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之人 Chapter Four
在太陽高掛的晌午,這沒有窗戶的長老集會所顯得有些氣悶,坐在深色地板上的白長髮精靈長老咬人貓,紫色的眼神注視著在正中間的小銅爐,從頂蓋的縫隙裡裊裊上升的薰香,陽光從屋裡唯一一個洞垂直照下,光束中白色的淡煙形成了各種空洞的形狀,隨著光照顯現的懸浮灰塵與之交錯起舞,演繹出許多似是而非的圖案,在不斷變化的樣貌中張牙舞爪著,無聲地想展示出什麼呢?
「或許什麼都不是吧?」冷不防地從咬人貓嘴裡蹦出了這一句,話語產生的吐息擾亂了信息,是扭曲了在這之後的未來?還是扭曲了被扭曲的未來?
「長老,我們來了。」唯一出入口的門打開了,兩位精靈男子進入了集會所。
帶頭的男子有著高壯的體格,墨綠色的細眼瞳孔,看不出年紀的年輕外表搭配上褐色的馬尾,有種隨處可見的平凡感;後面跟著的男子矮了一個頭,明亮的淺綠色瞳孔讓人看起來年輕許多,沒什麼在保養的淺褐色短髮有些粗糙,進門後隨手把沉重的木門安靜地拉上。
兩人繞過背對門口的咬人貓長老,坐在長老的對面,淺綠色瞳孔的精靈男子馬上開口,「長老想聽那些部分的消息呢?」墨綠色瞳孔的精靈男子絲毫不在意眼前的情況,維持著眼觀鼻、鼻觀心的坐姿等待著。
「首先,叫做喬可的人類在神老的確認下,確實含有女王的魔力;這也只是代表『女王的客人』的來歷或許不是那麼簡單......倒生木,先說說他的後續吧,他的行動值得我們多關注。」咬人貓長老伸手搓著下巴,帶著微笑開始討論起喬可的事情。
「就我們的觀察,那名人類被榔頭徒弟帶去滿天星的住所後,就沒有再出現這一點,以及滿天星後來回到家就沒出來這件事來判斷,那名人類的狀況似乎不太好,至少今天無法出門。」被叫做倒生木的淺綠色瞳孔男子,簡單扼要的把觀察到的情況進行了報告,臉上露出了跟長老一樣的微笑。
「關於當天和士兵互相衝突的事情,我們判斷其武技不曾見過,對於阻止敵人迅速有效;但如果我們成為他的敵人,對我們也會很有效。」在一旁墨綠色瞳孔的男子突然插嘴補充,對於喬可所展現的身手感到了敬佩,也感到了威脅。
「......從他似乎沒有任何會使用魔法的行動,以及沒見過的武技這方面來看,有可能是人類臥底,但是失去了記憶的樣子......」話說到一半的咬人貓發現面前兩位的表情充滿了驚訝,「常綠、倒生木你們別那麼驚訝,接受女王魔力這件事情事有可能的......不,或許真的該驚訝一下,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人類可以接受女王層級的魔力量,我的『知識』裡面也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例子......」
常綠與倒生木兩人也陷入了沉思,用拇指不斷搓著下巴的咬人貓突然笑了起來,被驚醒的常綠和倒生木有些訝異地看著咬人貓;「如果好好利用喬可的話,或許可以讓計畫更加地順利,並且對於實施後的保障會更高。」
「會傷害到女王嗎?」常綠首先就開口了,倒生木在一旁點了點頭表示附議;咬人貓搖了搖頭,「是要利用這名人類,並不是要讓他成為女王的跟班;這計畫還必須要兩位都能配合才行;當然前提就是,不能讓這人類跟女王碰面,人類無法被信任這件事我從來沒有忘記。」
咬人貓站了起來走向了密室的出口,經過常綠和倒生木身旁時點頭示意,「那麼,兩位目前的確認,計劃是沒問題的吧?那麼對於這名人類我不認為需要告知內容,就讓他好好成為棋子就好。」
常綠與倒生木點了點頭,走向門口後常綠轉頭向咬人貓開口:「我希望長老你要記得,任何的計畫不得傷害到女王;如果我們判斷會對女王有威脅,會直接停止執行的,希望你牢牢記住。那麼,我們先去帶受罰者到廣場去,記得要好好演一場戲。」
