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因緣際會，我現在在當程式保姆。
主要就是帶帶新人跟突破一些技術還有建系統，也因為我沒有要長期發展，所以推辭掉主管職，以技術交接的形式暫留在公司。
所以老闆給我安了一個聽起來很威武的職稱，技術顧問。
雖然說我心知肚明，自己的實力根本沒達到顧問的等級，但反正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而且……
「你現在在哪裡做什麼啊？」
「喔，我在科技公司當技術顧問。」
不覺得過年時可以這樣回答還滿給自己長臉的嗎哈哈。
那一天，老闆給我發了兩個履歷，讓我去面試新人。
沒錯，我總算輪到坐在面試方的年紀了。
想當年我丟了五十封履歷都石沉大海，一個禮拜面試五家公司搞得我七上八下，那副緊張又顫抖的姿態，完完全全就是一隻弱不禁風的菜雞。
而現在。
哼，我也是面試官。
所以我興沖沖地拿過履歷，經過了趕專案策劃公司倒掉創業脂肪肝帶新人等等烏煙瘴氣的事，現在我可是千瘡百孔的老雞，總算輪到我來看看這年頭的新人都是些怎麼樣的雞。
面試的前一天，我收到了兩個面試者的打印資料。
第一個履歷，是個從業十幾年，IT 兼 RD 的資深仁兄。
第二個履歷，是尊從業三十年，LV99+ 的頂級怪獸。
我把履歷放回桌上。
「……新人？」我面無表情地看著我的老闆。
「新人。」我那個從業十二年的老闆點了點頭。
「這個傢伙在跑跳的時候我還是一灘洨耶？」我指著那份從業三十年的履歷。
「對啊，很值得期待吧。」我老闆興沖沖。
幹。
說好的 2000 年後呢？說好的菜雞呢？說好的我在刁難對方到啞口無言以後要故做鎮定地說沒關係呢？所以我可以逃走嗎？
「但是老闆，這是 IT 啊？」我試著據理力爭。
「所以才要你面啊？」老闆一副你究竟在說些什麼？
「你記得我是 RD 嗎？」我寒著臉。
「你不是也會 IT 嗎？」老闆面無表情。
「不我不會，我只會打醬油。」我那如果叫做會 IT，那我也能說會做菜了。
「產品的服務不是你接的嗎？」老闆指著產品。
「是沒錯啦……」是我跟我的 IT 夥伴學的花招沒錯啦，但我的技能只點了兩個月啊。
「那就夠了，上吧。」老闆拍拍我的肩膀。
「但是！」我試圖說點什麼。
「沒有但是。」但是看起來沒有起效果。
於是乎我在隔天後就得要去面試一個年資是我的三倍，一個年資是我的十倍的人了。
我在前一天還去找了我的 IT 夥伴對一下面試時要講些什麼，才不會顯得自己很廢，簡單來說，我就是在緊急地虎假虎威。
時間很快就到了。
面試分成上下午兩場，我還有時間看一下這兩個不知打來的新人厚得一蹋糊塗的履歷，天，加一加大概有十幾頁吧。
上午的面試是從業十幾年的老兄。
他的履歷上面做過不少事情，但是還在我的知識範疇內，這位老兄我還能想像等等該問什麼樣的問題，像是優化資料庫之類的，所以還算是淡定。
面試時間到了。
但人還沒出現。
「面試的人呢？」老闆眉頭一皺。
「他好像遲到了。」人資看著手機。
「下雨天，我們等他一下吧。」老闆對著我說。
「好啊。」我是沒什麼關係。
面試時間過了十分鐘。
「我去給他打個電話。」人資抓起手機。
「這個人的工作週期都好短。」我看著面試者的履歷。
「對啊你等等可以問他這個。」老闆開始忙其他事情。
「打不通耶。」人資皺著眉掛掉手機。
面試時間過了二十分鐘。
「第二次還是沒通耶。」人資再次關閉手機。
「這個人好像三年沒工作過了耶。」我看著面試者履歷的最後一頁。
「真的耶，等等可以問看看。」老闆轉過頭看著我指的履歷欄位。
面試時間過了三十分鐘。
「第三次還是沒通。」人資有些火。
「下午這尊神真的好猛。」我看著要在下午面試的大神履歷。
「猛到讓我覺得我們真的有需要這麼強嗎？」老闆摸著下巴。
「你問我的話我一定跟你說不需要啊，這是貨真價實的 IT 大師耶？」我怎麼想都覺得在公司規模沒擴大個五倍左右，根本不需要這樣的大神壓陣吧？
「我也覺得，談看看吧，我也很好奇這樣的人為什麼會想來我們公司。」老闆跟我看法一致。
面試時間過了四十分鐘。
「不好意思我記錯時間了，可以線上面試嗎？」面試者總算打了電話。
「不會，那我們現在開始嗎？」人資立刻安排線上會議。
