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第四章 沒有證據的案件
度過風平浪進的夜晚，雨音從睡夢中醒來。
看著心上人睡在身旁，臉上忍不住漾起安心的笑顏。
昨夜所做的噩夢只需看見對方的臉龐便一掃而空，微微呼出一口氣試圖擠出內心的恐懼。
無論如何事情都過去了，不過還是為了尋求心安，身子忍不住的越靠越近。
雙脣輕輕觸碰在一起，甜蜜的一吻喚醒了夢中人。與童話故事相反的場景沒有引來日情的不悅，反而一個笑容伸出手便把對方緊緊抱住。
回以一個更激烈的吻。
原本提前起床的時間，眨眼間便已經到了上班快遲到的緊急時刻。
勉強才將早餐與便當準備好的雨音滿臉通紅，除了是忘不了自己不久前的所做所為，更是自己忘記時間而感到羞愧。
日晴到是毫不在意，吃著熱騰騰的白飯配上納豆以及味噌湯，不管怎麼說一大清早就有人替她準備早餐已經是交往前所沒有體會過，可說是天堂般的高級享受。
「不用感到不好意思，我很感謝妳每天為我準備三餐──晚上我們出門去吃吧，聽月小姐說過這附近有間新開張的食堂，一起去吃吃看吧。」
他如此表示，雨音這才重拾了笑容點了下頭。
日晴回以微笑，在對方額頭上印下一吻，拿起替他準備的便當說著「我要出門囉」，便急急忙忙的跑去曦的家中報到。
雨音傻楞楞的摸著自己被親的地方，愣了幾秒才終於回過神，開始整理早上吃完的餐碗。
日晴的工作正常會先到位在上等人區域的曦大人家開始，昨天是臨時加班所以很多流程都不是正常情況，不然應該要先到上司家中聽從今天的工作分配。
他作為中等階級的巡警，底下也有不少下等階級的部下，聽取命令比較像是要先確認今天的工作內容，然後再把詳細的分工指派下去。看似簡單輕鬆的工作實則並不輕鬆，因為現場總是有不少狀況會發生。
中高階級的區域還好，下等人所在的區域倒是一堆衝突。如果只是單純鬥毆還比較單純，但是有不少下等人像是秋梗這類侍奉上等人為主人的僕人就比較麻煩。
曾經就有兩名上等人的僕人聽令要買的東西只剩下一個，彼此吵的不可開交的情形發生，差點就會大打出手。光是架開雙方就花了半天的時間，還是請來兩名僕人的上司才平息下來。
那時還是因為兩位中等階級的僕人各自知道這件事情自己理虧，各退一步才只花半天才平息，若雙方繼續僵持不下恐怕後半天都要花在這起事件上了。而後如果驚動到雙方的主人，也就是上等階級的人，其後果可不堪設想。
只要雙方各退一步都是好結果，但若是連雙方的主人都不願退讓……這件事情恐怕一個星期都必須為這起事件勞累心神了──當然這只是預計，處理時間更長都有可能。
只是聽令於主人的命令，雙方都沒有任何的錯，只怪剛好賣的商品只剩下一個，但是這件事情又不能怪罪到老闆身上。就這樣只是硬是在誰都沒有錯的事件中挑出骨頭來。
就為了給出雙方都能合理接受的結果。
還要加上前天晚上發生的案件……雖然已經結案但終究只是遇上不可抗力才中斷的，根本還沒有結束。
最後月小姐帶來的警告，也令他在意的不得了。
只是單純的警告……是嗎？
因為昨天不管怎麼想都沒有結論，似乎只能這麼想了。而且說不定那句警告並不是針對這起案件也說不定，是指其它事情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沒有。
「而且如果是月小姐帶來的消息……感覺不大可靠呢……」
現在回想，四神神社當時並沒有看到人，消息來源似乎有待查證。
只可惜，有些事情越不希望發生就越會發生。
如往常般按下門鈴，等待秋梗前來應門。因為階級差距所以沒有聽見聲音，但是還是有聽到漸漸靠近的腳步聲。
門向旁拉開，日晴的雙眼映照出來應門的人的外貌。一隻手略帶著不耐煩地推開拉門，一雙整夜沒睡累積下來的黑眼圈，搭配上平時就有些嚴肅的撲克臉看來更加嚇人。
身著的衣服雖然還算整齊但粗魯的動作可看不出本來的氣質。原本就很中性的外貌現在看來多了點霸道的味道，一手撐在門框上的樣子好像是來討債的黑幫分子。
「曦……曦大人？您怎麼會來……？」
