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怎麼是Ｍ君啊。」
在通往學校頂樓的樓梯間找到秋醬時，只見她一個人坐在中間的台階上，雙手抱著膝蓋，肩膀靠著紅色欄杆，讓人聯想到被主人遺棄的流浪貓。
一看到我出現，秋醬立刻別開臉，毫不隱藏對我的厭惡
「不是社長還真是不好意思喔！」我沒好氣地說。
要不是社長命令，我也不想自討苦吃，追一個擺明討厭自己的人。
「話說我從剛才就很在意，妳Ｍ君叫得真親切，是跟社長學的嗎？」
我緩緩走到秋醬身旁坐下，但我屁股剛坐下，秋醬立刻起身，往後面的台階走去，中途還不忘瞪我一眼，說：
「少跟人家裝熟……區區Ｍ君。」
「明、明明是妳先裝熟的吧！」
回想到秋醬一開始假裝社長的情景，我吐槽說。
「哼！」
秋醬鼓起臉頰，故意在我後面的台階坐下，真是赤裸裸的排擠。
既然秋醬和社長是雙胞胎姊妹，實際年齡應該比我大一歲，但是從剛才到現在，秋醬的一舉一動都像是小孩子在鬧脾氣。
為此，我只能深深嘆氣，說：
「妳剛才說的苦心，指的是什麼啊？」
「為什麼人家要跟你說？Ｍ君是敵人耶？」
秋醬瞇起眼睛，右手撐著臉頰，沒好氣地說。
「別這麼說嘛！搞不好我能幫上什麼忙也說不定。之前合宿的時候，我可是幫忙想了幾個好點子。」
雖然有點誇大，合宿時計畫大部分是跟陸仁賈學長還有社長一起想的。而且就像秋醬說的，漫研社跟動漫社是敵對關係，照理說我不該幫助漫研社的社長。不過既然社長把秋醬交給我處理，現在最重要的是取得秋醬的信任。
「這人家早就知道了。」
「欸？妳知道？」我問。
「合宿的計畫，人家也有參與。」
「欸欸欸欸欸？可是當時在會長的別墅沒看到妳啊？」
我試著回想當時的記憶，並沒有關於秋醬的線索，除非──
「難、難道說，妳當時就已經假扮成社長了？是什麼時候調包的？該不會是在我上二樓的時候吧？」
我居然完全沒發現，真是太失策了！虧我還自詡為社長專家。雖然不久前才被騙過一次。
「才不是！」秋醬說：「人家才不想被淋成落湯雞呢！」
「那到底是……」
「小萌會長人很好，沒有報人家的料……當初兩千元鈔票的事，其實是人家跑去跟會長說的。」
「居、居然有這種事！」
我還想說合宿的時候漫研社居然沒來找碴，結果居然是隱身在幕後。
「要是沒有Ｍ君就好了……」
秋醬突然蜷縮起身體，一臉落寞地說：
「沒有Ｍ君的話，動漫社就不會成立，姊姊也不會離開漫研社，一切都能保持原狀，這一切都是因為Ｍ君害的……」
「妳還真的很討厭我啊……」
我抓了抓頭，一臉尷尬地說。
「對人家來說，姊姊大人一直都是主角。」
「怎麼突然說這個？」我問。
不過秋醬說的這點，我也有深有同感。在我們的社長大人身邊，總是圍繞一群有趣的人（除了我以外）。毫無疑問，社長是天生的主角，擁有吸引怪人的天分，簡稱吸怪的天分。
「可是姊姊大人卻說……自己不是當主角的料。」
「欸？那個社長居然這樣說嗎？」
秋醬瞇起眼睛，瞪我說：
「Ｍ君是在懷疑人家說謊嗎？區區Ｍ君。」
「不、不敢……」
在秋醬的死亡凝視下，我選擇乖乖閉嘴。
「從以前開始，人家就一直跟在姊姊大人屁股後面。姊姊大人做什麼，人家就做什麼。姊姊大人去哪裡，人家就去哪裡，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跟姊姊大人分開。」
這麼說起來，以前老妹也很黏我，但是如今一看到我就躲得老遠。讓人不禁好奇，過去那個天真無邪的妹妹跑去哪了？該不會是被外星人調包了吧？
「跟總是大家目光焦點的姊姊大人不同，人家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孩。即使和姊姊大人有著相似的外表，內在卻天差地遠。如果說姊姊大人是太陽的話，人家就是夜空中最黯淡的小星星。」
「居然連月亮也不是？」我說。
「人家怎麼可能是可以跟姊姊大人平起平坐的月亮啊！Ｍ君到底有沒有腦袋？」
「真不知道妳這人到底是自卑還是自大啊！」我吐槽。
「哼！」
秋醬鼓起臉頰，再次鬧起脾氣。
「不過聽妳這麼一說，總覺得好像校園動畫一樣。不愧是社長的妹妹。」
「人家可是在講非常重要的事，Ｍ君不要插嘴啦！」
「抱、抱歉……請繼續。」
秋醬深深嘆了口氣，這才繼續說道：
