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這段比較短，不過文末有些冷知識(？)要介紹就是了
中半段請見此→Unholy 序章：重逢(中)
~*~
月光灑落在海格特墓園的成群墓碑上，使地面浮現鬼魅般的灰黑剪影。新墳氣味在夜晚霧氣中瀰漫，伴隨尚未降入棺材的空塋一同溢散著潮濕黏稠、帶有腐敗腥甜的死亡氣息。
亞伯拉罕舉起油燈照亮道路，右手緊握李斯頓刀，四周所有聲響都被緊繃的感官無限放大。伏拉德則是悠閒地走在年輕醫生身旁，享受遍地死亡帶來的詭異靜謐感。
「害怕嗎？」他打趣問道。
「不。」亞伯拉罕回答。
「但我聞得出來。」
「聽起來有點噁心。」
「適時承認恐懼並非壞事，我的老師是這樣教我的。」
「你也有老師？」水藍雙眼轉向他。
「當然，也是個好老師，但並非善類就是了。」他察覺梅斯梅爾遺留的施咒痕跡，男爵的廚子果然所言不假。
不祥哭聲從黑暗中響起。
「那就是……嚎哭者嗎？」亞伯拉罕停下腳步。
伏拉德看見幾具腐屍朝他們爬行而來。
「你果然很有天份。」
嚎哭者尖聲怪叫著從墓碑後頭現身。
「我該如何正確地消滅他們？」亞伯拉罕舉刀指向嚎哭者。
「打爛腦袋或身首分家就行了，不需要刺心臟。」伏拉德變出長劍回答。
「謝啦。」他揮刀撂倒朝自己撲來的腐屍，第二刀俐落地刺進對方脖子，頸椎斷裂的喀擦聲響立即從刀尖傳來。
伏拉德發出讚賞的嘖嘖聲砍向直撲而來的嚎哭者，攔腰斬斷不知好歹的腐屍讓他們倒地慘叫，隨後踩碎他們的頭顱。
更多嚎哭者從墓地爬出。
「他們太多了！」亞伯拉罕差點撞上伏拉德。「是不是有人在控制他們？」
「目前為止我只感覺到梅斯梅爾的施咒痕跡，這些嚎哭者都是他的傑作。」伏拉德舉起手，幾座墓碑飛升而起將嚎哭者撞飛，一個倒楣鬼被祈禱的天使雕像一屁股撞進墳坑然後壓成肉餅。
「你也會魔法！你能反過來操控他們嗎？」
「嚎哭者只能擁有一個主人。」
「但他們的主人已經死了！」
「所以他們也只能被一併消滅，至少我們不用擔心還有更多嚎哭者。」伏拉德終於感到不耐煩，腳邊塵土此時轟地揚起，形成一道厚牆將他們與腐屍隔開。
「你想做什麼？」亞伯拉罕瞪大眼。
「你現在知道嚎哭者和吸血鬼的差別了嗎？」
「他們確實差異不小。」
「我就當你已經搞清楚了。」他將長劍插進地面，厚牆發出碎裂聲化為無數尖石，朝四周噴射而出。
嚎哭者全被刺穿腦袋倒地。
「這真是……」亞伯拉罕不知該如何形容眼前所見。
「走吧，沒太多時間閒逛。」伏拉德踢開嚎哭者殘骸說道。
他們沿途又解決一些尚未被處理掉的嚎哭者，最後抵達位於黎巴嫩圓環(Circle of Lebanon)後方的地下墓穴入口，偏高地勢使得地下墓穴像條橫躺山丘上的堅硬長蛇。
「我們到了。」伏拉德推開鐵門走了進去。
亞伯拉罕望著被油燈照亮的黑暗甬道，數以百計的棺木整齊地被擺放牆內，牆壁上刻有死者姓名與生卒年的銘文板清晰可辨。
有如書櫃上的書籍等待閱讀。
他忍不住這麼想。
「男爵廚子說這裡有個通道能通往他們的藏身處。」伏拉德觸摸牆壁低語，似乎在尋找什麼。
「通道？」
「這座地下墓穴只是入口而已。」他找到一片刻有「如其在上，如其在下(as above, so below)」的銘文板按了下去。「真有文學造詣。」
地面震動起來，一道活門從漫天塵霧裡現身。
亞伯拉罕瞬間有股想要逃跑的衝動。
