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和過去無異的平凡日,又一次重複我在校園中的日常行程。
「還不快點說啊?你這只會用鼻孔喘氣的豬腦!」葉建廷……我對他的印象就是每天腳踩住我的頭,像現在這樣與大家一起同樂。
「最後一次,在數到三之前給我說話!」伴隨他的倒數,周圍的笑聲一陣陣的刺進耳膜。
我不懂他怎麼會認為,人的臉被壓死在地面時還能夠正常說話。或許是因為他從來不讀書吧?也可能是被有錢的家裡寵成廢物。
我感受到腦袋的壓力突然消去不少,還沒來得及抬頭就被一把扯住領子強行站了起來。高低差的瞬間變化使我嚴重貧血,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和無盡的暈眩感。
「難得的大晴天,卻要在這裡看你的死人臉……別裝啞巴,還不快跟我們道歉?!」他的臉貼在眼前如此叫囂著。
我聽完後沒有回話,輕吸一口氣後將流到嘴邊的鼻血吐了出去。也在同一瞬間,我的背重重摔在廁所的磁磚上。隱約能從眼縫的餘光看見,他用極為厭惡的眼神看著那口沾到制服上的血。
「哇……比傳聞中還噁心。」「做這種事想不被打還真難。」「要不換我們踩幾腳?」周圍男男女女的聲音從笑聲變為議論,大多想著如何開始下一步折磨……當然這些我平常也聽多了。
「喂……你知不知道自己在……」沒等他說完,我勉強伸出手對他豎起中指。那表情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是一種被蚊子叮咬、蒼蠅周旋時會有的不耐煩表情。
「你……」他將手伸進口袋取出一把生鏽的美工刀,用那散發臭味的金屬片架在我的脖子上。
「不用擔心,只是留一點小小的痕……」
「裡面在幹什麼?!給我出來站好!」他們被宏亮的喊聲嚇得安靜,片刻過後又全都急躁起來。
「出事……回教室!」他收起背包翻過窗戶跳了出去,而周圍的幾人也緊隨其後的離開。
「同學,你上個廁所是怎麼摔成這樣的……下次小心一點啊。」身穿綠色軍服的教官只是看了一眼,下了毫無根據的結論就轉身離開。
窗外的天氣很晴朗又涼爽,每看一眼就好像飲下一口清澈山泉水一樣。而就是在這樣的一天,我的日常又開始了。
「所以這裡的循環理論不只是物質上,而是在描述作者對……你又遲到了。」老師看著我用手抹去人中的鼻血,那眼神就像看見劫匪一樣。或許是因為我的傷口會讓他的年終減少吧?
「下次再遲到就是警告一支了,回位子坐好!」
我從自己抽屜取出面紙,試圖將堵住呼吸的鼻血擤出來。卻一不小心沒控制好力道。「咳…咳…咳……」血腥的黏稠與鏽味爬滿喉嚨,只要我一張口便會是一幅滿江紅的奇景。
「老師~這麼吵我聽不了課~」隔壁座位帶著無框眼鏡的女生用極為黏膩又刺耳,如同刮擦著玻璃的聲音說著。
劉筱熙……明明長的不怎麼樣,卻能讓班上的男生總是圍著她轉。也許是因為那種我無法理解這種說話方式。
兒童頻道都嫌棄的誇張表情、不斷重複意義不明的肢體動作,最後加上幾乎將耳膜刺破的尖銳高音……果然無法理解。
講台上的老師盯著我看了許久,但那眼神對我的咳嗽並沒有任何幫助。「唉……那就……」沒等老師說完,我已經起身離開座位。現在的我,只想帶著血腥味的呼吸離開這裡。
我在門口回頭看了一眼,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終於走了。」「東西沒拿嗎?」「快點出去!」這些無聲的話語不斷循環,把我本就還有些暈眩的大腦繞得更加疲憊。
『喀噠。』我輕輕關上教室的木門,盯著走廊外清澈的天空讓腦袋能夠有時間放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總算能將視線好好的聚焦。依照經驗,這是我還活著的跡象。
『……睡覺吧。』我如往常般到了頂樓,在能遮住陽光的樓梯口躺下。涼爽的微風吹過身軀帶走太陽過多的熱量,我被瘀血阻塞的呼吸也終於通順了。
『這樣的日子到底多久了?』其實我心裡也沒有答案,只知道某一天他們找我搭話……轉眼間就過上現在的生活。從那之後就沒有變過,每天一樣的疼痛,一樣的聲音,一樣的氣味,不知道何時能結束的日常……不知何時能結束的折磨。
