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Poem of the Hunter
「媽媽，你們兩個好慢喔～」
被繁盛樹葉所遮掩的林蔭小路上，一個小小身影蹦蹦跳跳的跑著，不時露出笑顏看向後頭。
好一會兒，後方兩道人影姍姍來遲，想來是孩子的父母，而前者正攙扶著後者的身子。
聽到孩子這麼說，兩人有些無奈的笑了下。
「伊迪，媽媽她現在身上還帶著一個小傢伙呢，所以不能太勉強身體啊。」
父親對著前頭的孩子說道。
「哼哼，就是說啊伊迪，媽媽我最近可累著了。」雖然說是這麼說，可母親只是親切的笑了笑。
孩子的母親如今有孕在身，必須得小心翼翼地才行。
「可是照這個速度，天黑之前回不了家啊……」
孩子嘟著嘴說道，同時停下腳步等著後頭的兩人。
因為父母總是跟他說，「到了晚上森林裡會有可怕的野獸出沒」之類的話，現在不禁令他擔心了起來。
「不必感到害怕啊伊迪，不是還有爸爸在嗎？」
父親充滿自信地說道。
「可是…萬一……」
「別擔心伊迪，不管發生什麼事，爸爸都會保護好我們的。」
母親摸了摸孩子的頭，帶著溫柔的笑了笑。
「嗯–那我不會再擔心了，我相信爸爸。」
「那就好。不過…如果有一天，爸爸不在的話，伊迪要代替爸爸保護媽媽和妹妹喔。」
「咦？是妹妹嗎？已經能知道了啊？」
孩子頓時興奮地看向母親的腹部，此前十分在意的事情總算是有了個答案。
「是啊，早些去忒蕾婭婆婆那兒時，媽媽本來還想請教一下的，結果還沒問出口婆婆馬上就看出來了呢。」
「原來這兩天去婆婆那裡是因為這個原因啊，嗯……」
見得孩子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奇怪，母親隨即開口詢問。
「怎麼了嗎？伊迪。」
「因為…我到現在還是有點怕去忒蕾婭婆婆那裡啊……」
「會怕婆婆她？為什麼？」
「因為婆婆的家裡總是有著很多恐怖的東西……」
孩子不禁打了個冷顫，回想第一次進到婆婆的房子裡頭，那副景象可是嚇得他不清，讓他馬上頭也不回的跑了出來。
當然，今天也只是在外頭待著……
「婆婆是魔女啊，家裡當然會放著『特別』的材料…不過這樣想起來，有些東西確實有點恐怖呢。」
母親想著想著也苦笑了下。
「不是的，之前待在外頭等你們的時候，我發現二樓的窗邊躲著一個影子，好像一直偷偷地在看著我，感覺怪可怕的……」
「二樓有人偷偷摸摸的在看你？…啊，原來如此。伊迪啊，你這可誤會大了喔。」
聽見孩子這麼說，父親好像是想到了什麼，隨後輕輕笑了下。
「誤會？」不明所以的孩子頓時間一臉疑問。
「哎呀–親愛的，伊迪說的該不會就是…？」
孩子的母親貌似也是想通了的樣子。
「我想應該就是那孩子吧，忒蕾婭時常跟我們提起的…她可愛的孫女。」
「咦？忒蕾婭婆婆她…原來還有孫女的啊？」
一旁孩子訝異的說著，就像是突然聽聞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
「是啊。不過聽說那孩子很怕生，有客人在家裡的時候就會馬上躲到樓上去。連我也沒有親眼見過她呢，真是個害羞的小傢伙～」
「原來是這樣啊……」
少年試著回想了下那個身影，雖然當時的角度有些看不清，但那應該是她的頭髮吧，棕褐色的頭髮。
不過就在這時候，母親出聲打斷了他。
「我說伊迪，之後要不要試著去跟婆婆的孫女說說話呢？記得她應該只比伊迪你小一歲而已，你們一定能處的來的。」
「姆…可是媽媽不是說她很內向嗎？我也不是很擅長……」
孩子話還沒說完，母親就接著說了下去。
「所以啊，媽媽才要你們好好相處不是嗎？伊迪也不必急著跟那孩子打好關係，就先從朋友做起也不錯啊。」
母親的語氣久違的激動了起來，讓孩子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伊迪，換個方向想，媽媽這也是希望你能夠交到朋友啊。」
父親對孩子這麼說著，至少這個理由還比較有說服力。
「……我知道了啦，不過先說…我並沒有把握喔。」
「是–是–媽媽會期待伊迪的好表現的。」
就像是認命了一樣，孩子沒有再試著多說什麼，只是無奈的笑了笑。
『或許…這樣也不錯吧……』
孩子這麼想道。
「對了，她的名字是什麼呀？」
「名字叫做……嗯姆，媽媽可不能告訴你。名字還是先保留好了，就讓伊迪你自己去問她吧～」
「欸……什麼嘛。」
孩子嘟起嘴表示不悅，父母見狀也是笑了出來。
夜色已在不知不覺中降下，村子的大門出現在了前頭。不過比起說是村子，部落一詞或許比較貼切。
這裡是朔月森林的核心處，同時，也是月狼族的棲息之地。
對於尚且年幼的孩子而言，平淡的生活也沒什麼不好的，但相比於一成不變，或許多了點變數也是不錯。
『話說…怕生到這種地步，簡直跟小動物沒什麼兩樣啊……』
再者，祖母明明是那副德性，為什麼孫女的個性反而會走向另類的極端……
『等我去找妳的時候，希望不會再是今天這樣，而是能親眼見見妳。』
孩子如是想道，同時，也開始期待起了與小動物（她）相見的那天。
不過…時間卻並沒能給予孩子機會……
「爸爸！爸爸！！！」