「走吧。」伏拉德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好。」
他們踏進黑暗之中。
~*~
(阿姆斯特丹，1832年春)
「吸血鬼喜歡待在地底？」亞伯拉罕目不轉睛地盯著班尼迪托。「他們害怕陽光？」
「是啊，吸血鬼害怕陽光，曬到太陽就化成灰囉。」班尼迪托故作誇張地比劃著。
「但他們好可怕，力氣好大，還有尖牙，除了等到早上還有其他辦法能對付他們嗎？」
「他們還害怕銀製品和火焰，這就是綠騎士的厲害之處啦，他擅長用火焰耍把戲，很快地吸血鬼就被綠騎士用火焰給團團圍住。」
「那胖神父呢？他做了什麼？他該不會已經被嚇得不知所措？」
「這個嘛……我們下次再說，你先去上課吧。」班尼迪托頑皮地眨眼。
「你一定要跟我說完整個故事喔，班尼爺爺。」
「當然沒問題。」
~*~
「這裡真不好聞。」亞伯拉罕皺起鼻子抱怨。
「在密不通風的地底大開人血派對就會造成這種結果。」伏拉德漫不經心地四處張望。
「他們到底是來抓我的還是來開派對的？」
「從鬥熊場的情形可見他們多數沒把心思放在你身上，這也是議會要我來調查的原因之一，他們對人類做的事情越線了。」
「你們吸血鬼的道德觀還真是難以捉摸。」
「長久以來我也這麼覺得。」伏拉德聽見凌亂腳步聲。「有人來迎接我們了。」
整群手持刀劍的吸血鬼朝他們跑來，男爵的廚子(很遺憾在伏拉德的「詢問」下少了條胳膊)站在最前頭憤怒地指著伏拉德咆哮。
「就是他！議會派來的巫師！」
「主戰派領袖要是見到你們這副德性可是會難過的。」伏拉德不屑地握起劍。
「宰掉他們！」吸血鬼們展開攻擊。
「渣滓。」他瞬間撂倒面前人馬。「這裡是由誰負責的？」
「我們不會讓你這賤民再移動分毫！」廚子對他叫囂，從地面竄出的尖刺立即將他貫穿。
血紅雙眼全數被恐懼佔據。
「等等，他不就是……」一個吸血鬼想起什麼似地倒退。
「是那個瓦拉幾亞暴君！」
「我們死定了！」
「你們現在是受誰指使在獵捕凡赫辛？」伏拉德走向仍在抽搐的廚子，捏住他的下顎詢問。
「不……我才不……」
「說。」
伏拉德的聲音突然低沉地嚇人。
廚子翻起白眼，四肢抖動得更厲害，一個名字從口吐血水的嘴裡冒出。
「施密特。」
「男爵的管家。」伏拉德聳肩說，扔下氣絕身亡的廚子，黑色眼珠掃向狼狽的眾人。「帶我去見他。」
亞伯拉罕聽見子彈上膛聲從背後響起。
「危險！」
他推開伏拉德。
鮮血濺上伏拉德的臉頰。
一個男人慌張地丟下槍逃跑。
「站住！」伏拉德爆出怒吼，手持刀劍的吸血鬼全被迸出地表的土石尖刺給刺穿。
驚惶的男人沒多久就被伏拉德抓住，他發出可悲哀嚎不停掙扎，亞伯拉罕則是痛苦地摀著受傷的手臂瞪視男人與陷入盛怒的伏拉德。
「我想你就是施密特，對吧？」伏拉德把男人扔到地上狠狠踩住。
「放開我！」
「回答我！」
「我就是施密特！」
「是你率領威廉男爵的家僕來倫敦嗎？」
「是是是！拜託快點放開我！」施密特仍未停止慘叫。「我保證不再追捕凡赫辛！求求你放開我！我的背快斷了！」
當伏拉德準備踩斷他的脊椎時，一支箭從他耳邊擦過刺進牆壁。
「夠了。」
崔斯坦舉起手警告。
亞伯拉罕驚覺他們已被一群身披黑斗篷的吸血鬼包圍。
「你們不該干涉我的調查！」伏拉德快要七竅生煙了。
「怕你像炸倉庫一樣把倫敦給炸掉。」芙烈達放下弓。
「我們會把施密特帶回議會審問，所以請別殺掉他。」蘭斯洛特和他的小隊從地道另一頭走來，對滿地尖刺與血族屍體搖頭。
「別想把我給……噢！」施密特尖聲哀嚎，看來伏拉德還是把他的背給踩斷了。「你們這群走狗都會完蛋！尤其是那個人類！」
