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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血戰記 第六章

彼君 | 2022-03-31 22:42:52 | 巴幣 0 | 人氣 87

停更熾血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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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銜接過去與未來
龍曆8930年。冬
極北之地,拉法爾大陸最為寒冷的地方。
本應終年降雪的此處,如今卻為熾熱所吞噬。
令人逐漸分不清,從空中緩緩飄落的…究竟是雪,還是在這之外的什麼……
撤離的隊伍形同一盤散沙,這種情況下族人們根本無法保持冷靜。
甚至連走丟了的孩子也無人伸出援手,就這麼放任孩子佇足在人群之中放聲哭泣著。
我來到隊伍之中,收起翅膀落到了孩子的身邊。
「為什麼哭呢?是因為爸爸媽媽不見了嗎?」我問道。
「嗚……嗯……」
孩子啜泣著無法好好說話,我於是摸了摸他的頭。
「別擔心,姐姐現在就幫你去找爸爸媽媽。」
我笑了笑,孩子也終於冷靜了點。
「真的嗎……?」
「嗯-不過要找到爸爸媽媽的話,姐姐需要你幫一個小忙。可以…給姐姐一滴你的血嗎?」
儘管一開始有些擔心這種要求會嚇到小孩子,但他幾乎是沒有猶豫的點了點頭,隨即在自己的手指上咬了個小口。
「堅強的孩子。」
我欣慰的說著,並讓他把血滴在了我的手掌心。
闔上雙眼,我把精神力擴散開來,用孩子的血建立起血脈之間的共鳴,藉此來尋找孩子的親人。
可就在精神力擴散出去的那一刻,我同時感受到了一個強大而又內斂的存在。
那並非是我族之人。
『竟然在這種時候……不行。』
我知道此刻絕不能分神。
加速了探尋,終於在隊伍的後端找到了孩子的雙親。
屏氣凝神,我將精神力提升到了極致。
『聽得到我的聲音吧。』
『您-您是……!?』
透過血脈的連結,我向孩子的雙親傳話,同時將孩子的信息一併傳達了過去。
『情況你們已經知道了,快點過來吧。』
『我們…在此謝過殿下!』兩人的聲音有些顫抖,好似緊繃著的弦終於得以鬆懈下來。
『無須多禮。』
將精神力收斂回來後,我重新睜開眼睛,起身對著孩子說道。
「聯繫上了,你先待在這裡別移動,爸爸媽媽在隊伍後頭,馬上就會過來。」
「姐姐,妳到底是誰?」
孩子訝異地望向我,我只是回首一笑。
「或許未來的某一天,你就會知道了~」
我重新張開翅膀,全速飛向了那先強感受到強大氣息的所在之處。
但是,我卻是來遲了。
雖然那道氣息早已遠去,但我不可能猜測不出來者。
看著懸浮於前方的紅色身影,我開口問道。
「兄長大人,先前來到此處的,莫非是……」
我是知道答案的,因為這並非我話中的涵義。
父親殞落之後,兄長便是我族如今的領導者,可是……
「還會有誰呢?只有那一位才有餘裕來到這吧……」
可是,兄長會選擇在第一時間來到這裡,擋在前來者的面前,絕對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那麼…兄長大人是怎麼說的……」
「什麼意思?」
都什麼時候了……
都已經是什麼時候了,你難道還想糊弄過去嗎!?
「請不要裝傻,哥哥!」
「……」
我用上了小時候對彼此的稱謂,就算在眾目睽睽之下,我也不想再保有什麼皇族的矜持。
「你心裡在想什麼,我難道會不知道嗎……」
我怎麼可能察覺不出來,看著父親消逝的身影的你,臉上所流露出來的。
「盧米恩……妳應該知道,這是無法挽回的。」
「不,不該是這樣的……」
雙手攥得越來越緊了。
是因為憤怒嗎?我已經無法明白。
「無論是妳…還是我,亦或是她……」
「德亞哥哥!」
我斥喝一聲,眼眶竟是不自覺的濕潤了,猶如灼燒般的火燙。
「哥哥,為父親的死而悲傷的,並非只有你一人,在這片業火的餘暉下,我們都已經失去了很多…很多……。如今的吸血鬼族,無法再承受一次大戰的創傷,哥哥你若仍一意孤行,我們也必然走向滅亡。」
「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我知道的,倘若哥哥非要發動禁術,我也不會把父親交付於我的另外一半封印給你,我不能讓族人們為了廝殺流下更多的血。」
「妳我的意皆已決,又何苦說服彼此……。吾妹,正因為妳太過了解我,所以更不可能體諒我這個做兄長的,可不是嗎……」
兄長對著我苦笑著,如同孩提時代那般,唯一不同之處,是眼角滑落的淚光。
看著那副神情,內心深處只有無法言喻的痛苦。
不論對誰而言都是如此。
「……哥哥,願你不要忘記,爭鬥所留下來的憎恨,只會使後人們承受更多的痛苦。」
「我不會忘記的。」
兄長只是這麼回答了我。
「盧米恩,在此別過哥哥。」
最後一次望向兄長,我毅然的選擇了回頭。
我知道,我們各自秉持的理念,不可能再有所交集。
在那名為終焉的大戰將一切泯滅以前,我帶著跟隨我的族人們,離開了拉法爾大陸。
…………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即便是如此寬敞的房間,數年來也唯有我一個人的身影,而狹隘的空間裏頭總是格外嫻靜的。
