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亡籠之聲
「明明沒有被咬到……」
「為何我頭越來越覺得頭昏腦脹？周遭的事物都在旋轉……」
「血液……即使擦拭掉仍然不停流著……」
「原本恐懼的心情，好像變得有點興奮？」
「輪到我了，已經開始失去自我了……」
──學校地下二樓 學生禮堂──
突如其來的三具殭屍啃食了想自個兒先逃走的學生，他的慘叫聲迴響在禮堂像是樂曲一般……
不對，誰還有時間去想像那會是什麼曲子？
當下扣掉被啃食的學生，加上我和棗，總共還有二十七人。引起這些人慌亂的不是那三具殭屍，而是被叫聲吸引，從禮堂上方觀眾看台的兩側鐵門出現的殭屍。
所有人當下的動作當然是往電梯的方向跑去，比起那三具殭屍，像是當紅偶像在這表演，而讓看台不停湧入，彷彿無止盡般的屍潮……才是最讓人感到恐懼的。
短短數秒，殭屍已經把看台給擠爆，甚至開始有殭屍因為擁擠而摔下禮堂。
雖然大家都往電梯的方向逃，但並沒有人敢去搭乘另一座電梯，每個人都害怕下場會和那個學生一樣……他們都往樓梯移動，這座樓梯會將他們引往學校的中庭。
而擋在最近的電梯前那三具殭屍，一點也不理會我們這群忙著逃跑的人。
我和棗……不，應該說是命，也跟著人群走在樓梯上……
「等等……」走在最後頭的臻芹突然叫住了我和命，她拿著手機似乎正和某個人通話中。
雖然聽手機的不是我，但手機那頭有個非常激動的聲音正大聲嚷嚷著，甚至能讓我們在殭屍的低鳴聲中聽見……
是個熟悉的口氣……
「愛麗說上面中庭也都是殭屍！她要我們搭電梯！」臻芹將愛麗透過手機傳達的指令告訴我們。
「但是其他人都已經上去了，不告訴他們嗎？」我抬頭看著樓梯上方……不妙，上面已經開始有驚慌的聲音傳出。
愛麗所說的是正確的，樓上早就已經圍堵的數量可觀的殭屍，正在那兒守株待兔等著我們。但是就只有我們折回頭搭電梯離開……似乎有點……
「凜文！愛麗要親口和你說……」臻芹突然把手機拿到正猶豫不決的我前面，手機那頭傳來了一陣叫罵。
「混蛋凜！你優柔寡斷個屁啊！別說是樓上中庭的地方，再拖拖拉拉下去，等看台上掉下來的殭屍包上來，就真的沒處跑了啊！」
嘖，是愛麗那總自以為是……但通常卻都是正確的話。
「……她說的是對的哦……」命也慢吞吞的說著，既然她們都這麼說了，只好……
聽從愛麗的指示，我們三人反方向走回禮堂的電梯間。
那三具殭屍還在瘋狂的撕裂那個學生……從它們的身子間隱約看見那具屍體。被吃成這樣，別說要爬起來了，這根本連動都沒法子動吧？
看向禮堂，不少由看台上往下跳的殭屍因為摔在地上，而改以慢速爬行接近著我。也是有殭屍是晃著身子一步步走來，其中更不乏行動敏捷，危險程度極高，快步衝刺向我的殭屍……
怪了？為什麼我會突然這麼冷靜？明明還有目標沒有達成……心裡卻有死了也無所謂的想法……
「吼啊啊啊啊──」
噫？這是什麼詭異的聲音？不知是誰的吼叫，比起慘叫聲，這聲音迴響在禮堂中似乎快把耳膜給穿破一樣……迴音結束後，雙耳還不斷有嗡嗡的聲音……
是一具異於其它一般模樣的殭屍！它蹲在最遠處的演講臺上，沒有雙臂、嘴巴好像被什麼白色的東西給穿過，那尖銳的叫聲正是從它發出的！
其它的殭屍聽到它的吼叫聲後，動作開始變得不同，好像每具殭屍都變得十分敏捷的樣子，而蹲在我旁邊的三具殭屍也因為那叫聲，改變了它們的目標。
我想起剛進學校時的那封簡訊──鐘聲讓它們陷入瘋狂，再加上僕少女佩馨歸納出聽覺行動的殭屍，它們肯定是因為那具殭屍的叫聲開始狂暴化。