◆
「明明......數6發了啊......還是我數錯了?」睜開眼的喬可還喃喃自語著,等到焦距對上了,才發覺這天花板很熟悉......應該是滿天星的家,還是那間自己醒來的房間;喬可看著從窗外透進來的光線來推算,現在應該還是上午,瞇著眼看著窗外的陽光,覺得跟之前看到的感覺有了差異,現在可以看到不論是風或是陽光,都帶有不同的顏色的漣漪存在。
喬可用手撐著床墊想坐起來,腹部中彈的部位還在陣痛中,突然在腦海中傳來了神老的聲音。
「你沒數錯,不過那是魔法構成的左輪手槍,是不需要填彈的。我再問你一次,你是誰呢?」
喬可四處轉頭都找不到神老,還以為自己所在的地方並不是滿天星家,不過再度聽到神老的問話時,才確認到應該是某種溝通方式,「我是喬許.費達伊,是被稱作……不對,代號是鴞。不過,魔法還真是方便......」
「很好。你的記憶因為能量的擴散開始回復了,我施加的印記有加速擴散的效果,在這森林裡範圍內你可以慢慢等擴散過程結束,最後你就會融入這世界,不會再受到侵蝕的影響。」
喬可慢慢地移動到牆邊靠坐著,摸了摸腹部沒有出血也沒有洞口,從被打中的部位開始,可以感覺到疼痛在體內慢慢擴散出來,這個大概是剛剛聽到的擴散效果......吧?「原來是這樣......所以我不會再被這世界給排斥了……嗎?還真是感謝阿拉......」
「不過照理來說,伊絲琳朵應該也會一併甦醒才對,不過她沒有回應我的呼喚;那麼問題就在你身上了。」
「等等,伊絲琳朵在哪裡?我要怎麼找到她?我好像才在大家面前做出危險的行為,他們會放我自由行動?」喬可慢慢地伸展著手腳跟身軀,雖然擴散出來的痛還是很明顯,不過已經可以漸漸習慣,並且可以藉由伸展來轉移注意力了。
「這你要自己想辦法。另外一件壞消息跟一件好消息;壞消息是你沒有回去的方式了,要想辦法在這生存下去,想用什麼方式都隨你的意思,不過只要會傷害森林或是伊絲琳朵的話,我一定會制裁你;好消息是在夜晚我會打開通往我居所的路,我歡迎你來跟我討論這些事情。」
喬可頭上出現豆大的汗滴,站起來的過程中還是能感受到撕裂身軀的痛苦,但是喬可覺得自己要先讓身體能自由活動才行,還要想好跟滿天星解釋的說詞......「不能像現在這樣說話嗎?這樣很方便啊......嘶......你印記也打太用力了......」
「我必須要專注意識才能這樣說話,這樣我沒辦法看看電影啊;而且在連接的同時,你在想什麼我都清楚,所以你的下一句話是『我在想什麼都知道?』,所以我的回答是,我討厭腦袋一直有其他生物的碎碎念,有事當面說。」
伸展完畢的喬可拉著衣服擦拭著自己的臉頰,試著呼喚神老都沒有再獲得回應,確定了剛剛那神奇的對話方式被切斷了......想要盡快回復身體機能的喬可,持續做著伸展動作,在運動的過程中確實有感覺到疼痛的擴散速度變快了,但是疼痛的強度也被降低。
「看來這方式是正確的。我想想.....我應該會要被處罰吧?再來要做的事情,主要是找到伊絲琳朵,再來比較急迫的應該是會要接受處罰,那麼要讓身體先回復狀況;接著是要先搞懂人類與精靈的關係到底是怎樣,還有找回自己的技術......我會想保護精靈們嗎?是因為看他們受欺負,還是在這裡生活很舒適?」
仰著頭自言自語思考的喬可閉起了雙眼,聽到了有人從大門口進入的聲音,稍微集中精神去分辨,喬可的腦海則是描繪出了一個人形從門口走了進來,有點嚇到的喬可睜開了雙眼看著房間的門口,確實是滿天星走了過來「早安......我回來了......」
「你還好嗎?我聽香石竹說你昨天闖了大禍被處罰......喬可!」滿天星進到房內看到喬可靠牆站著,看起來還有點虛弱,下一秒喬可想往前踏步,膝蓋一軟就倒在地上;滿天星把背後的簍子丟在地上,不知名的果實在房間內散落一地,其中幾顆跟著滿天星的腳步撞到趴在地上的喬可。