『又是這樣嗎。』我在床上醒了過來,似乎又在不知覺的情況下睡著了。
這幾年來,莫名失去意識的情形愈漸頻繁,我一直以為是身體衰退的速度本來就比我預測的還要快上許多,可如今看來…我的推想並不全然。
當初為了讓一切落幕也少不了亂來,現在為此付出代價,我不會後悔。
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但我自己並不是毫無準備。
『若是想打封印的主意,至少…我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的……』
這是我最後的職責,可現如今…我卻是產生了遲疑。
因為這麼做的話,就意味著要剝奪那孩子的……
此時房門的另一頭,長廊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只有一個人。
時間已經逼迫我給出答案,儘管那是我最不願見的。
我知道,我該做出抉擇了。
來者佇足在了門前,那是熟悉的血脈波動,同時在門扉上敲了兩聲。
「祖母大人,您還醒著嗎?」
「無妨,進來吧。」
可愛的孫女來了,聽見我的回應,她這才推開了門扉。
我半坐起身子,目光看向來到我這的妙齡少女。
「許久都沒能來問候您了,祖母大人。」
來到床旁,孫女表態莊重的向我鞠躬致意。
「這個房間只有我們兩個,妳大可不必這麼拘謹,小菲。」
我笑著說道。
「祖母……」
孫女這才放下身段,露出了她這年紀該有的神情。
我拍了拍床邊,明白我的意思後她便坐了下來。
「我這孫女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呢,當初那惹人憐愛的孩子,現在也成了一名美人了啊,時間可過得真快。」
我輕撫過她的俏臉說道。
褪去了稚氣,孫女的身形如今帶著成熟女性的韻味,外貌也越來越有女兒的影子了。
「祖母,很害羞的……」
看見她的臉頰有些紅了,我便停止了打趣她。
「在這個時間過來,小菲有什麼心事嗎?」我問道。
在這時間點過來我這,無非是想避人耳目以外,至於是對誰……
「前些日子外出時…發生了一點事,我想跟祖母聊聊。」
「說吧,祖母聽著呢。」
「其實呢……」
就這樣,孫女開始緩緩道來半個月前發生的事。
那是…與一名奇特的人類少年相遇的事。
「因為拉傑斯的緣故,我不得不馬上離開,否則我本打算就這樣繼續調查下去……」
與其說是遺憾,不如說她的語氣帶有幾分抱怨的意味。
說起來,真是好久都沒見過菲莉雅對一件事充滿興致了呢。
不過,如果真如她所說,僅憑藉殺氣便能震懾住對方,那名少年…說不準是……
「祖母,我……」
彷彿是不知該從何開口般,孫女的表情一反先前糾結了起來。
那不是正常的神情,從中帶有點懼怕的感覺。
「小菲還有其他的心事嗎?」
她以點頭當作回應。
「是跟祖母您有關的事。」
當聽見菲莉雅這麼說以後,我心裡多少也有底了。
「妳是在回來之後聽到了什麼消息嗎?」
我沉聲問道,菲莉雅先是沉默了一會,接著在深吸口氣後才開口。
「母親去世後,祖母一直都被父親和長老院的人軟禁著吧。」
「我一直以來的作為本就不受族人們待見,妳母親的死不過是給了長老院那群固執的老傢伙一個正當的理由控制我罷了。」
長老院…嗎,當時明明是為了處理族內事宜才建立起來,可如今。
終焉之戰時,我帶著不願爭鬥的族人們離開了拉法爾大陸……這麼說或許不對,在留下來的族人們眼中,我就是畏懼與龍族爭鬥的叛逃者。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逃避戰爭的卑劣之人,卻在大戰結束時回歸這片大陸,為了能完全掌控整個吸血鬼族,甚至強勢逼迫在大戰中存活的族人們臣服於自己。
「在他們的眼中,我始終不配做吸血鬼的王。」
「可是,祖母您不是很久以前就退位,並將王位讓給父親了嗎?就算是忌憚…這也未免……」
「忌憚?呵呵-我在他們眼中確實如此……」
一直到了大陸各方勢力開始整合時,為了不讓族人之間的隔閡擴大,我將統領之位傳給了齊菲爾。齊菲爾是兄長最小的孩子,同時…也正是菲莉雅的父親。
自我歸來大陸之後,齊菲爾是故土的族人中,第一位出面與我交涉的人。令我意外的是…齊菲爾跟兄長不同,應該說,齊菲爾十分清楚,爭鬥所產生的創傷…不可能再藉由爭鬥癒合。
在與齊菲爾的會談中我得知,兄長他並沒有將自身的理念強行灌輸給他,儘管最後變成那副模樣也是如此。而兄長最後的身姿,我也是再清楚不過的。
或許…兄長是做為一名父親有所考量吧,也或許,兄長只是出於對我的愧疚才這麼做的?我不得而知。
因為有了齊菲爾的存在,我才能多次與故土族人在不發生衝突的情況下談和,作為兄長之子,齊菲爾在故土的族人中有著莫大影響力。
作為我單方面的交涉條件,在長老院成立後,我將七成的席位都交付給了當初留在故土參與了那場大戰的族人們。話雖如此,他們是無法透過決議提出不合理要求的。
我本身擁有兩道決策權,而齊菲爾又身為故土七席中的一位,這樣一來兩方勢力擁有的話語權實質就是各半的。
儘管這無法使他們全然釋懷,但為了能夠控制住局勢,這已然是我能做到的最大讓步。
雖然其中也有逼不得已發生衝突的情況發生,但能夠盡可能的避免族人們彼此爭鬥,這已經是我所能看見的最好的走向。
