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泣夢的訣別歌
「謝謝你……」
「但是，對不起……」
「……要好好的活下去哦……」
教官室旁的槍械室，這三年來只進來過一次而已，那次是軍訓課結束後，要幫忙把操演用的步槍送回去唯一的一次。
槍械室是間只有單一入口的密室，一旁上面的氣窗不過是為了空氣流通才打通的，所以一般人是不可能從別處進來。當然，若是只剩半截的殭屍那就另當別論，不過要爬這麼高，就更不可能了。
門旁的電腦外接著許多雜亂的線路，電腦桌上的三個螢幕顯示著全校的情形，愛麗就是透過這台電腦指引著我們。
正中央的矮桌上放的應該就是廣播器具。我沒接觸過學校的廣播設備，只是那台設備上的麥克風，加上愛麗有辦法停止學校的鐘聲，甚至製造吸引殭屍的聲音，我才會這樣想。
矮桌旁還擺了一些零食和汽水，看來是愛麗待在裡頭時吃的，這些東西肯定是從氣窗正下方的小冰箱拿出來的。
只是……零食旁的一本被撕得稀八爛的簿子，簿子上頭被撕掉的紙張，散落在愛麗專用的黑色包包旁……
「很愚蠢、很天真的想法對吧，人就是如此嘛……」愛麗走到自己的包包旁，將手上的武士刀小心翼翼地擱靠牆壁放著：「在地獄降臨前，總想去親身體會地獄……」
「真正進入體驗過地獄後，才會嚮往所謂的天堂……」愛麗拿起那本殘破不堪的簿子……我想起來了，那是愛麗撰寫小說時所用的筆記本。
愛麗憤恨地將簿子用力丟往牆角，她背對著我們低著頭，彷彿所有的事都還悶在心中，無法將心中那股不吐不快的憤怒給發洩出來。
「好了，愛麗，這些事只是恰巧和妳寫的很像而已，就算愛麗沒有寫這些東西，今天的事還是會發生呀……而且這些都是妳花了很多心力才寫完的寶物，怎麼可以這麼輕易的丟掉呢？」臻芹看愛麗的情形，上前環抱著她。
「我並不是氣自己寫的東西，只是……只是討厭虛偽的自己而已，更討厭那不誠實、總不能坦率的自己……」
「坦率就好了嘛！」棗上前揪住愛麗的肩膀，將她整個人轉了過來：「妳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嘛！這麼簡單的事也不會啊？」
「要妳管啊……日本娃娃……這種感覺妳也知道，這種感覺……怎麼可能……直接說出來嘛……」愛麗沒有激烈反駁甚至於就這樣和棗起爭執，她仍舊低著頭，話則越說到後面越是哽咽。
「呿，真是一點都不坦率！」棗兩收交叉胸前，有點不屑的眼神瞥了愛麗一眼。
「日本娃娃……妳……」愛麗低著頭突然叫住要走回我旁邊的棗。
「到底想怎樣啊？」棗回應的口氣也顯得非常不高興。
我快步走到兩人中間，以防止在這裡就吵起來，更糟糕一點兩人若是互相大打出手，照現在的情形，可不是什麼好事啊。但是愛麗接下來所說的話，出乎於我意料之外……
「日本娃娃……謝謝妳……謝謝妳也決定來這裡……」
「……我是認為有妳在，凜一定會以妳的安全為優先……才會叫凜不要過來這裡的。但是……但是我真的很希望有人來救我……」
「從事發開始，就一直沒有人相信我……除了姐姐之外，教官、老師、同學根本都把我說的話當成惡作劇來看……」
「如果我……如果當時我有決定用廣播……如果有用廣播告知全校……現在也不會全校死成一遍……」
「我沒有通知大家，因此全校的人幾乎全都死了……而僥倖逃走的少數人，那少數迫切須要我幫忙的人，也都因為我三心二意，被我害死……」
「這時我決定不管怎樣一定要讓凜安全離開……可是……可是……」
「可是這樣就會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也不想死在這裡啊！我不要……我真的不要自己一個人孤獨的死在這裡……」