「我們在你的藏身處找到你宣稱失蹤十年的女兒，施密特，請跟我們回議會好好解釋。」八字鬍騎士指著身旁瑟瑟發抖的少女，施密特見狀只好閉嘴。
亞伯拉罕看見少女時張大嘴巴。
伏拉德翹起眉毛。
~*~
「他傷勢如何？」回到地面後，伏拉德不放心地詢問正在為亞伯拉罕包紮的蘭斯洛特。
「他只是……」
「只是被子彈擦傷而已。」亞伯拉罕打斷八字鬍騎士。
「下次別再這麼做了，我沒那麼容易被打死。」伏拉德皺起眉頭，轉身繼續與崔斯坦討論稍早在地底搜索的結果。
「他挺關心你的。」蘭斯洛特忍不住偷笑。
「根據你們的說法，他得看好我這個嫌疑犯直到找出殺死威廉男爵的罪魁禍首。」亞伯拉罕無奈地攤手。
「或許吧，但這實在不太尋常。」芙烈達倚在墓碑旁評論道。「我是指那傢伙的態度。」
「呃……伏拉德是不是在你們吸血鬼之間不受歡迎？」
「何止不受歡迎？族人根本怕他怕得要死。」
「原來如此。」
「只能說你這小鬼很特別，別隨隨便便就死掉啊。」八字鬍騎士刻意輕拍包裹紗布的傷口讓他痛得差點跳起來。
「該死的吸血鬼……」
他低聲咒罵。
與騎士團告別後，兩人終於在日出時分返回皮卡第里街，亞伯拉罕坐進破沙發沒多久就打起瞌睡，這讓伏拉德只能不快地瞪著手臂受傷的年輕醫生。
「蠢貨。」
他變成大黑狗在破沙發旁趴下。
~*~
蘭費一大早就被廚房傳來的鏗鏘聲吵醒，他睡眼惺忪地下樓，只見亞伯拉罕正忙著升火煮水。
「你在忙什麼啊？」蘭費聞到一股臭味。「那是屍臭嗎？」
「昨晚去醫院幫忙，需要燒點熱水洗澡。」亞伯拉罕撒謊道。
「老天爺，你聞起來簡直像座墓園……」他摀著鼻子逃離廚房。
亞伯拉罕提著熱水爬回寒酸公寓，經過一臉不置可否的伏拉德，從儲藏室拖出錫製浴盆回房間清洗自己。
「騎士團認為還有幾位貴族在試圖追捕你。」伏拉德輕敲門板說道。
「你認為該怎麼做？」他放下濕海綿。「守株待兔？還是把他們全找出來？」
「我偏好後者。」
「我也是，我不喜歡等待。」
「很好。」
伏拉德在他拎著提箱離開家門後跟了出去，但亞伯拉罕這次並未在任何病患家中停留，而是進了皇家外科醫學院的博物館大門。他從煙霧變回人形，安靜地站在年輕醫生身旁，那對水藍雙眼仍凝視著「愛爾蘭巨人」查爾斯‧拜恩(Charles Byrne)的骨骼標本。
「如果你們是有血有肉的生物，而非行屍走肉，那你們該被擺放在這世界的什麼位置呢？」亞伯拉罕驀地開口。
「人類往往認為自己是萬物之靈，對所有展示類似特質的生命體感到恐懼。」伏拉德這麼回答。
「我確實感到恐懼。」
「而你選擇與恐懼對抗。」他想起亞伯拉罕看見施密特女兒時的表情，那實在有些不尋常。
「我想要學習，但不能因此被怪物吞噬。」亞伯拉罕轉身看著他。「我需要一個老師。」
他露出微笑。
「我想我能勝任這份工作。」
END
兩位冤家的開場終於告一段落了，真是可喜可賀~
(布萊克伍德：我聞到霸道總裁的味道=_=)
(作者：怎麼會呢ˊ艸ˋ)
(布萊克伍德：那個肉串男很容易給人這種感覺)
(伏拉德：欸)
(亞伯拉罕：我有同感="=)
(伏拉德哭著跑掉)
(班尼迪托：不要因為人家比較強勢就這樣嘛ˊHˋ)
(屁孩三騎士：那兩個巫師根本都一個樣好嗎？)
(羅特巴特：他們是沙威瑪二人組，一個負責串，一個負責烤^^)
(吸血鬼眾：滾@皿@)
到底羅特巴特還會不會出來亂呢？應該還是很有機會吧(攤手