『不然就乾脆從這裡跳下去吧……』每天都如此想著,卻又沒有實行過。只能放空大腦,試圖讓天空帶走這種縈繞不絕的迴響。
耳邊飄來些許清脆的鳥鳴,那聲音如同安眠曲一般溫柔。等我再次睜開雙眼,原本蔚藍的天空已經是火燒般的黃昏。
「哈~啊…啊……」我本想藉著哈欠的勢頭起身,卻在伸懶腰的同時感到了全身的劇痛。也許是早上的傷口被拉到了……好的是我還能慢慢起身移動。
帶上背包一路攙扶著牆壁,走出校門口時天空已經有些昏暗,而我也漸漸能夠正常行走。『咕~』被跳過中餐的肚子跟我一路抗議,雖然人需要吃點均衡的東西。但想來想去還是到便利商店買微波食品最快。『今天就吃燻雞燉飯吧。』
「歡迎光…臨……」店員在看見我時的錯愕,難得讓我有些小失望。不過我也能理解。畢竟不是所有客人的衣服上都有大片腳印和血跡。
當我找尋著今晚給自己的飼料,那黏膩又刺耳的聲音又一次攻擊著我的神經。「诶~人家想要巧克力味的~」是劉筱熙…………回應她的,是早上伴隨著鐵鏽味叫囂的葉建廷。「喜歡的話就都拿一個,到時候……」
他們發現我後同時安靜了下來,也同時朝我走了過來。「你會幫我們付錢的對吧?畢竟平常也沒少……」我不想等他說完,又一次像早上一樣豎起了中指。
「……你明天最好別去學校。」他甩手過轉身,跨著一種沒必要的張揚步伐離開。「或者可以提早一點到,然後再也去不了。」她用一種令我噁心的小跑追了上去,抱住葉建廷的手臂一起走了出去。
「謝…謝謝光臨……」我提著加熱的燉飯出來,僅存的黃昏終於被夜空替代。不過這光汙染嚴重的市區根本見不到半顆星星,不如剛才日薄西山的光景好看。
準備回家的我突然停下腳步,因為他們兩個還坐在馬路對面看著手機。而他們也發現我已經出來,起身就往前走,一路的視線都不曾離開我身上。
『回店裡嗎?還是該……』就在我糾結時,一道強光從眼角飄來。『……該不會?』是一台卡車,一台沒有半點減速的大型卡車。而眼前的兩人還將目光聚焦在我身上,絲毫沒注意到即將駛來的龐然大物。
『他們會……』想到這裡我感到身體一股異樣,已經完全不受我的控制,好像有一股不屬於我的力量在使勁著。為什麼?為什麼人類在關鍵時刻總是會做出違背的行動?
『碰!!!!』那一瞬間,彷彿世界都安靜了下來。等我回過神,身體就像棉花一樣輕盈。我的思緒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暢快,每一下的呼吸都如同與世界連接一樣遼闊。
「哈…………」這麼輕快的心情…………是什麼時候呢?從未覺得世界如此光明!人生是如此美好!
「最好別到學校?哈哈哈哈!!!!早上要我幹嘛來著?現在?都快變成一灘肉泥了!你們還能怎麼樣?……噗!哈哈哈哈!!!!」我從未想過會這樣,此刻的身體止不住的狂笑。雖然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我並不討厭。
「啊……啊啊啊!」葉建廷用撕心裂肺的聲音叫著,他的雙腿已經不知所蹤。而他手裡,是口中不斷湧出鮮血的劉筱熙。「來人啊!誰來……誰來幫忙……」他們的手機已經因為衝擊變得粉碎。而周圍唯一的希望……
「你!快叫救護……」他話說到一半,我的嘴角不經抽搐的「噗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最後還是沒忍住又一次放聲大笑。甚至在眼角擠出一點眼淚。
「為什麼?都什麼時候了?!為什麼你還……」
我走近倒在血泊中微微抽搐的兩人,伸手將葉建廷的臉按了下去使他用舌頭堵住劉筱熙湧血如泉的嘴。
「你們原來能這麼安靜啊……要是早點發現有多好?」我深知此刻自己的嘴角,一定上揚到了不可思議的角度。而眼前兩人的表情讓我更加興奮。
葉建廷的嘴明明已經承受不住卻又無法下嚥,最終讓鮮血從鼻孔竄了出來。此刻的他應該和早上的我呼吸著同一種氣味,但那表情絕對不會出現在我臉上。
「眼角怎麼飄淚了?明明我這麼久以來都沒哭過,你怎麼好意思呢?」
我鬆開手的瞬間,他從口中噴出那些不屬於自己的鮮血。葉建廷渙散的眼神好像下一秒就會倒下,而他緩慢又無力的呼吸也隨時可能停止。
『上次這麼開心……是什麼時候呢?』就好像關押多年的鳥籠終於打開,能夠翱翔於天一般。此刻的美好甚至令我覺得想高歌一曲,只可惜沒有適合的聽眾。
