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暴雨的鎮魂歌
「昨天，我們對自己以後該走的路茫無頭緒。」
「今日，我們只能想盡辦法活下去……」
「苟延殘喘活著，我們開始對這個目的產生疑惑。」
夜晚突來的暴雨不停地打在疲憊不堪的身上……快步於一片死寂的街道，精神與體力早就超過自己能夠負荷的界限。即使如此，卻不能停下腳步……原本不存在於這世界的怪物，隨時會撲殺這卑微渺小的生命……
脆弱的內心幾乎被放棄兩字給佔據，唯一支持著自己的，是那曾被自己保護而活下來的女孩，與對他的牽絆。
他是不是和她一起安全離開了？回頭望著過來的方向，豪雨不停下著，街上沒有任何光線……這一片漆黑之中，能感覺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以及屍群近在咫尺的壓迫。
「沒時間擔心他了……」說罷，便順手將一具欲食其肉的殭屍，從頭部將它狠狠劈倒在地。愛麗從口袋拿出自己的手機，用手機微乎其微的光線照明「我該往哪裡去才對……」
身旁的壓迫感越來越重，就算視線被暴雨給遮掩模糊……她也能感覺得到，街上的屍群正慢慢包圍住她。
「或許………」不甘的心情與疲憊的身體……手中的刀鞘雖然緊握手裡，卻正微微顫抖著「一切就到此為止了……」
＊
──學校對街「ＤＬ賣場」──
「外面下大雨……也沒有路燈，卻能清楚看到它們的身影……」
佩馨一行人在原訂路線中也遭到殭屍襲擊，以佩馨為核心的團隊因此中斷了逃離計畫。躍升及景宇逃到了賣場二樓的餐廳內，他們兩人費了不少勁兒才將餐廳入口前的兩架投籃機移到手扶梯口將其堵住。
為了確保殭屍不會輕易上來，他們還將餐廳廚房的鐵櫃搬出來，並往手扶梯下砸，雖然一直製作許多聲音，但卻沒有任何殭屍前來……
最後還將廚房內能夠取得的油類物一股腦全往手扶梯下傾倒。如此一來，手扶梯就算是甩皮鬼，也會因為油太過滑膩兒跌回一樓，沒辦法輕易爬上來。
餐廳內與停車場的那個門口則是撞進一輛宅配的貨車，由於駕駛座的屍體已經身首異處，而且貨櫃也完全擋住了入口，因此兩人沒多做處理，只是把屍體丟至一樓。
「這場雨來得還真不是時候啊……」景宇望著窗外，即使因為大雨外頭根本看不見發生何事「你覺得他們活著到這嗎？」
「不知道……至少凜最後有回我最後一封簡訊。剩下的也只能看他怎做了……在這裡的我們只能把這裡弄得安全些。」躍升將餐廳裡的燈都給關上，唯一留下的光線，是蠟燭微弱的光線。
「等等！小馨傳訊息過來了！」
＊
「棗！」屍群擊破窗戶時，我見到棗掛著一種有所覺悟，準備接受死亡的表情。她的手伸向窗邊……
「放開我！你放開我！」搶先一步將想要輕生的她撲倒在地。一時之間似乎還沒回復過來，她不停地想要推開我，並用力搥打著我……
「拜託你不要死！不要……不要就這樣死掉……」雖然抵制的動作沒了，取而代之的像是無所謂的哭鬧……
「我不要你就這樣死掉……你死了就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拜託你不要死……不要丟下……不要丟下我一人……不要丟下我一人離……離開……」棗的話越到後面越是哽咽。
「我一個人……沒辦法保護她……」
淚流滿面，稚嫩的臉蛋已經完全被淚水給浸濕，兩手不停拉扯我的衣服，宛如想將手中好不容易捉住的依靠緊握不放。
停止哭喊後，棗只是不停吸著鼻涕，並且有著些許的咳嗽，並低頭重覆嘀咕著「不要」兩字。
窗外的屍群當然也聽見了器材室內的哭鬧聲，它們發了狂似的想進來這裡，它們不停推擠，身上的屍泥爛肉與噁心的血水被擠壓在鐵窗的鐵架子上。
鐵窗雖然阻止了它們，卻也有數具殭屍發現了這阻擋它們的物體存在，它們開始嘗試破壞、用力推著鐵架，後方甚至將自己的同伴直接往鐵架上推，使得頭顱在鐵架上撞得腦漿四液。
「棗……妳還好嗎？可以走嗎？」我輕輕撫摸著棗的頭，試著讓她的情緒平靜下來。
棗突然間抬頭望向我，詭譎且有些混濁的眼神與我四目相對。這雙眼神並非屬於棗的人格，也不是命的人格……而是先前出現過，令人感到恐懼、充滿殺戮慾望的未知人格。
不同先前的是這對眼神感覺不出任何殺戮的慾望，空洞的眼神和「命」一樣，像是個失去靈魂的空殼一般。
眼淚從空洞的雙眼不停流出，從旁看來十分哀怨可憐。
