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まふえな|請行走於此刻

Q太 | 2023-01-23 21:34:10 | 巴幣 0 | 人氣 216


※字數約1.5w
※OOC預警



放下的電繪筆在桌面上橫向滾動著,因為被一旁的滑鼠擋住而停下。

牆上掛鐘指針移動和內部零件運轉的細微聲響代替了筆尖與屏幕摩擦時的聲音,規律的迴響在只有電子屏幕和未拉好遮光窗簾的縫隙這兩種光源的昏暗房間。

將十指交扣再雙臂往上抬起並用力了數秒,繪名才感覺附在自己背部肌肉的僵硬和痠痛有所削減。即便如此她也不打算再繼續做這個舒緩動作。

根據多年的經驗,繪名知道因專心作畫而維持近一整晚的不良坐姿所必須付出的身體代價,可不是乖乖做幾次拉伸就可以解決的。

睡眠不足的昏沉腦袋不知為何將高中時的自己和此時的自己拿出來比較。稍微想了想,繪名便發覺自己是真心認為,單講身體上的疲勞,高中的自己絕對是比現在的自己輕鬆數倍。

對如今大三的繪名來說,不只熬夜,花一整天趕圖也已成為日常的一部分,因為她現在除了藝大學生這一身分,也開始在網上接起了插畫委託。

起因並不特別,就只是有人在網上看見了她的畫,於是用電子郵件向她進行了詢問。

雖然是意料之外,但早一步開始將自己繪製的未來慢慢化為現實也沒什麼不好。所以繪名在從ニーゴ的大家那裡得到可以去嘗試看看的回答後,便回信答應了對方,並進一步正式開始自己的網路委託。

雖然目前都還只是一些小的商業項目,但有總比沒有好。

其實基本專職ニーゴ繪圖擔當的她也有收到一些音樂MV的製作邀約,不過她還是決定先暫時聽從那一點都不隱密的私心,選擇保留或婉拒。對於為音樂MV作畫這事,她希望能在專屬ニーゴ一段時間。
摀著嘴打了個哈欠,繪名用起因疲勞而變得模糊的雙眼艱難的檢查起電繪屏上的成稿,大致確認無誤便按下了保存。

不過這還不代表結束。為了避免受熬夜的身心狀況干擾,她明天起床後會再檢查一邊,然後進行微調,全部結束才會傳給委託方並在心裡祈禱委託人不會要求自己改東改西的。

繪名其實以前就很常聽到一些專業人士提到當興趣變成工作必定會產生一定的疲憊和倦怠,但即便早就知道,短時間內也難以調整心態。

帶著絕對不僅只是因為疲憊而產生的糟糕心情,繪名用腳尖輕輕對地面施力,因此被推動的電腦椅和書桌拉開了距離。

用觸覺感知拖鞋位置並穿好的繪名站起身,她本想就這麼前進到浴室,洗個澡之後快速回房間補眠,沒想到才剛往前跨步就被自己的T恤絆住了腳。雖然說到底都是自己滿腦子想著畫畫,所以一回到家就亂扔衣服的錯,但總歸還是有些惱火。

不過,在後面立即浮上的同居人那面無表情的樣貌卻又像是打開蓮蓬頭後由上落下的冷水,澆熄了繪名那剛升起小火苗的怒意。

轉頭看向電腦屏幕的右下角,再過一小時多就要正午了。

意識到這一點,繪名撇了一眼這幾天補眠時,即便堆滿自己的衣物也一直感覺躺起來過大的雙人床,暗自想著今天之後應該就不會再有了。


「得在那傢伙回來前整理好……」


不只是嘴上說說,繪名是真的忍著想要撒手不管的衝動,開始在房間內走動著將自己散亂在各角落的衣服包包撿起。雖然沒有摺好,但至少是先集中放在了床的一角。

繪名會這樣做,不是因為害怕對方回來時看到自己又掉到負數的生活習慣會有什麼怨言。畢竟她這些亂放的東西在她忙的時候那位同居人都會自發性的幫忙整理起來,但唯獨今天,又或者說是這幾天,繪名並不想讓她為這些事操心。因為她知道,對方等下回來時的心情肯定會如同被推落谷底般陰鬱。