「你……」葉建廷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而他繼續用那即將斷氣的聲音說著「你別以為能逃掉…就算化成鬼我也要……」
「很可惜我現在不想聽見你的聲音。」我將手伸向葉建廷的額頭,一掌將他推倒在血泊中。不知道會不會有路人想拯救他們兩個……不過這都不關我的事。
我轉身踏著愉快的腳步,在沒有星星夜空下輕擺。直到我入睡之前,腦中的興奮與喜悅從未停止,即使閉上雙眼也意猶未盡。
「正如昨天講到,作者說的並不止於當下。而是包含了…………」老師停下在黑板書寫的右手,轉過頭看像打開木門的我。
「是你啊……知道劉筱熙跟葉建廷今天為什麼沒來嗎?他們家長說最後是在你家附近的便利商店。你昨晚有見到他們嗎?」
「……哼。」我微笑著走到座位,準備享受難得的清靜日。而老師嘆了口氣後繼續講課,也不知道此刻他是擔憂……不,不可能。他只是嫌麻煩而已。
我趴在桌面上感受窗外的微風,耳邊飄著周圍同學的窸窣細語。「喂喂,兩個人不見了他竟然是這種表情欸!」「平常就已經夠噁心了,今天還這麼誇張!」「你們說有沒有可能,那兩個人不見是他的關係?」雖然有人懷疑著,但畢竟他們的事故跟我毫無關聯,我不過是正好在附近,那些沒有依據的猜測最終也無法證實。
就這樣,我在桌面睡了最安穩的一天。雖說行為看起來與平常無異,但這是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毫無疲憊感的一天。而等我再睜開眼,空無一人的教室已經被夕陽染的金黃。
「哈~」我借著哈欠的勢頭舒展身體,扭一扭僵硬的脖子。不知道之後的生活究竟是驚喜還是意外,但此刻我對它是如此的期待。
『磅!』激烈的開門聲使我下意識的抽動身體,而眼前的景象則更加震撼。只見一個理著平頭的男人衝進教室,朝我瞟了兩眼就舉起手上的棒球棍大喊「就他沒錯了!」一瞬間,一群和他一樣身穿黑衣的平頭人湧了進來。
『跑……不掉吧?』一時間不知是否該害怕的我只能愣在座位,等反應過來時他們已經將我的座位徹底包圍。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像電視劇一樣,一群流氓包圍男主角的畫面。可現實並不是什麼校園動作片,我也不是什麼蓋世武俠。
「你知道…建廷出車禍了對吧?」人群中唯一身穿西裝的男人問著,從臉型和皮膚來看至少過了四十歲。他有些作做的撥弄自己的油頭,全身都是閃亮的金銀配飾。『真是跟電視裡的流氓一模一樣……』即便我距離尿褲子只剩一步之遙,卻還是不禁在心中這樣吐槽。
「昨天晚上你也在場……對吧?」我對他點了點頭,他的眼神也在瞬間變得兇狠。但我卻看不見半絲凌厲和威壓,就好像他的怒氣不過是在虛張聲勢。
「要是當時有人打電話叫了救護車……說不定他之後還能像你一樣來上學。」
「噗哧……!」我的嘴角一時沒忍住不小心笑了出來,而這並非我的本意。眼前的男人也因為我的聲音改變表情,死鎖的眉頭和嘴角激烈的咬牙。
我知道不能再繼續下去,但我的大腦依舊忍不住『吉娃娃……』這麼想著。「哈!」我還是禁不住地笑出來了。就在同一時間,我的眼前一片黑暗。一股暈眩的噁心佔滿大腦,隨之而來的是無比的劇痛。
「如果只是車禍建廷還有搶救的機會,可他最根本的死因卻是被朋友的血堵住了呼吸道……別說你不知道當時發生什麼!」他扯住我的頭髮將我的頭抬了起來。而我只能微睜著雙眼,艱難的呼吸那和昨天一模一樣的氣味……就連嘴裡也滿滿都是鐵鏽味。
「為什麼你做出那種事之後,還能在我們面前笑得出來?」
我心裡很清楚,只要再激怒他一下都可能登出人生。卻又無法克制上揚的嘴角,也完全沒有半點恐懼和畏縮的想法。我向書桌瞟了一眼,原本的木頭桌面已經被厚實的血色覆蓋。
「咳…總算是知道……那傢伙是怎麼活出那副鬼樣的了……怎麼樣的人養怎麼樣的狗……咳!」雖然難以呼吸,卻還是硬撐著說完這句話。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平常我是絕對做不到這種事的。可現在卻覺得……一切都好通透。好像畢生目標達成的瞬間,有股登峰的興奮感在心中緩緩升起!
