時,年幼的真深為祖國而感到驕傲,隨後發生的悲劇卻完全顛覆了那種想法。

一個高呼理念而犧牲國民的國家根本是錯的,是可恨的。他至今依然這麼認為。比起理念,他更情願守住自己的家人。

那――篝選擇的,不就是另一條路嗎?犧牲理念,為國民留生路。

可是,為什麼自己就不滿意?真也搞不懂。

*****

「好,開始作戰。」

坐在指揮席上,遊奈有點裝腔作勢的下令。

戶高下達指示:

「MS機隊,開始出動!」

天城也勉強重振精神,覆誦指令:

「MS機隊,開始出動。第一、第二、第四小隊,即刻起飛!」

那座海峽已經可以用肉眼遠遠看見了。村雨和M1R異端正陸續由建禦雷的甲板起飛。

「豪豬陣啟動!所有武器解除鎖定!」

戰鬥準備工作進行之際,天城懷著複雜的心緒目睹MS隊起飛。

身為軍人,也許不該想這些事,但是你們全都要給我平安的回來。他忍不住這樣祈禱。千萬不要為了這種無聊的外國戰爭而死。

「歐普從那麼遠的地方長征而來,居然這麼有精神!」

J.R.Jones的艦橋上,艦長帶著一絲譏諷道。看見這些人代替自己去當炮灰,好歹要說點什麼贊辭吧,卻聽得身旁的尼歐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

「因為他們有拼死也要保護的東西嘛!」他憧憬地看著白色的MS機群遠去,「那夥人才堅強啊!」

尼歐沒有要保護的東西,就連自身也不覺得有多麼值得保護。他覺得戰鬥只是義務,而且他也不知自己還有哪裏可去。

到頭來,尼歐和那幾個強化人也沒什麼分別。只是因非戰不可,所以就繼續戰鬥。

發現自己變得有些感傷,尼歐趕緊自律的做了個微笑。正在向前線挺進的那幫人其實比自己更有生還的資格,但自己卻將他們活生生丟進最前線,還羨慕個什麼勁兒。

他立刻一改語調,恢復原有的幹練:

「我們就祈禱他們奮勇善戰吧――真的,希望這次真能打落那艘船就好。」

*****

「熱紋確認!一點鐘方向!數量二十!」

巴托如此報告時,乘員之間飄蕩著某種果不其然的氣氛。馬爾馬拉海,達達尼爾海峽。這是塔莉亞預測的防衛線所在海域。

「是MS!機種鎖定!歐普軍的村雨、M1R異端。」

第一波就讓歐普軍上陣――塔莉亞猜到聯合軍的手法,心中一陣苦澀。強者端出自己的理論,強迫小國派兵,卻只是把小國抓來消耗敵人的子彈。

塔莉亞也不是不能體會歐普的艱難立場,可是她並不同情。若是同情,被擊沉的就是自己了。她開始迅速下達命令:

「救星、脈衝出擊。離水,上升,左舵1O。遵從管制號令,救星和脈衝先後起飛。」

那三架還沒出現。這兩架MS應該牽制得了村雨或異端吧?塔莉亞如是盤算著。戰況若是拖長了,兵力投入的電動機能否正確掌握便攸關全隊生死。縱使演變成持久戰,救星和脈衝也能藉重氫光束來補給能源;更重要的是,塔莉亞相信那兩名駕駛員的力量。

才剛起飛,歐普艦隊便一齊發射出飛彈。真駕著脈衝穿梭在彈群中,幾乎同時出擊的救星則用機載火器掃落彈幕。數不清的火花在空中綻開。

MS漫天成群地湧上來,真猶如閃電一般沖向前去,迫近領頭的一架M1R異端。

剎那間,真扣在扳機上的手指頭為之一僵。眼前的機影是如此熟悉,幾乎牽惹起鄉愁,在懵懂無知的年少歲月裏,它曾經是每個歐普少年向往憧憬的對象。

――其實你很喜歡歐普啊,不是嗎?

阿斯蘭問出的這句話一直在耳邊旋繞。真用力咬住嘴唇。

錯!――不,就算他沒說錯,那跟這也沒有關係!

歐普已經不是真所愛的祖國了。受聯合擺布、附和於錯誤的選擇,介入他國的紛爭,還將槍口朝向自己!

而且,自己現在是札夫特的軍人,只能遵照指令──

哀痛凌駕了躊躇。真的指尖施力,扣緊了扳機。光束從槍口迸出,立時貫穿了迎面而來的M1R異端。遲半秒後,爆炸的火光竄出,機體在半空中炸開。飛過它身旁的那一剎那,真閉上了眼睛。

――為什麼要讓我做這種事!

一股不平的恨意取代了悲歎,他咆哮著射向下一個目標。步槍畫出的光束屠殺起一架又一架的村雨和異端,精準得幾近殘酷。

「可惡!」真不停的開槍,仿佛這麼做能擺脫什麼。

因為喜歡歐普,因為在那個國家出生、成長,或因為敬愛它的理念那些都無法成為放過眼前「敵軍」的理由。

眼前有飛彈和MS逼近,自己要是不奮戰,母艦就會沉沒,還需要什麼理由呢?