他的話當然對方是聽不到的，但是驚訝地神色還是看的出來。曦因為一整晚沒睡沒甚麼耐心，但有些規矩還是懂得，默默收回了手，頷首示意對方先進來再說。
由誰來應門大概就可以猜測發生事情，日晴內心突然心生一股不祥的預感，這絕對是要加班的節奏啊。
曦家中的構成相比其他上等階級的人來說還來的少了許多，不談工作上的下屬就只談照料日常起居的僕人，她的家中也只有兩名下等僕人。
通常應該除了下等僕人外還有中等階級的僕人負責管理，算是起到某種過濾的作用。畢竟下等人很多事情沒辦法決定，如果都跑去問上等人場面肯定會陷入一片混亂──但那也只是正常情況，像曦這樣家中只有少量僕人的上等人也有，甚至還有連僕人都沒有的只養寵物獨居的人。
不過人少的缺點也很明顯，若是僕人倒下了就會發生像今天的事情──上等人不得不親自來做應門這種小事情。
除了兩位僕人不在，曦的黑眼圈也是線索，看來昨晚肯定發生了甚麼事晴。
默默跟在曦身後，一旦進入工作時間只會談論公事。日晴不是第一次來到上司的宅邸，知道前進的目的地不是對方的書房而是僕人的房間。
長長的木製走廊延伸到遠方，兩旁由紙門區隔出一間又一間的空間，看上去有如迷宮般錯綜複雜。有著木頭紋路的柱子每隔一段距離就支撐著上方的重量，好讓房子不會倒榻。
而在樑上有著好似血管的繩子無限延伸，每隔一段固定的距離不難發現綁著一枚小鈴噹，是隨著曦的需求隨叫隨到的小巧思，而這樣的鈴噹遍布著整棟住宅，只要鈴響不論在哪個角落都能清楚聽見。
而繩子聯繫的終點也可以說是起點，便是秋梗所住的房間。
禮貌性地敲了下門後便拉開門而入，裏頭除了房間的主人外已經有人先來。
秋梗臉色慘白的躺在床鋪上，目測似乎處在昏迷不醒的狀態。雖然有棉被蓋著但底下並非是輕薄的睡衣而是平時活動的服裝，一柄短劍擺放在床頭。似乎可以推斷是昨晚出事後就直接搬到床上。
旁邊有名少女好似在照料對方，不過不斷點頭的樣子顯然是在打瞌睡。身上的衣服看起來完全就是剛睡醒硬是被叫來，雖然披了件外衣但還是看的出來下頭拿來當睡衣的單衣。
「月小姐……」
日晴有些無言，他完全不敢看上司的表情了，身旁的熱氣就覺得應該閃的遠遠的以免遭受池魚之殃。
就算生氣也不會輕言出手，曦只是靠近對方的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就見月整個人如同受到驚嚇的貓般整個人嚇的都彈了起來。
雖然有些狼狽，但至少把人叫醒了。
三個人圍繞在秋梗旁邊，曦才講述了昨晚發生的事情。
原本只是放心不下才出門探查，沒想到卻目擊到了一場殺人案。
確認沒有更多線索可以搜查的曦直接返回了家中，而就在這時發現了先前分頭行動的秋梗躺在大門前昏迷不醒。
秋梗昏倒可以視為想要封口，但是不直接滅口這點令人猜想不透。下等人的命是多麼的卑賤，何必多此一舉還把人丟在門口？應該說，都已經是犯下殺人案的人，還會為了避免濫殺無辜不直接狠下殺手？
而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該把昨夜的殺人案怎麼辦。聽下來僅僅只有目擊者，受害者是哪個階級的人也不知道，以他們的立場實在不該以個人情緒去破案。
曦肯定也知道並且嚴格遵守著這點，所以目前除非有更多資訊浮出水面，線索能串連成一件必須由他們出馬的案件，否則她也只能私下調查這起事件。
雖然目前都只是推測，但受害的兩個人其中一位應該是上等人；凶器應該是使用星靈沒有錯，在沒有制高點又起風的情況下，擁有並使用能無視風或者操控風的能力是合理的推論。
只是這些都僅止於推論階段，若是安樂椅偵探或許到此就能結案，但是巡警不行，沒有證據都是枉然。更何況就日晴的印象，並沒有任何人能夠操控這股專屬於大自然的力量。
「好奇。」
曦老實地承認自己並沒有任何證據，也間接表示今天的工作與這件事情無關……至少目前來說是。而這份不確定無非是曦私下派人去尋找線索的緣故，在人回來前至少還是和平喜樂的。
可能是覺得讓曦繼續解釋她偷懶的時間就會無限期延後吧，月這時選擇主動介入解釋。
「小桃已經出去找人了。」
「難怪是曦大人來開門……呃，好像又哪裡怪怪的。」
