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五）
在那場幾乎奪我小命的可怕高燒之後，我開始看見越來越多奇怪的「人」，不管是在大街上或公園裡，他們無所不在，任何想像得到的地方都有可能出現。
雖然外表看起來跟正常人無異，但有股說不上來的奇怪，身形特別薄，有種隨時會消失在空氣裡的稀薄感。
這些「人」尤其喜歡陰暗的地方，樹蔭下跟學校的廁所裡特別多，害我每次尿尿壓力都很大，因為背後有一群人在盯著看。其他同學都沒發覺，還是尿得很自在，偏偏只有我卡彈。
我終於明白只有我看得到，就像當初爸跟媽都看不到阿伯。為了避免重蹈覆轍，不想再和當初一樣惹得爸生氣、讓媽很緊張，因此我絕口不提，當成是自己的小秘密。
可惜小學生不擅長把持秘密。
某次放學回家經過車禍頻傳的十字路口。我遠遠就注意到馬路的正中央站著一個女人。車子在她身邊來去不斷，卻無車減速，好像壓根沒看到她似的。因此我明白，一定又是那種「人」了。
我經過時好奇一看，嚇得當場慘叫。
女人的臉只有半邊，另一邊像被砸爛的西瓜，凹陷的另外半邊臉滿是黏糊糊的暗紅色膏狀物，幾塊碎骨穿破皮肉，半顆殘缺的眼球掛在無法稱之為臉頰的一團爛肉上，碎肉裡還夾著凌亂稀疏的頭髮。
不單是臉，她的半邊肩膀跟手也不見了，破爛不堪的羽絨外套沾滿血污。她漠然瞪著馬路的另一端，一直瞪著、瞪著。那可怕的模樣令我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彷彿是注意到我在看她，女人冷不防轉頭瞪來，那顆搖搖欲墜的眼珠順勢掉落。
我尖叫，像個瘋子狂奔逃跑。那天晚上我瑟縮在棉被裡不敢出來，睡覺時反覆夢見女鬼瞪著我，臉上血淋淋的爛肉像融化的蠟慢慢剝落。
事情還未結束，隔天去學校在同學們的逼問下，無力招架的我終於吐露秘密。他們的反應果然跟爸媽當初一樣。以為我在說謊。我急於辯解，卻招來更多不信任的眼神。
一個平常陰沉不與人來往的同學聽到我們的吵鬧，露出很不協調的笑臉，興致勃勃地擠進來。
「你一定是有陰陽眼。」他斷言。
「陰陽眼？」同學們聽見新鮮的名詞，很好奇地問。
那陰沉的同學很是神氣，好像在傳授絕大機密：「陰陽眼就是指你看得到鬼。陰陽眼很難得的，不是每個人都有。你可以看到一般人看不見的東西，還能跟祂們溝通！我也好想要，我已經在找師父學了，有一天我也會打開天眼。喔，天眼比陰陽眼更高級！」
眾人一片嘩然，好奇、驚訝、猜疑的諸多目光打量著我，彷彿看著動物園裡展示的猴子。
我不是沒有懷疑過看到的是鬼，但是「他們」的模樣跟正常人無異，而且電視上出現的鬼不是七孔流血就是猙獰可怕，所以我沒有將兩者聯想到一塊，卻是好蠢好天真地以為是偷偷造訪地球的外星人，只有某些被選中的對象才看得到，比如我。
也因為沒有可以其他傾訴商量的對象（記得嗎？我爸直接動手巴我頭了），只能獨自胡思亂想，我只好將就外星人這個答案。若非遇到車禍慘死的女鬼、如果不是這個陰陽怪氣的同學直說是陰陽眼，我恐怕還會傻傻以為自己非常特別可以跟神秘的生命體接觸。
原來我看到的都是鬼。
想起那個躲在儲物間的阿伯鬼，難怪爸媽都看不見。
就這樣，我有陰陽眼的消息被傳開，加油添醋之後更是變成各種誇張的版本，比如我除了可以看見鬼之外還能跟鬼聊天、考試的時候會叫鬼去偷看答案、或是叫鬼藏在廁所裡嚇人、甚至連有風吹過女同學的裙子時，都牽扯是我教唆鬼去掀的。