「所以……謝謝妳……日本娃娃……謝謝妳把凜和芹菜帶來這裡……」
這些話中間雖然沒有關連性，卻是愛麗單獨在此所發生過的事，幾乎都是偏負面的沉重結果，將這些話藏在心裡，肯定不好受。
愛麗像是小孩一樣撲進棗的懷裡，讓棗一直用著不知所措的表情看著我。其實我也不知該怎辦，因為從小到大認識的愛麗，總是充滿著自信，對她而言，自己的一言一行幾乎都是正確的。
……今天是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愛麗，一向自信，卻對自己的決定感到悔恨……
嗡──口袋裡傳來手機的震動，很快便停止，應該是簡訊吧？雖然期待著是仲玲的回電……
是封帶來好消息的簡訊，由躍升傳來的！
離開學校的計畫大致上都準備好了，沒其它意外的話，剩下就等你和棗了！我們在壘球場旁的空教室等你們。
真的是讓人振奮萬分的消息！
「好消息！你們看！」我興奮得把手機拿在前方，要大家看這充滿絕望中的那道希望：「我們快點出發吧！」
「好是好，但是仲玲呢？」
「凜……其實仲玲她還沒有死啊……剛剛那只是我的氣……」還沒有等愛麗講完，我興奮得心情根本沒管她說什麼，就打斷了她的話。
「所以愛麗！麻煩妳用監視器找找仲玲……」奇怪……突然覺得頭部感到暈眩……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束縛著……呼吸……吸入的味道明明沒有改變，卻覺得噁心反胃……
「……仲玲……吶，愛麗……麻煩妳找仲玲……」眼前的事物越來越模糊，棗、愛麗、臻芹三人的身影……好像是幻影一樣……
「我……我們必須把仲玲也……呃……」
胸口完全喘不過氣來，怎麼會這樣？是感染？不可能……不可能是感染，我沒有被咬到，也不像小李那樣有血液直接性感染……我絕對不是被感染……
碰────宛如所有精力在一瞬間被抽掉，全身上下的力氣都無法使出來，就連簡單的呼吸動作也難以達成。四肢發麻……剛才明明就還好好的……怎麼……
「凜？你怎麼了？」
「凜文？」
「凜──！」
我倒在地上，模糊的視線，混亂的思緒，以及在耳邊，因為我突然倒下，使得她們慌亂的聲音……
＊
真希望這是一場夢……一個漫長的惡夢吶……
「呼──」
醒來了，我不是在所謂的槍械室，而是在自己的製圖科教室。這裡的一切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完好如初……
就像真的只是一場惡夢……
「你還在睡啊！這樣讓仲玲等你好意思嗎！」是棗，她一如往常粗暴的製造著會讓全班將注意力往我這集中的舉動，現在她正大力地搖著我的桌子，桌腳不斷發出吭吭吭的聲音。
「小棗，凜文還想睡就讓他多睡一會兒沒關係呀，妳先去實習教室吧！我會在老師點名前帶凜文趕到的！」仲玲在一旁阻止著棗的行為。
棗看了一眼仲玲，露出了不懷好意的腹黑笑容，讓仲玲頭冒無言冷汗。
「仲玲呀，妳忘了今天老師不會來嘛？真是的……」棗邪邪地笑著拍了拍仲玲的肩膀說：「我不會把校園的神秘女孩真正個性是天然呆的秘密說出去的！」
「唔……真是過份，小棗！」仲玲伸手反擊一臉笑咪咪的棗，她捏著棗的臉頰。
「記得來練習就是了，還有啊！別讓凜他又翹課了！我可不想每次都代替凜教妳繪圖啊！」棗笑著離開了教室。
不知不覺上課的鐘聲也已經響了，我還能感覺到仲玲一直坐在我旁邊的座位等我睡醒……
這樣讓女朋友呆呆的等下去也不太好，還是起來去實習教室練習吧！
「那個……凜文……」正想要坐起身時，仲玲開口了：「凜文……你還在等我嗎？」
咦？這話是啥意思？
「謝謝你一直等著我……」
