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作為Penana駐站連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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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諒言從床鋪上醒來時,只覺全身上下都要散架了。
體能一向不同凡響的他,今天卻在被汗水浸透的床鋪上伸長了手臂,感受肩膀、頸項傳來清脆的喀喀聲。
如此需要鬆筋錯骨的早晨,不知道多久沒有經驗過了。
回想前一天VR世界裡的奇妙經歷,陳諒言還是覺得有些放不下心。畢竟邦妲音說完那些話之後,侵襲全身上下的詭異壓力便排山倒海而來。
「玩家於本遊戲結束時,可在營運AI的檢定之下,保留一個遊戲主動技能與被動技能作為紀念。」
一面喃喃地唸完這段話,一面在浴室裡梳洗,望著鏡子中的自己,陳諒言不由得伸出手來,對著鏡子擺出發動技能的手勢。
四指併攏,拇指放在中指與無名指的指縫之間,往前輕輕一推,再以語音發動技能——
「瞬止。」
只有他自己嘴裡還帶著牙膏泡的模糊嗓音,迴盪在小小的盥洗空間裡。
沒有什麼特效,也沒有什麼音效,和那個虛擬的世界比起來,現實世界裡給他的回饋,就只有在鏡子裡一臉傻樣的倒影。
陳諒言不禁嘆了口氣,將鬍子刮了乾淨,便回到窗明几淨的單人房裡。
三面開窗,寬敞且透明感十足的臥房,是他平常待最久的地方。
遊戲、用餐、運動都在這裡解決,視野絕佳的高樓大廈裡,能看見街頭人車如織。在這個高達72樓的房間裡,陳諒言彷彿能看見天下。
他一面換衣服,一面思考著昨天全世界迎來的變局。
一個同時在線上的玩家人數多達一億人的超量型多人線上遊戲,突如其來的結束營運,為世界帶來的何止是波瀾?
這曾經對許多玩家而言已經是另外一個的歸宿,是獨立於現實世界之外的另一個世界。然而只在營運公司的一紙公告之下,那個龐大且支撐起許多幻想的夢境也是說停就停,世界的終結、天下的毀滅竟然如此容易,想到這裡,陳諒言不禁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套上乾淨的長袖襯衫,穿戴整齊之後,望向手機上最後一條委託。
「將實體商品送到老藤市工業區……嗎?」
他揚起嘴角無奈地笑了笑,打理好頭髮,拎起安全帽就往電梯走去。
電梯從72樓向下移動的過程裡,一面感受機械帶來的輕微失重感,一面重新適應這個沒有特效演出的現實世界。
既沒有悠揚的音樂,也不能張開雙臂滑翔,無法透過特定的手勢召喚出武器,當然也不可能有什麼技能發動。《未竟止境》的最後,邦妲音說的那些話,以及「止境契約」公司明訂的玩家合約到底代表了什麼,還是令人摸不著頭緒。
但這些都還沒有「即將要再度失業」這件事來得讓陳諒言傷腦筋。
他不禁又深深嘆了口氣,說到底,這口氣怎麼能不嘆?
《未竟止境》的規模大得出乎所有人想像,自從遊戲發行以來,太多人下班之後、放學之後,就是泡在這個遊戲裡。超長的遊戲時數、巨量的線上參與者,使得這款遊戲不僅是遊戲,同時也已經是生活的一部分,與這款遊戲息息相關的各類「特殊職業形態」也因此應運而生。
由於這個遊戲需要綁定眼睛虹膜辨識特徵,因此被代練行為無法實現,帳號也不能借人。但除此之外,玩家之間買賣虛擬寶物、協助打敗某些BOSS的助戰契約行為,或甚至在遊戲裡談真實世界的生意,大做買賣,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了。
而陳諒言也在遊戲裡討得了一個新職業,正是所謂的「止境搬運手」。
以「絕不過問貨物細節」為重要賣點,止境搬運手非常注重職業道德,而陳諒言的角色「初獅」在業界更是出名的使命必達。只要地點在合灣國老藤市周邊,藤北市或甚至是合北市、李園市,但凡機車能到的地方,他就會幫在《未竟止境》當中賣貨的玩家取貨,送至另外一位玩家指定的地點投遞。
他跨上電動機車,前往老藤市車站前寄物櫃取走貨物。早已是正常上班族、學子們已經開始上班上課的時間,周遭卻不知為何顯得比往常更為嘈雜。但特別敬業的他,並沒有對此多做聯想。
畢竟他也明白,幹完這一票之後,之後又要在現實世界另謀出路了,眼下就算天塌下來,也該把《未竟止境》裡最後接到的工作給做好。
「晚一點來去拜訪一下『老師』吧。」陳諒言的喃喃自語散在風裡,除了他自己,恐怕也只有世界聽得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