「......真的很抱歉......」因為沒有力氣而跌倒在地的喬可,被滿天星給扶回了墊子上,頭底下枕著一條疊好的大毛巾,為了讓自己舒服些,滿天星讓毛巾沾濕了再擰乾;跌倒後的自己感覺到腹部的疼痛感散去了不少,卻在這時感受到明顯升高的體溫。
為了讓喬可好好休息,滿天星收拾好就讓喬可先安靜休息,有什麼是之後再說;閉起眼的喬可在體溫升高的情況下集中自己的精神,對抗著高溫的同時感覺到周遭的能量流動很清晰,就連一些聲音的出現都包含著好像可視的能量,讓喬可能勾勒出發出聲音物體的距離和大小,非常的不一樣。
「......這裡面就是觸怒長老的那個未知者啊......」
「......處罰,要狠狠地處罰才行,不然沒辦法給個交代......」
「......不是村民的話,就是只會惹事的存在......」
「......女王太仁慈了,怎麼撿了個不懂事的傢伙呢?」
「看來被討厭了,太貿然出手了嗎?」喬可意外的聽到了經過窗邊的精靈們討論的內容,邊習慣這新的感知方式,邊思考著這些抱怨的想法......該說已經習慣了嗎?就算習慣了,對於自己在精靈村的處境變差這件事,喬可不由得苦笑起來,這一次的情況比隻身潛入還更要孤立無援,因為沒有退路了,「不過,該做的事情又是什麼呢?」
想到這裡的喬可感覺到有人行走的波動傳過來,在那人走進來之前喬可就睜開眼睛看了一下房門口,滿天星端著一個臉盆走了進來,看到喬可睜開了眼睛,
開心地笑了一下。
「在今天早上,香石竹揹著昏迷的你回到家;我跟雛菊等你一整晚被叫醒後,雛菊因為有約就先出門了。」滿天星把喬可的上衣脫去,拿起了毛巾幫還沒有力氣的喬可擦拭汗水,「你剛剛還好嗎?突然的腳軟下去很嚇人啊.....沒跟你清楚說我們跟人類部隊之間的規矩,我很抱歉。」
「是我不對,沒有搞清楚狀況就動手......給你們造成麻煩了嗎?」喬可點了點頭,因為手腳暫時無力,只好讓滿天星幫自己擦拭著身體;上一次被這樣擦拭是什麼時候了呢?應該是小時候吧?那次高燒整夜的記憶變得異常鮮明,就連當時窗外的狗接連嚎叫的次數都能回想起來。
坐起身來背對著滿天星的喬可,感受到了能量活化產生的熱度在體內竄著,原本是痛,結果現在變成了熱,他是不是給自己注射了會得病的病菌啊......目前身體接連應付未知的反應,原本的打算似乎沒辦法如願進行的感覺。
「沒事,長老跟女王會處理的。綿羊首領似乎不太在意你怎麼沒出現,等你狀況比較好再一起去找牠吧。嗯?喬可你的身體上有好多疤痕?我看不出來是怎麼受傷的......怎麼會這麼多?」滿天星擦拭喬可背部的時候,看到了許許多多不同的傷疤,很多都超乎了滿天星的概念;在這時的喬可則是絞盡腦汁在想,到底要怎麼跟滿天星解釋這些傷疤,畢竟那是與這世界截然不同的情況造成的,實在很難跟滿天星解釋什麼是戰場。
「不說也沒關係,喬可一定是經歷了很多才會布滿傷痕,現在到了這村莊,不會再有那些恐怖的事情了。」看著喬可安靜地都不說話,滿天星貼心地自問自答,邊拿著毛巾擦拭著喬可的臉龐。
在閉上眼睛前的喬可,從對方碧藍色的瞳孔中看到了單純的擔心;喬可默默地在心中發誓,無論自己做什麼決定,都要把滿天星和雛菊考慮在內,不能辜負這他們的好意。
喬可對著從窗戶吹入溫熱的夏風起誓。
「滿天星,喬可醒來了嗎?」滿天星看向了門口,逆光下的身影,是白長髮的精靈長老。
「他剛醒來。常綠,現在是......喬可!不要勉強啊!」滿天星轉過身看著門口的倒生木,在這時扶著滿天星肩膀站起來的喬可還在喘著氣,腳步還有些搖晃地走到滿天星前面,堅定地看著常綠。
「該進行公眾道歉了,過來吧。」倒生木伸出了手扶著喬可,在其身後的常綠一臉淡漠的走過來,一人一邊把喬可帶往了廣場。
◆
在精靈村的廣場上,咬人貓長老帶著襲擊人類士兵的罪犯進行公眾道歉,並且在人類士兵離開後宣布了喬可是迷途的精靈,因為女王的仁慈把失憶的他帶進了村莊,但是沒有教導清楚村莊的規矩發生了這件遺憾的事情,這是長老的責任。