「但是，請不要再等我了……」
「那通電話……那封簡訊，無法親手傳遞給你了……」
「所以只能以這種方式告訴你……」
仲玲？妳說的這些話……我聽不懂，我真的聽不懂……哪通電話？還有什麼簡訊？為何不能親手給我？
「對不起，我沒能遵守約定，只有一個人的我，還是沒辦法……」
「請你……凜文……請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起身往仲玲聲音的方向望去……
原本水嫩富有光澤的皮膚像是褪了色一般，儼然一副重病的可憐模樣……虛弱無神的雙眸，眼白佈滿了血絲……
這才是夢吧？仲玲應該還在某個地方等我才對？這只是我過度思念而產生的夢沒錯吧！
「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正想要伸手去觸碰眼前令人憐惜的仲玲……她閉上了雙眼，隨著閉眼而滑落臉頰的淚珠，是鮮紅色的血淚……在頰上劃下一道紅色的血痕……
她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教室，留下我一人。
「等等！仲玲……」我追了出去，然而映入眼裡的一切……
當時我並不在學校，無法親眼見證校園當時事發的人間煉獄，但眼前上演的一切，比起電影裡恐慌的程度、比起愛麗筆下的事發騷動──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站在被戲稱是「與世隔絕」的製圖科三年級教室，看著對面仁愛樓的情況，無數的學生慌忙得想逃生，卻因為短時間所有教室湧出的學生過多，將走廊擠得水洩不通……
人被生吞活剝的恐怖畫面呈現在眼前，慌亂的人群中夾雜著另一個夢裡所稱之為「殭屍」的怪物，或許稱它們殭屍還言之過早，從這裡裡看去，人似乎是在發揮狩獵的本能，進而攻擊其他人而已。
一名學生被的頸部被撕咬開來，噴濺出的血液讓原本就恐慌至極的人們再度被矇上一層血色的紅影。
二樓的學生因為樓層較低，許多人選擇直接往一樓跳，一樓的人潮也不少，跳下時剛好砸壓在一樓的人身上，當然其中不乏被感染的學生。
不光是二樓的學生，情況已經驚慌得就連身在五樓高處的人也選擇直接往下跳，當然也有人是不得以被撲咬在身上的人給推下樓……
一發不可收拾……學校已經完全失控了，而我也能夠稱它們為殭屍了……一幕幕極其恐怖的畫面映入眼裡……這就是當下我所待了快三年的學校，完全崩壞的情形……
「走開！妳們……妳們不相信僕！不要過來！」
「咦？噫……噫呀啊啊啊──」教室裡……同班的女同學撲咬在僕少女佩馨身上？等等，躍升！景宇！你們為啥在一旁袖手旁觀？
框鏘──！兩名學生服務隊的女生將另一名頭綁雙馬尾的女生衝撞出窗戶，並且將她推至牆邊……她倆張嘴瘋狂的模樣，恨不得將眼前的女孩狠狠咬下一大口。
「放開我──妳們兩個！」那搶眼的雙馬尾髮型，被推在牆邊的是愛麗！她硬是將壓制自己的兩名推開後，用手上的武士刀斬落其中一名服務隊女生的頭顱。
當另一名被推開的女生又衝回來時，刀尖便順勢狠狠地由鼻尖插入，刺穿了她的腦門──她現在連動也沒法子了。
「是怎麼……怎麼一回事？」愛麗拔出刀子後左看右看，視線彷彿沒有看到我……不，應該說她的視線直直穿過我，著落在遠方的某處……
愛麗小心啊！那個女……
「醒醒！我……我是愛……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呃呃……」被刺穿腦門倒在地上的服務隊女生，突然間又爬了起來，狠狠地在愛麗的頸部咬下一大口……