男人雖然鬆開手,卻遲遲沒有回應我的話。沉思片刻後開始在西裝的口袋東翻西找。他再次伸出手的時候,輕輕的將一包裝有白色膠囊的夾鏈袋放到桌上。「你是要自己來……」他說著又開始在身上翻找。「還是我代勞?」話音落下的瞬間,一把彈簧刀在我眼前深深地插到桌面。
「哼……」我笑著取出膠囊,沒有半點猶豫的放到嘴裡。「瘋子……」周圍的人似乎被我的舉動驚到了,說實話我也很意外。
究竟是為什麼?之前被那群傢伙踩在鞋底時我確實很不甘心,卻又沒有任何行動。此刻被一群流氓包圍在中央,我能夠沒有任何猶疑的赴死……『死?』原來如此,既然都要死其餘的一切自然無所謂了。又或者……我可以帶著這份超越死亡的勇氣……做出一些更加出格的事呢?
「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做出選擇,他們從來都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求饒。」
「那你還真幸運……在活著的時候見到了奇蹟。」要是當初對他們也是這麼做就好了,帶著決心和他們同歸於盡。說不定在一開始就能結束……不,根本就不會有那段痛苦的日子。
「嗚噁……」男人的口中吐出鮮血。與他的兒子一樣,都在死前體驗了我所承受的味道和腥氣。等周圍的人反應過來,我已經把彈簧刀抽出男人的腹部。
「呸!」我連同鮮血將膠囊一口吐了出來。『成功了……』超越昨晚的喜悅瞬間爬滿大腦,那是我戰勝過去自己的讚歌,也是脫離一切畏懼的振翅!
而之後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後腦一陣暈眩,轉眼間就到了這個奇怪的地方。全身輕盈的不可思議,周圍全是柔和的白色光芒卻又空無一物。我試著移動身體卻毫無進展,好像飄在水面的寶特瓶一樣無能為力。
「還真是精彩啊~」不知何方傳來令我厭惡的話語聲,至少我並不喜歡那故作輕柔又強裝親切的語氣。
「在逆境中還有這樣的意志力,雖然最後依舊難逃一死~」
「果然還是死了,畢竟被一群人包圍……」我不禁嘆了口氣。『即便能反咬一口卻依然到了極限嗎?』
「一般別說存活就連發起反擊都做不到,你可相當不得了啊~不過你似乎對自己的死毫不意外,甚至都不懷疑為何你會在這裡~」
「我能在這裡和你對話就說明還有希望,即便這不是我能掌握的……如果只想嘲笑我的死亡,那不如讓我就這麼消散。」
「很可惜的我不允許,有個碩大的舞台正空著~而他的主角今天終於來了~」
「……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夠強大,你的意志足夠反轉任何逆境。而且你也渴望著刺激和冒險……不是嗎?一個沒有使命沒有約束,能夠決定一切的自在生活。」
雖然沒見到本尊,這個聲音確實說中了我的心裡。被他們踩在腳底的生活……已經太久了。「那是個怎麼樣的世界?」
「尊武崇戰弱肉強食……只有在生死關頭扭轉一切的人能活下去。如何?是否要再一次超越死亡?是否要在那個世界瀟灑快意?你是否想登上……世界的高峰?」
只要到了那個世界,我就能過上最理想的生活嗎……我在猶豫什麼?連那麼多次的踐踏,那麼久的欺壓都挺過去了!甚至還在人生最後做出了不可能的反應!『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我到時候會是什麼樣子?」
「你會成為最具潛力的姿態,最終成為王者……君臨天下!」
『只要到了那個世界就能真正的……真正的自由了!』我內心的期望像潮湧一般難以平息,無所顧忌的逍遙生活就近在咫尺。
「那就出發吧,在這裡的一分一秒都是浪費!」我催促著那找不著來源的聲音。
「不錯!帶著這股氣勢一往無前,吞噬眼前的阻礙化為助力吧!」伴隨話語的結束,一股強大的吸力將我扯飛。那方向的深處是個很小的黑點……正在急速放大的黑點。好像要抽走周圍的光芒一樣,變成越來越大的黑洞。
「嗯?你剛剛說吞……」沒等我問完,那片黑暗已經壟罩所有的視線,周圍也沒了任何聲響……這些就是在我生命最後的故事。
而現在我將要在新世界重新開始!開始一段不再受人欺壓,不再需要忍氣吞聲……真正屬於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