「伊迪！快點跟媽媽走啊！要不然的話……」
宛如用上全部的力氣般，孩子朝著火光處不停的叫喊著。
不…那並不是什麼火光，而是將孩子的部落連同森林一併燒盡的業火。
火炎旋繞成柱子的外型從地面油然而生，將地面的一切的事物盡數捲入後筆直衝向上空。同時，照亮了那藏身於夜空之中的數十道黑影……
夜空化為一片橙紅，無數的灰燼自天空飄落而下。母親跩著孩子的手，拼命的朝著火光的反方向跑著。
「可是…！爸爸還在…！……」
下一秒，母親把孩子的手抓的更緊了。
「爸爸他不會有事的，等會兒就會過來找我們的，伊迪就相信媽媽吧，好嗎？」
母親對孩子這麼說道，可是臉上的表情卻十分的僵硬，彷彿就像在訴說著與口中相反的事實。
『「雅莉兒，馬上帶著伊迪格離開這裡，盡管逃的越遠越好！我會留在這裡爭取一點時間，所以…快點！」』
那是父親的身影消失在那片火海前，對著兩人說的最後一句話。
「騙人！媽媽妳騙人！不然爸爸那時候才不會說出那種話！」
「伊迪！」
母親突然大吼一聲，隨即停下了腳步，握著孩子的手開始有些顫抖。
「媽…媽……」
只見母親一手扶著肚子，臉色十分的蒼白。
直到現在…孩子才發現，母親下半身的衣服早被染成暗紅色。而那抹暗紅色，如今也開始染上地面……
「答應媽媽好嗎？就算是…最後一次也好……」
母親的聲音開始變得虛弱了起來，隨後跪倒在了地上。
「伊迪你不能再回頭喔…只管往前跑就好，絕對要…答應媽媽喔……」
隱忍著腹部傳來的劇痛，母親硬是擠出笑顏對著孩子這麼說著。
淚水早已止不住的從眼眶中流下，令孩子幾乎是失去了言語。
「快點走吧…即便不能再見面，我們也永遠愛著你…伊迪……」
話音一落，原本緊握的手鬆開。
母親倒下了，也不再開口了……
孩子愣住了一會兒，在母親的身旁蹲了下來，然後…再次握起母親的手。
「伊迪格會聽話的…絕對會聽話的。所以…媽媽、爸爸，伊迪格…不會再讓你們擔心了……」
話語說出口的時候，孩子哀傷的眼神之中多了一絲堅毅。
藍色的光芒在身上流轉而過，孩子化為狼的型態，在『寂靜』的深夜裡全力的跑著……
……
『好餓啊……』
疲憊感和飢餓感與日俱增。
已經記不清離開之後過了多久，至少是朝著同個方向走了好一段距離，或許甚至快要到朔月森林的外圍了也說不定。
我以狼的形態在附近的區域徘徊著，至少在這附近還能找到一些快成熟的果子。
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時常會有野生棕熊和山豬過來覓食。而且…偶爾也會有人類涉足這裡。
爸爸說過，絕對要小心人類，因為從來都不知道他們會打什麼壞主意。此外，人類十分的討厭我們月狼，基本上是只要見到就會立刻發起攻擊的程度。
這也是為什麼選擇停留在快接近的森林外緣，一方面能比較遠離深處的大型野獸，而人類進到這片區域的次數也不至於太頻繁，可以算是安全地帶。
不過，要是碰上人類我想八成是死路一條，所以這些日子與其說是避著野獸，倒不如說警戒心都放在人類身上。
這裡畢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覓食區，至少現在還沒有離開的打算。
幾天下來也沒怎麼正常吃過東西，運氣好的時候能抓到野兔之類的，儘管生吃的血腥味重到難以入口，但總比沒有進食要好的多。
平淡的生活早已回不去了，我知道的。曾經的家園，永遠不會再有人於那迎接我。
已經不是第一次忍不住的哭出聲來，明明在野獸橫行的森林裏頭，這絕對是多餘的行為。說的難聽些，這無疑是自殺行為……
可是，這一切都來得好突然。
小小的火苗在村子裡燃起，將村子裡的一切在轉瞬之間化為虛無。
那些懸浮於空中的身影，宛如烙印般格外清晰，甚至…快要掩沒過父母的容貌。
那一天，我知曉了何謂生命的脆弱，以及…自身的弱小。
親人都被她們給殺害了，不論是爸爸、媽媽，還是尚未出生的妹妹。
『魔女……！』
悲痛和憎惡總是帶著沉重的無力感，正因為明白現在的自己根本無法做到什麼，只能對著漫無一人的前方狂吠著。
為什麼，要奪走我們的棲身之所……
為什麼…要從我身邊奪走爸爸和媽媽……
為什麼……要奪走我的一切……
悔恨的淚水奪眶而出，直至寂寥深夜都未曾停歇……
當白晝到來時，我離開了森林外圍，再一次的步向深處。魔女是從西邊過來的，再繼續徘徊在朔月森林的話，我的存在被發現是遲早的事，為此必須朝著東邊移動。
目的地是落日森林，只是…那裡也是魔女忒蕾婭的住處。
朔月森林與落日森林的中間被一座山脈所分割，中央處的山腳下有著忒蕾婭設下的轉移魔法陣，只要驅動定量的魔力就可以使用。雖然不知道另一邊的魔法陣具體座落在哪裡，但可以直接來到山脈的另一頭是事實。
不過…我已經搞不明白了，甚至不知道魔女忒蕾婭與其他的魔女是不是一夥的，儘管村子裡的大家曾受過她的幫助也一樣。
至少現在…我無法信任魔女忒蕾婭，也不可能再藉由她的轉移魔法陣移動，心想或許這其實是個陷阱也說不定。
在山脈延伸到南邊後，有一處山勢比較低的小破口，與人類的領地只有幾公里的距離，而我也不清楚人類是否會經過此處。儘管存在著被發現的風險，可如今的我也只剩下這個選項。