「左舵三O!取好唐懷瑟的射線軸!」

智慧女神離水不久,塔莉亞便如此下令,見亞瑟驚訝回頭,沒等他開口就繼續喝道:「不能讓它們堵住海峽出口!那艘航空母艦應該就在後方。」

「啊、是!」

眼下智慧女神是單槍匹馬,而敵軍在數量上遠居優勢。殖民地既沒有擴張領土的野心,自然得避免大規模動員兵力。況且,塔莉亞也明白杜蘭朵的意圖:他要智慧女神繼續以一敵眾、繼續取勝,也繼續扮演衝鋒英雄的角色,然後為札夫特扛起向國內外宣傳的這塊政治招牌,這才是他們的職責。

所以,他們更不能打敗仗。若能制得先機,也能塑造心理層面上的優勢。她知道發動唐懷瑟恐怕會將歐普艦一掃而空,但如今在戰場上敵我相見,雙方都只能全力相拚。她不能稍有遲疑,否則死亡馬上就會找上門。

不過,要搶得先機製造心理層面的優勢,將敵軍主鑑的司令一擊斃命,「斬首」也許是個好選擇。

馬立克將艦首轉向歐普艦隊,亞瑟同步確認。

「唐懷瑟己取得射線軸!」

「好,啟動!瞄準敵方護衛艦群!」

回應艦長的號令,陳傑義隨即招待起發射程序。

「唐懷瑟啟動。瞄准敵方護衛艦群。主要兵裝列連線。功率定格。保險解除。」

艦首張開,巨大的炮口出現。

眼下別說是擊沈智慧女神了,就連兩架敵MS都無法擊墜,這在戶高看來,其實都在預料的範圍內。

單單一架脈衝就曾擊沉六艘聯合艦艇,其中還包括航空母艦。而今對方又多了一架與它不分軒輊的紅色MS,這點戶高倒是沒料到。話說回來,智慧女神從歐普到這的一路上,自然會補充空戰用的機體。

「MS全機出擊!」遊奈青筋暴起,戶高則為這道命令而遲疑。

「不,那樣會…」

「要用人海戰術去牽制那兩架啊!這樣任憑他們再厲害也會被拖住的!接著再讓聯合收掉就行!」

也許還真是可行的辦法。就戶高的心態而言,他只想盡可能控制傷亡,先把敵軍引出來,讓後衛的聯合航空母艦也加入戰鬥,然後再一鼓作氣地加足兵力。這是一場與我國無關的戰鬥,我軍何必流這許多無謂的鮮血?

就在這時,操作員驚愕地喊了出來。

「敵艦已呈陽電子炮發射態勢!」

放大的螢幕畫面上,映在前言滯空的智慧女神號,但見它的艦首已敞開,炮口隱約可見。

戶高立刻下令:「回避!右舵20!」

龐大的航空母艦開始緩緩轉動艦首。來不及――戶高的脊背竄過一陣寒意。說時遲――一道光幅從天而降,敵艦艦首瞬間激放出慘白的閃光,但那不是來燒灼我艦的――怎麼回事?

閃光消失時,他發現自軍的艦隊毫髮無傷,反而是發射陽電子炮的智慧女神艦首嚴重毀損,船身傾斜冒出陣陣濃煙。戶高連忙抬頭向空中望去。

背著陽光,披著四對青色羽翼的大天使從天而降──

「――自由。」

不自覺的,他低吟起歐普的守護神之名。

「啊!」

在脈衝的駕駛艙裡,真也親眼目睹那道天外飛來的光束射穿母艦的艦首。艦首被炸開了,智慧女神船身大幅傾斜,拖著黑煙向海面落去。

「怎麼搞的?哪來的?」

他氣憤地尋找新來的敵人,急急切換螢幕,隨即看見白色的天神翩然降臨在眼前。藍色的八枚機翼,純白的機身,仿佛似曾相識…

這是――這架MS是?

真緊盯著這架突然出現的機體,再瞥見由它後方駛來的灰白色戰艦。他沒看過那艘船,只覺得艦體設計和智慧女神有些相似。在陽光的照耀下,龐大的艦身放出寧靜的光輝。

「是地球聯合軍的增援?」

他不解地望去,但見巨艦中又飛出一架MS,淺紅色的四肢、紅色的軀幹,模樣很像歐普的M1異端,骨架上卻更接近聯合軍的刃式。只聽得那架MS發出了全周波通訊:

「我是歐普聯合首長國代表,篝=由羅=明日羽!」

真忘了呼吸,四周的歐普戰機也頓時停止了動作。

「歐普軍!立刻停止戰鬥!」

「篝!」

阿斯蘭只覺愕然。突然從天而降的白色機體和以往的印象有點差距,但毫無疑問的肯定是自由――那肯定是煌,至於從大天使號上起飛的紅色機體,他記得是篝的座機,嫣紅攻擊。

可是怎麼會?他們為什麼要攻擊智慧女神?

此刻最覺得混亂、最不解其意圖的人,恐怕反而是阿斯蘭。煌竟向他所屬的母艦開炮,令他萬分震驚,片刻後得以想通。眼見歐普官兵即將遭到陽電子炮掃射,篝當然會想保護他們,況且他們並不知道阿斯蘭已經是智慧女神艦上的戰鬥員了。

然而戰勢已開,他們怎麼會跑來要求停止戰鬥呢?歐普之所以介入這場戰爭,不就是因為篝認可了同盟條約嗎?

阿斯蘭滿心焦躁,又聽見篝極力高呼:

「馬上退兵!雖然我因故離開了國土,但我篝=由羅=明日羽身為渦見=奈良=明日羽之女,仍然是歐普聯合首長國的代表首長!」

從駕駛艙裏俯瞰歐普艦隊,篝堅毅地朗聲說道。

****

幾天前,篝聽說歐普出兵,一開始還不敢相信。

當時的渥特菲德卻顯得十分平靜。

「沒辦法,締結同盟就是這麼回事。」

煌也輕聲,但難掩不悅的對自己的姊姊加上一句:

「而且同意結盟的也是妳喔?」

兩人的話刺進了篝的心。瑪琉在旁趕緊安慰她,說篝若是留在國內,也許就能防止出兵一事,但她被大夥兒強行帶走,所以其他人也都要負很大的責任。

這話卻安慰不了篝。就是因為大家把她帶走,煌又說她做錯了,她才得察覺自己的錯誤,要不然她只會變成海門和遊奈的傀儡,只能全盤接受他們的意見,也只能走在他們鋪好的路上――還深信自己就是為國民著想。

為了國民,所以締結同盟,所以屈服於前者而拋棄理念,所以只圖國家安寧。

結果就是這樣。

「歐普帶兵投靠聯合陣營後,雙方的均勢又要大大改變了。」

聽著渥特菲德的話,篝暗自咬牙。

自己竟然做出這種蠢事。

不侵略他國、不容許他國侵略,也不介入他國紛爭,一向堅守這份尊嚴的歐普,如今就要為了自保而淪為茶害他國的劊子手了!――不可以,歐普不可以參與這種戰爭!