「不要在意這些小事。」
「這是小事嗎──找人？找誰？」
中等階級的月裝傻的不把前面那句當一回事，而面對後面那句話，只見她伸出手，輕輕抬起昏迷中秋梗的手。袖子因為這個動作滑落，裸露的下必帶著女孩子特有的白皙。
「這是……！」
被對方的動作所吸引，這才注意到平時根本不會注意到的細節。被人特意指出來一看就如識破大自然的偽裝，本該明顯但卻又不會被任何人發現的線索就這麼暴露在日晴的雙眸當中。
毫不愛惜的用短劍在上頭割了個字，留下非常明顯痕跡的──「狐」。
沒有人會沒事自殘自己，在昏迷前所留下的提示肯定有它的道理。
而很剛好的，有一名上等人家中，正好養著狐狸。
小桃順著主人開出來的清單來到最後一戶上等階級的人家中。看著寫著「煌冥」名字的清單，平時就有在附近跑動的她立刻在腦中做出連結，就是養著可愛小狐狸的那戶人家。
期望能與小狐狸玩上一會，雖然可能回去會被罵，但是管它的，稍微開點小差應該不過分吧。上次還沒跟小狐狸打成一片呢，這次一定要讓她好好摸摸那金黃色柔順的皮毛。
路過一間點心鋪隨手買了幾串糯米糰子，因為要給狐狸吃所以沒有刷上醬汁，直接用柿葉給包起來。
「這些錢應該可以報公帳──畢竟是伴手禮，這點錢相信月大人應該會批准才對！」
雖然曦大人應該會給個白眼，但應該只會給個白眼。反正目前管她的明面上是月大人，只要她站在自己這邊想必曦也不會多說什麼，秋梗醒來也不會責罵。
心想自己真是太聰明了。三步併作兩步最後甚至快跑起來，不管自己是否會被挨罵，現在的她能跟狐狸玩最重要。更何況還是有那麼一丁點的機率自己是不會挨罵，怎麼能不高興？
煌冥的家為處有些偏僻，佔地也不小，庭院會隨著四季妝點出不同的色彩，看上去還真像是一名嫻雅的書生的隱居場所。
獨自一人住，也鮮少會有訪客，看上去頗有遠離塵囂、與世無爭的感覺。小桃第一次來到便覺得自己一個人住在這種地方一定會很無聊、是個很頑固固執的人，但是看到他養的那隻小狐狸後，便覺得一定是個好人，而事實也是如此。
俗話說寵物會像主人嘛，那麼可愛的小狐狸主人會糟糕到哪裡去呢？
抱著狐狸會撲上來的心情拉動清脆的門鈴，但以前就沒這個傳統今天也不會有特例，來應門的人是一名少女。
白色的頭巾、金黃色的秀髮綁成馬尾掛在後頭。略為寬大的外衣披在身上，一見到人有些許害怕的樣子。
「霜姊，我都來多少次了，不用每次都那麼怕我吧。」
慌亂的心因為緊張撲通撲通地狂跳著，眼神不斷游移但就是不敢正眼直視對方。怕生的樣子是無論見上多少次面都沒法改善的，而這點小桃也早已習慣，倒也不勉強。
雖然不能勉強，但還是得小小為難對方了……
「有客人？」
就在她要開口時，這個家的主人也前來看看情況。
主人都來了，總不好繼續厚著臉皮說想先玩狐狸，沒辦法也只能把點心交給霜，表示自己是有正事。
「曦大人要我問您……啊啊忘記您聽不見我說的話，霜姊，幫我跟煌冥大人說是曦大人叫我來的！」
「咦？啊……這……那個……」
慌忙地接下柿葉包起的糯米糰子，柿葉在空中彈了兩下，差點就沒接到白白糟蹋了送來的點心。只不過對方要她傳話這點雖然是合情合理，但是顯然她的大腦已經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左邊看看小桃右邊又看看煌冥，不斷來回顯然唯一的反應就是想趕緊跑開。
煌冥見狀笑了下，擺了擺手要對方趕緊下去。
「雖然不知道桃小姐跟妳說了甚麼，妳還是先替客人泡杯茶吧。這邊我自己來就好。」
「是……是！」
霜聽聞立刻有如見到救星，抓穩點心就立刻往廚房的方向跑。路途中還不小心被自己絆倒在平地上狼狽地翻滾起來，這樣的醜態更令她害羞地甚至顧不上身為人的自尊，雙手直接當腳使用就這樣連滾帶爬的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兩人眼前。
「霜姊，這樣有點令人受傷耶，我好像是甚麼會吃人的怪物……」
小桃與煌冥兩人無奈地苦笑著，除了笑還能擺出甚麼表情呢？
「走吧，我們去正廳談。」