小學生就是這樣幼稚，但在所有同學認為我會跟鬼打交道的共識之下，我百口莫辯。我成了同學還有老師取笑的對象，沒錯，老師沒有遏止謠言，而是興致勃勃地一起調侃我，任它如野火延燒。
更因為眾人的過份渲染讓謠言傳遍全校，不認識我的人也知道在某個年級有個看得見鬼的傢伙。
原本單純天真的小學生活就這樣陷入不斷的謠言裡，直到畢業。
就讀六年級即將畢業前，我不斷哀求爸媽讓我換到其他地區的國中就讀，這樣就能避免再度跟同學們狹路相逢，免得我在國中也因為有陰陽眼的傳言待不下去，重複小學的惡夢。
為此跟爸媽爭論不斷，他們都不相信我看得到鬼，只以為是叛逆期到了，犯了自以為與眾不同的中二病。
「你再胡鬧我就把你送去念住宿的私立學校。」爸在破口大罵之後嚴肅表示。他的威脅一向說到做到，我只好私下轉向跟媽求救。
「博博，你就乖乖聽你爸的話，先就近念這裡的國中。那間國中的升學率很好啊，資優班有一半以上都考上前三志願，上高中之後就比較不會遇到以前的同學了。」
身為小學老師的媽說得頭頭是道，她早就透過念師範大學時的人脈鎖定住家附近幾間升學率不錯的國中。
好死不死，小學同學幾乎都是選擇那間國中就讀，因為離家夠近。況且媽一向對爸唯命是從，從來不曾反對過爸的意見。
求助無門的我欲哭無淚，幾乎考慮要逃學。每日處在謠言充斥的環境讓我不時胃痛，嚴重時甚至只能像條死蟲趴在桌上。
胃痛發生的次數頻繁到老師以為我在裝病，特地寫聯絡簿跟爸說。我當然又是免不了被一頓臭罵。
「小孩子好好唸書，不要成天搞一些有的沒有的！不要一直拿見鬼這種事胡說八道！」爸氣得拍桌，杯子整個被震倒，茶水灑了滿桌。媽連忙拿抹布來擦，並安撫爸的情緒。
我咬牙忍住，回到房裡才偷哭。
我坐在床與書桌之間的小間隙，將身體塞了進去，想假裝自己不存在，那就不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鳥事。爸媽不相信我、同學瘋狂傳謠言、老師認為我特立獨行還有裝病。
我將頭埋在雙膝間大哭時，一陣冷風悄悄吹過。有「什麼」出現在我面前。但我不理它，繼續哭，直到哭累了才慢慢抬起頭。
是那個阿伯。
「幹嘛？」我鼻音超重。
「憨囝仔，你不能讓人知道你看得到我們。」阿伯一改平常裝傻對我視而不見的態度，操著一口台語關心地說。
「我也不想啊！可是就被發現了嘛，同學硬要亂傳，我也沒辦法啊。」我邊說眼淚邊滴，真的很氣。
「唉……別跟他們計較，久了就忘記了。別哭了。」阿伯慌張地安慰我，那手足無措的模樣讓我感到有些好笑。
我抹去眼淚鼻涕，「為什麼上次你會被打？」這問題困擾我很久，但阿伯一直裝死不理，所以始終無法得到解答。現在既然他主動搭話，我也就不客氣了。我的好奇心比貓還重。
阿伯左顧右盼，很害怕被聽到似的。祂為難地搔搔頭，皺眉的表情讓滿臉的皺紋更加立體，像吃到超級酸的酸梅。最後祂放棄般嘆氣，才低聲說：「打我的那個是這區的老大啦，因為我上次肚子餓偷吃東西，所以跑來教訓我。」
阿伯說得委屈，邊摸著汗衫下扁平的肚子。
「偷吃什麼東西？」我問，原來鬼也需要進食？
「就……就之前大拜拜的時候。我年紀大搶不贏，偷偷躲在供桌底下拿了東西吃，被發現之後就趕快跑，剛好躲到你家避避風頭。」