只是長老對於喬可從何處到這裡並沒有給予任何解釋,也對於女王伊絲琳朵為何帶回這精靈或是身在何處也沒有說明;在集會宣布結束後,這種有些微妙的氛圍引起了全村的議論,也讓村內的意見區別更加的明顯。
「紫鳶奶奶!我們回來了!」一對金髮的精靈少女大呼小叫的跑向了種滿植物的苗圃,這兩人剛從集會場一路奔跑回來。
「奶奶!剛剛長老宣布了喬可的事情了!」
「奶奶!喬可被處罰了!還有藥材嗎?」
在那兩人的大嗓門穿過園子之後,一雙橘紅跟一雙靛紫循著被打開的柵欄門裡去,到處搜尋奶奶的人影;兩人跑過了苗圃區沒看到奶奶綠色長裙加上褐色圍裙的身影,像風一樣的兩人踏過了田園小徑繼續往後跑。
「奶奶!」兩人的大嗓門又再次穿透了園子,兩人在灌木區到處搜尋著,兩團金黃色的長髮在空中飛舞著,時不時從較高的灌木叢頂躍出又落下,惹得一整道的樹叢樹叢就像發癢似的輪流抖動著。
「跑去哪裡了啦!」從灌木區穿過了院子的後門,兩人喘著大聲抱怨著,這時兩人才發現後門並沒有關上,並且在泥土地上可以看到有些潮濕的腳印痕跡;兩人大叫了一聲就順著足跡又跑了過去了。
在河邊,有三位精靈姊妹跟著一位紫色束髮的年長女性正在河邊,四人用裝著水的水桶正在洗滌摘取下來的植物塊莖,水桶裡的水漸漸變得黃濁,四只水桶輪流到入了河水中,再度裝水上岸;偶爾紫色束髮女性會低聲說明幾句,伸手指點一下,像是因為搓洗過度造成塊莖表皮受損,或是沒有準備足夠的毛巾墊著來吸收流出的白色汁液,都會受到慎重但不嚴厲的指正。
「紫鳶老師,這些都處理好了,接下來呢?」淡紫髮色的少女向著紫鳶詢問,兩手上帶著些紅腫,正泡在清涼河水裡面止癢。
「紫鳶老師,姊姊手上這樣,可以拿藥草敷著嗎?」淡桃紅髮色的少女有些擔心的看著紫鳶。
年紀最小的淡黃髮色少女,坐在紫鳶的身旁,緊張的抓著圍裙看著兩位姊姊,不時地轉頭確認紫鳶的表情。
「風鈴草,獨白草會沒事的,只要在河水裡沖一陣子,等等就會消退了。」紫鳶憐愛地摸著淡黃髮色少女的頭,好好地安慰她;淡桃紅髮色的少女走到了河邊,也把手伸入了河中,想要輕輕地去搓揉獨白草的雙手。
「報春花,先不要碰,不然黏液會沾到你的手上,換你的手也會紅腫起來的!」獨白草驚呼了一下,很快地把雙手移開,不讓報春花碰到。
「可是......姊姊是因為不讓我碰到汁液,才用雙手全部接住的......是我的錯啊......」報春花在進行作業的時候,因為一個沒注意,抓住的那一把塊莖大力了一點,擠出的汁液從切口滲出不少,在全部滴落在腿上前,獨白草伸手把汁液全部都接住,並且忍耐住搔癢的感覺,雙手接著的液體全部移到河川內,但也讓兩個手掌整個都紅腫了。
「你是我最疼愛的妹妹之一,我也只剩下你們了,怎麼捨得讓你受傷呢?這讓姊姊來承擔就好了。」獨白草露出了慈祥的表情,空不出手去安慰妹妹,就在報春花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就像是在安慰一樣。
紫鳶看著眼前的這一家人,嘴上掛著微笑,表情維持著些微的淡漠和難過。
「紫鳶奶奶!!!」
「紅花,白花,走慢點,這裡很滑。」
紫鳶才剛出聲提醒,跑過來的兩人就直接腳底打滑跌在紫鳶的腳邊,兩人互相指責著是對方滑倒害了自己;獨白草笑著看著紅花和白花,報春華則是皺著眉頭看著喧鬧的那一對姊妹,而風鈴草則是拿著乾淨的毛巾跑到紫鳶的身邊,扶起了白花擦著擦傷的手腳,白花笑笑地讓風鈴草幫她確認傷口。
「才剛說完就跌倒......長這麼大了還是這麼讓人不放心啊......」紫鳶接過風鈴草乾淨的毛巾,扶起了紅花擦起了臉頰,紅花有些不太服氣的嘟著嘴,不過一句不滿都沒有說出來,頂多把話語放嘴裡嘟囔著。