「夙……夙被你們搞得好亂……為什麼……（一大串日文），夙不懂為什麼……為什麼！凜，你一定知道什麼！為什麼那個女孩……（一大串日文）……告訴我！」
「她」的名字似乎叫作「夙」，她揪著我的領子，一邊哭著一邊問我，只是這問題中主要的字詞全是日文……我並不知道她主要的問題是什麼……
框──！身後傳來奇怪聲響，窗戶的鐵架已經被那般殭屍給破壞掉了！外頭的屍群開始爭先恐後地擠進這扇窗，眼前的我和夙，就是它們咫尺在前的新鮮美食。
「告訴我……拜託你告訴我為什麼……」夙再度低垂下頭，並重覆說著同一句話。
不行，在這樣拖下去，會跑不掉的。外頭其中一具在互相推擠下，終於把「半截身子」給擠進來，那具殭屍緩緩爬向我們，其它殭屍闖入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沒有理會夙的問題，直接將她給硬是扶起搭在右肩上，拾起地上的包包以及那把愛麗的武士刀……愛麗？愛麗人呢？
「愛麗！」妳在哪裡……如果在就快點回答我啊！難道我不振作時，妳和棗發生了什麼事？左手緊握著愛麗唯一留下屬於她的東西──那把沾滿血液的武士刀。
往辦公室移動，急欲尋找愛麗的身影。
不在，辦公室裡空無一人，連接汽修工廠那扇門上的壓克力板能清楚看見殭屍的身影。
磅──！
才沒一會兒功夫，門被外頭的屍群給破壞掉，它們爭先恐後往我們這走來。
不行！在繼續耗下去會被包抄死在這裡，扶著夙快步往室外走，當前方的景象映入雙眼時，腦袋裡的思緒像在一瞬間內被抽空……
我佇足不前……步入暴雨之中，好像是步入未知的地獄一般……
一聲響雷震動著耳根……像是在陪襯重新步入地獄的開端……
要往哪裡去？放眼望去的視線能見到一具具清楚的身影，模糊的操場設施，卻看不見的任何一絲希望。
只能往前走了，待在這裡只會被身後的怪物吞噬掉。
將左手的刀子緊緊握住、重新背好左肩的包包，以及搭扶在右肩身子虛弱的夙，所有重擔在一時之間全部攬在自身上，每一腳步都感到無比的沉重……
是我自己所選的路……才會讓棗陷入這不必要的危險……
如果當初堅持讓棗往警察的據點去就不會落得這副田地了……如果有追上仲玲……可惡！煩死了……煩死了！
碰──身旁的夙因為我的一個腳步不穩，跌趴在地上。
……她不停咳嗽，兩手死命撐起自己的身子，想要靠自己爬起身。似乎是痛哭後體力消耗過多的原故，兩手手掌支撐不住身子又跌回地板。
「棗……我不會讓棗在這裡送命……咳咳──」用手肘勉強撐起身子，好不容易撐起後，卻因為想往前移動而三度倒下。
她依然想要靠著自己爬起來離開這裡，只是棗的身體大概已經無法負荷更多的體力消耗……夙倒在地上完全無法動彈。
屬於棗的其他人格一心只想著保護棗，就連體力透支也沒有放棄，想要靠自己離開這裡……而我……
說什麼都不能死在這裡！不能死在這！
不能讓棗死在……死在這鬼地方！
將夙攙扶起身，凌亂的長髮遮住了她的臉龐，只是不停地啜泣，這陣哭泣，一直沒有停止過。
「呵……前方的路……雖然沒有希望……」快步往前方走，學校正對面就是賣場，離這裡大約只有三百公尺的距離……
「但……但也不至於絕望……」我苦笑著看著賣場的方向：「到賣場就行了……」
這條路中間經過的排球場與籃球場不知是否也會有殭屍堵著去路，這一切都變得不重要，重要的只有繼續往前走，鼓舞自己往前走。
「凜……後……後面……」滂沱的暴雨以及不湊巧的雷聲，幾乎沒有辦法聽見夙的聲音，只知道是身旁依靠自己的女孩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一隻沒有血色、白骨突出的手揪住了左肩上的包包，當我注意到這隻手並意識到腳步太慢被追上時，那具殭屍早一步往後用力拉扯。
所幸它捉住的不是衣服的袖子，我即時反應，讓包包隨它拉扯，順著力道讓手臂離開背繩。它的血口當然是立刻往有新鮮人肉的背繩處咬，所幸我的手比它的血口早零點數秒離開，它撲了個空。
只有一具，後面的都還離它有段距離，可以幹掉它……但絕對不能被它的血噴濺到臉……
為了對付這隻殭屍，只能將夙暫時擱在地上。
「唉唷！痛……」將夙推開，兩手緊握愛麗用過的刀子，全神貫注地對付眼前這具殭屍。
它只是具普通屍化的學生，不是什麼甩皮鬼，也不是在教官室遇上的，行動敏捷難以對付的種類。
它對我撲咬過來，我大膽地用腳先將它踹回一小段距離，緊接著手中的刀子狠狠地從殭屍的左肩斜砍至右腰，俐落地將它砍成兩段。