「凜文……這樣你可以相信我了吧？像僕少女佩馨這麼聰明的女生，還有愛麗這種天才般的女生都有可能遇害了……」
「那麼手無寸鐵，又平凡至極的我，少了凜文，怎麼可能在這場災難中活下來呢？」
「我沒有怪你那時候的選擇，因為是我叫你離開的……」
仲玲再度出現在我身旁，是平時的她，帶著神秘笑容的她直盯著我。
身旁校園的情況不再失控且恐慌，周遭又回到了一往平靜的校園。
「雖然時間不長，不過，當你的女朋友這段日子很開心……來生，如果有來生，也想要認識你……」仲玲伸出雙手將我緊緊抱在胸前，她流下的眼淚……順勢滑過了我的臉龐……
＊
原來是夢啊？兩眼睜開再眼前的女孩是棗，躺在她大腿上的我能看清楚低著頭的她正啜泣哭著……滴在我臉上的眼淚，也是棗的。
棗的手還停在我的額頭上，在我暈過去的期間，是她在照顧我吧？她見我醒來時，臉很快地瞥到一旁，不想讓我看到她在哭吧？
「棗。」
「幹麻……你不要誤會哦……只是……只是……是因為……」棗反駁時，聲音還有點哽咽。
「是、是，我知道妳想說什麼，謝謝你！」
「剛剛的夢，很糟糕吧？我們還以為你怎麼了？應該只是前面累積太多疲勞，全部在一瞬間放下的重擔，讓身子承受不了才會暈過去。」
「我夢到仲玲……」剛才的夢，真的讓我無比在意，現在若告訴我仲玲已經不在了的消息，我也不會生氣的去反駁了……
「仲玲還在呀，凜，你看看這個螢幕。」愛麗在一旁電腦前翹著不雅觀的二郎腿指著螢幕，嘴裡還咬著巧克力棒對我說。
愛麗將三個螢幕上唯一一個還監錄著的畫面給放大，一名女生正蜷縮著身子背對著鏡頭，她的髮型和仲玲一樣，是馬尾，而且是仲玲那種綁得有點花俏的馬尾。
光是這樣沒辦法證明仲玲還活著，一直到螢幕裡的那個女孩站起來，她伸了個懶腰後，從身旁的書包拿出水壺喝水。
「她剛剛有轉過來……所以我們才確定她是仲玲……你看！她轉過來了！」
那女孩果真是仲玲！仲玲轉過身來，一直看著監視器，還對著監視器揮著手。
仲玲……還活著！所以剛剛那場夢只不過是自己胡思亂想後去夢到罷了！
「我暈了多久？」從棗身上離開後，我拿出手機看著上面的時間：「已經……快傍晚啦？」
真糟糕……昏睡了這麼久，外面的朋友待的地方可是空教室，而不是我們這種安全的密室啊！而且訊號格也只不停在零格與一格快速跳動著。
「放心吧，你朋友他們並沒有事，他們已經移動據點到地下桌球室去了。」愛麗拆著另一包巧克力棒說：「凜，你吃點東西補充體力吧，不然等等又倒下的話，我們可沒空管你了。」
這裡面真的是應有盡有……槍櫃旁的好幾箱紙箱雖然外表都是裝水果的紙箱，但裡頭卻裝著各式各樣的泡麵……
「會有這麼多泡麵的原因是服務隊常常在中午或課後練習，所以愛麗常偷偷把點心放在包包帶進來。凜文你看──愛麗的包包都是零食哦。」臻芹拿起愛麗的包包把裡頭的東西都給拿了出來，還真是全都零食吶。
「芹、芹菜妳這叛徒！」已經囂張到把腳不雅地翹在電腦桌上的愛麗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
照理說，被這麼大大吐嘈一番，應該是很開心才是……笑容沒保持多久，愛麗和臻芹兩人的神情很快地落寞下來……
「凜，這碗給你吧……我還是不習慣台式的泡麵……尤其愛麗又把調味料全都給加進去……啊哈哈……哈哈……」就連棗去吐嘈，也感到氣氛不對，最後的笑聲也越來越僵硬：「對不起……我會看情況說話的……」
三個女孩籠罩在一股奇怪的氣氛當中……她們之後並沒有任何談話，只是靜靜的吃著手上的食物，補充著因為這整天瘋狂的事件而流失的體力。
－－－－－－
是進入高潮的第十二章:D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