而在一邊確保進食和躲藏的情況下大概步行了五天的時間，我總算是來到了山脈另一頭。眼前的森林比起朔月森林不知道還要大上許多，而這裡正是落日森林。
想要變強，只能不斷的磨練自己，為此我必須得習慣狩獵。當然，獵物不會再是小兔子，而是生活於落日森林裡的，真正的野獸……
不能一昧的躲著，有時得刻意的露出點皮毛才能讓獵物上鉤。若是遇到比較兇惡的野獸，假裝示弱是一種手段，要等待獵物最為大意鬆懈的時候，獵人才有機會了結牠。
不管身處何處，弱肉強食的法則是不會變的。
最初，與山豬搏鬥後都會搞得遍體鱗傷，不過幾次狩獵下來發現，山豬其實也只是塊頭和力量大了些，說實話動作很笨拙，真正的利器也只有身前的獠牙，以我的速度就可以避過大部分的攻擊。
深居在森林內層的野獸通常都有領域性，這也表示牠們就是那一個區域的最強者，作為實力的判定再適合不過。
而在直到自己能夠正面對付牠們之前，我不會輕易的繼續深入森林內部。
說實話，就算是人的型態，現在的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跟深處真正的凶獸周旋。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數個月，定期的狩獵得以維持我的食物儲備，也建立起了自己的領域。
無法入口的肉通常野獸的氣味都十分的重，把這些肉丟在周遭的話除非是飢不擇食的肉食野獸，否則一般的動物根本不敢靠近血腥味濃重的地方，是最好的誘餌。
多虧這樣，現在就算生起火苗也不必擔心會吸引野獸靠過來，總算是擺脫了生吃獸肉的痛苦。
我知道，是時候該繼續深入了。
但是…不知道是因為未曾踏足過過落日森林深處的緣故，總有一種令本能都產生動盪的不安感……
希望這只是我的錯覺吧。
不過在那之後的遭遇，或許只能說是造化弄人。
那是一場不對等的死鬥，同時…也是我第一次被迫以人形之姿戰鬥。
「哈啊…哈……嗚……」
就算只是些微的吸氣，身體便會傳來幾乎令人昏厥過去的劇痛。
『真是……搞成這副德性，已經…不能用狼狽來形容了啊……』
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瀕死邊緣的感覺。
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胸前的出血量很不妙，裂掉的肋骨可能都刺到內臟了。右手也已經沒有知覺，八成連同骨頭已經完全不成樣了吧。
落日森林位處山峰的東側，太陽比起另一頭暗下的速度還要快上許多。周遭的樹就在剛才已經被牠弄倒得差不多了，掛在山頂的夕陽光線直接透了過來。
我左手抓著一個紅色的魔核，是剛才那頭難纏到不講理的熊形魔物留下的……
或許早在察覺的那一刻就已經晚了，變回人形的我第一反應便是逃跑，可是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在自己作為利器的速度上被壓制什麼的。
右手竟是比起身體的本能反應還要先一步傳來了劇痛，回過神來人就已經飛了出去，撞在了一旁樹上。
「咳–咳……」
止不住咳了幾聲，我吃力的重新站起身來。
轉頭看向身側，右手無疑已經受到重創，連一根手指也無法動彈。說得難聽一些，就是不成形的醜陋裝飾品掛在身體右側。
視角回到前方，三米高的龐大身軀緩緩向自己走近，巨大的陰影之下閃爍著兩點紅光。
在我看來，牠根本就是玩弄著掌中的蟲子一般，甚至還是游刃有餘的態度，彷彿隨時都能把我殺死一樣。
「沒想到初來就是魔物嗎…而且這樣的……」
記得在爸爸告訴我的記憶裡頭，可從來沒有聽說魔物會強橫道這般地步。
「而且…紅色的眼睛……」
尋常魔物的眼睛是紫色的，可是這傢伙的卻是紅色。
或許這傢伙是魔物中隸屬上位的嗜血種什麼的，如今也已經無法再分神想這些有的沒的。
「才不會……」
此時此刻，要做的唯有一件事……
「我才不會！死在這裡！！！」
我朝著前方嘶吼一聲，那是對著魔物還是其他什麼的嗎？不過這都已經不重要了。
我要…活下去……！
再之後與魔物死鬥時的記憶，如今根本一點也無法再回想起，就像是蒙了一層血霧一樣，無法清楚的看清。
活下去什麼的，再一次的把視線放回自己的身上，才發覺這種想法果然還是好不真實啊……
『我應該…會死吧……』
身體早在先前的戰鬥中變的殘破不堪，現在也只是靠意志力在硬撐著，可傷口恢復的速度早已趕不上出血量。
意識開始模糊了……
『如果…把這個吃了的話，或許就能活下來吧……』
看了眼手中的紅色魔核，倒也不是沒這麼想過，畢竟自己都快死了，或許把魔核吃下去就能活下來什麼的。
使盡力氣的抬起左手，不過卻是在嘴前停了下來。
『只是活下來的…不會是真正的我……』我不禁這麼想著，手也開始顫抖。
就算這樣做真的能活下來，但一想到要是我也變成那種駭人的模樣，變成只會以殺戮為樂的怪物……
『那樣的…才不要……』
其實早在下定決心前，手就不知覺放了下來，終於連這點力氣都使不出了啊，手中的東西也滾落到了一旁。
「爸爸…媽媽…對不起，伊迪格…遵守不了約定了……」