不,――不單是歐普,而是任何國家任何人都不應該投身於這個一味爭戰的世界。

所以,篝來到這裏。從現在起,就算只能一點一滴,她也努力導正自己走錯的方向。

「我以元首的名義命令!歐普軍,立刻停止這場違背我國理念的戰鬥,馬上退兵!」

智慧女神的艦橋裏警報大作,乘員們被緊急情況忙得應接不暇。陽電子炮竟在發射的前一刻被打壞,而且還是被一個誰都料想不到的的敵人。

塔莉亞睜大了眼睛,怔怔看著那架方才向自己開火的白色MS。――那架機體該不會是?

那是群在大戰後的混亂中被遺忘的人,如今卻從傳說中現身了。此刻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難道真是他們?

「唐懷瑟中彈!FCS失效!」

亞瑟尖聲報告著損害狀況,幾乎要陷入恐慌。幸好只是炮口被毀,陽電子膛室的連鎖爆炸沒有嚴重到會毀掉船隻。可是炮口的操作人員由於離爆炸中心太近,恐怕凶多吉少。

「馬上滅火!FCS再啟動,損害控制班待命!」

不過,智慧女神的艦首周邊裝甲都被掀開了,好些部位甚至整塊不見,而且爆炸的衝擊導致艦身失衡,無法維持推力的母艦開始在傾斜之際往下掉。

「要著水了!全體因應撞擊!」

塔莉亞叫道。母艦宛如一把刀似的正劈在海面上,所幸有馬立克操控得宜,撞擊力遠比預期小的多,但他們要處理的問題又多加了一項:檢查浸水處。

這時,篝開始了她的呼籲。

塔莉亞和乘員們聽見她的話,都愕然失語。

這樣看來,那的確是自由和大天使號。塔莉亞也沒有親眼看過它們,戰後的混亂又令得相關資料佚失,不過就實際上來說,卡納巴議長對他們促成停戰的行動給與正面評價,也沒有對相關人士以軍法或其它刑責,這不是網開一面嗎――至少塔莉亞是這麼認為。

也就是說,幾乎沒幾個人知道他們真正做了什麼。但從拉克絲=克萊茵、阿斯蘭、篝等人,還有那架通敵叛國的自由,再加上地球軍的叛逃艦大天使號湊在一起的這一點看來,那應該是一個超越國家範疇的集團。許多人都相信他們是終結前次大戰的英雄,只不過現實無從查證。

因資料盡失,而他們也一直沒再露面或發聲。

不管怎麼說,母艦現在因他們的介入而蒙受莫大的損傷,塔莉亞很難寬容以對。

當然,她明白篝的心情。她只是不能見死不救,畢竟受炮擊的都是歐普國民,若處在她的立場,塔莉亞也會盡一切可能阻止唐懷瑟發射。不巧的是,塔莉亞現在是因此而受害的艦長。一想到剛才的爆炸不知造成多少乘員死傷,她忍不住又急又氣。

退兵――篝正向歐普艦隊呼籲。她的聲音充滿高潔而由衷的誠意,正如塔莉亞對她的印象:正直、清廉,而且稚嫩。

也許每件事都違背了篝的意願吧,不管是同盟訂約、出賣智慧女神、與遊奈結婚,或是這場派兵。偏偏――塔莉亞有些難過。

她涉世未深。她的心性純正,也討人喜歡,卻太過於稚嫩。

事已至此,她只希望篝的說服還有幾分力量。

「艦長,那個…」聽到篝的通訊,亞瑟不安的喚了一聲。塔莉亞舉起單手制止他。

「我知道,先等一下。本艦現在最不利的呀!」

戰場正處於暫時休戰的狀態。歐普艦和MS也都在聆聽篝的話,目前停止了一切動作,像是在思索是否要聽從她的命令。智慧女神則受損嚴重,一時無法恢復行動。有歐普艦隊和那艘航空母艦就夠麻煩了。要是連大天使號和自由都變成敵對立場――真受不了,她到底在搞啥東西,要歐普聽她的話乖乖撤軍,那是不可能的,塔莉亞想道。但她心底卻冒出了另一個聲音,連她自己都很難解釋。

她希望歐普接受篝的呼籲――會有這種想法,是因為單純想要逃過一劫,才期望敵軍退兵嗎?

機庫方面在這時傳來通訊。螢幕上出現的是海涅=威斯坦弗斯。

「一有動靜我就出擊。可以嗎?」

知道另一個指揮官已了解狀況,塔莉亞不覺松了一口氣,便向他點頭道:

「好的,麻煩你了。」

再來只等對方出招了。歐普會採取什麼行動呢,還有使大戰導向終結的傳奇戰艦大天使號又會怎麼做?

建御雷艦橋裏鴉雀無聲,乘員們動也不動地仰望著空中的那架淡紅色MS。

遊奈也從指揮官席探出身去,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篝?她怎會跑來這個地方?還說要退兵!混亂的腦中滿是問號在打轉,但見艦橋上的每個人都聽得入神,連身旁的戶高都帶著一雙崇敬的眼神往天空看。

遊奈有些惱火。那是什麼眼神!對一個軟弱無力、丟下國家逃走,空有明日羽後繼者之名的小女孩!