數年後,當我真正整頓好吸血鬼族後,齊菲爾依然位居長老院的一席,而我也確實信任身為兄長孩子的他。為了使故土的族人們能夠放下隔閡,齊菲爾甚至不在意成為眾矢之,毅然在議會中扮演交涉雙方的角色。
不過,使我下定決心將統領之位交付給齊菲爾的原因,是我的女兒塞米雅。
塞米雅與齊菲爾都是在大戰時期出生,除了彼此的年齡相仿,或許有部分是被齊菲爾的身影所吸引吧。以我時常會見齊菲爾作為契機,一次的巧合之下使兩人產生了交集,同時也繫起了一段緣分。
我雖不曾催促過塞米雅的婚事,但當她親口說出她有互許終身的對象時,我確實頗為震驚,因為那名對象正是齊菲爾。
面對摯愛女兒的選擇,我並沒有過多的異議,應該說…當時的我也相信齊菲爾這孩子能讓塞米雅幸福。
而我的這個決定,一半是對的,一半是錯的。
在發生了那些事之後……
「長老院的作為我還能理解,可是…為什麼連父親也……」
菲莉雅攥緊了雙手,我於是握住她的手說道。
「小菲,有些事情不是妳我能決定的,當然,他們是囚禁了我沒錯,但這不也意味著他們確實拿我沒有辦法對吧。」
我坦然的說著,並露出微笑。
「祖母您請別開玩笑,父親如今可是想將您給……!」
「小菲,妳認為齊菲爾變了嗎?」
我打斷了孫女的話,並向她反問道。
會這麼說,也是愧於我沒能早點察覺到異樣,並將其扼殺於初。
「父親他…自從母親去世以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是嗎?祖母您應該也很清楚才對呀。」
「但是,以前的齊菲爾並不是這樣對吧。」
我接著說道。
「……嗯。」
「說實話,我不完全認為…妳父親的變化是因為妳母親的死,齊菲爾他與妳母親有過誓言,應該不可能背棄與她的約定才是。」
倒不如說,若是知道這個選擇有朝一日會帶給女兒不幸的話,我當初便不會同意他們兩人廝守終生。
「我當然也知道,父親他比誰都要重視母親,可是…現在的父親……」
「小菲妳的疑問,祖母無法給出答案……我也曾希望自己能相信他,可惜事與願違。這幾年來,我總是有股不好的預感,不僅僅是因為妳的父親,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多事都已經開始有所改變。」
那種違和感…是因為他是兄長的孩子,才有著相似的氣息嗎……希望這只是我的錯覺吧。
現如今,我必須做出抉擇了,正如我先前所說,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菲莉雅,妳將身子靠過來些,我有一樣事物想要託付給妳。」
或許因為是久違聽見我直呼她的名字,菲莉雅的神情略顯訝異,接著才照著我的話將身體靠了過來。
我伸出右手抵在她的胸口,接著閉起了雙眼。
『是時候…將本該託付於妳母親的……』
隨著魔力的引導,我將把一直存在於我身上的那樣事物,逐步轉移到菲莉雅身上。
「祖母,您這副模樣……!?」
她會感到驚訝的原因,應該是我的外貌逐漸恢復到了年輕時的模樣吧,這是全力催動體內力量的一種表徵。
「這是…血脈的共鳴……」
看見她的反應,看來我架構的迴廊確實連結上了。
與此同時,我開始將封印從我身上分離出來,連同自己一部份的力量也傳輸過去,這是為了確保能夠在萬無一失的情況下壓制住。
但是這道封印在我身上畢竟已經憑依了千年之久,現如今想要將其分離又談何容易,為此,我必須將封印的根基也一併從我身上抹去。
這個過程伴隨著巨大的痛苦,我只得正面硬扛著這份痛楚,就算不用外人訴說我也知道,此時的我神情絕對稱不上是好的……但是,我不會因此有所遲疑。
「祖母…您……!」
「不必擔心我!只管壓制住進入體內的那股力量!」
或許是看見我異常堅定的神情,菲莉雅沒有再多說什麼。她選擇了聽從我的指示,馬上將體內躁動的力量壓制下去。
而我也終於成功地將封印從我身上分離出來。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堅持住啊小姑娘!」
我開始著手作為核心的封印的轉移,儘管這般強行的手段或許會使封印出現些許鬆動,但顧不得那麼多了。
「嗚-!…呃……」
封印轉移至體內之初,只聽見菲莉雅悶哼一聲。通過迴廊我能清晰感知到她的狀態,這股力量對尚未成熟的身體負擔確實過重了,不過她仍然咬緊牙關堅持了下來。
終於,一切落定之時,強烈的疲憊感向我襲來,我再也穩不住身子的倒了下去。
「祖母!」
意識回歸的菲莉雅馬上攙扶住我,我只得是長長的喘了口氣。
「所幸是…成功了啊……」我說道。
「祖母,從您轉移給我的那股力量當中,我隱約能感受到一絲暴戾之氣,這是……?」
「那是…最高位階的加護,是我的父親—第一始祖拉爾親手製作出來的。」
「這是…第一始祖大人的……」彷彿難以相信我所說的,菲莉雅複誦道。
身為第一始祖女兒的我,比誰都要清楚這道加護存在的意義。
正因如此,它的封印絕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受父親大人所託,我一直掌管著這個加護,它所蘊含的力量非常強大,同時…也十分危險。菲莉雅,妳的力量尚未成熟,在能完全掌控以前,不要去試著觸動封印,那股力量所帶來的反噬不是妳能承受得住的。」