我對著無人之處說著。
雙眼闔上，開始靜待著心臓停止跳動的那一刻……
噗通…噗通……噗通……
周遭彷彿都靜了下來，耳朵可以清楚的聽見自己愈漸微弱的心跳聲。
啪咂……啪咂……
然後…開始有奇特的聲音混雜其中。
這種步頻…好像是人類腳步聲來著……不，腦袋不正常了吧我，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會出現人類。
「……好過分……」
……
「……怎麼辦，傷得好重……」
說話的聲音，女孩子……？
我微微睜開眼睛，灰暗的視線裡頭，隱約可以看見一道身影。
不會已經出現幻覺了吧……
「……對了，奶奶說過……」
好像…撿起了什麼東西……
「……撐下去……」
靠了過來，這是想要做什麼…我的傷勢已經不可能……
「……我一定…會救你的……」
聲音消失時，一股熱流從我胸前擴散開來。對外界的感受逐漸的模糊了，連同僅存的意識一起。
不過…我不可能忘記，在那一瞬間明亮起的視線裡，閃過的一抹棕褐色……
……
「嗚……」
醒過來後，出現在眼前的是陌生的天花板……不，好像又不是這樣子。
身體連一公分也動不了，明明沒有被綁起來什麼的，為什麼……對了！我……！
腦袋清醒過來後，記憶終於接了起來。
「啊…啊啊……」雖然出的了聲，不過身體還是不聽使喚。
我現在這是躺在床上嗎？
『這裡…是……？』
吃力的轉過頭去……然後我馬上就後悔了。
明明想先搞清楚狀況，可轉過頭後第一眼就看到一個老婆婆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神色凝重的看著我。那絕對不是高興的神情，但這都不是重點。
我…是認識這個人的……
「醒來了啊，路堤恩和雅莉兒的孩子。」
她徐徐說著，一時之間，我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眼前的這個人，就是魔女忒蕾婭。
也就是說，我現在是在忒蕾婭婆婆的家裡吧。
「我原本以為…在那副慘狀下或許沒有倖存者，如今總算是見到了變數。」
魔女忒蕾婭…不是敵人，我可以這麼認為嗎……？
或許不該再考慮這種明擺著的事實，如果忒蕾婭跟那群魔女是一夥的，那我早就被她殺死了吧，因為她根本就沒有救下我的理由。
「忒蕾婭…婆婆，我……」
「別急著起身，你的身體還沒有與那股力量完全磨合。難得撿回一條命，可別讓我再頭疼。」
忒蕾婭打斷了我，不過我卻是沒聽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與那股力量…磨合？什麼意……？」
我複誦了一遍，下一秒忒蕾婭只是長長的嘆了口氣，表情很是無奈。
「你現在該問的…應該是自己為什麼還活著吧？」
忒蕾婭並沒有想回答我問題，而是反問了我這個。
不過…確實，我明明受了那麼重的傷，應該早就處於瀕死邊緣……可是，現在卻沒怎麼感覺到疼痛，呼吸不會困難，受到重創的右手也恢復的完好如初。
「我問你，你還留有昏倒之前的記憶嗎？」
「記憶…嗎……」
被這麼一問後，當時的記憶開始漸漸的復甦了。
「記得…有一個人，好像是女孩子，對我做了什麼……」
「還有其它回想起來的嗎？」
忒蕾婭馬上接著問道，伴隨那咄咄逼人的語氣，我只好盡力的回憶著。
「她拿著一個紅色的東西，應該是我落下的魔核。靠了過來之後…一股熱流進到了我的身體裡，再之後…想不起來了……」
「沒有感受到痛苦？」
「應該是沒有的，而且…在那之後我就昏過去了。」
「哼–真是白便宜你了，要不是我那傻孫女亂來，你早被活活疼死了。」
「誒……？」
孫…女？難不成……！？
霎時間，一道棕褐色的身影浮現在了我的腦海之中。那是頭髮的顏色。
是她？
「融入你體內的那股力量十分暴戾，畢竟是高階魔物的魔核，說不准可能直接就把你的身體撕裂。我那傻孫女也是亂來，為了救你怕是連命都差點栽了進去，竟然以自身為媒介來引導魔核的力量，藉此才救下瀕死狀態的你。」
「嗚呃……」
「……不過，你當下的傷勢的確太重，怕是等我趕到後也都無力回天，只能說你運氣很好。」
「我…忒蕾婭婆婆，能讓我跟她見上一面嗎，我想親自向她道謝。」
「道謝？開什麼玩笑！」
「咦……」
面對忒蕾婭突然的怒斥，我只能是呆愣住，一點也無法開口。
「你知道…她為了救你，遭受的反噬有多嚴重嗎！？」
騙人的……不，自己明明是重傷瀕死，卻硬是被她救了回來，難道…她就不需付出什麼代價嗎……
「忒蕾婭婆婆，請妳告訴是怎麼回事吧……」
「……為了救你，她甚至用上了自身的生命力來淨化魔核，這才得以引導純淨的魔力進入你的體內，使你的生命力在短時間內爆發出來，雖然是胡來，不過就結果而言…她的確成功了。不過我也說了，高階魔物的魔核內含的魔力很危險，那是極為狂暴的力量，就算只是觸及也會開始侵蝕肉體，而她替你承受了這一切。」
「那…她遭受的反噬是……」
「無疑是不可逆的創傷，甚至已經傷及核心。如果只是身體受到傷害那倒也罷，最大的問題是，她體內承載魔力的魔女因子已經接近破滅…不管用什麼手段都不可能治癒。說白了，就是在之後的十幾年間…不，或許更久，她都將無法催動體內的魔力，一絲一毫都沒辦法。你知道…這對一個魔女而言是什麼意思嗎……？」
