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01
「再不斬先生,雨,什麼時候停呢?」
注意事項:
1. 原作存活if以及戰傷設定有
2. 分為01、02前後兩章,其中01章可以當作完整的七夕賀文,請放心拆封
烏黑長髮如一江濃墨瀑於背後,雪白的少年蜷縮著身體,坐在陽台進來一點的地方,眼神朦朧地對著滿山霧景發愣。
挾有清苦土腥氣味的風將輕飄飄的雨絲拂到他臉上來,同時撩開了落於肩頭的綹綹鬢髮,撫吻著皮膚的潮濕觸感很安心,又很舒服,於是他瞇了瞇眼,伸展雙腿,光著的腳掌放到被雨水濺濕的拉門軌道上頭。
水滴從屋瓦邊緣跌下來,撞在腳背上,綿密的那些則柔軟地滑過了指縫。
雨,似乎下了很久啊……
除了溪谷淙淙不絕的澗響、以及葉枒搖出的流沙一般的蕭瑟聲,在濛濛細雨漸次連成調之際,他還聽見了不屬於石板夾道之外的沉重聲響。
興許是作為忍者長年累積的習慣影響,那個人的步伐向來都無聲無息,所以白知道,咚咚作響的跫音於身後震起時代表了什麼。
少年飛快收回被搔得發癢的、濕漉漉的腳。
果不其然,下一秒伴隨涼雨氤氳,他嗅到很熟悉的清冽味道。
「白,你又在淋雨了。」
同樣熟悉的嗓音攜與譴責而至,和肩背上的重量一併包裹住他尚未寬厚的身板的,是一陣低啞的溫熱。說不上陌生,白伸手探往肩後卻摸到了硬挺布料,思緒茫然地恍惚起來。
「我沒興趣照顧在夏天感冒的小鬼。」
「這點程度我是不會感冒的。」微微一頓,白兩手抓住披肩的大氅,緩慢將頭轉向聲音來處,漾起淺笑,「畢竟可不能給再不斬先生添麻煩嘛。」
「……知道了就把腳擦乾。門拉上,滿屋子濕氣。」
「我以為你沒有看到。」
有些難為情地以臉頰輕觸肩頭,白感覺到被小雨打得微濕的髮絲摩娑過眼尾,有些扎人,而他也確實進屋裡摸了條毛巾過來,乖乖地倚著矮几把腳掌上的水氣給揩去。
再不斬沒有說話了。
咚咚的腳步聲從他身際踱過,輕了一些,然後是掩上窗子的聲音。唰地。有落枝從窗櫺上被削落,啪嗒一聲很清脆,掉在外頭的流水槽道裡。
再不斬先生,現在是什麼表情呢?
白低垂著臉,黑髮沿著額角搭下來,拉門的十字格在榻榻米上畫出蒼白的紋路,日光被霧嵐篩得稀薄且裊娜,他的視野沒有為其留下一襲映影,包括了那個人理應觸手可及的身影。
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呢,從那場與木葉的戰鬥中生還,白便再無法以雙眼辨認光或暗,並不代表他會不曉得再不斬此時沒有說出口的心思。他呀,眉頭肯定扳直了,深色的瞳孔斜斜地泛著冷光,對他小孩子幼稚的任性不以為然。
再不斬先生一定是帶著這樣的表情的,或許再多點不耐煩、多點不愉快,或許,他正為水之國終年連綿的雨季感到困擾吧。
「再不斬先生,雨,什麼時候停呢?」
遠遠地,再不斬在廚房裡的聲響停滯一陣。「問這幹嘛?」
低沉穩重的語音讓白心裡很踏實。
「因為……我想和你出門走走,一下也好,雨已經下好久了。」待鍋碗碰撞的聲音凝緩下來,白以臂彎環抱曲起的膝蓋,語調浮得輕而溫柔,「雨什麼時候會停呢?」
屋內頓時安靜得能聽見和紙被風吹動,沾附在上頭的雨珠向外彈濺出去。
水流進玻璃杯中。「要去你自己去。」
「今天是七夕唷,再不斬先生。」
老喜歡那些逗孩子的把戲。白以為再不斬會這麼說。
「……七夕是戀人相聚的日子。」杯子滿了。
「『忍者必須捨棄不必要的情感』,所以我沒有那種對象。」側頭趴在臂膀之間,白溫煦地彎起眼來,「但是我想和重要的人度過。這是必要的情感,對吧。」他又說,「而且雨已經下好久了。」
無聊。再不斬再度沒說出白預料中的回應。取而代之的,是玻璃碎裂與水花飛墜的哐噹聲!