這道加護,是為了在那場泯滅天地的大戰中,為吸血鬼族求得一線生機被父親所製作出來。而在大戰落幕後,父親將加護一分為二封印起來,分別託予了我和兄長,是為禁忌之物。
然而,兄長最後還是選擇違背與父親大人的誓言解開了封印。儘管是不完全的力量,其結果也是……
『哥哥,你真的好傻……』
我永遠不會忘記兄長最後的身姿,以及他最後所說的。
如今…加護已經完整。
「我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了這份力量,與其讓它繼續憑依在我身上,不如託付於妳…才是最好的選擇,我相信…這份力量一定能保護妳。」
現在的她或許還無法完全的理解我所說的,不過這樣也好。
因為…她想知道的答案,總有一天都會揭曉的。
「這將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菲莉雅,我有話要說,妳且聽著吧……」
「最後的…?祖母,您是什麼意……」
不待她說完,我便打斷了她。
「菲莉雅,妳不能繼續留在央都,至少是遠離妳父親的掌控,不論怎麼說…都必須馬上離開!」
在聽見我的請求後,菲莉雅愣住了。
「祖母對壞事的直覺向來都是準確的,我有預感,有什麼巨大的變故要發生了,所以…祖母希望妳能馬上離開這裡。」
「可是祖母!這麼做的話您會……!」
「菲莉雅,祖母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身側的親信們也早就被長老院驅逐殆盡,如今的我已是孤身一人。待我離開以後,就再沒有人可以從妳父親的手中庇護妳。」
「……」
「妳父親不可能對我的意圖毫無察覺,但祖母不會如他所願的。接下來,我會盡可能的支開他們的注意力,藉此機會趕緊離開吧。」
我坐起身來,目光銳利地看著菲莉雅。
「菲莉雅,祖母能為妳做的只有這麼多了。妳是個聰明的孩子,未來…妳仍然會不斷的面臨抉擇,或許會感到慶幸,或許會感到悔恨,但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停下腳步。」
說到這,菲莉雅站起身來,轉過身去的她,一語不發的站在床邊。
「妳已經不需要過度的庇護了,能夠獨自一人前行,我想…女兒肯定也是這麼認為的。」
話的後半段,我能感受到她那原先動盪的內心,如今已然平復下來。
「謝謝妳,祖母。」
儘管平靜的水面上,此刻還盪漾著陣陣漣漪,不過那卻是了無聲息,真正的沉靜了下來。
她緩緩越過門扉,沒有再回頭望向我,就這麼離開了房間。
『我這孫女真的長大了呢,妳說是吧,塞米雅……』
這些年來,我一直代替著女兒陪伴在妳的身邊,能在最後的餘生裏,看著妳漸漸成長起來,我真的很欣慰。
「照顧好自己,菲莉雅。」
伴隨門扉關上的聲音,少女踏上了旅途。
…………
位於長老院深層,一處被結界所壟罩的議堂之中,六名蒼老的身影環繞著直徑超過五米的圓桌。
「陛下如今終於決定處決盧米恩閣下,如此,距我等的訴願實現又更近了一步。」其中一名老者開口道。
「同感,不枉費我等這些年來逐步驅散了她的身側,終於是要實現了啊。」
「事已至此,我等要不提早執行計畫的下一步?」
「不可,在能確保萬無一失後出手才合宜。那老狐狸的心思甚是縝密,指不定有留下什麼後手。」
「所言甚是,近日陛下已下令要我等有所戒備,看來局勢也不可能如此順利才是。眼下雖是不錯的機會,我等卻無法輕舉妄動嗎……」
說到這,一名始終保持著沉默的老者隨即冷哼一聲,接著終於開口。
「若非她的身上握有那樣事物,否則我等根本不須有所顧慮。」
「但是,若是一下子將她逼急了,我等可不一定能獲得什麼好處。」
「……如此,我等靜觀其變便是。既然陛下已經有所決意,那便只要遵循『陛下的旨意』就行。」
「沒錯,我們只是藉由陛下之手,剷除掉我族的病根罷了。」
……
「……病根,是嗎。」
霎時間,悄無聲息的。
「誰!?……」
封閉的空間內,一道女性的聲音響起,與在座老者們相比,顯得特別格格不入。
這不單是男女間聲音有別,究其原因,是因為她的聲線聽起來十分年輕,同時卻又具備著不屬於該年紀的沉穩。
「看來,我的認知與諸位頗有出入呢。」
「馬上在我等面前現出真身,否則……!」
「怎麼?沒想到隨著歲月增長,長老院的諸位竟是變得這般怯懦了?」
幾乎是伴隨著前者話音的結束,一道身影轉瞬之間出現在了議堂內。
「盧米恩閣下!?」
在聽見那來者的聲音後,幾名老者反射性般的起身,瞳孔也隨即直豎。
究其原因,來者的樣貌,與以往那年老的形象簡直大相逕庭。
而長老院的眾人,自然是見過那副模樣的她的。
那是千年前,吸血鬼第二始祖,盧米恩全盛時期的模樣,正因如此……
『「為什麼,為什麼那個老狐狸會出現在這裡!?這裡明明處在結界的隔離下,她不可能知道確切位置。」』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扎拉公呢?明明命令他在內層區待命,為什麼盧米恩還能來到深層……!」』
然而不待長老院的眾人釐清現況,盧米恩已經率先開口。
「為什麼撇除腦中的答案?事實為何,你們應該心裡有底才對吧?」就像是看透了老者們的想法般,盧米恩冷笑道。
「盧米恩妳…難不成!?……」
「枉有泯羽的實力,既然自甘墮落作為你們的棋子,那麼我也不會憐憫。」盧米恩活動了下手腕,神情平淡的說道,彷彿對此不以為意。