刀子收回時怕被血液噴到，我立刻退了兩步，但它卻不如先前林佳梨在科辦公室前大開殺戒時那般血花四濺。
解決掉它後得趕緊離開這才行。
扶起地板上的夙，這次我有稍微瞥見她的臉孔，原本空洞的眼神已經回復了些許生氣，是那種有點熟悉的不悅。
以小跑步帶著夙繼續往前移動，秋季末的冷風吹在雨水淋濕的身上……通過排球場，雨勢沒有稍微減弱……天氣反而變得更糟；跑過籃球場時，雨聲與雷聲夾帶著清楚且令人厭惡的屍鳴……
碰──
剛走出體育場出口能看見柏油路時，由於受凍的身子，讓體力急遽下降，最後不支而跌倒在地，身旁的夙隨著我摔倒，也跟著跌趴在地上。
我吐出無法下嚥的口水，口水與泥水混為一塊兒……我的腦袋裡又開始浮現出放棄、絕望等等負面字詞……徘徊在繼續苟延殘喘與活下去的想法，混亂著我的思緒。
體育場周圍不論遠近的人影從沒有停過腳步，它們一步一步緩緩靠近我們。
「為什麼……為什麼要拼命想辦法活在這種世界……」
對呀，為什麼要這樣辛苦地想辦法活著？死了不就什麼都不用煩惱了嗎？幹麻死命苦撐著，幹麻這樣折騰自己？
被負面的想法影響之際，夙伸出手硬是將我拉起，這雙手十分冰冷……卻感覺得到她的溫暖。搭在她和我一樣濕漉受凍的身子上繼續往前。
和她互相扶持前進著，但兩人的精神體力都快到達極限，踏出的步伐甚至比重病的病人還要遲緩笨拙……
如果是這樣……就算是死，也是和她死在一塊……
「……可不準你這麼想唷……凜哥哥……」
「我……我會保護棗和命……還有她們重視的東西……」
「而我，不論發生什麼事，絕對不會丟下你自己走的，絕對不會！」
＊
就快到了！賣場就在前面而已，只要穿越過馬路就到了。
「不要看！」後方體育場的人影密密麻麻地持續朝我們移動，為了不讓我產生其它的想法，夙將我的頭扳回，並加快了往賣場移動的腳步。
街道上慘絕人寰，每一腳步似乎都踩踏在死者的血水上，每一具殘破的屍體彷彿在對我們哭訴著，哭訴著他們當時的痛苦……
終於到達賣場的入口，這段不遠卻艱辛至極的路。然而賣場兩旁人行道上的腳踏車和與機車全部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賣場的自動門玻璃早就被打破，淒慘的血跡證明著賣場情況沒比校內好到哪去……
入口無數慘死的屍體，每一具都都殘破不堪，這成堆的屍體一路延伸至裡頭的收銀機出入口，以及左方往二樓及地下室的手扶梯前。
眼前能看見的，除了屍體之外……還是屍體；手扶梯前無數破碎雜亂的餐桌椅子與櫃子等物，阻擋了往上的通道，就算能通過這，最上方梯口還有兩臺機器擋著出入口。
整條手扶梯好像被潑了一層什麼液體……這液體和地板上的屍水混濁在一起，看起來怪噁心的。
往右方的路第一間是販售女裝的店家，這家店的店面早已被砸得支離破碎， 玻璃展覽櫃裡的不是假人模特兒，而是一具具死屍。
不行，放眼望去沒有安全的地方，而且疲倦的關係，開始感到頭昏眼花了……
更糟的是，腳下這堆屍體，不知道何時會爬起來……
躍升他們在簡訊說過，他們在賣場二樓的三商……如果是，那麼我應該呼喊他們的名字才對……
「躍……躍升！景宇！」我對著堆滿障礙物的手扶梯上方叫著他們的名字，可是卻遲遲未有回應。
手機……拿出手機才發現還有一封不久前收到的訊息……媽……媽的！他們……他們動身去小馨的位置了……所以不在三商了……
不會有人來幫助我們，只能靠自己了……
「夙……」話還沒說完，賣場外的聲音越來越接近，雨聲已經無法壓過成群結隊發出，那刺耳的、恐怖的、令人感到絕望的屍鳴。
不光是外頭，地下室與賣場內部也傳出的屍群的吼聲，它們的目標，眼前唯一的食物：「我們倆」
「上去！這是唯一安全的地方！」我指著唯一能夠安全脫離屍群的地方，眼前的棗，或者是夙……這個眼神，應該還是夙的人格……
我環抱住夙，在她耳旁輕聲道：「如果不上去……妳就沒辦法保護棗了……」
被大雨淋濕的身軀顫抖著，夙大力搖著頭沒有正視我，她啜泣著。
「不要……棗說不會棄你不顧……我也不會！不要再叫我一個人逃了！」
「放開我！我不要上去！」
費盡力氣把夙給弄上擋在最前頭約莫兩公尺高的障礙物後，屍鳴聲也越來越接近了……
……就這樣吧……
「夙……告訴棗，我……我愛她……」站在原地，看著夙一步步小心翼翼穿越障礙物往上走，她安全了。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