幾乎是反射動作,白瞬間將感知繃緊至極致,施了一個蹬步衝向再不斬身邊;然而就在他正欲橫臂擋在對方右前方時,再不斬的左手卻倏然機敏一旋,藉跨步之勢反掌止住了少年飛騰的身姿。
霎那將他定住的還有男人嘶啞的怒吼:「別過來!」
再不斬的手勁大了,沒來得及緩衝的白整個人往反方向跌出去。以背著地,他靈活地翻手擋掉撞擊,乘著餘速起身,立即慌張喊道:「再不斬先生,你沒事吧?」
而後是男人沉沉吸吐後刻意輾平的聲調,「我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受傷。」
「啊……」眼眸圓睜,白驀然羞愧得無地自容,「……是的,是我反應過度了,對不起。我會改掉這個壞習慣的。」白皙的臉蛋紅了紅,「再不斬先生從來沒有打破水杯過,我有些嚇到,以為突然有敵人來襲。非常對不起,還是讓我來收拾……」
「說了別過來。」
不同於方才兇戾得毫不掩飾的咆哮,再不斬的二度告誡冰冷如霜,白只得訕訕地退了回去。
「我只是還不太能掌握力道罷了。」
「力道……啊,你的右手在先前的戰鬥中受了傷……!這麼嚴重嗎?還沒好的話,需要找密醫先生過來嗎?」
「小傷,再過幾天就完全痊癒了,無須介意。」鬼人冷哼,「倒是你,受傷就不好了。我不需要負傷的工具。」
「……我沒問題的,不想讓再不斬先生替我操心啊……」
是指他看不見的事情嗎,對擅長在視野極差的濃霧中聽聲辨位的忍者來說,這點阻礙只要耗上一點查克拉,根本就不足以掛齒,他可以像往常一樣事事自理,甚至在其它感知方面都要更敏銳了。
再不斬沉默。零落碎片敲擊在一塊兒,彷彿有風拂過簷下的琉璃掛鈴,錚錚鏦鏦。
良久,白開口,「我要上街去買東西,你有想吃什麼嗎?」
「雨……」
「嗯?」
「……雨,晚上就會停了。」
梳理頭髮的手停在半空中,白呀然抬首,空泛的目光一路追逐再不斬的踏步聲來到客廳。
「再不斬先生的意思是……」
再不斬拎著一袋碎玻璃,放在玄關櫃子上,又折回去。他聽得出來對方在沉思。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大概是隻手蓋在嘴前,男人的聲音有些悶遠,「你不是想參加祭典嗎。那就早點回來,天還亮,山路比較好走。」
白微微怔住,臉紅一下,開心地笑起來。
「七夕祭典!」
「叫什麼都無所謂,反正是小孩子喜歡的東西。」
「那一定就是七夕祭典了,誰叫我是小孩子嘛。」雙手向後背相疊,歪過頭,少年唇畔的笑意變得柔和,「謝謝你,再不斬先生。」
「……隨便你。」
你高興就好。再不斬說。
※
年幼的白在落雪皚皚的舊橋上與桃地再不斬相遇,對方將無人寄望的他納為己有,並讓他作為工具跟隨多年,少年因而誓言用盡一生去銘記;但是,這個素來秉剛為律、不輕易動搖信念的男人,卻在那場與木葉忍者的死戰過後,有什麼地方開始改變了。
有時候,再不斬會對他釋出過分的照顧,有時候,在他身上留了一些不曾有過的、不必要的擔心,那件披到他身上來的大衣就是其一,雖然不全然是件壞事,倒也有幾處怪異讓他鬱悶──以往再不斬偶爾會伸出右手摁住他的頭頂,那令白感覺很好──而現在,再不斬不再讚許般地揉亂他的頭髮了。
也許改變的是自己罷。因傷失去視力的他,縱使仍可讀出鬼人不善談吐的情緒,也不夠格擁有再不斬的認可了。
那麼過頭的關心又是怎麼一回事呢?再不斬愛說白是小孩子,從前卻未如此向他放過心思。白覺得,那是他還不懂的事情。
至少如男人所言,雨已經停了。
「白,祭典不是這個方向。」
綿雨洗過的森林很清新,夜風在林中騰起微弱的夏末氣息,兩人順著山坡走勢,一路拾級而上。
聞言回首,白盈然一笑,「不好意思,再不斬先生,我們可以去另一個地方嗎?」
「……沒打算改變心意?」
有水從竹葉尖落下來,掉在頰上,很冰涼。
「沒有。」他呵呵地說。
「隨你吧。」
再不斬嘆了一口氣。
