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我加入這個邊緣社已經有一個月了，這社團還真有那麼一點的廢啊。
每一天社團活動時間中，我、千羽、艾瑪還有健，四個人聚在這間小社辦裡，有時做著自己的事，有時一起聊天。
並不是說和他們聊天不好，我其實蠻樂在其中的，時常聊一聊，時間就這樣緩緩過去，作為休息打發時間的場所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了。
但這段時間我仔細想了想，除了學姊那天晚上的臨時召集外，似乎就沒有別的社團活動了。
邊緣社的主旨不是要讓每個人都變成萬人迷嗎？
而作為社長的千羽學姊需要為每個社員解決使他們不受歡迎，導致沒有朋友的困擾。
經過上次的學校後山探險，對該次活動的主角艾瑪來說，似乎起不了什麼作用，艾瑪還是膽小得不行。
但即便經過一個月的時間，艾瑪仍然畏懼於我，見到我就跑得老遠或是躲躲藏藏的。
這樣下去根本不行嘛。
我會認為這社團挺廢的，應該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仰起頭環顧四周。
邊緣社社辦的擺設依舊和我頭一次來這時一樣。一面黑板，一位社員一張共四張椅子，兩張併在一起的桌子，以及堆在角落旁，佔掉社辦一大部份空間的桌椅山。
我一直以來就很懷疑了，這堆課桌椅山是用不到所以集中起來丟在這的吧。
換句話說，這裡已經不當教室使用很久了吧。
唉，畢竟是毫無名氣的社團，能有個社辦使用都要謝天謝地了，就算是廢棄的教室也沒關係了吧。
撇開周遭的擺設不談，我望向社團中的其中一員，對她投以疑問。
「學姊。」我喊。
「幹嘛？」學姊寫著作業，手肘撐在桌面上，右手手指靈活的轉動著自動鉛筆，左手則托著下巴。
「妳數學很差嗎，妳那題想很久了喔。」
「吵死了，這題很難。」
說起來，不知道學姊的成績怎麼樣耶。
她現在寫著的是許多教科書中數一數二困難的大考題本，居然有實力和自信挑戰，應該就說明了學姊成績不錯。
「要不要我幫妳解？」
「你最好會解啦，這是三年級的題目。」
「如果我說我會呢？」
「我就全裸給你看。」作為一個女孩子，學姊說出了非常不應該說的話。
「好，我不會解。」而我則秒答。
「喂。」學姊似乎想通了解題的方法，開始動筆了：「我好歹也是個文雅的少女喔，居然說這種話傷害我的自尊，你不怕被我揍嗎？」
「文雅的少女應該是不會揍人的才對喔，更不用說妳根本就不文雅。」
「所以我能順理成章的扁你囉？」
「妳就只是想扁我而已吧。」我看著學姊流暢的寫著算式：「妳還是寫妳的題目吧。」
我就此打住話題，而學姊似乎也不想再分心，安靜的專注於解題上了。
不過學姊居然可以邊和我吵架邊寫題目，這一心二用的能力真強啊。
我漸漸的和學姊變熟了，經常針對性的妳罵一句我回嘴一句，有的時候一言不合還會直接打起來，其中全都是學姊先行動手。
「我說學姊，妳既然是這個社團的社長，妳應該有很多朋友吧。」
啪嗒，學姊手中的自動鉛筆鬆脫，掉在了題本上。
學姊緩緩抬起頭看向我。
「你、你在說什麼，當然有很多朋友啊！」學姊好像很緊張，講話稍稍頓了會。
…………這很明顯有問題不是嗎？
「哦？真的嗎？」
「真的啊，騙你能幹嘛？」
「騙我的話可以讓我對妳的印象從脾氣暴躁的暴力女轉變為人脈廣大的勝利組。」
「真、真是可惜啊，我騙你根本是不可能的，我向來實話實說。」
哦…………這樣啊，妳的嘴唇在顫抖喔我偉大又高尚的千羽社長哦。