「你們兩個這麼急躁的跑來,後門有關好嗎?」紫鳶像是想起什麼問了一句,看兩人茫然地表請,也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笑了笑,好在這裡也不會有什麼竊賊,頂多回去把誤入藥草園的小動物再趕出去吧。
「紫鳶奶奶,傷疤藥還有嗎?沒有的話我們可以再多做一些。」白花確認沒事,抱著風鈴草開口問紫鳶,還一邊摸著風鈴草的耳後逗著玩,害得風鈴草的耳尖都紅了。
「前一段時間做的都因為祭典的關係分送出去了,需要製作能保存到秋季的量......等等獨白草的手消腫了,你們一起去吧;多的你們可以拿去用,但是一把儲藏罐填滿喔。」紫鳶笑笑地給了指示,看著這幾個大女孩彼此間又開始嘻鬧了起來。
五人在紫鳶後院的空地圍成了一圈,各自搬運著曬乾的藥草、磨碎、混和等等的作業;太陽從樹林間爬到了樹頂,這五位才把數個大儲藏罐給裝滿在太陽底下曝曬著,白花跟紅花兩人把這些大罐子移動到太陽曬得到的位置,上面鋪上了一塊薄布料,避免有昆蟲飛進了罐子內。
獨白草從廚房內端出了五杯涼茶,每個人挨著牆邊的陰影處擠在一起,從森林裡吹過來的風帶來的溫熱助長了熱氣,不過比被太陽直曬要來的舒適多了,就算五人交叉坐著挨在一起也沒有想想像中那麼熱。
「紅花,你剛剛邊跑過來邊說的......是什麼?」累了的風鈴草躺在獨白草的腿上,享受著頭髮被輕輕撫摸的感觸,邊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獨白草看著紅花把連身裙的裙擺拉著上下甩著,邊問邊忍不住笑出來。
「啊,剛剛長老在集會場宣布了喬可的罪狀,並且展示神老所給予的處罰,那個遍佈全身的傷疤讓全村的人都嚇到了。榮譽部隊的人也在現場看著,,還追打了好一陣子,讓喬可站不起來。」紅花有些癟著嘴說著,似乎是對於喬可被處罰這件事感到不滿。
「是那一位不知道從哪來的精靈嗎?他好有勇氣,我好怕他會像之前反抗人類的精靈一樣,會被斬斷一隻手臂......真的很恐怖......」獨白草垂著頭說著之前發生的事情,紅花停下了玩弄裙擺的雙手,握著獨白草顫抖的雙手。
那件事是在兩年前的事,村裡有一位精靈男子殺死了榮譽部隊的士兵,紅花只知道那位士兵出現在村莊附近,在當天夜晚被精靈男子殺死;發生什麼事情,還有整個過程,知情的人都守口如瓶。
接著過一段時間,那名精靈男子白天時被帶到集會場,榮譽部隊的隊長也在現場,原本是要以精靈男子的性命抵一命,但是在長老的低聲耳語後,一臉緊繃的不再堅持;主持宣告的長老則是站在跪地的精靈男子背後,舉起了大刀把精靈男子的右手切落,並且把該名男子逐出精靈村。
「那次的處罰很嚴重......我也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事。至於喬可他......」聽到紅花說到這裡的獨白草顫抖了一下,緊握著紅花的手,馬上停止不說的紅花移動到獨白草的旁邊,輕輕拍著睡不安穩的風鈴草,另一隻手緊握著獨白草的手。
紅花知道,獨白草是很顧家的精靈,只要能維護好家裡,她會犧牲很多的東西,只為了維持家的完整;也因為這樣,獨白草也犧牲了很多跟同年紀的人交流的時間,也變得較為內向,尤其在那一次的事件發生後,獨白草一家就更少參加全村的事務,變得只跟紫鳶奶奶有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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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春花,你的手也有點紅腫,是不是剛剛沒聽你姊的話,碰了有毒汁液?」白花無聊翻轉著報春花的手,看到了在手腕的附近有些紅腫,抬起來稍微仔細看一下。