「是我看到祢被打的那天？」
「嘿啊！那個老大很兇，真的躲不掉。」阿伯心有餘悸，幸好祂的傷看起來是全好了。但鬼會受傷嗎？
突然想到一點不對勁，於是我又問：「但是鬼要怎麼吃東西？直接拿起來用嘴巴吃？」
阿伯連連搖頭：「我們吃東西跟活著的時候不一樣，不是用嘴巴吃，有點像吃食物的氣味啦。」
「原來是吃空氣喔，這樣不就到處都有得吃？」
「不一樣、不一樣啦！我也不會解釋，反正就是要有真正的食物才吃得到啦！」阿伯說得結結巴巴，看來死了當鬼還有很多事情要學，不只是活到老學到老，根本是活到死學到死。
「喔。」我有聽沒有懂，只能大概領會，「你一直都在挨餓喔？」
阿伯難過地點頭，「我老婆走得早，兒子結婚後就搬走沒再回來，剩我一個沒人要的老人。死了沒人拜，只能到處流浪，哪邊有拜拜哪邊有東西吃就留下來，看可不可以撿到菜尾。」阿伯說得委屈，忍不住抹淚。那可憐的樣子看了我也想哭。
「阿伯，你有什麼想吃的？」
「什麼都可以，肚子餓了有得吃就好。你、你問為什麼這個？」
我打開抽屜，在裡頭的雜物堆中翻找出幾張百鈔。「請你吃飯啊！」
阿伯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胡亂將鈔票塞進口袋，慌亂地拒絕：「不、不用啦。憨囝仔，不要亂花錢！」
「不管啦，你先吃飽再說。真的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嗎？」我很認真。
「我、我想吃……」阿伯哭得有夠狼狽，我得認真聽才知道祂想吃滷肉飯。
我離開前特地叮嚀：「在這等我喔，我買完馬上回來！」
在那場幾乎奪我小命的可怕高燒之後，我開始看見越來越多奇怪的「人」，不管是在大街上或公園裡，他們無所不在，任何想像得到的地方都有可能出現。
雖然外表看起來跟正常人無異，但有股說不上來的奇怪，身形特別薄，有種隨時會消失在空氣裡的稀薄感。
這些「人」尤其喜歡陰暗的地方，樹蔭下跟學校的廁所裡特別多，害我每次尿尿壓力都很大，因為背後有一群人在盯著看。其他同學都沒發覺，還是尿得很自在，偏偏只有我卡彈。
我終於明白只有我看得到，就像當初爸跟媽都看不到阿伯。為了避免重蹈覆轍，不想再和當初一樣惹得爸生氣、讓媽很緊張，因此我絕口不提，當成是自己的小秘密。
可惜小學生不擅長把持秘密。
某次放學回家經過車禍頻傳的十字路口。我遠遠就注意到馬路的正中央站著一個女人。車子在她身邊來去不斷，卻無車減速，好像壓根沒看到她似的。因此我明白，一定又是那種「人」了。
我經過時好奇一看，嚇得當場慘叫。
女人的臉只有半邊，另一邊像被砸爛的西瓜，凹陷的另外半邊臉滿是黏糊糊的暗紅色膏狀物，幾塊碎骨穿破皮肉，半顆殘缺的眼球掛在無法稱之為臉頰的一團爛肉上，碎肉裡還夾著凌亂稀疏的頭髮。
不單是臉，她的半邊肩膀跟手也不見了，破爛不堪的羽絨外套沾滿血污。她漠然瞪著馬路的另一端，一直瞪著、瞪著。那可怕的模樣令我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彷彿是注意到我在看她，女人冷不防轉頭瞪來，那顆搖搖欲墜的眼珠順勢掉落。
我尖叫，像個瘋子狂奔逃跑。那天晚上我瑟縮在棉被裡不敢出來，睡覺時反覆夢見女鬼瞪著我，臉上血淋淋的爛肉像融化的蠟慢慢剝落。