一頭野獸若是失去了尖牙利爪，不可能存活下來。那麼，無法使用魔力的魔女，與手無寸鐵的常人又有什麼異同。
「……是我的錯。她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我……」
「聽好了，發生在你身上的事確實令我感到遺憾，若是以前，我會盡可能的幫上忙。可是…孫女如今變成這副模樣，我也無法完全釋懷，莫說你是他們兩人的孩子，我原本是打算直接把你轟出去的。」
「……忒蕾婭婆婆，或許這個請求很不要臉，但是…請妳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吧。」
「哼–你現在最應該做的贖罪是把傷養好然後馬上離開這裡，也不要再與我的孫女產生瓜葛。」
「我已經對她有所虧欠，若是要我就這樣離開這裡，我做不到！」
我馬上反駁了忒蕾婭，只見她沉默了會，隨後又冷哼了一聲。
「我就姑且聽你一言……」
忒蕾婭雙手盤在胸前，用十分不悅的神情看著我。
「請讓我定居在落日森林裡，作為交換，我會在不和您孫女接觸的條件下保護她，只要她還身處森林之中，我就絕對不會讓她遭遇不測。」
「再狂妄也給我有個限度！小鬼，你現在的實力要在這片森林活下去都是問題，這樣還妄想保護她？」
「我會賭上性命變強，這也是我對自己的誓言。在她失去魔力的這十年間，我會強大到能真正守護她。」
「說得倒好聽，但你根本就沒有搞清楚自己的處境。聽好了小鬼，你要面對的敵人從來都不是人類、野獸亦或魔物，而是蹂躪了你故鄉的那群魔女！」
「魔女……」
忒蕾婭說得沒錯，真正的怪物，真正的敵人，只會是魔女。
魔女是最令人摸不著行動原則的存在，只要有意為之，燒盡一片森林也不是不可能，只不過是沒有這種必要罷了。
就連我也不明白，魔女為何要將月狼滅殺殆盡，是想從我們這獲得什麼嗎？
「我已經給過你忠告，你待在她身邊只會給她帶來殺身之禍。魔女絕非善類，你應該再清楚不過。」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向她贖罪。我不會給妳們添麻煩，假以時日魔女找上我的話，我也會馬上離開落日森林，不會讓妳們受到牽連。」
「想與魔女談判，勸你不要只是信口開河……」
紫色的雙瞳帶著難以言喻的銳利，甚至都快令我以為是殺意。
若是我的答案無法讓忒蕾婭信服，那她可能會直接了結我。不禁產生了這種想法。
因忌憚而產生顧慮是無可奈何的……
但若是因此而猶豫是不被允諾的。
「以父母之名發誓，我會遵守自己立下的約定。」
我不會再欺騙自己，不管是對爸爸媽媽，還是我自己也好，那都是無法原諒的行為。
我已經做過了約定……所以，這次絕對不會再食言！
「……記住你說過的話，月狼伊迪格。」
忒蕾婭從椅子上起身，轉身後徑直走向房門，不過卻是在門前停下了腳步。
「那孩子在隔壁房間睡得很沉，切記不要吵到她。」
忒蕾婭沒有回頭，只是留下這麼一句話，隨後關上了房門……不，門是自己關上的，忒蕾婭碰都沒碰門把。
忒蕾婭總是能做出超乎常人的事，畢竟是魔女……不過。
『她應該也能辦到這種事吧，曾幾何時……』一想到這，便不自覺地感到愧疚。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且無可否認的，這是自己的過錯。
……
夜深了，窗外透著月光，我慢慢坐起身來。
此前都還沒有動過身體所以沒發覺，身體在活動的時候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異樣感，好像這具身體原本不是我的一樣。
或許這就是忒蕾婭所說的，我的身體還沒有與魔核的力量調適好吧。
雖然體感有些奇怪，但還不至於礙著我活動。
我想去見她一面。
不過忒蕾婭有說不要打擾到她，所以我的打算是悄悄地，沒錯，悄悄地。
當然，我想就算這樣應該也會被忒蕾婭發現，不過我總感覺她同時也在講反話，不然她大可不要告訴我這件事。
結果，我還是踩著輕腳步越過走廊，來到了隔壁的房門前。
門沒有上鎖，我慢慢推開房門。
衣櫃、桌子、床、還有一些布偶，裡面的配置比起屋內其它地方要來的正常多了，至少是沒有什麼奇怪恐怖的東西。
然後，我見到了她。那頭棕褐色的頭髮很亮眼。
我走到床邊，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清她的模樣。
她如忒蕾婭所說的沉沉睡著，呼吸聲有些急促，臉頰微微泛紅，看上去像是發了高燒。
若只是普通的感冒那再好不過。
『妳是為了救我才變成這樣的，所以，在妳的身體好起來以前，就由我來保護妳。』
我在內心發誓，今後絕對要守護好她。
看向前頭的窗口，此前她就是從這裡偷偷摸摸的看著我的吧，其實很顯眼就是了。
換做當時的我肯定也無法想像，立場會變成現在這樣，到現在只能用一團糟來形容。
『如果沒有發生那些事的話，或許能夠與妳成為朋友的……』