我瞇起眼望著學姊，她難道沒發現自己講的話破綻很大嗎？
這傢伙原來這麼容易緊張啊，被人抓到破綻後。
「我明天假日就要和朋友一起去逛街呢！怎麼樣？這是你們這些邊緣人無法體會的生活吧！哈、哈哈！」
後面硬加上去的笑聲更假了喔，學姊。
「是、是…………我還以為學姊會是我們邊緣人的同伴呢。」我無奈的嘆氣。
我沒打算拆穿學姊的謊，畢竟沒什麼意義，可能只會招來一陣挨打而已。
聊著聊著學校就打放學鐘了，我與學姊收拾完物品各自離開了社辦。
…………
……
月真在我珍貴的補眠早晨，著了魔似的瘋狂搖醒我，原因就是因為家裡的洗衣精用完了。
為了這點小事，我被迫趕出家門去添購洗衣精。
於是我帶著錢包和鑰匙，以及滿腹的不願出門了。
我走了半公里的路到達離家最近的超市，到清潔用品區迅速的拿起一瓶家裡最常用的洗衣精的補充袋後去結帳了。
拎著一袋洗衣精的我，碰巧路過一間牛排館。
招牌上頭標榜著使用高級原肉的平價牛排。
我想想現在也差不多中午了，去吃個午餐再回家好了，而且已經好久沒有吃到牛排了，稍微滿足一下口腹之慾也不是不行。
進入店內，待在櫃檯前的一位男服務生語氣高昂的說了句「歡迎光臨」，他直到抬起臉看向我為止，都一直是掛著熱情的笑容。
但抬起頭的瞬間，笑容頓時枯萎。
「呃……」
嗯，畢竟面色兇惡的男人拎著一袋洗衣精來到牛排館用餐，怎麼想都是很違和的畫面，這點我想我是知道的。
不過服務生迅速的鎮定下來並帶我入座，沒有嚇到愣在那真是太好了。
會這麼說就是因為我有過走進別人的店裡，什麼話都沒說就把店員嚇得不知所措的經驗啊。
一度以為自己被流氓盯上或是被索討保護費，而實際了解狀況後誤會才得以解決。
將這種誤會司空見慣的我，差不多已經接受這個事實了。
我在入座後點了客牛排。不久餐點便送了過來。
不得不說這家店的效率挺高的，或許這也是它生意好的緣故吧。
「先生，這是你的牛排。」一直在外場幫忙送餐的一位女服務生將蓋著的鐵板放到了我的桌前，但卻沒有要把鐵板上的蓋子掀開的動作。
我盯著服務生把手握在蓋子的把手上，動作就此定格，我感到疑惑的抬起臉。
我這才發現，替我送餐的是昨天還在跟我吵架的人。
烏黑的秀髮在店內的白色燈光下顯得亮麗，銀灰色的水潤眼眸透過墨色的眼鏡變得更加銳利。
有著宛如宇宙一樣深邃又神秘外表的少女，對我緩緩開口。
「你為什麼會在這？」學姊半闔著眼瞪著我。
「肚子餓不行嗎？」
「不行，給我餓死吧。」說完，學姊打算把牛排撤回去。
「喂，我可是有付錢的！」
學姊先是不耐煩的眼神瞥了我一眼，接著就像一般在餐廳工作的外場服務生一樣，說著一些服務客人時的固定說詞。
「為您送餐，祝您用餐愉快。」用極度不悅的機器人語調說著，她揭開罩在鐵板上的鐵蓋後，立即轉過身離去。
「學姊。」
「幹什麼？」她沒好氣。
「妳昨天不是說要和朋友去逛街嗎？怎麼在這打工？」
「…………」學姊背對著我，沒有回答，但也沒有就此遠去。
「……學姊？」
「她、她們說臨時有事，所以取消改到下次了。」
「哦……這樣啊。」真虧她還能這樣說謊呢，剛才沒有回答是在想要怎麼解釋吧。
撒下一個謊就要用一堆謊言來圓，我深刻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
「還有，海真！」學姊突然想到了什麼，她急忙回過身打斷即將開始用餐的我。
「怎麼了？」
「吃完就給我趕快離開！別給我留在這裡！也不准把我在這打工的事情告訴社團的其他人！」
「為什麼？」
「別問，照做就對了！」學姊的雙頰有些紅潤，眉頭和嘴角也時不時顫個幾下。