『這不可能,扎拉公可是第二位階泯羽,即便在公爵級中也是靠前的幾位,怎麼可能輕易就……除非……』
在察覺到了某種可能的當下,其中一名老者的面色愈發猙獰了起來,可眼下的事實無疑令人心悸。
常駐於長老院的侍衛沒有傳來任何消息,甚至連駐守內層有著公爵級實力的扎拉都未曾現身,他們的下場已然不言而喻。
「您究竟在圖謀著什麼……」其中一名老者沉聲試探,只是。
「我跟你們沒什麼可談的,就別白費口舌了吧……」盧米恩只是閉起了雙眼。
聞言幾人或許是想作出防禦的態勢,卻是發現身體完全無法動彈。
當然,此時此刻能做到這種事的唯有……
「血脈壓制!?咕-少瞧不起人了!若非妳身上流有皇族血脈……!」
「自以為是的人究竟是誰呢?我可沒有將赫羽外顯,這不過是我原本的力量罷了。至於我持有的那道加護,我也從未動用過它的力量。」
「不…這怎麼可能,這種層級的力量,妳…!嗚……」
「你們那迂腐的腦袋應該不是擺設吧?同樣的話…我不會再說第二遍!」
盧米恩的眼神頓時銳利了幾分,壓迫感之強甚至令其中的二人直接跪倒在地。
「妳…妳既然有著這等實力,為什麼要掩藏到現在?為什麼不留在故土…與德亞大人一同對抗可憎的龍族!?」
「真是悲哀……我選擇離開,同樣是為了吸血鬼族的未來……」
「開什麼玩笑!?妳只不過是個…篡奪了本該屬於德亞大人王位的,卑鄙之人……」
這麼一句話,自從回到拉法爾大陸的那時起,盧米恩已經聽過了無數遍。
「若是能動用拉爾大人留下的加護的全部力量,德亞大人才不會……!若不是因為妳……」
「那又如何?」
沉默許久後的再一次開口,盧米恩的語氣帶著的並不是冷冽,而是在其之上的……
「想怎麼認為是你們的自由,我本來就沒有外界所頌詠的那般高潔。因此…我並不介意再一次弄髒我的手,反正早就汙穢不堪了。」
「虛偽至極,妳根本就沒有什麼資格……!」
「讓我們回到話題吧,你們剛才不是正商議著,要為我族除掉病根嗎?很不巧的,這裡正好有幾個無可救藥的毒瘤呢。」盧米恩打斷他的話說道。
語畢,只見得盧米恩的指甲逐漸染上一層暗紅色,並開始變得尖銳。
「妳難不成打算連我等都……!」
「反正…我也沒剩多少時間了,就讓你們幾個老不死的來陪陪我如何?」
「別…別以為在做出這種事後…妳還能夠全身而退,盧米恩閣下!」
「還真是笑話,我本來就是將死之人,又怎會冀望保全自身。而且…迫使我做出這種決定的,不正是在座的諸位嗎?」
「妳!……」
「聒噪,就給我安靜下來吧。」盧米恩的左手朝向前方橫著劃過,了無聲息的。
只是一次呼吸的時間,眾人的頸處宛如是被一條鮮紅色的絲線所環繞,緊接著那股顏色便暈染開了來。伴隨異物撞擊地板的聲響,那數道身軀宛如失去操弄的人偶般應聲倒地。
「盧…盧米恩……妳……嗚咳……」
鮮血從發話者的口中流淌而出,然而逐漸模糊的視線前方,只是她不帶任何情感的凝視……不,也許其中確實參雜著什麼。
「在塞米雅死去的那一天,你們就該知道……」
盧米恩沒有再多做停留,轉身離開了這為鮮紅色所浸染的地方。
那並非是因為目的已經達成了的緣故,對她而言,這不過是想抑制住源自內心深處的……
「你們將要面對的,是不顧一切的我。」
那雙眼瞳的深處所流露出的,唯有純粹的憤怒。
不過,在離開議堂後不久,盧米恩卻是停下了腳步,目光轉而看向長廊的右側。
那裡並不存在任何事物,可是……
「既然都特意來了,不會只是為了看一場鬧劇吧?齊菲爾。」盧米恩沉聲道。
語落,只見長廊右側的空間開始扭曲。伴隨一道奇特聲響的落下,盡頭處有一道人形的身影逐漸的明晰起來。終於,來者顯露出真容。
「您還是一樣敏銳,盧米恩大人。」
略顯纖細的身形和深紅色短髮,外貌看上去十分的年輕,正是當今吸血鬼族的統領,第三始祖齊菲爾。
「上回見到您以這副姿態現身,已經是前往冥龍界域時的事了……我可以理解為,您剛才對於長老院的肅清,也是為了給這件事劃下句點嗎?」
齊菲爾恭敬的問道,不過盧米恩對此不以為然。
「少故作高尚,當年的事,我們只能心照不宣,對那孩子也是一樣。」
「……」
「齊菲爾,你到底在盤算著什麼?明明只要我一離開那個房間,你馬上就會察覺吧,長老院那些老不死不過是明面上的監視,其實暗中留意我一舉一動的人一直都是你。反過來說,既然知道我有所行動,卻還是任憑我把他們給殺了啊,這也在你的計畫之中是嗎?」
「那就要看您是怎麼認為的了……」齊菲爾似答非答的回道。
「可別誤會,我沒有不滿的意思,你無法下手,卻又對我的所作視而不見,終歸來說,我很慶興你這次沒有阻攔我。」
「……畢竟,任何可能引發禍端的東西,都不該讓其繼續存在吧。」
這話背後的意涵不禁令人悚然,可齊菲爾只是神色平淡的說著。
壓抑的情緒,如果是對妻子的死感到憤恨那倒好,可是,盧米恩卻從中感受到了異樣。
『他』的語氣,彷彿是在訴說,沒有利用價值的工具是不需要的,特別是夾雜了不確定性,如此,還是將其毀了為妙,藉由他人之手。
「果然…你並不是齊菲爾呢。」在聽聞了前者的發言後,盧米恩的眼神莫名銳利了起來。
「您在說什麼呢?」
「我所認識的齊菲爾,絕不可能說出這種話。」
「我越來越不明白您的意思了。」
齊菲爾表情困惑的看著盧米恩,然而後者並沒有就此不再追問的打算。
霎時間,她彷彿不再懷疑了,又或許說,無須懷疑。
「『你』現在散發出來的氣息,跟當初一模一樣……難道,想就這樣繼續裝傻嗎?……哥哥。」
「……」
「是你對吧,德亞哥哥……」