從開始到現在,這幫人就沒用這種眼神看過遊奈。他愈想愈火大,忍不住對空中的MS-嫣紅攻擊和自由感到惱火。

現在她更好死不死的選這種時候半路殺出,劈頭就喊退兵?怎麼退啊!

這時,通訊頻道開啟,那張冰冷的人皮面具出現在螢幕上。

「聖蘭殿下?」

尼歐=羅安納克像變了個人似的,語調極其冷漠。

「這是怎麼回事?」

尤納全身冷汗直冒。地球軍當然也聽到篝的喊話。

「那是真的是貴國的代表嗎?」

面具遮住了尼歐的表情,但仍有一股陰森的威嚴氣息。

「如果真的是,她怎會開著那種東西出現,又為什麼到這個節骨眼還叫你們退兵?我可要請您好好的給個交待了。否則連同貴國國土在內,都要遇上不少麻煩囉?」

「之前婚禮時,那艘船把她劫走了。」遊奈心中突突亂跳,好不容易強迫自己的唇舌吐出一句能聽的言詞。

一向自豪的機智與外交手腕竟在這種局面險些派不上任何用處。他在心裏暗罵篝。――這個小妮子居然給我找這種麻煩!你還要讓我丟多少臉!

遊奈突然提高音量:

「那是冒牌的!」

卻見身旁的戶高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遊奈大人,您這是什麼話!」

「那是嫣紅攻擊,還有上面的徽章!那是篝陛下的啊!」

連天城都氣沖沖的叫道。遊奈冷冷地頂回去:

「就算是,篝怎會開它來?你怎知道是她坐在裏面?」

雖是情急之下的籍口,遊奈也只能一個勁兒的緊咬不放。

「可是那聲音明明…!」

戶高不肯妥協。這是當然,那絕對是篝的座機,篝的聲音,也是她的措辭和語氣。

遊奈心中也明白那絕對是篝,但是迫於情勢他只能否認。他也知道,現在全艦的官兵都以殺氣騰騰的眼光瞪著他看,但他只是如谷底吹出的陰風般低喃道:

「要不然我們就會被地球軍攻擊了,歐普也是。」

看見戶高等人臉色大變,遊奈這才說明白:

「對,我們的後方還有地球軍,就是那個戴面具的怪男人。要是敢對他們倒戈,他們就會來幹掉我們!我們是為了歐普存續才被跩到這裏來的,沒辦法說走就一走了之的!」

為了歐普――很顯然的,這幾個字令戶高和其它官兵都動搖了。這幫油鹽不進的歐普軍人,幾乎只會對國家這個詞有反應,在這種場合下更是極有效果

戶高滿臉苦澀的低著頭,像是在強忍著什麼,當他再抬起頭時,只聽得他以略微沙啞的聲音下令:「飛彈,瞄準不明MS。」

「戶高上校!」

艦橋一片嘩然。副官也站起來想表達不服,但是戶高用眼色讓他噤聲,然後自己拿起了通訊機。

「警告上空不明戰機,以及不明戰艦!」戶高的聲音裏不帶感情,向嫣紅攻擊和大天使號――也向這片戰場上的所有勢力說道:

「貴艦冒用我國國家元首之名,企圖擾亂戰線。請盡速離開此海域!否則將被我軍視為敵對勢力,屆時將逕行排除!」

遊奈雖不耐煩,卻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悄悄的皺起眉頭。地叫起來:

而官兵們聽到戶高發出的勸告之後,個個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戶高放下通訊機,重新轉過身去面對部屬。

「攻擊可疑戰機!別讓它們擾亂軍心!」

「是!」

乘員們都低下頭去,臉上流露著悲愴。此時戶高迫於情勢,終於不得不下令:

「發射!」

隨著這聲號令,歐普艦隊全都一齊發射飛彈。

「不明戰機?你們胡說什麼?」

歐普艦的發話結束後,篝茫然的喃喃聲通訊頻道裏傳來,但是煌在這時已經明白對方的意圖,於是立刻跑到嫣紅攻擊的前面。

下一秒鐘,歐普艦隊發射的對空飛彈便直衝著嫣紅攻擊襲來。早一步意會到警告的煌很快鎖定那些飛彈,自由復修型的兩門旗魚磁軌炮算好角度放出高速彈頭,向那一片彈雨掃去。連鎖誘發爆炸的閃光將四周照得更加明亮。

盡速離開海域,否則將被視為敵對勢力逕行排除――這是歐普軍最後的掙扎。

――快逃走吧!我們要開炮了,請保護篝殿下――國軍已被迫發動進攻擊,不得不從――

「歐普軍!你們做什麼,我是…!」

「篝…」

看著螢幕中的篝一臉錯愕,煌對她搖搖頭。她的嘗試失敗了。

歐普艦隊的開炮像是一個訊號,地球軍同時展開了全面進擊。威達和刃式L陸續起飛,向海面上仍然冒著濃煙的智慧女神撲去。

一架暗綠色的機體從地球軍的航空母艦起飛,那是經過改修,更加適合大氣圈內作戰的翼龍渾沌。緊接著,水色的漩渦深淵從艙口一躍而下,變形並潛入海中。

眼見自由俐落地攔截了所有艦炮,真不禁看得入迷,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可惡!想得美!」

他駕著脈衝,向急速攻來的MS機群衝去。

母艦現在動彈不得。被那架白色機體害的――想到這一點,真就覺得怒火難遏。那傢伙!幹嘛突然跑出來多管閒事!

還有篝――那女人也是!現在還有臉出來喊退兵!