是說這章開頭的馬車頂幹架其實致敬了英國Hammer影業的吸血鬼電影Dracula A.D. 1972片頭凡赫辛和德古拉的互毆橋段XD
畫質很低的片頭請見此
現在開始來歷史背景介紹吧~
首先是故事開頭的西倫敦墓園，它現在叫Brompton墓園，是倫敦的七大墓園(Magnificent Seven)之一，建立於1830年代。當時的倫敦因人口急速增加，城市內的教堂墓園不敷使用，因此國會在1832年立法鼓勵人們在市中心外建立私人墓園，Brompton和海格特(Highgate)墓園都是在這時期創立的。時至今日，這些墓園已成為倫敦的重要古蹟與遊憩綠地，許多名人被葬在七大墓園中，例如馬克思和歌手George Michael都被葬在海格特墓園(一定要提他就是了
順便附上Brompton墓園的官方影片，讀者們如果有機會去倫敦不妨把七大墓園也納入景點清單吧^.<
海格特墓園和相關(吸血鬼)傳說請見這個影片
海格特墓園的地下墓穴請見這個網頁，有墓園地圖→The Highgate Catacombs
Brompton的地下墓穴遊覽影片如下，很可惜我沒在小說中提到
小說中半部aka凡赫辛女裝秀(毆)裡會使用雷電魔法的吸血鬼梅斯梅爾(Franz Mesmer，1734-1815)在歷史上確有其人，他提出的動物磁性說(animal magnetism)曾造成一時轟動，同時也是催眠術(mesmerism)一詞的來源，莫札特歌劇《女人皆如是》(Così fan tutte)中也提及了這號人物。
至於凡赫辛的武器李斯頓刀(Liston knife)則是19世紀出現的截肢刀，得名自當時的手術快手羅伯特‧李斯頓(Robert Liston，1794-1847，就是那個死亡率300%迷因的主角，但那場可怕的手術意外可能只是謠傳而已)，他在沒有麻醉劑的年代是以速度知名的外科醫生，也改良了原本是彎刀型的截肢刀為直線造型，也就是小說中的李斯頓刀。
李斯頓刀(照片來源：維基百科)
喔對，李斯頓也在倫敦大學學院(UCL)的醫學院與醫院任教，之後的小說章節會提到凡赫辛和蘇爾德醫生都是這裡的畢業生，這部份跟《德古拉》原著非常不同喔~
BTW我想那句as above, so below應該不用再介紹了，我有在Holy Fool某章提過ˊ艸ˋ
序章結尾的博物館場景是倫敦的杭特博物館(Hunterian Museum)，源自18世紀外科醫生John Hunter (1728-1793，他哥哥William的收藏品則是捐給格拉斯哥大學，也叫杭特博物館)的收藏，自1799年便屬於英格蘭皇家外科醫學院(Royal College of Surgeons of England)一部份。杭特博物館收藏許多動植物標本、化石、醫學模型，其中最知名也最惡名昭彰的館藏就是「愛爾蘭巨人」查爾斯‧拜恩(Charles Byrne，1761-1783)的遺骸，這位巨人症患者生前就向親友表示不願在死後變成醫生的解剖對象或展示品，但John Hunter在拜恩早逝後成功用金錢騙到他的屍體並納入其收藏。
2017年，倫敦杭特博物館進行整修，2023年5月重新開放，拜恩的遺骸不再被展示，僅作為研究用途。
關於拜恩的生平與遺骸請見這個影片(有英文字幕)
希望之後的章節還有機會再為讀者們帶來各種冷知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