面對盧米恩的質疑,『齊菲爾』始終沉默不語。
可最終,在輕嘆了口氣後,『他』做出了回應。
「……我果然,很不擅長偽裝自己啊,還是說…是因為在妳面前……?」
「真的…真的是你嗎?哥哥。」
從剛才開始,盧米恩的語氣便有了些情緒上的起伏。
「許久未見了,盧米恩。」
或許…真的是許久未有人以這般口吻與自己說話,那是無法以言語來詮釋的熟悉,甚至使盧米恩有那麼一瞬間楞了神。
「哥哥…你為什麼?……」
『不…這不可能,難不成……!』直到這時,盧米恩才意識到。
「齊菲爾怎麼了?你對這孩子做了什麼!哥哥!」
「他的精神意識陷入了沉睡,只不過…可能不會再甦醒了吧……」
不知原因的,盧米恩幾乎是下意識的戒備起眼前之人。
那彷彿是本能反應般。
『身體的主意識不可能被輕易侵占,不過…在精神狀態極不穩定時,確實有可能做到。莫非,是因為塞米雅……?』
「難道,你趁著那時候封印了齊菲爾的精神意識!?哥哥,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
「我有不得不完成的事情,這是唯一的方法……」
「……哥哥,你當初與我約定過的,你說過…你不會忘記的……」盧米恩的聲音有些顫抖。
『已經不想…再體會一次那樣的……』
背棄約定,以及…親手了結至親的那種痛苦,對盧米恩而言都已經……
「收手吧…哥哥,已經…夠了啊。究竟是為什麼…非得……?」
「……」
「真正的你已經死去了啊!所以-嗚!咳呃-!……」
話還未說完,身體卻先一步傳來了異樣。
那是源於胸口處的一份壓迫感,並隨即向外蔓延開來。
『大意了…啊……』
此時此刻,盧米恩只感覺心臟宛如被揪住了般,那疼痛感令她都止不住悶哼一聲。
「果然…封印已不在妳的身上……」
「哥…哥……?」盧米恩硬是擠出了聲音。
「儘管如此…第二始祖,妳的存在仍是個未定因素……」
話語開始不連貫了起來,語氣也像是變了個人。
眼前之人…並非自己熟悉的兄長,更不可能是齊菲爾。
盧米恩終於意識到,剛才的一切不過是某人模仿了兄長的語態,為的是要讓自己卸下心防。
「你到底…是……咕嗚!……」
沒有一絲喘息的機會,他伸手掐住盧米恩的脖子,並將她拽離地面。
『這氣息…分明跟兄長最後那時……難道……!』
如今,盧米恩所能想到的答案唯有一個。
『原來…打從一開始,我就徹底誤解了啊……』
盧米恩終於是明白,自己的兄長在殞落前為何會……
「愚蠢又可悲的存在,余就賜予妳『憐憫』吧……」他不帶任何表情的說著,同時抬起了另外一隻手。
「咳呃-!…嗚呃……」
只是一瞬之間,那手宛如一柄利刃貫穿了後者的胸口,連同心臟一併的……
鮮紅色的液體逐漸將地面染紅,一如先前那般……不過。
「…………」
世界彷彿沉寂了下來,盧米恩抬頭望去,看著眼前那熟悉的面容。
在那逐漸變得模糊的視野前方,此刻卻是有一道淚光悄然滑落。
「………………」
那是從他口中所發出的,極為沙啞的聲音,雖然十分微小,卻是清晰的傳達了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作為回應,盧米恩露出微笑,即便如今身形慘淡的依靠在牆上,雙眸中的生機飛速流逝。
彷彿與生命呼應,盧米恩的外貌也漸漸變回原本蒼老的模樣。
『菲莉雅…已經成功離開了吧……』
冰冷的感覺逐漸湧了上來,身體就像是沉在水中。
『要好好活下去…這是祖母…最後的心願……』
身體已經無法動彈,對外界的感知越來越模糊了。
『祖母我…有點累了……現在…就讓我安靜的…睡下…吧……』
盧米恩眼中的光輝,現如今…完全黯淡了下來……
…………
『難以想像,這裡…曾經和北都一樣繁榮。』
在那位存在將這裡毀於一旦之前,這裡也曾經如同其他都城一般繁華。
如今看見位於地面上的,那座綿延數公里的城塞遺跡,我不由得地想起,還是小孩子的時候…與父親和母親來到這裡時的情景。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呢……』
曾經,父親時常會表現出任性的一面,當然,是只有在我和母親面前才會如此。
記得當時,父親刻意找了個『正當理由』,偷偷帶著我和母親來到北都的郊外。現在想來,也只有在遠離王城的地方,父親才能擺脫既有的身份,陪著我們掩藏進平民之中。
雖然父親能與我們相處的時間不多,但如果一有機會,他一定會放下瑣事陪伴在我們身邊。
或許這麼說有些不合宜,但是父親他…對母親和我其實都有些溺愛過頭了。
『如果不是礙於身分的話,父親他會不會……』
在我的記憶中,王城一直是個過分安靜的地方,鮮少有交談之聲。在此之上,除了必要的權勢交流,也不怎麼有人踏足。
待在王城的大部分時間都是乏味的,特別是當父親與母親在處理政事的時候,我便只能一個人在房間裡待著。
或許在城裡漫無目的地逛著也好,但我並不是很喜歡這樣子。
要說為什麼,僅僅只是房間的外頭,並不存在吸引我的事物。
不過,祖母總是會把我帶出房間,帶我去央都的城下區。或許是單純的散心,也或許…是想讓我看著平民們的生活方式。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開始羨慕起了城下區那些與我年齡相仿的孩子們。至少,能與父母待在一塊的孩子們,在我看來十分的幸福。
一直以來,祖母都會代替父親母親陪在我身旁,許久下來,我也漸漸的習慣與祖母待在一起。