說到底,那個地方仍然是她的深淵。

好不容易將四散在房內的物品大致歸回原本的位置。繪名本想趁勝追擊將堆在床上的衣服全都摺一摺,奈何眼皮實在是過於沉重,長時間遭藍光摧殘的雙眼可忍受的不舒服感也到達了極限。

為了避免自己就這樣倒下,她只好伸手拿走掛在掛勾上的浴巾,從未關好的抽屜中隨機選擇換洗衣物,然後調轉方向,打開房門走向浴室。



洗完澡後的繪名自然是感到神清氣爽,她甚至為了讓自己打起精神能夠做完剩下的整理工作,在離開浴室的最後咬著牙用冰水潑臉,以此換來思緒的清晰。

在更衣處換好新睡衣,繪名順手將洗衣籃裡的衣物和剛剛替換下來的睡衣一起丟進洗衣機。

將帶有強烈花香的洗衣球丟到衣物中後,關上洗衣機的上蓋,再按下啟動,動作一氣呵成。雖然大部分的整理工作都是由另一個人在負責,但像是洗衣、煮飯之類的基本家事她們卻總是一起進行,導致本來不大懂的繪名也不知不覺變得熟練。

低頭望著逐漸啟動、發出運轉噪音的洗衣機,從上蓋的透明處可以瞧見水正從裡頭的出水口中流出,緩緩地,將每件衣物浸濕成深色,而她也是一樣。

繪名本以為和她一起同住會讓她幾乎24小時都必須與她像是在Nightcord或四人聚會時那樣吵個不停,但結果卻出乎意料。

雖說剛開始確實因為長時間待在一起多了不少爭執,但習慣彼此的速度卻快的出乎預期。大概僅花費了一個月,兩人就可以很自然地在生活上的每件事做到很自然的詢問或從旁協助。當然拌嘴什麼的還是不時夾雜在其中,但已經難以再上升成爭吵,反而僅僅成了種小習慣。

而在這些相處的更之後,也就是延續到現在這個時刻的兩人關係,則是即便已成為現實,還是讓繪名覺得不在自己的可想像範圍之內。

她的存在總是冰涼的刺人,每每伸手觸碰都會心想著自己應該是無法接受,但當捧在掌心一段時間,甚至是浸泡在其中,繪名才發現她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與自己溫度相容,變得易於共處。而導致如此的大概並不是誰被誰影響。是因為兩人都在裝作不得已的情況下,用著同一份理由,逐步的讓彼此的每一部分交錯融合再一起。

現在的繪名幾乎不曾想像當兩人都完成各自學業後的下一步。

明明住在一起的前期她還時不時會想著,自己如果有足夠的錢可以租到坪數不錯的單人公寓會是什麼樣子。

不過她們也不得不去想了,畢竟離畢業也不遠了(雖然另一個人因為就讀的科系多了幾年)。即便還有研究所這個選項,但假設兩人現在都沒有這種為了拖時間才可能去做的選擇,那接下來要怎麼辦?

大門處突然傳來的開鎖聲強制讓繪名從那如洗衣機滾筒內景色,將過去和現在都攪和成一團的回憶和思考中抽離。

她感到有些疑惑。說好的回來時間應該是中午12點左右沒錯,因為她們還約了要一起吃午餐。況且繪名認為對方也難以從那個地方脫身才對,畢竟是因為忙於課業,所以難得回家一趟的乖女兒。至於自己,就算洗澡洗再久都不可能洗個一小時多。

到底是怎麼回事?

繪名用擦頭髮的毛巾稍微壓了壓髮尾後將其蓋在頭上,避免走廊會被自己髮中過多的水分給用濕,接著才挪動腳步。


「まふゆ,歡迎回來。」


繪名出聲的同時大門正好關上,門鎖扣住發出喀擦的響聲,但之後就什麼都沒了。

對於繪名的話,揹著側肩包、身著輕便外出服的まふゆ沒有一點要回應的意思。她沉著一張臉,視線始終落於自己的鞋尖之上,本就只有些微光點的雙眼因此顯得更為暗沉,而到這裡為止都還在繪名的預想之內。

這週正好是連假,まふゆ的母親因此打電話來詢問自從進入東大就開始與繪名同居,且從未回過一次老家的まふゆ,這次連假是否可以回去和他們見面。雖然まふゆ的母親多少有親自來到兩人同住的公寓過,但想必對於父母來說,看著自己在外成長的出類拔萃的女兒回到充滿一家人回憶的家中肯定是種不一樣的心境。