慢慢踏在濕滑的石板路上,白愉悅得縮起肩膀,「其實呢,我剛剛採買東西的時候,聽到路旁的孩子在討論七夕的事情,接著果然跟你說的一樣,到了晚上雨就停了呢!」一腳踩進潮涼的積水裡,「所以我想去另一個地方看看。而且,再不斬先生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
走在後頭的再不斬也濺濕了腳。
再不斬帶他去過幾次夏祭,絕不是不親慶典之人,白猜他是最近需要獨自靜一靜、不願惹起大小風波,才比從前更加遠離人群。
這也算在開始改變的事情裡,若要再說,再不斬總是削得極短的頭髮近日漸漸長了,也是不一樣的跡象之一。即使看不見,他也知道。所以當他向對方提起這件事、旋即被錯覺一說推託之時,白第一個想法,是謊話叫人心塞。
再不斬先生為什麼需要說謊呢?哎,又是他不懂的事情吧。
男人沒有應聲的這一刻,他就當作再不斬默認了。
來到石階梯的終點,再往上爬一小段路,他們拐出蓊鬱山林,天空豁然開朗,一整片清幽杳然的草原於難得晴朗的夜色下鋪展開來,短草隨風搖曳得窸窣,遍野花絮閃爍得皎月寧靜而眩目。
敞開手和青草味撲了個滿懷,白站定於光線遊走處,換了心滿意足的氣後逕自踩進草地裡。再不斬多佇一會兒,跨步跟在白的右手邊。
「這是你想來的地方?」
白很慢很慢地拖曳著腳步,漫行得夜風都將墨黑髮絲給勾鬆了,這令再不斬放緩呼吸,配合著少年初次邁在陌生土地上的步履。
「嗯,我有一個感興趣的東西。」說這話的時候,白歛著眼眸,並無以虛有的視線注視著再不斬。
男人饒富興致地將追問的尾調往上揚。
「再不斬先生覺得這個地方怎麼樣?」他趁著對方的頓揚續問,「雖然我們在水之國邊境的駐點沒有換過,但過去常為委託外出、居無定所,基本沒有久留過……有機會像這樣稍微走上一段距離,就在駐點附近看看風景也不錯呢?」
再不斬沉吟一聲,「我不討厭,隨你喜歡……要休息嗎?」
停留在幾步之遙的白微微睜大了眼睛,彷彿在驚訝著前頭的再不斬會注意到他漸弱的駐足。耗費一些力氣去探查環境,終於抵達目標地,草梢捲起的濕潤氣味寧人心神,一下子湧上的鬆懈感確實讓他的雙腿疲憊下來。
「我想再去前面……」
然而,他聽見嫩枝摩擦過衣物的微小聲響,再不斬折了幾步回來,在他右側席地而坐。
白猶豫半晌,還是跟著蹲下了身,輕手輕腳地從兜裡翻出一張折損過的頁紙。
「是我感興趣的東西唷。」感覺到對方困惑的眼神,他神秘兮兮地把紙遞到男人面前,「路旁的孩子們討論得很熱烈,說是七夕的時候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星星,連成一個大三角形……星象的事情我也不懂,就跟他們要了一張圖。」
再不斬接了過去,憑著星光端詳上頭拙劣的圖示。
「我有問過,是這個方位沒有錯。」白補充。
「觀星什麼的我可不了解。」
再不斬慢條斯理地以指腹在紙上比劃著,發出沙沙的粗糙音。隨後,紙張高高舉起,被晚風吹得劈啪作響。
等待好一陣子,那富有顆粒觸感的頁紙又回到了自己手上,白忖道,再不斬大概沒順利對上璀璨星芒的方位。
「找不到嗎,那就沒辦法了呢……天空裡的位置我感覺不到。對不起。」
「你在道歉什麼。」再不斬悶悶地說,「怎麼會想來這裡?想找卻看不到星空很難受吧。」
「不會的,就算我看不到也沒關係。會到這裡來,是因為……」
白將紙張小心翼翼地收回懷裡,側過臉正要望再不斬時,忽然轉強的山風令他不得不抬起右手,將飛騰的長髮以指尖攏到耳後。
銀白的月照著山間擺盪的草浪,淡淡刷上少年半邊的側臉輪廓與衣裳,猶如一池漸凍之水。
「因為,很漂亮的星星,我也想讓再不斬先生看看嘛!」
白笑了,笑得比星辰要純粹。
「……我不喜歡這種東西。」
「可是你聽上去很開心。」
再不斬的嗓音遙遠幾分,又拉近回來,「就為了這種小事,大老遠爬到這裡來?白,你還真是悠哉啊。」
「再不斬先生也是。」風鳴簌簌,茶褐色的眸光迷離卻爛漫。「或許會被你笑太天真,但其實我蠻喜歡這樣子的。」