阿斯蘭說她是個直腸子,大概沒說錯。看她會自己開MS跑出來,還直接對著軍艦喊話就知道了。可是光靠正直的心地能改變什麼?事實擺在眼前,她什麼也沒能改變。要是改變不了,再正直的心地也沒有意義!

但是一轉念,真又忽地想到,倘若他們沒跳出來制止,歐普艦隊已經在唐懷瑟的威力下全軍覆沒了。這個想像令他下意識一寒,馬上又收起念頭。――不對。現在的歐普是敵軍!不要忘了!

還有那些不知來歷、跟著篝一起出來的MS和戰艦也是。他們向智慧女神開了火,還有什麼好說的。

MS機隊蜂擁而至,真猛然跳向前去,閃過威達的衝鋒炮火,回身以步槍的一射擊落它。翼龍渾沌從高空正對救星俯衝而去,好像只想找它交手似的。暗綠色的機體如猛禽般飛來,與鮮紅的機身交錯又分離。

這架第二世代新機一投入,戰況馬上就變得吃緊,所幸歐普的MS機隊還處於混亂,陣形尚未統禦。真已經將機體上上下下地駕馭得靈活敏巧,卻仍無法牽制所有的敵機,讓數架刃式L趁機鑽過了他的射線朝母艦飛去。真急忙切換螢幕,竟發現漩渦深淵在海中前進。

不好了!真急得咬牙切齒,卻見智慧女神射出了一架MS。橘紅色的新型機如飛箭般劃過長空,直向敵機群襲去,宛如太陽散發出來的希望曙光一般,正是海涅的座機燃焰式。

在此同時,貓式無後座力炮和豚式磁軌炮的彈頭打在正向智慧女神前進的漩渦深淵面前,並在海面激起一道道猛烈的水蒸汽爆,原來是雷和露娜瑪莉亞的蓋茲懸在甲板附近展開了迎擊。白色的蓋茲MK2幽靈從背部的轟擊魅影射出數十枚飛彈,擊落一架繞過燃焰而打算偷襲母艦的威達。

還沒來得及放心,真就發現翼龍渾沌擺脫了救星的攻勢,也朝智慧女神撲去了。他搶出去擋在敵機面前,同時將步槍對準了它,但在擊發的同時,對方也同時開槍。

真在回避之際與翼龍渾沌擦身而過,餘光瞥見一架深藍色的機體正從眼下的海面破出,背後的磁軌炮湧現即將開火的白光。

「可惡!」將噴射推進器開到最大,真以銳角掉轉機身,來自側面的加速度翻攪著他的五臟六腑。兩發高速的動能穿甲彈從脈衝機側的空間倏地劃過。當真取回重心反擊出去時,敵機早已隱沒在海中。

正當真等人為地球軍的MS隊疲於奔命時,歐普軍有了動靜。

因篝的介入而舉足無措的MS隊,再次發動了攻勢。大概是指揮官下了新的指示吧?發現機群向智慧女神飛去,真急忙拉回機身,此舉卻被深淵制得先機,又從海中發動炮擊。

「可惡!母艦!」

在他焦急的視野中,橘色的機體一閃而出,精准地切進MS機群的前方。燃焰式從腰間拔出巨劍,以淒厲的攻勢砍進了MS機群。再眨眼時,長劍兩側放出的光刃已將一架M1異端的機身一斬為二,而燃焰仍趁勢直向前衝,又在下一秒的會機之際斬斷一架敵機,緊接著又是一架。

它那如蝴蝶般華麗而流暢的動作,讓真的情緒也為之激昂――原來如此,這就是上場戰役活下來,並不斷鑽研自身技藝的老手!

「歐普軍!你們聽不出我的聲音嗎?你們聽不到嗎?」

眼見歐普的MS機隊被那架橘色的新型機一一擊墜,篝依舊以悲痛的聲音呼籲著,然而戰場上已沒有人願意聽了。高空中的刃式L和威達混雜在M1異端、村雨機群中,和智慧女神的MS互相廝殺,瑪琉沉鬱地歎了一口氣。

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懷著這樣的期望,他們依從了篝的意志,不料國家元首的呼籲也無法挽回眼前的狀況。

「歐普軍,別再戰鬥…」

一架呈飛行形態的村雨向仍持續呼喊的嫣紅攻擊迫近。就在它變回人形、槍口即將噴火時,自由滑進淡紅色的機體面前,並以盾牌擋下光束,間不容發用盾牌當作拳套打飛了步槍,緊接著再一槍使它身首異處。

「篝,很可惜,我們恐怕無能為力了。」煌淡然地宣告著這個事實,「退下。我會接著盡量去抵擋。」

「煌…!」篝的聲音在發抖,好像隨時都要哭起來似的。自由一個轉身,朝即將被MS機群包圍的智慧女神飛去。煌已變聲的清朗聲音同時傳到了大天使號。

「渥特菲德先生!篝和大天使號就拜托你了!」

聽到煌的要求,渥特菲德便從副駕駛座上站起身。

「收到――不過我的身手沒煌那麼好,到時就麻煩你們這兒支援囉,雷明斯艦長。」渥特菲德說著,同時向瑪琉邪邪一笑。

「收到。」

瑪琉也回以短暫的一笑,但一見渥特菲德走出艦橋,她臉上的表情立刻斂起。洶湧的緊張感幾乎令得她全身打顫,而那其中竟有一絲熟悉與懷念。從現在起,自己和乘員們將再次地投身於激烈的戰鬥中。

「村雨出動後,本艦將開向智慧女神號!牽制歐普與地球軍!」

瑪琉果決地下令,便聽得乘員們齊聲應道是!