「別、別亂說,小聲點,讓姊姊聽到了就不好了......那是剛剛在幫紫鳶老師做切塊的時候,被去皮的塊莖給擦到了,沒事的......跟姊姊相比,這樣算不了什麼。」報春花有些嘴硬的說著,勉強著自己不去抓撓;白花看著這情況,也收起了取笑的心態,從身上的小袋拿出了可以消腫的藥草膏,在報春花的手腕上輕輕地塗抹著。
「你們其實可以多來我們家,紫鳶奶奶很喜歡你們來;而且你們三姊妹跟我們兩相比,紫鳶奶奶搞不好才覺得你們是親生的。」白花有些開玩笑地說。
「你們兩個不在的時候,紫鳶老師可是一直往家裡的方向看著,在想你們什麼時候會來吧?而且你們也很好,不是嗎?」報春花有些疑惑的看著白花。
「沒~事~啦~只是說我跟紅花一直被念,有種紫鳶奶奶是不是覺得你們三姊妹比較乖,所以不覺得我們是她孫女的感覺......不過那不是重點就是,沒事的。」白花似乎有點想要試著說清楚,不過覺得自己會愈描越黑,就先打住了。
「並不是像白花想得這樣吧?話說白花要這麼多傷疤藥,是因為被處罰的精靈嗎?聽說他救下被毆打的長老?」報春花下意識摸著手腕上的藥草膏,用指腹把藥膏磨得薄了些,享受著藥效發揮的小小刺激感。
「就是因為對人類士兵動手的關係,喬可的身上因為被神老處罰造成很多傷痕,而且來確認的人類士兵也趁機打了喬可好幾拳,在喬可身上也打出好多處的瘀青......那時候我跟紅花都在,如果我沒有拉住紅花的話,她大概就衝出去了吧......哈哈......」白花一邊比手畫腳示範自己拉住人,還遮住嘴巴的動作,一邊苦笑著。
報春花點了點頭,用手碰了碰白花的隨身藥膏組,帶著笑容看著白花,一直被盯著的白花臉頰爬上了些緋紅,就這樣白了報春花一眼,「你還是這麼討厭耶!觀察那麼仔細做什麼啦!喬可是真的和村內的其他男生不一樣。」白花小小聲地跟報春花抱怨,報春花得意的看著白花。
「那麼,你總該知道喬可是從哪個地方來的精靈吧?我們這裡真的很偏僻......嗯?」報春花跟白花咬耳朵的時候,發覺白花聽到自己這樣說之後,表情有些微妙。
「恩......長老是說迷途的精靈,不知道是哪裡來的。」白花眉頭皺著說,他自己也覺得很奇怪,長老很少會說得這麼不清楚。
報春花則是有些愣住的看著有點不知所措的白花,就像是採摘樹叢莓果時卻把整株樹欉給扯斷一樣的錯愕,白花看著停了許久的報春花,伸出手在她眼前揮了揮,看著露出無法置信的眼神的報春花,有些擔心這消息是不是太過衝擊。
報春花回過神靠著白花咬著耳朵問:「這樣的話,該不會是逃跑奴隸吧?這樣對我們來說很危險的!」
白花很疑惑的看著報春花,「就算是逃跑奴隸,現在已經在女王的庇護下了,沒有什麼問題吧?」
報春花嘆了一口氣,像是白花不懂事一樣的小聲數落著,「我們居住在聖王國的領地內,有辦法畜養奴隸的都是所謂的貴族,有很大的權力;如果這些人類要追究的話,把我們村子全部抓去當奴隸都沒問題的。」
喬可對人類士兵動手的當下,報春花剛好有看到,那種快到不可思議的身手,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勢,雖然自己也覺得有帥氣之處,但也感受到了一絲的恐懼。
「喬可是個很特殊的精靈!他不僅對於村內的事務很熱心,並且在他的一些建議下,村內的漁獲也多了不少,是個好人啊!就這樣被當作危險人物是不行的!」白花講得有些激動,臉頰帶起了些緋紅,「而且有辦法收服頭領綿羊和頭領白狼,這是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村內其他人最多只能打好關係,你不覺得很帥嗎?」白花雙眼閃出了崇拜的光芒;看到露出這些表情的白花,報春花則是從腹部湧起了不適感......不是喬可不夠好,只是喬可的身分真的是逃跑奴隸的話,到時人類士兵身影是不是會布滿整個村莊?簡直就是惡夢......