「傻瓜。」
白再輕笑起來。
平平淡淡,悠悠閒閒,宛如兩介平民在渺小又不起眼的角落裡活著,時而流浪,時而歇腳,要是累了,就靜靜休息片刻。白很喜歡。
而且,他總覺得再不斬也有一樣的想法。
「白。」過了許久,再不斬突然喊他,「下午,抱歉吼了你。」
搖首,眼睫少許垂顫,「是我自作主張。再不斬先生不需要跟我道歉。」
「不對……」
話語平緩下來,泥土的澀味揉雜在花絨飄起的薰香當中,白沒等來男人的提氣,卻迎來了那熟悉得近乎要逼他落下淚來的觸碰。
再不斬此時正半舉著左手,以稍嫌生硬的力道按住他的髮頂;須臾間,白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寂靜得發燙。
「白,你是個好孩子,是我有錯在先。我只是不想讓你受傷,沒顧慮到你,使力大了些。你是優秀的工……不,早就不是了。」
白說不出話來。
熱流從咽喉裡往上灌,於眼尾溢出,燙得像是要流出血來,臉上卻絲毫沒有濕潤的感覺。
「你之前說過吧,說了想和重要的人度過。」
他緊張於再不斬接下來可能吐出的任何一句話。
任何一句話。任何會使他禁不住屏住鼻息、把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聽覺上的,沉重得足以撼動他至今奉為圭臬的信仰的一句話。
會是什麼呢?
在那一個瞬間,所有感官無限放大、無限延長,他竟然得以想像,對方此刻露出了什麼樣的神色。他呀、他呀……現在是什麼表情呢?
第一次,白懊悔於自己沒辦法用這雙眼睛去好好確認,再不斬先生究竟帶著怎樣的神情說出那句話、輕拍他的頭頂。
或許一向森冷的銳眸裡浮漾著溫柔,或許無人知曉地,嘴角正悄悄漫起恬淡笑意,或許將了的夏夜浸染著那頭黑髮,會是非常、非常令他著迷的。或許、或許……
「記住你講的話。」
再不斬說。
「我也有一樣的想法。」
或許為水之國綿連不斷的雨季困擾的,是偷偷期盼七夕夜晚能放晴的他。或許在那場牽動生死的戰鬥後,男人其實一點兒都沒變,依舊是那個會伸出手來撫摩白的髮旋、低聲喚他好孩子的再不斬。或許不再作為工具而活的自己,在那份稍微過頭的照顧之中,感受到了一點需要及欣慰。
或許不討厭就代表喜歡。或許謊言不總是叫人窒息。
或許在那些他不懂的事情當中,又有很多事情,他一輩子也不會懂。
或許──
下了很久很久的雨,真的要停了。
白抓住對方的手腕,低俯的臉龐微微抬起,明明擰著細眉,眼角卻滿溢和面上笑靨如出一轍的、虹彩般瑩潤的喜色。
「被再不斬先生聽到了呢。」
害臊地歪著脖子,耳鬢碎髮隨之垂落肩上,他緩緩眨了眨眼,清澈得藏不住一絲心緒。
需要用盡一生去記住的事物,就算已經無法以目視之,雨盛抑或晴時,白都會細心地、好好地將其呵護下來。他就是這麼一個頑固得幾近執拗的孩子。
今夕,牢牢被他烙入心口,描以晝想,枕於夜夢,而雪白的少年會默默等待。
靜候何年何夕,歲月沉落,旭日若海,彼時,將來途細數如珍。
這禮拜《小剪男孩》停更一次
就是因為今天剛好是一年一度的七夕情人節啦(ノ>ω<)ノ
我對過節沒什麼執著
但連載目前進度實在不太適合浪漫氛圍
還是臨時新開個短篇來難得應景一下
哇…是非常久遠的cp了呢…
說起再不斬和白
腦中第一個旋律一定是那首〈Sadness and Sorrow〉吧
寫起來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叫兩位過節
畢竟要劃分的話
我會私心把他們劃進「重要的人」裡面
是欽慕、是依賴、是信任、是任何細拆不了的情愫也好
對我來說他們就是對彼此很重要的人
這篇的配圖很意外地已經畫完了
沒錯沒錯,就是縮圖那張!
之後也會當作賀圖放上來喔
總之祝大家七夕快樂(´▽`ʃ♡ƪ)"
(更新:圖已經公開囉,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