「還待在這幹麻！」臻芹看見我還杵在原地不動，她跑了過來……她肯定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會跑過來。
纖細的手拉住我的手腕，一把將我往電梯的方向用力拉扯，帶著我閃過那三具女殭屍，然後跑進另一座電梯。當電梯門緩緩閉上前，我見到了一群人從樓梯折了回來，看著他們知道自己走進死路時的表情……有股罪惡感，奇怪的罪惡感湧上心頭。
「呼──呼──好家在好家在呢！」臻芹把左手放在身後靠著電梯，她對即時把我拉回去這個判斷感到得意。但她帶著笑容的表情卻很快得落寞了下來……
「芹菜，芹菜！」
臻芹放在胸前口袋的手機傳出了愛麗的聲音，臻芹把手機的播放調成擴音。
「你們先上八樓，七和八現在都沒有殭屍的蹤影。」
命聽了之後很快地按下電梯八樓，原因無他，因為手機調成擴音，愛麗的聲音在那些電梯間的殭屍耳中肯定聽得非常清楚。
因為那聲吼叫而陷入狂暴化的殭屍，敲打著電梯的門，即便我們已經往上移動了，卻還是能聽見門的碰撞聲。
電梯上升時，學校的廣播也同時傳出了奇怪的聲音，也不算是奇怪，就只是很普通的鐘聲罷了，只是這鐘聲也響得太久了點。
我盯著電梯移動樓層時變換的數字，當視線無意間要移到命身上時，突然一個巴掌對我的臉掃了過來。
啪──這巴掌在電梯裡聽來格外響亮。
「……我說你啊，剛剛呆站在那裡做什麼？如果不是臻芹，你早就死在那裡了！」命的人格只出現在剛開口的四個字，後面說話的口氣明顯已經變回棗了。
「吶……棗……其實仲玲，仲玲已經死了對吧？」我想起剛剛為什麼會有那種想法了：「因為她叫我快走，所以我才離開的……現在想想，這麼多人在一起都在幾分鐘內全部死光，那仲玲只有一人而已，又能撐得了多久？」
媽的……腦內為什麼會有這個想法？但也沒有錯……如果仲玲還活著，手機早就接了，從第一通沒有接起開始，我就開始欺騙著自己，我早就知道沒接手機的原因……
「只是自己不承認這個事實，把別人給捲進這件事……沒錯吧？像這樣丟下別人跑掉……明明知道丟下了別人，他就沒有機會了，卻……」
「已經夠了吧？仲玲已經不在了，那我也沒有必要繼續在學校找她了吧？剛剛在那裡讓我解脫就好了吧？」
啪──聽我胡言亂語，棗毫不猶豫地又送了一巴掌過來，她的表情不解中還帶著醋勁。
「那我……」
「那我算什麼？仲玲仲玲？仲玲早就死了！但除了仲玲外，你身旁的人你有為他們想過嗎？」
臻芹的手機再度傳出愛麗的聲音……
「女朋友重要，朋友就不重要嗎？陪你出生入死的日本娃娃不重要嗎？在教室前救你的朋友不重要嗎？僕少女那裡已經少一個人了，她卻還是照著原本的計畫進行，你卻連仲玲還活著沒都不知道就想先去送死？」
「夠了……虧我在事件一開始想到的討論對象是你，甚至你到學校時，怕你擔心我而用不同手機寄簡訊告訴你該怎麼走……陳凜文，你這傢伙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別人的感受對吧？」
電梯在我們聽著手機裡愛麗的話時，已經到八樓了，沒有人走出電梯，只是等著門自動關上。
「因為你的出現，我原本幫的那群人突然失去了和我的連絡，他們處於需要我的決定，而我卻轉為幫助你……」
「因此……因此他們全部都死光了……當我注意到時，他們因為我拖了太多時間，所有能夠逃生的路都堵滿了殭屍。哈哈……他們肯定非常恨我……恨我這個見到青梅竹馬就忘了他們的人……」