祖母身上有股奇特的氣息,或許是血脈之間的親和力吧,那是一種不同於父母的安逸感。
我曾天真的認為,這種平淡的日子會一直持續著,可是…卻是在轉瞬之間盡數崩壞。
我未曾見過龍族,唯有透過破碎的記述,才得以探清歷史的部分真貌。
龍族已經滅亡了嗎?亦或是歷史存在著差錯?幼時的我無從而知。
直到一天,某個傳聞開始在王城中流傳開來,可當消息傳到父親他們耳中的時候,情況已經沒有周旋的餘地。
父親當時卻是被牽絆在了央都,為了阻止反叛者將倖存的龍族趕盡殺絕,只能讓母親潛入派遣到冥龍界域的部隊中。
祖母在接獲消息後也隨即動身追尋母親的腳步,然而當祖母趕到冥龍界域時,第一時間得知的…只是母親的死訊。
據他們所言,母親是被龍族重創之後,最終不幸逝世的。
冥龍界域一行,將龍族的存在從拉法爾大陸上徹底的抹去了,同時,也奪走了母親的性命……
我想…祖母她肯定也是很難受的吧,在母親去世後,祖母不時會失神。
而父親也是在那時候變了個人,不只是跟我之間,與祖母也開始產生了隔閡。
母親離開以後,我封閉了自己很長一段時間。
或許是為了讓我慢慢走出哀痛,祖母就這樣代替了母親照顧起我。
然而在那之後不久,祖母便被父親和長老院的人軟禁了,罪名是…與龍族暗中勾結。
儘管這份罪名十分的牽強,不過祖母也早已無心反駁,畢竟說什麼,一切都是徒勞。
母親…已經不會再回來了,我們彼此都十分清楚。
「出發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天,到目前為止都沒有斥候的影子……一定是祖母做了什麼吧。」
祖母說過,會盡她所能的拖住他們的腳步,可是既然到現在都沒有遇到追兵,那表示現況甚至已經是亂成一團的程度。
我無法想像,央都那得發生多大的變故,才得以令父親他們無法在第一時間顧及我的潛逃。
『「這將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祖母能為妳做的只有這麼多了」』
我不願去明白這些話背後的意涵……不,我只是…沒有那種勇氣罷了。
『祖母,妳難不成真的……』
我不敢再深入猜測,只得是放棄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
統整現況,要在不被察覺的條件下去到那裡,我不可能再一次途經北都,那裡的戒備不出所料的話應該有所警覺了,我的身分很容易會被發現。
繞行至東都遺跡是最安全的路徑,情況危急的話潛藏進森林裡也是一途。考量都城間的相對位置,在看見遺跡後差不多就得轉向北方前行。
儘管這確實增添不少路程,但如果保持全速飛行的狀態,大概再四天的時間就能抵達國境線。
『只要有這段時間差存在,應該能來的及。』
當然,若是真的被追上,只是足跡暴露的話還是有機會逃走的。最糟的情況是被牽制住,如果對方是伯爵階級以上,我也沒有信心能夠安然脫身。
不過,父親他們應該還沒完全掌握我的行動才是……不,就算這樣也絕不能掉以輕心,不然的話…祖母又是為了什麼不惜做到這種地步……
我必須堅強起來。
只是幾天不進食的話,以我的身體強度還無傷大雅…可是,連續三天都維持著這種狀態飛行,感官確實開始變得有些遲鈍了。
先前為了把祖母的加護穩固下來時,也是耗費了相當的精神力,而接連幾日又是長途的移動。
概括來說,我如今的狀態並不樂觀。
『果然還是太過理想了嗎……』
我並不是很篤定,會這麼說,是因為這幾天累積起來疲勞感已經逐漸體現了出來。
倘若只是身體上的疲累倒還說得過去,可這種程度的精神力磨耗我卻是第一次體會到。那並不單是精神層面的問題,進一步說,連意識都會為之侵蝕。
儘管心裡有些念頭,不過,我沒有停下歇息的打算。
此刻,唯有繼續拍動雙翼,才能令我暫且忘卻那些。
只但願…一切能如我所冀望的那樣順利就好。
…………
『……』
有種奇怪的觸感。
好像有東西在撥弄著我的臉,感覺有點癢。
『好刺眼啊……』
即便還沒完全睜開眼睛,上方照射過來的光線已經有些耀眼。
待眼睛適應了周遭的亮度後,我轉過頭向身旁看去。
『這裡…是?』
我正躺在空曠的地面上,剛才的觸感原來是草來著。
天空十分的明亮且清澈,只有幾片浮雲漂浮在其中,不過令我感到訝異的是,那似乎並不是太陽的光輝。
微風吹拂過大地,周圍的小草晃呀晃的,帶著悅耳的聲音。
我緩緩坐起身來,再一次的掃視過周遭的景色。
『奇怪,我…為什麼會……』
我的意識應該是清醒的,可是…總覺得……
『想不起來……』
記憶就像是蒙上了一層霧,就算試著去回想,卻是有道無形的力量阻止著我。
伸手撥弄了下身旁的花草,手中傳來的觸感十分的清晰。
『就像是真的一樣……好奇怪啊。』
明明跟真實沒什麼區別,但是…始終有種奇怪的感覺。
彷彿是下意識地認為,自己的存在並不屬於這裡。
我轉而看向前方,那裡是一片廣大的湖泊,而我也同時注意到了,那佇立在湖畔的一個身影。
背影看起來是一個女孩子,粉色的頭髮很長,尾端甚至些許垂到了地面上。
我朝著身影所在之處走去,一直到了其身後不遠處才停下。
她的身側圍繞著四隻白色的鳥,或許是察覺我的到來,隨即的便飛去了。
「時間流逝之下,終於是不再平靜了嗎。」
她凝視著湖泊的中央呢喃道,但並不是單純望著前頭的景色,而是存在於那裡的某樣事物。
可即便我朝著她目光的方向看去,也沒能看出那裡有著什麼。