學姊半氣半羞的模樣其實挺有趣的，這是第一次見到呢。
老實說還蠻可愛的。
「妳常動不動就打我，到底憑什麼叫我不准說呢？」我動起刀叉開始用餐。
「如果你敢說，下星期到學校我就把你打成豬頭。」
嗯……已經長得夠像流氓的了，再進化為長得像流氓的豬，感覺挺糟糕的。
不過我早有預料到學姊會這樣說了，畢竟威脅人是她的專長。就跟多啦A夢裡的胖虎是相同的角色，不過學姊比胖虎聰明得多就是了。
「好啦，我不會說的。」
「好…………感謝你的配合。」說完，學姊這才真的離開，繼續為其他客人送餐。
咀嚼著牛肉，我的心情不知為何的有些愉快，早晨被強制叫醒的不悅也消失了，或許是見到學姊那副因為害羞又為了維護自尊而擺出的微妙可愛表情吧。
於是我像極了白癡一樣坐在一個人的座位上吃著牛排傻笑。
…………
……
用完餐，我心滿意足的離開了牛排館。
但我走出店後我沒有照著學姊說的趕快離開，我反而是待在店外觀察著學姊。
或許這樣子有點像變態，不過我有點想多看幾眼這樣的學姊。
我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學姊在裡頭忙碌的模樣。
平時的她嘴巴壞又愛動用暴力，表情冷漠得像人偶，給人一種無法輕易接近的氣場。
和在學校時的學姊不同，換上制服的她拼命的努力，對每一個客人都親切的綻放笑容，真摯的獻上服務，看得出她很重視這份工作。
不知為何，我對她忽然產生了些許的敬佩。
她凡事皆付諸全心全意，這可是我做不到的，或許我可以向她好好學習。
其實這個人也是有好的一面的，我將學姊的另一個迷人的模樣烙在我的心底後，起身離開。
但沒走遠幾步，餘光瞥見牛排館內發生了什麼騷動。
原本的我不以為意，一直到我發現騷動似乎圍繞著學姊，我便停下腳步觀察。
我從店外無法聽到裡面的人在說些什麼，只能透過玻璃窗看進去。
學姊貌似在服務一桌剛來不久的的顧客，而客人情緒激動的在大罵，激烈的揮舞著手，講得口沫橫飛。
學姊在旁聽著客人抱怨，頻頻點頭，臉上似乎露出一點委屈。
當客人抱怨完後，學姊似乎很理性說了些話回應客人，但客人似乎更不悅了，他越說越氣，甚至打算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準備走人。
客人穿上外套後，學姊在旁誠意十足的彎腰鞠躬，擺明了就是在道歉。
但那個發怒的客人不僅沒有說話做出回應，反而更嗤之以鼻似的嘲笑一聲。
這時我緩緩走進店裡，一開始在櫃檯那位接待我的服務生，似乎還記得我的長相，於是朝我招呼了聲，不過我沒有回答他，我只是招個手示意一下，繼續觀察學姊跟那位顧客。
學姊一直保持著直挺的鞠躬姿勢，她似乎是打算在客人原諒之前都不會起來吧。
她眼睛直盯著地板，臉色有些差，而我有些緊張的咬著下唇。
「妳打算這樣到什麼時候？上菜慢就是慢，鞠躬道歉沒有悔改有什麼用？」那位怒火中燒的客人的嗓音很大，似乎打算讓全店內的人都聽到他的聲音。
而他確實得到了店裡所有人的注意，原本眾人各自用餐，有些交談甚歡，這些人們統統安靜的將目光投到學姊那裡去。
「就只是高中生還想來這種地方打工。為了什麼？為了買一些化妝品、衣服、或是一些明星的周邊嗎，妳以為我不知道妳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在想一些什麼幼稚無聊的事情嗎？」男人說完拿起了手機拍攝著學姊：「妳想要和那些明星一樣出名，我就讓妳出名！哈哈！」
男人惡劣的拿起手機錄下學姊道歉的卑微模樣。