當初會抱有期待，是因為妳無意間引起了我的注意。令我開始好奇妳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才想與妳見上一面。
還真是天真的想法……
但怎麼說…初次碰面是那種場面，真的是糟糕透了。
也不是想故作好形象的意思，但至少不要是那種狼狽模樣啊……
嘛…反正今後也不能『見面』，又何必想這些有的沒的。
保持這樣就好，畢竟已經答應過忒蕾婭，不會再跟妳有任何交集。
『「名字還是先保留好了，就讓伊迪你自己去問她吧」』
「……」
話說…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啊。
但總不是讓我現在問吧……
真是麻煩……不過，這是跟媽媽的約定，所以不能反悔。
那麼，至少……
我走到床邊，蹲下身來，深吸一口氣。
「我的名字是伊迪格。」
儘管不會被記得，我也要說出自己的名字。然後是……
「請…嗚……」
好羞恥。
原來跟別人交朋友…會這麼令人語塞甚至難以開口的啊。
所以…媽媽才會讓我……
我閉上眼睛，又一次深呼吸。
「請妳…跟我當朋友吧……」
成功說出口後，不知為何的…心裡莫名鬆了一口氣。
「……」
理所當然，之後沒有任何的回應。倒不如說這樣反而比較好。
如果她現在是醒的，我應該會尷尬到說不出話。
這樣…就好了吧……
「再見了。」
還是快點出去吧，也不好一直打擾她，或說被忒蕾婭發現。
不過，就在我的手碰觸到門把時……
『「……妮娜……」』
熟悉的聲音在腦海中迴響，我猛然回頭，可她只是一如先前的睡著。
『不是錯覺…吧。』
難不成……
「妮娜…就是妳的名字嗎？」我下意識脫口說出。
魔女能夠看透人心，所以…千萬別想著在魔女面前隱瞞什麼。雖然聽起來有些荒唐，但這是已經從忒蕾婭身上得到的事實。
可就算撇開這個，她現在應該是沒有意識的吧，可是我確實聽到了聲音……
『……不過，果然還是哪裡不對呢。』
沒錯，這樣太不公平了呢。
「如果以後有機會，就請妳…『親口』把名字告訴我吧。」
我笑了下，對沉睡的她這麼說著。
接著我離開了她的房間，帶著這段意外的插曲。
……
回想起來，我在這個屋簷下待了半個多月，這段時間的伙食都是忒蕾婭說了算。
至於那是什麼意思嘛……
回顧第二天的早上，看到進來房間裡的忒蕾婭臉上的表情後，我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忒蕾婭先是拿了件衣服讓我換上，接著便叫我跟著她出門，其餘什麼的也沒有交代。
我只是聽得一頭霧水，好一番整理後，我來到了樓下。忒蕾婭已經穿上了深紫色的斗篷，站在那等著我。
『不會是要做什麼危險的事吧……』
現在想來，我早該知道魔女都不是可以正常溝通的人。
「嗚！？…嗚哇！」
因為一踏出門口，我的身體就飄了起來。
「忒–忒蕾婭婆婆！……」
忒蕾婭並沒有理會我的意思，直接『帶著』我飛到了離地面約莫十多公尺的空中。
「別大驚小怪的，讓身體保持平衡。」
或許是真的看不下去了吧，忒蕾婭的表情有些無言。
「嗚……我盡力……」
我照著忒蕾婭所說，試著維持身體的平衡。好一下子的時間才成功讓身體穩住，但果然還是有點勉強。
「調整好了吧，那麼現在把身體壓低。」
「是……？」
接著便看到忒蕾婭的身體幾乎是跟地面呈水平的姿態，我也馬上跟著照做。
「不要走神啊。」
「咦……！」
話音一落，周遭的景色開始快速的飛過。
怎麼說…比起剛才懸浮在空中，現在這種情況應該才是所謂的『飛行』吧。
奇特的是，並沒有與之相對的強勁風壓從我身上掠過。
我把視野從地面轉向前方，只見本該迎面襲來的風壓被盡數劃開。
能飛行也就算了，竟然連風阻這種阻礙也排除在外。或許忒蕾婭這麼做是為了飛得更快吧，粗略目測下來，這速度甚至跟我全力跑起來不相上下。
『魔女果然是一群不能用常理判斷的生物……』
這個狀態大概維持了十分鐘吧，不過忒蕾婭在這段時間內也沒有再開口說過什麼。
終於，速度逐漸緩了下來，然後又是滯留在了空中。
這裡應該是落日森林的東半部。
「到了。」
忒蕾婭這麼說道，隨後我們緩慢的降落到了地面。
不過我卻是馬上聞到了一股味道，野獸的味道。
應該野豬留下的，而且味道特別強烈。
「忒蕾婭婆婆，這裡應該是野豬們的地盤吧……」
「有什麼問題嗎？」
不…這就是問題所在啊……
「那麼…為什麼要來這裡……」
話都還沒抱怨完，我就聽到了不遠處的悶雷聲。
「在我這住幾天總該付點租金，你也必須解決伙食的問題，這不是一舉兩得嗎？」
意思就是要我負責這幾天的食物來源吧，如果只是這樣當然沒什麼，但……
「可是…我的身體還……」
「抱著天真的想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獵人不可能總是在最好的條件下狩獵，你應該也清楚這一點。」
忒蕾婭眼神鋒利的看著我，或許對她而言，我的理由甚至沒有一點說服力。
可她說的都是事實，正因為是事實，所以我無法反駁。
當戰鬥發生的時候，不可能每次都處在萬全的狀態下，否則也不會有『趁其不備』或『偷襲』之類的說法。