「安德烈=渥特菲德,村雨出動!」

隨著他威嚴十足的一喝,漆上虎紋的村雨便從大天使號射出。

篝的呼籲沒能遏止戰事,但他們既已來到此地,不可能袖手旁觀。就像煌說的,該怎麼做才好,瑪琉也不知道。

只不過,她不可能默視。此時此刻,他們只有盡自己的能力所及。

村雨欺近,海涅以裝在機身後端的MAM758龍尾鞭將它敲成廢鐵下墜。他現在不要去想那架敵機裏坐的是和自己一樣的血肉之軀,要想等到下機再想。

在戰場的這一刻,海涅只是一具兵器,就像這架塗裝和自己的髮色相近的新型機燃焰式一樣,只是用來達到目的的工具。所謂的目的,則是回應議長對自己的信任與拔擢,到這來守住這條戰線;不只是為了札夫特,也為了歐亞西側的獨力勢力,除此之外他不多想。

威達從死角射出光束,海涅靈敏地翻轉機身閃過,瞬時以手腕拂去。燃焰式的腕部竄出一條鋼索,纏住了威達持槍的右手,緊接著電流疾走,高頻率的電波馬上震碎威達的手臂,也引爆了它手中的步槍,這是MAM757高分子電擊纜線,安裝在燃焰的雙前腕內側,為近身戰專用的新裝備。

海涅快意微笑。新領到的這架MS性能優異,機動性高得不像是在大氣層內活動,而且機動力和爆發力甚至能和脈衝比肩。

正要對失去武器和右臂的威達做出最後一擊時,海岸線忽有光束如雨般射來,迫使海涅用火箭錨將威達扯來當盾牌,趁勢採取回避。在翻滾之際,他想看清楚是誰在攻擊他,便發現是陸地方向的一架黑色走獸型MS;不知是幾時從航空母艦跳到那去的。那應該是被奪取的戰機之一,改修過的魔狼蓋亞,背上的狙擊步槍正不斷的對燃焰式發動射擊。

「真氣人!」

海涅反轉機身,以迅雷般的速度衝向海岸線,蓋亞顯然未及反應,但燃焰袖口的電極纜已經向它射去。被帶著電流的鋼索正面一抽,蓋亞遠遠的向後方摔去,機內的駕駛員卻似乎沒把這陣衝擊當一回事,很快就跳起來切換成人形,並俐落地抓起背上的步槍。不過海涅更快。電擊纜線搶在蓋亞的準星瞄定之前飛出,緊緊纏上了槍身。

「這跟蓋茲可不一樣!看清楚點!」

電流順著纜線震爆了步槍,敵機提早放開手,同時舉起盾牌防禦。――果然比威達的駕駛員高明!

像是被怒意所驅,從腰際拔出光劍的蓋亞平地躍起,而它這次的速度更快,倒是海涅有些來不及反應了。情急之下,他只能讓燃焰式身形一沉,以毫厘之差避過敵機橫劈而來的光刃。

「嘖嘖,現在不是耍帥的時候囉!」以盾牌推開蓋亞的下一道斬擊,海涅也拔出了他的光束劍。

淺灰色的巨艦四周,從天而降的飛彈群激起一道又一道的水柱。光束掠過清澄晴空,驟然噴發的火光染出朵朵朱紅。紅色的蓋茲MK2憑著天威翼輕巧的避敵,又以光束劍斧刺穿一架威達。

一架貼著海面作低空飛行的村雨想偷襲智慧女神,被CIWS的集中炮火包圍後失速,像是打水漂似的跌在海面又彈起,散成了碎片。漂浮起油漬的海面吞下一塊又一塊的殘骸,仿佛一張貪婪的大嘴。

篝俯瞰著這片慘烈戰場,只覺茫然。眼界所及之處都是死亡。是自己的決斷所招致的死亡。

她像凍結似的呆在那兒,瞥見一架M1R異端高舉步槍向她接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心裏仍然不敢置信:那是她的軍隊、她的人民。她怎麼忍心開火。

步槍的光束擦過嫣紅攻擊,下一槍眼看就要擊發,此時有一道來自篝身後的光束搶先射去,被貫穿的反而是M1R異端。從大天使號衝出來的黃色村雨兀地跳到篝眼前。

「下不了手就先退下吧!」螢幕上出現渥特菲德的臉,「妳要是在這被擊墜,那歐普才真的會徹底無所適從!」

被他這一罵,篝驚畏地縮地雙肩。她的視線一路跟著中彈的M1R向海面落去,知道那拖長了白煙的機身裏載著歐普的國民。

為了國民著想,她簽下了那份條約――這份愚信不斷刺痛她的心。她想起父親也曾在同樣的局面下斷然斥責此道,因為他早知道會有這樣的後果。不管怎麼選擇,犧牲都難以避免,問題也不會就此打住。看看這場拋棄了理念的戰鬥,死去的士兵們懷的又是什麼尊嚴?

篝捨棄了信念,希望能保全國民的性命,又落得什麼結果呢?剛才在眼前中槍墜海的,還不是歐普的國民?開槍的甚至是她的夥伴。

真想乾脆被他們打死算了!――篝忍住眼淚心想,不如以死謝罪。何必活著――

─活下去才是戰鬥。─

驀然地回想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她抬起頭來,正好看見又一架村雨挾炮火衝來,並且被渥特菲德的光束軍刀一刀劈落。

「我就說我沒有煌那麼厲害了!我會失手擊墜人家的!」

渥特菲德的聲音隱約帶著苦澀,刺激著她的耳朵。

淚水像決堤似的滑落臉頰,但她眨也不眨眼,強忍著注視每一個螢幕。至少――他們的這場戰鬥,她要看到最後一刻。這是她的使命。所有的死,和自己造成的錯誤,她要牢牢烙印在這雙眼睛裏。

篝覺得渾身有如刀割,但跟那些消逝的生命相比,這點痛楚算得了什麼。

對那些正在死去的人們,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智慧女神總算沒被MS機隊攻破,勉強逃過了沉船的劫難。一架刃式L鑽過了雷和露娜的彈幕與對空炮,卻被CIWS切割得像是一具壞掉的人偶,胡亂四散。