「甚至因為你！原本是要去救姐妹們的姐姐，在我指示下改變路線，搭救了你，卻斷送了六個服務隊姐妹的性命……」
「就這樣兩組人，有兩組人的性命全部斷送在我手上……」
「我卻彷彿想贖罪，集中所有注意力不再去顧及其他活下來的人，怎麼也不想讓你死掉……」
「竟然你要死……要死你就去死吧！反正就算你死了，日本娃娃和芹菜也能靠我離開！沒有你根本就無所謂！」
「你只背負沒有救到仲玲而死，我可是背著十來個斷送在我手上的生命的陰影啊！」
我真的……把愛麗擱置在思考範圍外有好一段時間了。這次的災難不說，打從高中開始，愛麗就像是離開了我的生活重心一樣，不，應該是我走離了她的生活重心，而對她的呼喚不理不采。
「愛麗……我……」
嘟──嘟──嘟──電話已經掛斷了。留下的是感到愧疚的我、故意不把視線擺在我身上的棗，以及因為與自己不相干，表情十分尷尬的臻芹。
三人在電梯內沉默了好一陣子，被愛麗數落那一番我並沒有感到不爽。她剛剛說的一點都沒錯，我滿腦子都是仲玲，把從小一起長大的她給忘了，這對她來說不打緊，引起她不滿的絕對是我突然說出放棄自己生命的話。
我拿出手機，刻意不從通訊錄直接撥給她，一個號碼一個號碼慢慢輸入，愛麗的號碼我一直記得……
不同於撥給仲玲手機時永無止盡的重複鈴聲……愛麗的鈴聲只響半秒就接起了。
「幹麻……」
好懷念的語氣，是愛麗每次和我吵架後，賭氣卻又想要道歉的聲音。
「對不起。」
「你幹麻道歉？」
「不知道，可是我一直沒顧到妳，從上高中時開始我就……」
「哈哈！笨──蛋──」
笨蛋這兩字的音刻意拉得很長，通常我先道歉然後出現這情況，表示愛麗原諒我了。
「我只是無法忘掉被我害死的那些人罷了……更不能原諒沒在第一時間通知全校的自己……」
為了我，兩組人死在她的手上嗎……雖然我並不這麼認為，但打從一開始傳簡訊的人就是愛麗的話……那麼我的命確實是被愛麗給撿回來的……
「算了，都過去了……你們三個也停在電梯停太久了，小心……『碰碰──』呃……好像出了點狀況……」
電話除了愛麗的聲音，還傳出其它怪聲。
「凜……好像有人發現『鏘鏘──』，呃……教官室『鏘鏘鏘鏘──』視器全部都被打壞了，我沒辦法看見是誰在撞門。『碰──框鏘──』內的監視器好像……」
愛麗為了不讓外頭不知是敵是友的人知道她在裡頭，刻意將聲音壓得很小，金屬碰撞的聲音也因此蓋過她的聲音。
「愛麗，那邊的聲音太大聲了！聽不見妳說什麼！」
「我用簡訊傳給『鏘────』還有，不要直接到一樓！」
嘟──嘟──嘟──
「愛麗？愛麗？可惡！掛斷了！」我緊緊握著手機，那邊肯定碰上了什麼危險的事情才會這樣。
過沒多久，我的手機收到了愛麗傳來的簡訊──
不要來教官室，外頭應該是狂暴化的殭屍或是被濺到血液直接變化的人。從二樓往通過和平樓，再往信義大樓移動，應該可以和僕少女她們的隊伍會面。
我會想辦法活下去的！
別開玩笑了！要我丟下她嗎？教官室就在這坐電梯一樓打開外面而已，我怎麼可能會去丟下她！
「愛麗要我們去和佩馨會合，她那邊碰上的應是殭屍，而且就在門口。」我把愛麗的簡訊大略告訴棗和臻芹。
現在我們三個必須做出決定──
一.不理會愛麗說的，直接回到一樓去教官室營救在裡頭被困住的愛麗。
二.先聽從愛麗的指示，和僕少女佩馨她們會合，之後再折回來找愛麗。
現在判斷該怎麼做的，不是愛麗了，而是我自己……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