「只要喬可對人類動過手,並且還是逃跑奴隸的話,那就不應該在村裡面生活,太危險了!你沒忘記人類士兵會對我們做什麼事吧?如果害整個村莊的人都要面對那些噁心的事情,那不是很危險嗎?」雙手握拳的報春花,握緊的手掌中浮現出了白色壓痕,不太平整的指甲順著壓痕陷入肉中。
白花對於報春花的反應有些嚇到,在精靈村大家或多或少有被人類給騷擾過,不過喬可和滿天星一家的相處,其實大家也都在觀察;就算稍嫌草率,紅花和白花則是第一時間確認到喬可足以信任的部分,以及滿天星對於喬可非常信任的部分。
「人類很危險,這句話應該不用我一直提醒吧?我們從小到大一直都被這樣教的,而且也都親眼看過這村子被人類給欺負得多慘......但是為了一個奴隸要賠上整個村莊的性命的話,你們兩人不覺得這樣太恐怖了嗎!」報春花生起氣來的碎碎念和紫鳶奶奶不相上下,白花並沒有覺得生氣,但是對於報春花的說法還是覺得不服。
「先不說別的,喬可就算是奴隸好了,報春花不也覺得他能跟我們在一起是很好的事嗎?他這麼好相處也很友善,不是應該要好好保護他嗎?他成為奴隸或許也是因為對人類不敬,只要喬可能好好安份度過之後的日子,這一切都是沒問題的。」白花努力的解釋著,覺得自己有可能會被誤會,還是想試著幫喬可解釋;白花對於自技這莫名高漲的情緒有些摸不清,還是想試著去為喬可辯護,白花無法相信願意不顧自身安危伸手的人,會是對精靈有威脅的存在。
「白花,你有沒有想過喬可如果會對人類攻擊,是不是有可能是對人類有怨恨?有誰能保證他再看到人類會不會又動手?這樣會讓村莊的大家陷入危險的的。」報春花嘆了口氣繼續說著,「如果,喬可是被故意放入我們村莊來出賣精靈的間諜的話,這也是有可能的事情吧?而且以喬可的能力來說,我們村里的人沒有一個能打得贏他,應該是一瞬間都會被抓起來,沒人能反抗吧?他太危險了⋯⋯」
聽完報春花所說的理由後,白花感到一陣為難……或許自己跟紅花常常被說少根筋,也常因為這樣被捉弄;不過和沒在想的紅花不一樣,白花自認是相信遠比懷疑好……或許這次的對象太過特殊了吧?
「我……還是想相信喬可。會幫著人類的精靈不可能存在的吧?就算有可能會看錯,也是要了解才知道啊⋯⋯我想相信喬可!」白花漲紅著臉把自己的想法講出來,但報春花馬上察覺到在背後的想法,轉頭看了看紅花再看了白花,突然想到這一對姐妹的喜好似乎相同的事情時,以只能苦笑著。
「紅花……喜歡喬可,對嗎?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面對來歷不明的精靈不可以就這樣把心交出去,他有太多不知道的事情了;無論他現在有多好,他終究有可能會背叛,到時候不是只有心碎這樣的問題而已……唉……」報春花想直接戳破白花的想法,卻在途中又心軟了⋯⋯只能用這不上不下的方式來表達擔心。
「我......我知道,但是我也不想就這樣放棄......他是值得我們姊妹信賴的人;或許沒有幫我們做過什麼,也沒有對我們英雄救美,但是喬可為了精靈村在付出努力的樣子,讓我們覺得他真的信得過......我跟紅花想相信他。」白花臉頰有點紅著地說完,就像是不打自招一樣,還把紅花也扯下水了;看著白花展現出他們兩姊妹的樣子,搖了搖頭嘆口氣,打從心底祈禱這不會出事。
在這之後兩人靜默不語,懷著各自的心思看著面前的花田,風吹撫過讓花葉低頭又抬起,沒一下子瞌睡蟲就爬上了兩人的眼皮;白花的視線中最後的景象,是紅花靠在獨白草的肩頭,睡到流口水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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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安老大......我們......」灰髮矮個和紅髮高個兩人拉著一台堆滿物資的推車,每次路面一顛簸,堆在上面的物資就會發出摩擦的聲音,就像是快要掉下了一樣,就這樣跟在一位軍官打扮的人後方,這位軍官的樣貌看起來比他們年輕了一些,混濁的黑色瞳仁在前方的道路左右環視著兩旁的草叢,揮了揮手表示沒事。