事情還未結束，隔天去學校在同學們的逼問下，無力招架的我終於吐露秘密。他們的反應果然跟爸媽當初一樣。以為我在說謊。我急於辯解，卻招來更多不信任的眼神。
一個平常陰沉不與人來往的同學聽到我們的吵鬧，露出很不協調的笑臉，興致勃勃地擠進來。
「你一定是有陰陽眼。」他斷言。
「陰陽眼？」同學們聽見新鮮的名詞，很好奇地問。
那陰沉的同學很是神氣，好像在傳授絕大機密：「陰陽眼就是指你看得到鬼。陰陽眼很難得的，不是每個人都有。你可以看到一般人看不見的東西，還能跟祂們溝通！我也好想要，我已經在找師父學了，有一天我也會打開天眼。喔，天眼比陰陽眼更高級！」
眾人一片嘩然，好奇、驚訝、猜疑的諸多目光打量著我，彷彿看著動物園裡展示的猴子。
我不是沒有懷疑過看到的是鬼，但是「他們」的模樣跟正常人無異，而且電視上出現的鬼不是七孔流血就是猙獰可怕，所以我沒有將兩者聯想到一塊，卻是好蠢好天真地以為是偷偷造訪地球的外星人，只有某些被選中的對象才看得到，比如我。
也因為沒有可以其他傾訴商量的對象（記得嗎？我爸直接動手巴我頭了），只能獨自胡思亂想，我只好將就外星人這個答案。若非遇到車禍慘死的女鬼、如果不是這個陰陽怪氣的同學直說是陰陽眼，我恐怕還會傻傻以為自己非常特別可以跟神秘的生命體接觸。
原來我看到的都是鬼。
想起那個躲在儲物間的阿伯鬼，難怪爸媽都看不見。
就這樣，我有陰陽眼的消息被傳開，加油添醋之後更是變成各種誇張的版本，比如我除了可以看見鬼之外還能跟鬼聊天、考試的時候會叫鬼去偷看答案、或是叫鬼藏在廁所裡嚇人、甚至連有風吹過女同學的裙子時，都牽扯是我教唆鬼去掀的。
小學生就是這樣幼稚，但在所有同學認為我會跟鬼打交道的共識之下，我百口莫辯。我成了同學還有老師取笑的對象，沒錯，老師沒有遏止謠言，而是興致勃勃地一起調侃我，任它如野火延燒。
更因為眾人的過份渲染讓謠言傳遍全校，不認識我的人也知道在某個年級有個看得見鬼的傢伙。
原本單純天真的小學生活就這樣陷入不斷的謠言裡，直到畢業。
就讀六年級即將畢業前，我不斷哀求爸媽讓我換到其他地區的國中就讀，這樣就能避免再度跟同學們狹路相逢，免得我在國中也因為有陰陽眼的傳言待不下去，重複小學的惡夢。
為此跟爸媽爭論不斷，他們都不相信我看得到鬼，只以為是叛逆期到了，犯了自以為與眾不同的中二病。
「你再胡鬧我就把你送去念住宿的私立學校。」爸在破口大罵之後嚴肅表示。他的威脅一向說到做到，我只好私下轉向跟媽求救。
「博博，你就乖乖聽你爸的話，先就近念這裡的國中。那間國中的升學率很好啊，資優班有一半以上都考上前三志願，上高中之後就比較不會遇到以前的同學了。」
身為小學老師的媽說得頭頭是道，她早就透過念師範大學時的人脈鎖定住家附近幾間升學率不錯的國中。
好死不死，小學同學幾乎都是選擇那間國中就讀，因為離家夠近。況且媽一向對爸唯命是從，從來不曾反對過爸的意見。
求助無門的我欲哭無淚，幾乎考慮要逃學。每日處在謠言充斥的環境讓我不時胃痛，嚴重時甚至只能像條死蟲趴在桌上。
胃痛發生的次數頻繁到老師以為我在裝病，特地寫聯絡簿跟爸說。我當然又是免不了被一頓臭罵。
「小孩子好好唸書，不要成天搞一些有的沒有的！不要一直拿見鬼這種事胡說八道！」爸氣得拍桌，杯子整個被震倒，茶水灑了滿桌。媽連忙拿抹布來擦，並安撫爸的情緒。