「姊姊大人離開漫研社那次，人家第一次產生想要做點什麼的想法。雖然可能會被人說是利用姊姊大人招搖撞騙，不過內心的激動是千真萬確的。」
「可是不管人家做什麼，始終無法超越完美的姊姊大人。即使拿出女僕咖啡廳當殺手鐗，還是被你們輕鬆超越。看來人家注定這輩子只能活在姊姊大人的陰影下……」
只見秋醬越講越小聲，身體也越縮越小，讓人聽不下去。
「妳啊，是笨蛋嗎？」
我舉起手刀，朝秋醬的頭頂無慈悲地落下。
「嗚欸！」
秋醬雙手抱著頭，發出奇怪的聲音，睜大圓滾滾的黑色雙眼，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區、區區Ｍ君，竟敢罵人家是笨蛋，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吵死了！乖乖給我聽好！」
「噫……！」
或許是沒料到居然會被我反駁，秋醬縮起肩膀，瑟瑟發抖地看我。
「妳要對自己更有自信一點啊！妳也有社長沒有的東西吧？」
「姊姊大人……沒有的東西？」
秋醬眨了眨眼，困惑地說。
「沒錯！」
「比如……說像什麼？」
我深吸口氣，指向隱藏在秋醬膝蓋後方的東西，說：
「胸部。」
「………………」
一瞬間，我彷彿可以聽見空氣凝結的聲音，但我決定無視，繼續說：
「哎呀！這句臺詞我一直都很想說說看呢！」
「看來，還是早點把Ｍ君處理掉比較好……也算是為民除害。」
秋醬從樓梯上站起，手伸到背後，希望不是拿出柴刀才好。
「我、我開玩笑的！啊不對，要妳有自信一點是認真的！」
我拚命揮手，陪笑說：
「其實不瞞妳說，我以前也有同樣的煩惱。」
「區區Ｍ君也會有煩惱？」
「真是失禮啊！總之妳先聽我說啦！」
「憑什麼人家要聽？」
「就憑我是妳最心愛的姊姊大人認可的主角！」
「唔……！」
無法反駁的秋醬，只能一臉憤恨地看我。
「咳咳！雖然常有人說家中老大最得寵，但是比起成績優秀又是學校田徑隊的老妹，我從以前就沒啥天分，不管做什麼事都是半調子。唯一能拿來說嘴的，頂多只有動畫看得比別人勤而已。」
「那……算是一種天分嗎？」秋醬傻眼地問。
「被妳這麼一說，還真沒辦法反駁。」
我抓了抓頭，尷尬地笑說。
「那不是當然的嗎？愛看動畫也算是天分的話，宅男不都成天才了？」
「雖然愛看動畫的應該不是只有宅男，不過妳說得沒錯，愛看動畫確實不能算是一種天分。愛做白日夢，成績不上不下，就是我國中的寫照。」
「開始替Ｍ君的父母感到擔憂了……」
「喂！妳從剛開始就一直在找碴啊！乖乖聽別人講話啦！」
「哼！」
雖然秋醬沒有點頭答應，不過從投射來的目光看來，總算是願意乖乖聽我說了。
「但也因為不上不下的個性，讓我對動畫有一份特別的感觸。」
「特別的感觸？」秋醬問。
「妳想想看，校園動畫的主角不也都沒什麼個性嗎？或者該說是爛好人？也因為這樣，讓同樣沒什麼個性、也有點爛好人的我覺得特別親切。」
這一次，秋醬沒有吐槽我，只是靜靜聆聽。
「國三的時候，我曾經對未來感到很迷惘，或許是因為身邊沒什麼能討論的朋友，很容易一個人鑽牛角尖。」
「當時的我很擔心，進了高中之後，還是像國中一樣，一個朋友也交不到，就這麼渾渾噩噩到畢業。」
「每次一想到這裡，內心就感到十分慌張。就像當初社長離開漫研社，秋醬覺得想做點什麼，國三時的我也是一樣的。不希望高中無所事事、想要做點什麼，就是我當時的想法。」
我深吸口氣，調整一下心情，繼續說道：
「而在當時拯救我、成為我心靈支柱的——就是動畫。」
「動畫……拯救了Ｍ君？」秋醬說。
我點了點頭。回想起國中的自己，不禁露出微笑。
「看見動畫裡缺乏個人特色的主角，結交到值得信賴的夥伴。每次看到這樣的場景，都讓我激動不已。」
「就算沒什麼個性、就算只是普通人，也能交到要好的朋友，甚至比普通朋友的羈絆更深。」
「所以，雖然實際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對未來還是很迷惘，內心卻不可思議地平靜下來。」
「從動畫裡，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可能性，對未來充滿希望。不過也因為這樣，當我開學第一天走進教室，失落好一陣子就是了。」
我搔了搔臉頰，尷尬地說：