敵方的MS仍然前仆後繼地湧現,令塔莉亞深深感受到敵我在數量上的差距。我方的駕駛員縱使再優秀,也未必受得了這樣的疲勞轟炸。

就在這時,一道射自後方的巨幅光條掠向高空,正朝智慧女神俯衝的MS機隊因此被攔住。亞瑟驚愕地叫起來。

「艦…艦長,那艘戰艦!」

塔莉亞向螢幕望去,只見白色的戰艦一面從母艦後方接近,一面發射它的主炮。它的射線迫使敵MS無法接近智慧女神,只能後退。這顯然是對地球聯合軍的牽制――換言之,那艘戰艦是在為智慧女神做掩護射擊。塔莉亞不禁蹙眉:

「先前還擊毀我方的艦首炮,這會兒又是怎麼了?」

才一眨眼,她看見自由衝進攻擊受阻的敵MS機群,接著便是一陣光刃興動。塔莉亞勉強看出刀路,敵機一一被流利的刀路剜去手臂、槍枝、頭部。想不到那架機體竟能在一瞬間剝奪多部敵機的戰鬥能力――而且只奪走戰鬥能力,無怪乎人們要稱它為傳說。不知那人的戰技是多麼精湛,竟能做到這種程度。

「該不是真的只想阻止戰鬥――沒這種蠢事吧?」

塔莉亞咕噥道,語氣都粗魯了起來。

仔細一看,自由確實沒擊毀任何一架敵機,只是單點式的破壞武器或攝影機。大天使號的炮擊也沒對著MS或戰艦而發――不,根本是刻意避開目標的單純牽制,真是笑話。

塔莉亞開始不高興起來,母艦竟被捲入這種鬧劇。這已經不是戰鬥,而是胡鬧的混戰了。

(他們在前次大戰時的英雄事蹟,難道就是幹這種事?)

由於他們的干擾,戰場已經是一片混亂,難以收拾。既然願意如此費力的掩護我方,她寧可他們幫忙打退敵人,現在這樣只會使戰事拖長而己,至少塔莉亞是這麼看的。

「煌!」追隨著藍色機翼反射的閃光,阿斯蘭焦躁的念著朋友的名字。他不停尋找著通訊頻率,嘗試與他通訊,卻頻頻受到阻撓。

就在他分神於通訊的一剎那,由上空接近的翼龍渾沌射來一陣光束,逼得阿斯蘭只好握回操縱杆,在躲避之際拉高機身。

「可惡!煌!」

他們跑來這做什麼?為什麼篝現在才要阻止戰事?之前明明有那麼多次機會!焦慮和不耐煩在心底煽動。

總之,他得跟他們接觸。弄清楚他們的意圖,叫他們別幹這種蠢事。

煌他們不知道阿斯蘭在這裏。坐在MS機艙中,他也很難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存在,尤其當對方駕駛著高速移動的MS時。阿斯蘭若是學篝那樣的用全周波呼叫煌,所有在場的人都會聽到他們的談話,而他如今隸屬札夫特,也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他們之間有牽連,特別是在他們攻擊智慧女神之後。

自由明快地回身,轉往交戰中的脈衝和漩渦深淵飛去,阿斯蘭以背後光束炮朝自由進行的牽制射擊,全被自由如滑冰般閃了開去。

真眼見自由直直衝來,或許是在戰場上累積起來的危機意識,讓他下意識放掉了本來應該舉起的步槍。而下一秒發生的事,讓他確信這是正確的作法。

僅僅一記過身斬擊,脈衝的槍便已經變成兩段爆散。又見自由接著架起腰間的磁軌炮,朝下方的海面射擊。超高速擊發的炮彈大概也為深淵造成不小的損傷,只見腿部的鱗片馬達爆出一大片中彈造成的水沫,讓水藍色的敵機當機立斷掉頭落荒而逃。

(操!)

先一步鑽進水中的脈衝看著後腿部損壞的深淵,真忍不住爆粗口。自己打的拚死拚活,它一進來就…?

算起來不過二十秒鐘左右的時間,自由竟同時卸除了脈衝和漩渦深淵的武裝或者戰力。好久沒看見煌施展戰技,阿斯蘭不禁為之屏息。真和那架深淵裏的士兵都是前段般的戰鬥駕駛,煌能在不重創兩機的情況下瓦解其戰鬥能力,只能用神乎其技來形容了。

話說回來,雖然他盡可能避免殺生的打法,純粹是出於好意,但對於被瓦解戰略的駕駛員來講,大概會覺得是奇恥大辱吧?

(唔…我手法變鈍了?)

終究是兩年沒上戰場,動作比上次雅金=杜威之戰要慢了些,剛才那一盾竟然只砍了槍而沒能卸下對方的機械臂,縱是如此仍起到了牽制作用。自由一刻也沒停留,繼續凌空飛去,並且接著擊退了幾架地球軍機,而他的前方就是正與蓋亞交手中的燃焰。

「開什麼玩笑?」

海涅大概也看到自由之前的作為了吧,阿斯蘭聽見他血氣上湧的怒喝。人形的蓋亞發覺自由接近,猛然轉成獸形向來者躍去,卻見自由在絕妙的間距下緊急制動,並反藉對手的時間落差緊急加速。抓不准距離的蓋亞就這麼被砍斷了前腳和背部炮塔,狠狠摔進了淺海。自由沒有因此停下動作,卻倏地逼近正在後退以取得適當距離的燃焰。