「還是你認為，一直待在床上直到感官鈍化才是最好的選擇？」
「……」
「我話就說到這，只是這點程度，可別弄得灰頭土臉的。」
忒蕾婭丟下這話，身影瞬間化為煙霧消失無蹤。
結論是，我被一個人扔進了山豬的棲息地。
意思就是要我自己解決……
在忒蕾婭消失後，低沉的呼吸聲變得越來越清楚了，好幾頭山豬馬上靠了過來。
「等著吧老怪物，我會證明，我所答應過的…絕非戲言。」
都被說到這種地步了，若是再退縮未免太窩囊。
而且我可是做過約定的。
兩米高的棕色身影從樹叢探出頭來，正惡狠狠的盯著我。
同時，身後又是一道類似的身影出現，後頭還跟著兩隻小山豬。
「吼！！！」
前頭的野豬長嚎一聲，充滿威嚇性地宣示著自己的主權。
「真是…我真的到哪都不受歡迎呢。」
「放心吧，我也不打算久留……前提是，你們最好聽話一點……」
我亮起爪子，目光直視眼前的獵物。
……
「不是都告誡過你別弄的一團糟嗎？瞧你這副德性……」
忒蕾婭有些無語的看著站在野豬屍體上的我，眉毛也是挑了幾下。
但這倒是意料之中的反應，我想任誰看到都會這樣。現在的狀況是…我的身上到處是血，衣服和頭髮都是如此。
但那並不是我的血就是了。
「有一說一，能在不受傷的條件下解決目標，確實是達到了我的要求，但讓血濺到身上只能說馬馬虎虎。」
「我也不是想弄的一身血腥味……」
沒錯，關於這點我沒有異議，染上血的味道會惹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而且重點是，獸臭真的難聞的要死，還會鈍化我最倚賴的嗅覺……
「本來想著能像以前一樣順利解決，但在進入實戰後，那種落差更明顯了。」
「齁…既然本人都這麼說了，看來很早就發現了嘛。」
「算是吧……起初，我以為是那次死戰後留下的疲勞感，但並不是這樣子。」
說罷我落回地面，面朝身旁約三公尺外的一顆樹。
稍微壓低了身體的重心，我將右手橫舉在胸前，先是活動了下爪子，隨後飛速劃過。
伴隨著空氣被劃開的聲音，樹幹應聲被水平斬成五節，連同上方失去了支撐的枝幹一同掉落在地。
換做是昨天的我肯定也很難相信，自己能做到這種程度。
毫無疑問，在吸收了魔核的魔力後，身體的速度和力量都飛躍性成長了，甚至是到了誇張的地步。
可儘管如此，身體在跟上動作時仍然產生了遲鈍的感覺。
至於形成這股異樣的原因……
「看樣子，還沒能完全駕馭…是吧？」
忒蕾婭沉聲道，該說不愧是她嗎，甚至有種比我更了解自己的情形一樣。
如今我對外界的感知也大幅銳化了，甚至比起當時與魔物死戰時都還要敏銳。
看了看掌心，我把爪子收了回去，變回平時的樣貌。
「嗯，就像婆婆妳說的，對這個外來的力量，我還得好好適應才行。」
現在，我好像可以理解了，為什麼忒蕾婭要讓我這麼快就回到實戰中，雖然嚴格來說是半強迫的，但或許早點適應新的力量也不全然是壞事。
「嘛…有自知之明是好事。總之，你就在接下來日子好好琢磨吧，要盡快度過適應期才行。」
我有些訝異的看著忒蕾婭，這人給人的感覺原本有這麼圓滑的嗎？還是我多少得到了一點認同呢？我不知道。
忒蕾婭抬起左手，一陣光芒閃爍過後，那兩頭巨大的野豬漂浮了起來。
嘛…我並不感到意外。
「你還留了幾頭小山豬啊，為什麼？」
忒蕾婭看著不遠處的樹幹後方，兩隻小山豬正瑟瑟發抖的探頭望向這裡，一動也不敢動。
「獵人是為了生存而狩獵，沒有理由做浪費體力的活，如果只是要解決伙食問題，這兩頭就夠了。」
為了生存，弱肉強食是不可磨滅的本能，但是，我討厭無謂的殺生。
殺戮為興的野獸跟魔物有什麼區別？
不過最主要的，是我不可能做出跟『她們』一樣的行為。
「……真是。」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好像看到忒蕾婭揚起了嘴角。
平常那種狀態不確定是嚴肅還是其他什麼的，總之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這種表情。
「那麼，回去了。」
說罷，忒蕾婭帶著兩頭野豬飛到了空中……奇怪，欸？
「待會可要好好料理這兩個大家伙～」
「那個…忒蕾婭婆婆？」
「過來的路你還記得吧？」
「欸…嗯，是記得啦。」
「那麼，這次試著用上自己的全力，看看能不能追上我吧。」
「不–不是，怎麼就變成……？」
「加把勁喲，小鬼。」
我早該知道說什麼都是徒勞。
語落，忒蕾婭也不給我任何反應的機會便加速飛遠了……
『給我差不多一點啊！！！』
心裡已經不爽到極點了，果然剛才就不該產生她會認同我的錯覺，這根本只是存心要折騰我。
「正合我意啊老怪物，妳就期待我不會讓妳失望吧！」
我壓低身段，然後以目前能做到的極限速度追了上去……
……
總之，這半個月來差不多都是這種情形，忒蕾婭每天都會丟給我新的課題，而我也藉著這段時間逐步適應了新的力量，如今也算是能夠好好掌控了。
不過，離開的時候不久了，最近總是會時不時地冒出這種想法。
沒過多久，在我完成忒蕾婭交代的事情回到住屋處時，會有這種想法的原因也有了底。
看見站在玄關處等著我的忒蕾婭，我的心裡突然揪緊了下。
當時忒蕾婭只是叫我馬上把身體梳洗乾淨，隨後便親自帶著我來到了『她』的房間。