「你們真的是沒吃飯啊.....平常訓練給得不夠嗎?推車不行,打人也不行,回去練習份量在多加一倍好了?要不要我把你們綁起來互相鍛鍊一下?」軍官笑了笑說著,路的草叢有搖晃,他的雙眼就會緊盯著,想仔細看清楚看裡面有什麼。
「別啊!我們真的有用力打,但不知道為什麼那傢伙就是不吭聲,而且我們兩個同時打變成輪流打,從早上打到了中午,那傢伙還帶著笑容耶!隊長!我們會不會惹錯人了啊?」紅髮高個不斷碎碎念著,吃力的推著橫桿拉動車子;在一旁的灰髮矮個跟著點頭,一手用布巾吊著,剩下一手也用力推著橫桿,汗珠滴下都沒有空撫去。
「連底細都不知道有沒有,而且精靈會有什麼靠山?有什麼不能惹的?」最前方的軍官發覺草叢內的是幾隻打鬧的小鳥,對著那飛走的身影嘖了一聲,「先不說這個,上次去村莊中看到的精靈少女又多了一些,對吧?看起來真的很美味啊......」
「盧安老大,上次長腳被殺的事情,也不過是給我們一條精靈手臂當作對不起,也沒送我們什麼少女玩啊......這次我跟灰老頭都沒死,怎麼會......嗚哇啊!盧安老大!」紅髮碎碎念的同時,突然發現前方軍官的劍已經拔出,面向自己開始微笑著。
「這次如果死兩個,或許可以換得我想要的賠償啊.....你們還可以連升兩級,家人拿的撫卹會多不少喔。」盧安拔出了配劍,直接搭在紅髮高個的脖子上,嚇得對方大聲地喊叫著,想制止盧安的行動。
在一旁的灰髮矮個沒有任何行動,只是冷冷地看著盧安的行為,「我們早就沒有家人了,那些撫卹也只會進到盧安你的口袋吧?我寧可把那些都扔到森林裡,也不想讓你拿走!」
「那就拿出有點用的貢獻出來啊!部隊養著你們總是要有點用處,你們不也知道這裡除了衣服和稱呼之外,不就是個監獄嗎?只不過是我們自己管理的監獄而已啦。」盧安把劍收回了腰上的劍鞘,露出了個扭曲的笑容,「不過當初進來,你們也都答應了我,為了在這裡的『事業』付出努力,並且賺取額外收入,別說你們忘記了。」
灰髮矮個和紅髮高個都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跟著盧安一直走著;「但這一段時間下來,你們兩個找到『商品』的次數是零次啊......收益卻跟我們所有人平均享用,你們應該知道有些人在不滿了吧?」盧安伸個懶腰,搖搖晃晃地腳步在那兩人面前扭著,突然地回頭看著那兩人的雙眼充滿了威嚇感,讓灰髮矮個和紅髮高個兩人都吞了一口口水。
確認達到目的的盧安轉頭向前,不再注意道路旁的動靜,現在已經要轉出到連接帝國道路的銜接口,整了整裝踏起了軍人的步伐,後面兩人也跟著調整自己的步伐,努力推動著推車,三人就這樣進到了檢查口的位置。
「榮譽部隊第三小隊小隊長,盧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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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午安、晚安,我是伊凡~
時間也慢慢進入了起床會有點冷的季節了,希望各位能多保重健康,好好抵禦被窩的誘惑(?)
不過在文章內的時間在往夏季移動而已,而在這段期間的喬可也慢慢累積起了信任。
但有時就是一個意外,你認為應該做的事情和周遭有落差時,就會出意外(
而在這時,互相鑲嵌在一起的齒輪正在被上發條中,我自己還蠻喜歡這樣的段落,
從不同的方向開始要繞著事件開始轉動的過程,有點像是在看著展覽品一樣的感覺,頗愉快的。
那麼,期待下一篇的再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