「這麼貪心啊?你這傢伙,自重點!」海涅叫著,前腕的滴落者三連裝光束槍已朝向自由指去。阿斯蘭急急飛回去,想要阻止雙方交手。

「煌!住手!你為什麼要這麼…!」明知對方聽不到,阿斯蘭還是忍不住喊出聲來。燃焰的槍口噴出了火光,但它的射線上已不見自由的蹤影。看丟了敵機的海涅二話不說地採取回避姿勢,卻仍在下一秒鐘火光四濺。

「海涅!」阿斯蘭不禁擔心的大叫,但見自由在那硝煙之中,被什麼東西給彈了出來。

「還好,主攝影機還沒全廢!」從硝煙中下墜的燃焰很快穩住機身,正如海涅所言,燃焰式的頭部半毀、右臂報廢,但憑機身各處的攝影機仍可照常作戰。

原來海涅在上次雅金=杜威之役時早見識過自由會有將對手無力化的傾向,在看丟對方的那一剎那當機立斷以CIWS噴射煙霧彈和閃光彈迷惑對方視線造就偏移,勉強躲過了被徹底無力化的局面。

然後,在手臂被削下的那一瞬間,他朝距離尚沒多遠的那截斷臂下了自爆指令,這才引發爆炸將自由逼開距離,並趁機用後裙甲的龍尾鞭還擊,順便讓自己往後退開。

然而,阿斯蘭連放心的空檔也沒有,因為自由這會兒已將目標轉向他的救星。

「煌!」

阿斯蘭騰空翻起機身,一面仍摸索著通訊機。他得趁現在趕緊和煌接觸才行。但就在他的注意力被分散時,駕駛艙起了警告聲。翼龍渾沌從射擊死角衝了上來,阿斯蘭一時反射性的將光束步槍轉了過去,卻被自由精準的射穿了槍身。

阿斯蘭的脊背竄過一股涼意。在戰場上失去武裝是什麼滋味,他現在終於知道了。

會被擊中!他下意識的縮起身子,同時驚見自由的盾牌伸出來擋住翼龍渾沌的攻勢,並且順勢朝對方攻去。

「煌,你…」

正想追上去時,海涅的聲音跳進機艙。

「阿斯蘭――!」

他驚覺起來望向螢幕,剎那發現畫面幾乎被一架黑色機體給占滿。蓋亞衝上前來,用唯一剩下的機翼光刃迫向救星。

糟了!

回避己經太遲。他已向光劍伸手,但也知道為時晚矣。篝的身影在腦中一閃而過,是她在分別那天滿懷不安的模樣:她將戒指握在胸前,目送自己離開。

就在光刃即將觸及機身的那一刻,驀然間,有樣東西閃進了視野。橘色的殘像仿佛燒灼著在阿斯蘭的視網膜。是海涅,他的燃焰式想從側面撞開蓋亞,可是蓋亞機警的一扭,好像被這個阻礙者給激怒了似的,將那道原本要砍向阿斯蘭的光刃同時也扭向燃焰。

「威斯坦弗斯隊長!」

真眼見此情此景,激動的駕著脈衝使勁伸手攔去,但還是來不及。燃焰被光刃劈中,瞬間迸發出數團火球。

「都─說─啦,叫我……海涅啊~!」

真都要哭出來了,略帶嘲諷的聲音卻在這時進入真和阿斯蘭的螢幕。

轟!的一聲,又沉又悶,燃焰式的龍尾鞭重重的將蓋亞砸入水中。真和阿斯蘭連眨眼都辦不到,只能看著蓋亞摔進海裡。

「──怯,高高在上啊。」海涅在受損的機艙中,嘔著鮮血抬頭看向那台閃耀著白光的機體。它伸展著天使般的八枚羽翼,不容許其他人的追隨,宛如審判者一般的超然。看著海涅死裡逃生,真和阿斯蘭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

「──咳!」

受到的創傷比想像中大,海涅此時才意識到這一點,嘔出一大口鮮血,燃焰式跟著失去控制朝海中摔落。

「海涅!」

真和阿斯蘭眼見燃焰忽然下墜,忙衝上去架住。

此時剛才被掃進海中的蓋亞仿佛恨意難消,從海裡跳出來要追殺那架突然闖進來阻撓它的白色機體。而白色機體彷彿刻意要展現力量差距,一抬腳便將躍起的黑色機體踢了個三腳朝天。

就在魔狼蓋亞即將撞向海面之前,翼龍渾沌飛過來抄起它的機身,而地球聯合軍的航空母艦也在這時打出了信號彈。手中抓著受損的僚機,翼龍渾沌朝它們的母艦飛去,其它MS也開始緩緩退卻。它們大多已傷痕累累,或是已有部分機體殘缺。

隨著地球聯合軍的撤退,那架白色MS也掉轉機身。它的模樣顯得格外悠然從容,愈發激起真的怒意。

那幫人到底是來幹啥?想起篝的話,那股不耐又湧上心頭。他們不是來幫助歐普的嗎?

蓋亞雖是敵機,真卻能體會那個駕駛員的心情。他懷著恨意瞪著那架正在返航的白色機體。脈衝也失去了武器和部分裝甲。那人僅在轉眼間便奪去了自己和深淵的戰鬥力,而且做得極為輕鬆,仿佛那就像呼吸一樣簡單似的。

在那一刻,它讓真覺得自己的戰鬥不過像小孩子打架。天底下怎會有這種屈辱?一路築起的自信與自負,就這樣徹底崩塌了。被一架敵我不明的MS。

真的雙眼牢牢盯著它,看著那架機體消失在白色的戰艦裏,即使已看不見它的身影。

――我要變得更強。為了讓那傢伙也嘗嘗這種感受。讓那個居高臨下、睥睨一切的人,體會這種匍匐在地下、四處逃竄的心情。――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把它從高處拉下來。

真在心裏堅定立誓,看著白色戰艦沉入海中消失。

徬徨的眼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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