學姊真心的道歉卻換得這種對待，根本就不值得。
但是，更過分的發生了。
「啊，既然想要打工賺錢打扮自己，我就免費幫妳打扮一下好了啦！」語畢，男人拿起桌上的濃湯，朝著鞠躬的學姊頭上澆了上去。
乳白中帶點橙黃的濃湯伴隨著裡頭的湯料沿著學姊的長髮滴落至地面，還可以見到些許因為溫度而冒出的裊裊白煙竄起。
可是就算被男人這樣污辱，學姊依舊沒有要抬起臉的打算，彎下腰的姿態沒有任何動搖。
許多人看到這幕也都忍不住想要衝上前去制止，其中也包含了我，忍無可忍的我迅速跑到那個男人身旁。
不知何時早已掐緊的拳頭，隨著衝刺過去的力量，一同揮在了男人的右臉上。
我對那個男人打出重重的一拳，男人隨著我的拳頭而跌倒在地上，一旁的椅子也因為那男人的倒地而東倒西歪。
我雙手輕輕拍在學姊肩膀上，讓她抬起臉來：「這男人不用再對他致上歉意了，他不配得到妳的道歉。」
狼狽的爬起來後，男人更加暴怒了：「你是誰！你幹什麼打我！」
「我是她朋友，別給我太過分了啊，不管是誰有錯在先，先動手就是錯的。」
「那你打我就是對的了嗎？」男人摸著腫起來的右臉：「我一定會要你付出代價！」
「我只是幫我朋友回擊而已，順便給你點教訓。」我使出我天生便擁有的能力，我將眉頭蹙在一起，瞪大眼睛盯著男人：「如果你還想挨打，就來啊。」
頓時，男人被我的長相和氣勢而嚇著了，這時他環顧四周，所有的客人包含店員的用指責的眼光盯著男客人瞧。
「給我滾。」我壓低嗓門靜靜說著，我們的周遭頓時充斥的恐懼的氛圍。
「可、可惡啊！唔……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男人嚇到逃出店外。
所有人都大聲鼓掌讚好我的行為，可那些人的鼓勵卻完全被我無視。
因為比起這個，我比較擔心的是一旁的學姊。
「學姊，妳還好嗎？有沒有燙傷？」我觀察著學姊的頭頂和頭髮。她低著臉，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那傢伙居然拿湯來潑妳，真的太惡劣了。」正當我想詢問同樣身為店員的另一位服務生說有沒有乾淨的毛巾時，學姊突然拽住我的手。
「…………為什麼？」學姊低頭呢喃。
「嗯？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過來！」忽然，她猛然抬起臉，對著我大吼。
我稍稍被她的語氣給嚇到了，我愣了幾秒，我連開口回應她都有些口吃。
「這、這又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現在重要的事是妳有沒有受傷？」
「我不是叫你趕快離開嗎？！為什麼還賴在這裡！」
「我說了那根本不重要…………」
——啪！
響徹整間牛排館的耳光，令所有剛才為我鼓掌的人們都停下了，周遭的空氣再度變得安靜，不曉得是我被打耳光而耳鳴的緣故還是真的這麼安靜。
被甩了一巴掌的我呆愣的看著學姊。
但更令我吃驚的是她的表情。
透亮的淚水在她的灰色眼眸中打轉，眼淚懸在眼框旁，小巧而尖銳的虎牙緊緊咬著嘴唇，儘管如此嘴唇依舊頻頻打顫。
學姊泫然欲泣的模樣，使我徹底失神。
帶著鼻音的學姊，用著強忍壓抑住，卻又因為情緒激動而形成似哭非哭的腔調說道。
「…………你騙我。」語畢，學姊獨自跑出了牛排館，留下我一個人在原地。
我伸手緩緩摸了遭耳光的臉龐，火辣的疼痛感仍在皮膚上竄動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