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給了妳一支空瓶,希望妳可以忘卻所有煩惱,但妳卻選擇裝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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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當時我還是一名學校志工,在輔導室內工作。十九歲的我熱心助人,所以我來到以前就讀的國中擔任志工,剛開始非常平凡,一些因為課業壓力而難過的會來尋求協助,有些感情遭遇不順的也會過來。
我的習慣是每次輔導完都給對方一支空瓶子,希望對方今天過後,就如這支空瓶一樣,再無煩惱。原先我以為,一切都可以很順利,直到她出現。
我對她的第一印象並不是特別的好,說話含糊不清,長相平凡且面容憔悴,看起來跟我就讀的大學裡那些每天熬夜的人一樣,她身材嬌小瘦弱,第一次來的時候她支支嗚嗚了老半天,最後什麼也沒說的離開了。
輔導老師對我說,那女孩經常會來這裡,但每次都什麼也不講就離開了。
他們私底下調查了一下那女孩的事情,甚至到了她的班級詢問,得到的結果是:她是個討厭鬼。說話不清楚,一天到晚穿長袖制服跟長褲,身上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聽到這裡我已經猜出那女孩被同學霸凌,但當事人只要沒說,我們都不能隨便介入調查。
於是我偷偷翻閱了一下學生資料,發現那女孩的來歷是低收入戶,她的監護人只有父親一人,且沒有兄弟姊妹。
某天中午,大家都出去吃飯,只剩我在輔導室內看漫畫時,那女孩來了,所以我拉了張椅子邀她入座。
「妳怎麼會中午來?妳不跟同學一起吃午餐嗎?」我把漫畫書闔上,放回一旁的架子。
她看了許久都沒有回答,只是不斷把玩自己的衣襬,就像平常一樣。
「女孩,我不會害妳,希望妳可以對我說說妳怎麼了,這樣我才能幫助妳。」
「我的便當盒有奇怪的東西。」她說話了,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她對我說話,其他都是跟在校的輔導老師打招呼。
「什麼?什麼奇怪的東西?」
「男生把玩自己的那裡後,會噴出來的東西。」
我皺起眉頭,這句話讓我非常震驚。
「誰?誰對妳的便當盒做這種事?」
她又開始不說話了,她緊緊抓著衣襬,握的指甲發白,她的雙手有些許紅腫,嘴唇在顫抖,像是要說話卻又被恐懼驅使的無法張嘴。
「女孩,告訴我,我想幫助妳。」她目光飄動,像是在觀察四周圍有沒有人在偷聽。
「他們。」
「誰?他們是誰?」
「爸爸、叔叔、還有同學們。」
「我的天。」我拿出手機,準備給在外面吃午餐的輔導老師打電話時,被女孩抓住了手。
「不要。」她雙手劇烈顫抖,不時的往回縮。「不要告訴他們,拜託你,他、他們會殺了我。」
「我是要告訴輔導老師,他們不會––––」
「求求你了,不要告訴他們。」她開始歇斯底里地大哭。「他們會殺了我,拜託你,不要告訴他們。」
我想把她抓住我的手拍開,但我一碰到她的手臂她就迅速縮了回去。她又開始抓起自己的衣襬來了,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麼讓她這麼害怕。
「妳老實告訴我,他們到底還對妳做了什麼?」她不斷搖頭,不願意再多透露,但我不死心地繼續說:「拜託妳了,我不會讓他們傷害妳的,告訴我。」
「他們.......他們會......他們會拉我衣服。」
「拉妳衣服?然後呢?告訴我,女孩。」
「他們會打我,然後摸我,然後男生會用他們那邊插進我身體裡。」
「所有人都會嗎?」她點點頭。「這持續多久了?」
「很久。」
「妳爸爸跟叔叔也是?」她點點頭。「女孩,不管妳願不願意,我都必須向上稟告。」
她又開始歇斯底里地大哭,嚷嚷著求我別說出去。她拉著我,手臂從長袖衣服露出,滿是傷疤。
「妳為什麼這麼害怕?向上稟告才可以解決一切,要是上面的人不知道,妳––––」
「老師也是。」她哽咽的說,平常她說話含糊不清,這句話卻特別清楚。「老師也會這麼做。」
我看著她,不敢置信她說出來的話。在我與她私下對談的這段期間,我對她的遭遇逐漸有所了解。
她的媽媽很早就離開人世,所以她跟爸爸相依為命,但自從她國小五年級,也是剛好趕上她月經第一次到來開始,她的爸爸跟叔叔就會性侵她,而這些事她不敢說出去。
上了國中,小男生們正值青春期,對女生會有好奇是很正常的,但領頭開始對她性侵的人是她剛開學時很要好的異性朋友。她的同學們逐漸加入這場悲劇,同時又被上報到老師那邊說她總是做壞事。
她的班導便將她叫去導師辦公室。
「如果妳想順利過關的話,就幫我含住著個。」她這麼說,不斷拉衣襬,彷彿不希望自己一寸肌膚暴露出來,這樣大家才不會發現她是骯髒的。
「我該怎麼幫助妳,女孩,我該怎麼––––」
「你願意聽我說,我已經很高興了。」
「但我們不能這樣,女孩,我會在這裡就是為了幫助像妳這樣的孩子,所以––––」
她往我這裡靠近,抱著我,這可能是她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得到一個依賴,我也緊緊抱住她。
「好溫暖。」她喃喃自語。
之後她離開前,我給了她一個空瓶子,並允諾只要她想要,我隨時都可以幫助她,保護她不再受到威脅。
不過那才不到一個星期,她在自家服用安眠藥自殺了。我看見了她用來裝開水的杯子,就是我送給她的空瓶子時,我崩潰了,我後悔自己沒有早點幫助她,後悔自己當初沒有選擇向上稟告。
如今那女孩已經離開人世,我也在不久後就不再當志工了,美國警察接線員有一句話是:當你再也無法承擔一個被你所害的人命時,你將再也無法承受這份工作。
每次夜晚到來,我都會拿著一罐啤酒倚靠在窗邊,看著天上的星星閃爍著,世界上還有無數個相同遭遇的女孩,但我們知道的數量卻比不上沙漠裡的一粒沙。
那女孩哭泣的臉龐往往會在我的睡夢中浮現,而我也在夢裡嘗試了無數次的幫助,只可惜最後她都離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