「不過後來就像妳知道的，社長找到了我，就像動畫裡神采奕奕的女主角找到平凡無奇的男主角。為此……我發自內心感謝社長。」
突然覺得有些害羞，我不禁低下頭。
秋醬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
看到秋醬的表情，我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或許社長說自己不是當主角的料，並不是空穴來風，而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這麼說來……我突然想到，社長之所以說自己不是當主角的料，或許有她的原因在。」
「什、什麼原因？」秋醬問。
「或許……社長很羨慕秋醬和我這樣的普通人。」
雖然嚴格來說，秋醬的外表不算在普通人的範疇裡就是了。
「姊姊大人……羨慕人家？」
秋醬嘴巴微張，不可置信地說。
「這、這怎麼可能嘛！人家既渺小又無力，整天只會跟在姊姊大人後面，像人家這樣的人……姊姊大人怎麼可能會羨慕人家……」
「雖然妳說自己渺小又無力，但妳別忘了，一般故事的主角都是和妳一樣的人。或者說，如果一開始所有能力都點滿，就不需要努力了嘛！故事也就沒啥好演的。正因為弱小又無力，這樣的人才能成為主角！」
「正因為弱小……才能成為主角？」秋醬說。
「沒錯！這可是只有秋醬和我這樣的普通人才擁有的——名為主角的天分！」
我對秋醬眨了眨眼，俏皮地說。
「所以抬起頭來吧！秋醬！妳也有社長沒有的東西，要對自己有信心！」
社長曾經說過，遇到困難的時候，就試著想想動畫會怎麼做。
剛好這時，一個絕妙的動畫場景出現在我腦海，或許是因為此時身上穿的女僕裝，再加上藍色假髮的關係。雖然嚴格來說不太算是校園動畫，不過眼下也顧不得這麼多。
我往後面的台階挪動身子，雙手搭在秋醬肩上，認真說道：
「不過，假如秋醬還是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無法原諒無力的自己，就和我一起從頭……不，從零開始吧！秋醬！」
「昂……」
秋醬抬起頭，眼框中盈滿淚水，彷佛隨時都會哭出來。
要是在動畫裡，就是最適合下主題曲的時候，然而下一秒——
「Ｍ君以為人家會這麼說嗎！你這現實動畫不分的臭宅男！」
秋醬直接給我一記頭槌，瞬間我感覺大腦在顫抖。
「欸欸？怎麼跟我想像中不太一樣？還有男主角明明是叫昴——」
「那種小事無所謂啦！人家剛才是被鬼蒙住眼睛，才會找Ｍ君討論！什麼叫做弱小的人才能成為主角？是要人家一輩子都很弱小嗎？」
「別、別那麼生氣嘛……怪了，剛才那句臺詞在動畫裡明明很感人……」
「那是因為動畫裡說的人是女主角！區區Ｍ君也想安慰人家，還早了一百萬年呢！」
秋醬氣得從階梯站起，咬牙切齒地瞪我。
話是這樣說，但既然能吐槽，表示秋醬也有看吧？
只見秋醬的臉整個脹成紅色，雙手緊緊握拳，顫抖地說：
「人家可是一點都不覺得高興……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喔！居然把人家當成動畫裡的角色，簡直忍無可忍！光是這樣就該把Ｍ君判一百次死刑！不對，一百次還太便宜Ｍ君了！應該是一萬次死刑！」
「好好，秋醬一點都不高興。」
我像看著鬧脾氣的小孩，把手放在秋醬的頭上，安慰說。
「區、區區一個Ｍ君，居然也敢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人家可是比Ｍ君還大一歲喔！是Ｍ君的姊姊大人！區區一個Ｍ君……區區……嗚……」
說到一半，秋醬就低下頭，小聲啜泣起來。
「喂……沒事吧？」
「吵死了……只是沙子跑進人家的眼睛裡啦！區區一個Ｍ君不要那麼大驚小怪好不好！」
「話說這梗還挺老的耶……」
不過身為社長認可的主角，自然不能楞在一旁。
我默默把手臂伸過去，結果秋醬居然抓著我，用女僕裝來擤鼻涕。看來回去又要挨社長一頓罵了。
然而眼下也不好說什麼，我默默坐在一旁，等秋醬的心情慢慢恢復。
<To be continued...>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