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十二）
仙姑一直都在會所內，現在的她恨不得逃離這個地方。
她被困在椅上，雙手與扶手綑綁在一塊，兩條腿綁縛在椅腳，那模樣彷彿生來便與椅子融為一體。
她的身軀如女童矮小，可惜塗抹的厚妝已經無法藏遮年過五十的歲月痕跡，不再年輕的臉皮因著恐懼，擠壓過多的細紋。妝粉填在這些溝痕似的紋路裡，陷入即將剝落的緊要關頭。
原本就濃重的香水因為升高的體溫擴大瀰漫的範圍。香水越重，聞起來越接近惡臭，其中的成份還包含上年紀的人特有的油膩味道。闖入會所的幾個陌生人不免減輕呼吸的力道。
這些人沒打過照面，可是仙姑知道他們造訪的用意。她以為這次夠低調了，特地把會所隱藏在這座社區，信眾也篩選過，沒想到還是被揪出來。
她的眼珠子掃過地上幾個親信，這些人亦有保鑣的作用，可是遠比她以為的還要不禁打，現在只剩倒地呻吟的份。有一兩人傷勢特別嚴重，頭被砸破，暗紅色的鮮血以額角為起點，化成蜿蜒的河流遍滿臉。
砰。突來的巨響嚇得仙姑差點跳了起來，可是被牢牢的繩索固定在原位，只有胸口猛力一抖，繡花的白色衣袍拉出深深的皺痕，繡上的牡丹圖樣被拉扯得不成模樣。
緊接著又是一聲響，要比剛才的輕微許多。是木椅扔地的聲音。
幾秒前這把無辜的椅子被充當兇器，用力砸在仙姑的其中一名親信身上，那股衝擊力彷彿足夠讓人的皮膚綻裂、噴出血色的泉。
親信眼睛瞪大，很大，像要從眼窩滾出來，好像有顱內有什麼東西正把眼珠子往外推。嘴巴同樣愕然大張，足以讓人數清有幾顆填補的牙。
親信終於想起來似的，臉孔霎時扭曲，用力收擠成一團。木椅砸身的疼痛在擴散，刺激腦內神經作出反應。拱起的身體扭動幾下，頭便忽然垂貼地板，整個人動也不動了。
扔椅的少年背對仙姑，她認得這個身影，是這群擅闖的惡徒中她唯一認得的人——子緣。
惡徒，是了，仙姑選擇這樣的用詞。在這個混亂沒有規矩的地下社會，不見黑暗的盡頭，永遠都有更窮凶惡極的生物。
子緣更是其中之一，亦是過去仙姑選擇暫時退隱的原因。
她簡直不願回想那段往事，偏偏左腳踝受了感應般開始作痛。關節深處散出悶痛，沉甸甸的。明明發生在足部，卻讓仙姑有窒息的不適感。
初次遭遇子緣的那個不祥日子，她的左腳踝被扭斷，給扳成這輩子從沒見過的驚悚角度。
從那之後好一段日子，她得拄著拐杖度日，直到今日仍不時倚靠拐杖。在天氣驟變的日子特別難受。
痠哪！腳踝痠得無法自理，好像有螺絲起子一直、一直往踝骨深處鑽，害得她發出細小的呻吟。而這沒躲過子緣的耳朵。
子緣赫然轉身，正面而來的冷厲目光幾乎將仙姑釘穿椅上。趕緊噤聲的仙姑清楚記起那一日的警告，從沒遺忘。
只是人哪，生來終究是犯賤的動物，以為危險退去便又放肆起來。
被迫退隱的她還是捨不得這身本事，可以將人唬騙得自願掏錢也是一門技術，獲利頗豐又無須繳稅。經過一段提心吊膽到處躲藏的日子，為了錢再次重操舊業，然後如命定的牽引般，這個兇煞又找上門。
子緣邁開大步，凶悍的龐大影子逐步籠罩仙姑。
仙姑本能地想要掙逃，可惜繩索太牢了無處可躲。腳踝的痛楚加劇，明明好久沒有如此疼痛過了……
仙姑畏懼抬頭，一接觸到子緣的瞪視隨即移開看往別處，一地負傷的親信像散落的紙屑，進入她的眼中。
這會是今日的下場？
她不敢猜也不願去想。
「我警告過你。」子緣的聲音很低，壓得仙姑喘不過氣。
她不敢接話。
「我警告過你！」子緣的拳頭冷不防揮來，直中仙姑臉頰。
她以為顴骨碎了。
「上繳天庭的功德金？不交錢就鎖財庫？怎麼還是同一招？」換手後的子緣又是同樣的重拳。仙姑另一邊的顴骨同樣彷彿碎裂。
他拉扯仙姑的頭髮，抓散盤好的髮髻。用力揪起迫使仙姑的頭上仰，再也藏不住頸部的無數細紋。子緣空著的一手拿出煙，為自己點著，深吸幾口後用力噴在仙姑臉上，嗆得她連連咳嗽。
仙姑顧著咳嗽渴求新鮮空氣時，子緣已經鎖定難看的頸紋，就這麼將煙按上去。燃燒的煙頭觸及皮肉，發出滋的一聲。仙姑的尖叫比破嗓的鴨子還要難聽，頭激烈甩晃。
子緣加重手上力道，要扯下頭皮似的緊揪，將仙姑的頭顱死死固定。緊按著煙後左右扭轉，煙頭冒出黑煙，終於在充當煙灰缸的皮面上熄滅。
仙姑痛得噴出鼻涕，因著仰頭逆流至眼睛。
還沒，還不夠。子緣再點上新的煙，看準其他完好的皮膚，按上去。滋，肉發出焦響。
「嗚啊啊啊……嗚……」仙姑溢出的眼淚跟混濁的鼻涕交雜，像糊了滿臉熔化的蠟。
「怎麼了？不跟你的神告狀？告祂媽的關我財庫？」子緣冷笑，煙蒂彈在仙姑身上，緊隨而來的拳頭往她的老臉痛揍。一拳、一拳、又一拳。
曾經欣欣細心為他包紮，傷口抵不過一而再的摧殘，如今綻裂出血，在仙姑的面頰濺成狂亂的紅印。
與子緣同夥的一行人看傻了，儘管他們對暴力舔血這事習以為常，但是程度仍然有別，子緣要殘酷太多，這已成刑求。
這次少了膽大的阿塵，一時無人敢攔阻眼前發生的暴行。
仙姑旗下的親信同樣無人敢動，別說是子緣，他們連其他人也無法應付，縱使一開始有所抵抗，後來全無懸念地被揍倒。
慘遭子緣親自動手的親信更是害怕，除去正在被凌虐的仙姑，這些人之中就屬他們的傷勢最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