不過會議室的租借時間剩下一點而已，只剩下二十分鐘。
加入了線上會議，簡單地寒暄了片刻，開始進行面試流程，雖然剩下二十分鐘可以談，但總歸還是聊勝於無吧？
接下來的十分鐘。
該怎麼形容呢？
「我們現在就是修修改改甲方的程式，沒有從零開始過；我會的技能很雜，但都不深，比大學生好一些。我也不想再繼續學習下去，現在也沒有大學生的熱情，如果你們接受我們，那我們就可以合作。」
嗯……
我千真萬確沒有在黑他，他老兄真的就是這樣講。
幫大家畫重點，他老兄這段敘述有個關鍵字，叫做『我們』。
「所以『你們』是……」我老闆面有疑惑是也。
「我們的團隊？」他老兄面露有那裡聽不懂嗎之色。
「所以你是來……面試工作的嗎？」我老闆面有大大的疑惑是也。
「對啊？」他老兄面露有那裡聽不懂嗎之色。
不，就算是我來聽也覺得你是來找合作的，老兄你國文有畢業嗎？
不強，不想變強，也沒有熱情。
完完全全就是躺平宣言。
我以為我只會打醬油，但我萬萬沒想到有人會連醬油都打不好。
他老兄是個乾脆的人，乾脆到我腦袋想到的問題只有：「難道我看起來像是跪著要飯的嗎？」這一題，所以我選擇保持沉默。
最後面試的結果就是寒暄散場，在二十分鐘的時間內，我們面試了十分鐘結束。
之後午休時段，我在複習下午大神的履歷。
是的，複習，搞得好像我才是被面試的那個。
「你在幹嘛？」同事看著我。
「複習履歷。」我表情嚴肅。
「原來你準備面試是這麼認真的嗎？」同事詫異地看著我。
「不。我準備自己的面試絕對不是這麼認真。」馬的我等等可不是要去面試，是要去打王的啊——
——事後。
我對我的 IT 夥伴這麼說。
「我一開口就在抖了。」這是我的自白。
「這麼強的嗎？」IT 夥伴眉頭一皺。
「我試圖組織我的語言，問出一個可用的問題，但效果不太好，語言一直打架，連稱謂都搞錯，簡直失禮至極。」我回想起來整個頭皮發麻。
在工作時，我很不習慣稱呼『您』。
但是我講出『你』的時候，又覺得在面試場合時，面對資深自己一倍年紀的大神，『你』這個稱呼相當失禮。
事實上就是相當失禮沒錯。
所以我的第一句話就是：「ㄋ、ㄋ、ㄋ——您！」，像極了不知打哪來的弱智。
而且我很用力。
超用力的。
「講真的，他到底有多強？」IT 夥伴很感興趣。
「你看過有誰在面試的時候，問題的回答率是百分之百的嗎？」我回憶起那全人類恐懼的那一刻。
「百分之百？」IT 夥伴詫異。
沒錯，百分之百。
資訊業的廣度浩瀚無邊，除了一些制定的面試刷題以外，面試官的出題都會千奇百怪，像這類的無邊際問題，回答率有個七成就算相當出色了。
但那是大神。
大神無所謂七成。
「就算不是完全一致，他老人家也做過差不多的事情。」我回憶起那份泰然自若。
「那麼強？」IT 夥伴眉頭深鎖。
「還真的那麼強。」我跟他介紹了大神的履歷。
大神在台灣資訊業服務三十年。
這三十年來沒有一刻是在滑水，他老人家的技術力永遠都在時代的最前線。
什麼是強？
這就是強。
「我覺得，我就像是他的徒弟的徒弟。」IT 夥伴總結。
「幹我也覺得，正常情況下我去面試公司，也不會是這個級數的人來面試我啊你懂？」說得真對，正常情況下我去面試的話，也會是那個大神的徒弟來面試我，而今天我居然要面大神？
「那你們聘得起嗎？」IT 夥伴直指核心。
「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我跟我老闆說，就算最後沒辦法聘用，也最好用顧問之類的方式跟他持續保持聯絡。」我回憶起面試結束後跟我老闆交代的事情。
對啊，顧問。
貨真價實，名至時歸的技術顧問。
「所以具體來說面試題你問了什麼？」
「一些我們現在專案的瓶頸和可行性……」
「靠北喔，你那個叫做求救好不好。」
面試現場。
「你還有其他問題嗎？」老闆看著我。
「我想沒有了吧？」我看著老闆。
「那你要先離開了嗎？」老闆在趕我，看來是準備談薪水之類的。
「好啊，那我先告辭了，很謝謝今天跟您的對話。」我站起來，對大神微微鞠躬。
「不會，也謝謝您。」大神報以微笑。
「這是我們的顧問。」老闆介紹起我。
嗯。
「……呃對，我寫前後端。」顧妳媽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