我咬牙忍住，回到房裡才偷哭。
我坐在床與書桌之間的小間隙，將身體塞了進去，想假裝自己不存在，那就不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鳥事。爸媽不相信我、同學瘋狂傳謠言、老師認為我特立獨行還有裝病。
我將頭埋在雙膝間大哭時，一陣冷風悄悄吹過。有「什麼」出現在我面前。但我不理它，繼續哭，直到哭累了才慢慢抬起頭。
是那個阿伯。
「幹嘛？」我鼻音超重。
「憨囝仔，你不能讓人知道你看得到我們。」阿伯一改平常裝傻對我視而不見的態度，操著一口台語關心地說。
「我也不想啊！可是就被發現了嘛，同學硬要亂傳，我也沒辦法啊。」我邊說眼淚邊滴，真的很氣。
「唉……別跟他們計較，久了就忘記了。別哭了。」阿伯慌張地安慰我，那手足無措的模樣讓我感到有些好笑。
我抹去眼淚鼻涕，「為什麼上次你會被打？」這問題困擾我很久，但阿伯一直裝死不理，所以始終無法得到解答。現在既然他主動搭話，我也就不客氣了。我的好奇心比貓還重。
阿伯左顧右盼，很害怕被聽到似的。祂為難地搔搔頭，皺眉的表情讓滿臉的皺紋更加立體，像吃到超級酸的酸梅。最後祂放棄般嘆氣，才低聲說：「打我的那個是這區的老大啦，因為我上次肚子餓偷吃東西，所以跑來教訓我。」
阿伯說得委屈，邊摸著汗衫下扁平的肚子。
「偷吃什麼東西？」我問，原來鬼也需要進食？
「就……就之前大拜拜的時候。我年紀大搶不贏，偷偷躲在供桌底下拿了東西吃，被發現之後就趕快跑，剛好躲到你家避避風頭。」
「是我看到祢被打的那天？」
「嘿啊！那個老大很兇，真的躲不掉。」阿伯心有餘悸，幸好祂的傷看起來是全好了。但鬼會受傷嗎？
突然想到一點不對勁，於是我又問：「但是鬼要怎麼吃東西？直接拿起來用嘴巴吃？」
阿伯連連搖頭：「我們吃東西跟活著的時候不一樣，不是用嘴巴吃，有點像吃食物的氣味啦。」
「原來是吃空氣喔，這樣不就到處都有得吃？」
「不一樣、不一樣啦！我也不會解釋，反正就是要有真正的食物才吃得到啦！」阿伯說得結結巴巴，看來死了當鬼還有很多事情要學，不只是活到老學到老，根本是活到死學到死。
「喔。」我有聽沒有懂，只能大概領會，「你一直都在挨餓喔？」
阿伯難過地點頭，「我老婆走得早，兒子結婚後就搬走沒再回來，剩我一個沒人要的老人。死了沒人拜，只能到處流浪，哪邊有拜拜哪邊有東西吃就留下來，看可不可以撿到菜尾。」阿伯說得委屈，忍不住抹淚。那可憐的樣子看了我也想哭。
「阿伯，你有什麼想吃的？」
「什麼都可以，肚子餓了有得吃就好。你、你問為什麼這個？」
我打開抽屜，在裡頭的雜物堆中翻找出幾張百鈔。「請你吃飯啊！」
阿伯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胡亂將鈔票塞進口袋，慌亂地拒絕：「不、不用啦。憨囝仔，不要亂花錢！」
「不管啦，你先吃飽再說。真的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嗎？」我很認真。
「我、我想吃……」阿伯哭得有夠狼狽，我得認真聽才知道祂想吃滷肉飯。
我離開前特地叮嚀：「在這等我喔，我買完馬上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