接著,我還未能來得及說出心中疑問,她已經先開了口。
「龍族的幼雛啊,命運這項變數,對萬物而言是否都過於沉重了呢?」她背對著我問道。
她的聲音十分柔和,彷彿能直接傳達進內心深處。
「命運…嗎?雖然現在我還不是很明白,不過,我認為它並非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但是,讓偶然化為一種必然,進而演變為既定的事實,這樣很不自由吧?」她接續前話問著。
「以結果而言,確實如此。」
「那麼,為什麼還如此希望呢?」她又一次的問了我。
「……也許,我的命運早就在無形中譜寫好了吧,不過,就算是受到操弄的人偶,終有一天也會掙脫絲線的束縛吧。」
「就算身心會因此變得殘破不堪也是嗎?」
「可那也能成為救贖的吧。」我反問著她。
「……是嗎。」
在得到答案之後,她沉默了下來。
「對了,妳究竟是?……」
直到現在我才得以問她,可是就在這時……
「嗚……」
突然有股強烈的暈眩感襲來,我穩不住身體跪倒在了地上。
『怎麼回事…突然之間……』
「所有的相遇,一定都有著其意涵。」
模糊的視線前方,她終於轉過身來,可是此時的我已經看不清她的面容。
她朝著我伸出手,接著用手指在額頭前輕輕的點了一下。
「就讓我見識一下你所說的,命運的救贖吧……」
語落,從視野中迸發出的白色光芒,悄然地將所有的一切盡數吞沒……
……
『夢…嗎……』
當我醒過來時,太陽已經升起一段時間了。
雖然記憶有些模糊,可是剛才的那些…未免也太過真實了。
那名粉色頭髮的少女,還有她說的話。
『不過,還是沒有頭緒啊……』
至少在我的印象之中,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一位存在。
我坐在床邊,不過突然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索。
「還沒起來嗎凱特?」父親在外頭喊道。
「只是有些睡過頭了,馬上就來!」
我連忙回應道,很快的換好衣服後才打開房門。
距離父親向我坦白母親的事後,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
很多以往無法開口的,如今父親都跟我聊了很多,總算是不用像先前那般欲言又止。
現在看來,這對他也不完全是壞事,父親自己也這麼說。
「凱特,你不會是有什麼掛心的事所以又睡不好了吧?」父親的表情有些無奈。
「不,只是做了個有點長的夢,直到不久前才醒來。」
「是這樣嗎……說實話,我還是有些擔心。在跟你說了關於瑟菲亞的事後,我在想你會不會其實一直都在煩惱著。」
「我承認是有的,但是我自己也有分寸。」
「既然如此倒是我多慮了…不過,如果真的有什麼煩惱的話,我隨時都願意陪你聊聊。」父親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道。
「謝謝你,父親。」
「好像聊得有點久了,我就先回去忙啦。早餐已經幫你拿到客廳了,趁熱快去吃吧。」
「是是-」
……
午後,我一個人來到森林中,除了觀察附近一帶的狀況外,也一併巡視了設置的陷阱有沒有獵物上鉤。不過很遺憾的,到目前為止仍然沒有收穫。
「這是附近的最後一個了吧,嘛…在幾次看見同類誤觸陷阱後,當然會起戒心的吧,看來這一陣子得在其他地方布置陷阱了啊。」
我輕嘆了口氣,同時把陷阱再一次藏好。
雖然時間還早,可是周遭的亮度未免有些昏暗了,我轉而看向天空,烏雲比起剛才又厚重了不少。
「剛好也全部巡視一遍了,還是快點回去吧……嗯?』
突然注意到左手腕的手鍊,準確的說是上面的火魔石,現在正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發光了!?怎麼回事?」
自從那天從安吉爾村回來以後,我便一直將蒂雅給的手鍊戴在身上,不過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它發光。
接著一團微小的紅褐色光球從魔石裡頭鑽了出來,然後飄浮在我的面前。
「這難道是…火精靈嗎?」
我想這應該就是村長說的,憑依在這顆魔石上的下位火精靈吧。
不過為什麼會在這時候……?
然而還不用我猜測,火精靈已經朝著一個方向飛了過去,就這樣暫時的停在了那裡。
「你是想帶我去什麼地方嗎?」
雖然我並不清楚精靈能否了解我說的話,不過接著它很快地在空中水平的轉了一圈。
我笑了下,看來應該是聽得懂吧,而且它回應的方式還滿可愛的。
我就這麼跟著火精靈走了一段距離,同時,天空傳來的雷鳴聲也頻繁了不少。
「還沒到嗎?小精靈。」我不禁有些擔心了起來。
說罷,只見火精靈的速度開始慢了下來,轉了個彎後停在了一棵大樹的後面,就這樣在上頭繞啊繞的。
「你帶我來到這裡,究竟是想讓我看-?……」
越過那棵樹,視野總算可以看到另一頭後,我所見到的……
「……為什麼。」
那副身影,我不可能會忘記。
「為什麼…妳……?」
那曾經映入我眼中的,一名紅髮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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