跟我先前偷偷溜進來的那次相比，她的臉色好了很多，如今看來就像只是睡著了而已。
不過儘管我能看出來她的身體有了好轉的跡象，也並不知道她這是恢復到了什麼程度。
根據忒蕾婭的解釋，這接連幾天的高燒是恢復時的副作用，真正麻煩的在後頭……
「早上，在你出發後沒多久，小寶貝醒了過來。雖然有我看著，但畢竟高燒了好幾天，身體還很虛弱，很快就又睡著了。」
「這樣啊……。婆婆……」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那麼…有心理準備了嗎？」
忒蕾婭的洞察力一如往常，同時也毫不避諱。
「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遺憾的是，她不記得那天發生的事了，不管是關於你的事，還是自己亂來的事。」
『欸……』
「不記得…了……」
忒蕾婭嘆了口氣，沒有反駁的意思。
我轉過頭來看著她，但我的情緒卻沒有過大的起伏，是因為打從一開始就沒怎麼抱有期待嗎……？
……不，說不抱有期待只是在騙人。
儘管與忒蕾婭有過了約定，可是，或許我的內心仍然是期待著能與她有所接觸吧。
一面之緣，雖然只是一面之緣，但我們確實在那天產生了交集，可如今的她已經失去了那段記憶，再想說什麼話都成了徒勞。
『妳真的…都忘記了嗎……』
「倒也不要太悲觀…這後遺症對那孩子還算溫柔了。有時候痛苦的回憶…還是忘了比較好。」
「婆婆……」
「我也不是想把話說死，該記起來的，總會記起來的，反之也亦然，所以不要去過度干涉她。」
「……」
「不過老實說，我不希望小寶貝想起那天發生的事啊。」
「……是因為我的緣故嗎？」
「我不否認。」
「我知道…我跟婆婆妳有過約定，但是……」
「任性的話還是少說為妙，再說了，你的狀況也不過只是考量中的一部分。」
「……原來我不是主因嗎？」
「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所以…我這是誤會了嗎？
但這種說法…總感覺滿受傷的……
「……那孩子很憧憬成為魔女，成天吵著要我教她魔法，也不知道是像到誰，一股傻勁的對所有事物抱著熱忱。不過，她也確實擁有那份資質……」
直到話的後半，我才明白忒蕾婭是什麼意思。
「我不想傷到這孩子，與其讓她知道自己失去了魔力，不如讓她認為自己從來都不會使用要好得多……」
「……」我低下頭來，雙手攥的緊緊的。
忒蕾婭的想法，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要她沒有那段記憶，那忒蕾婭就能藉此把那道契機，也就是我的存在從她身邊抹除。
說白了，忒蕾婭也只是想讓謊言變得完善，為此排除了所有的不安要素，就只是這樣而已。
『這不是…當然的嗎……但是，我……』
我抬頭望向忒蕾婭，卻是看見了意外的一幕。
忒蕾婭沉沉的看著她，或許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吧，望向她的眼神早已無聲息的揭露了情緒。
那是充斥著哀傷與自責的凝視，讓我描述的話…就像是在看著自己的過錯一樣。
可那並不是對眼前的她感到哀傷，或許，忒蕾婭只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什麼……
忒蕾婭是什麼性子我當然知道，但變成這樣的原因我無從得知，爸爸媽媽也說過，她不喜歡論起往事。
從來都沒有想過，忒蕾婭也會有這樣的一面。應該說，外表看上去這麼強橫的人，也是會露出這種表情的嗎……
理由什麼的，如今的我開不了口，在目睹了她的神情後。
回過神來，忒蕾婭嘆了口氣，好一會才對我開口。
「伊迪格，現在你該履行與我之間的約定了。」
「我知道……只是，在午夜以前，能讓我待在這個房間嗎……？」
「……」
「只是待著而已，可以嗎？」
「……好吧。」
說罷，忒蕾婭轉身走向了房門外，不過在外頭停下了腳步。
「最後一個晚上，好好的休息吧。」
『好好休息嗎……』
不論這句話是不是表面意思，天亮以前我都必須離開這裡。
我坐在床邊的地板上，就這麼靠著床闔上了眼睛。
「沒想到這麼快就要離開了啊……但是，這是好事不是嗎？」
畢竟我離開的根據是她的甦醒，我總不能反向希望能一直賴在這裡吧。
「雖然我很厭惡魔女，不過妳和婆婆是例外。婆婆她雖然平時蠻橫不講理，但骨子裡是善良的，這就是所謂的面惡心善吧。妳是她的孫女，應該清楚我是什麼意思～」
我輕笑道，雖然我不知道她們祖孫倆以前是怎麼相處的，但看得出來忒蕾婭是真的很關心她。
就算是為了她也好，我不能讓她們也陷入不幸。
「我該離開了，我不能把妳們也牽連進來。不過…即便不能再見面，我也會一直守在妳身邊的，絕對……」
這一次…輪到我來保護妳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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