透過文字，將曦大人要她傳遞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對方。因為已經跑了不少地方，寫的字條是現成的並不花時間。
煌冥迅速掃過上頭的文字，依舊是老神在在的模樣。
「原來昨晚還發生了這件事情……那麼有確定誰遇難了嗎？」
「目前還沒有。咱跑了一整圈大家都在，所以我也不清楚曦大人昨晚到底看見誰被殺。」
這點似乎也是很常被問到的問題，小桃也已經寫好回覆。
「哦？既然死者目前不確定是上等人，那曦有何打算呢？妳有沒有聽過她有提到類似的事情？」
「這就是秘密囉。」
回答的輕巧，煌冥也看得輕鬆。
「那就沒辦法囉。傳達給曦：『我們會全力配合，但前提是要按照流程來』。」
煌冥擺了擺手，雖然知道對方有刻意隱瞞但也沒動用階級之分逼對方坦白，很配合的選擇了裝傻。後半句話完全把自己的意圖給展現出來，小桃自然也很配合地回以微笑。
「我會傳達的──如果沒別的事咱就先走啦。」
小桃又忘記自己說的話對方聽不到的沒有使用文字告知，不過好在她的動作非常明顯，煌冥立刻意會對方事要離開，便起身送客。
送走了客人，兩杯茶才端了上來。到煌冥手中時已經涼了，但是他完全不在意，只是招手要對方過來陪自己一同喝茶。
對方的邀約霜無法拒絕，老實的在對面的座位上乖乖坐好。但是手中的茶遲遲無法入口，猶豫了許久才終於低頭道歉。
「對、對不起……」
煌冥完全不把對方的動作看在眼底，將涼了的茶一飲而盡，然後頗有玩意的把玩著。
「我不會責怪妳、也不會逼問妳──畢竟現在沒事會來找我的，也只剩妳了……」
似笑非笑的望向了旁邊，一隻金黃色的狐狸從庭院近來正勉強地趴在外廊上發出可憐的叫聲，看上去就像是盡力想吸引大人目光的小孩子。
煌冥走過去輕輕抱起，手輕柔的梳過狐狸的毛皮。柔和的神色轉向了霜。
「妳那邊也需要替我傳個話──『我不會過問你們做了什麼，但不要給曦添麻煩』。」
「我、我會傳達的！」
手中的茶杯因為稍大的動作而導致茶撒了一桌子，顧不上對方邀請喝茶的邀約，一溜煙的跑不見人影。速度快的與其說是急性子倒不如說是在逃跑，而且還是快要被一口吞下肚的那種緊急程度。
聽著身後的動靜，鬆開在懷中掙扎的狐狸，微微轉過頭，見到留下的一片狼藉，無奈地露出苦笑。
「就不能多陪陪我嗎？只有狐狸，也是挺寂寞的……」
如此說道，但煌冥還是將注意力全放在正在庭院奔跑追逐的三隻狐狸。
順利完成任務的小桃回到了家中，曦已經回到了書房等候。月以及應該已經上工的日晴都不在家中，顯然已經各自忙碌去。
小桃如實報告給自己的主人，這一趟下來倒是沒甚麼情報，就屬煌冥的傳話最為有用。
「流程……哼。」
她當然也知道要按照流程走，但問題就是沒有證據。而且那說法怎麼聽都覺得可疑，這種混亂邪惡的樣子真是令人感到不爽。
小桃默默別開眼睛，試圖小心不要被捲入對方的怒氣之中。她知道自己出去一趟主人肯定不怎麼滿意，不光是死者的身分沒有確定，甚至還被人虧了一頓……這氣氛完全無法坦承自己為了私慾想報公帳的事啊。
只是單純作賊心虛，但曦時機很湊巧的在此時詢問小桃有沒有隱瞞的事情。
受限於階級，小桃受到震驚後絲毫不敢不從，伸手要回紙筆後迅速提筆在上頭寫下草書。雖然錯字連篇、字跡也潦草，但還是坦承自己想要報公帳的事情。
「不准。」
「果然是這樣……」
小桃嘆了口氣，看來自己還是想的太簡單了。不過說清楚也好，自己也算是如釋重負了。
因為家中僕人只剩她一個人，很多家事都落到了她肩上。既然這件事情最後沒了下文，她自然也該回到日常工作當中。
走出書房，確認曦會埋首於公文後，才終於吁出藏在心底很怕被發現的一口氣。
「瑾大人，小的只能幫您到這裡啦，咱的力量真的微薄的很。」
其實，剛剛繞一圈時真的有吃了閉門羹的人家，準確來說的是：有一名見到的上等人只是個幻覺，擬真的幻覺。
而昨晚的風，也早已透露誰是犯人。
無論何種跡象都指出誰是犯人，而這也代表了這是個直到殞落都不能說的秘密。
只能期盼，她這個主人不要太認真鑽牛角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