因此,多少意識到母親過來公寓與自己見面次數逐步增加的まふゆ即便感到十分厭惡,也清楚自己這次無法再找理由搪塞過去。

聽著母親在電話另一頭的語氣和使用的語句,她明白,再這樣下去母親會有所懷疑。

先不提與繪名的同居生活還能不能繼續。まふゆ知道,若這次選擇拒絕,自己的母親雖然不會明說,但高機率會因此對繪名持有不好的觀感,因為她是個會對女兒不符合自身預期的改變感到害怕,因而去製造緣由並信以為真的斷定,好求得心安的人。

所以,在繪名為了插圖委託連續熬夜、放棄生活規律和整潔管理的這幾天,まふゆ則是打包少量行李回到自己的老家住幾天。

根據繪名收到的短訊內容,她甚至還聽從母親的話回到宮女與以前的老師和學妹打招呼。

不用多想或戴個口罩墨鏡躲在後面跟蹤,繪名也知道那幾天對まふゆ來說有多難熬。雖然奏有在Nightcord裡提及まふゆ有到她家暫時待著,但貌似晚飯時間就必須回去,估計累積的情緒還是不少。

就是為了讓まふゆ能能好好休息,緩解負面思緒,繪名才會即便拖著熬夜的身軀也打算勤奮的整理一下房間。她可不打算讓まふゆ只因為想要挪出個床位而開始幫自己整理衣服。

但令繪名沒想到的,是まふゆ還會連帶著有些驚慌和焦躁難耐的樣子回來。

灰白色的小行李箱因為沒有立好,倒在了一旁的鞋櫃上發出響聲,まふゆ卻像是強迫自己不去看向身後一樣,死死的盯著地面。

雖然今天還未出過門,但因為在網上尋找繪圖用參考時的無心一點,繪名知道今天是稍有些涼的天氣,可眼前的人卻有汗水從額間滑落。

微微張開的嘴正喘著氣,頻率像是過度呼吸,吸入的氧氣量卻又不到那麼誇張,不上不下的樣子反倒與她難以思索出原因的徬徨不安契合。

繪名因為突如其來的罕見狀況稍微愣了一下,但仍是搖了搖頭後快速逼自己回神。


「まふゆ妳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用急迫的語氣開口問話的同時,繪名伸出雙手搖動まふゆ僵固住的肩膀,想要讓她將注意力轉向自己,而繪名也確實做到了。

就在她想要乾脆一點的去用手捧起對方的臉,強制讓她看向自己時,まふゆ抬起了頭,從繪名的瀏海滴下的水珠剛好落在她的眼眶旁,順著臉部曲線滑動的樣子如同落淚。

まふゆ被凌亂瀏海遮蓋到眼眸色澤昏暗,讓繪名不禁想起自己熬夜作業時的房間角落。那裡肯定擺著什麼東西,但因為光線觸及不到,眼睛無法識別,所以像是被布幕阻隔般隱藏著。

與繪名對視之後的まふゆ雙眼好不容易有了些焦點,但不到一秒就又像投入了小石子的水面般開始不安的晃蕩。她抬手拉開繪名因自己抬頭所以暫停動作、僅指尖輕觸到自己面頰的手,然後再次低下頭。

まふゆ的唇瓣顫抖著,接著猶如因為自身的疲憊而攔不住似的脫口而出:


「我已經不想去明白戀愛這種感情了。」


繪名聽著まふゆ無預警、沒前提、與此刻似乎毫無關聯的發言,無法控制的睜大了眼。

思考並未因此停止,反而因為兩人之間過於安靜,繪名甚至可以感受到腦袋真的在運轉的錯覺,平時不會去注意的心跳成了此刻最為鮮明、告知著這是現實的唯一感受。

輕而易舉抽回的雙手無力的垂放在身側,繪名深吸一口氣,說出她的理解。


「妳想和我分手?」


她和まふゆ正在交往,這就是為什麼她們之間的關係如今一直都在繪名想像之外的原因。

是喜歡上她什麼地方?是從哪一刻意識到自己喜歡上她?是在什麼時候兩人的關係上升到這種程度?

這些問題不只まふゆ,就連繪名也回答不出來。

因為真的就只是自然而然、連當事人們都沒想到的變成了這樣。

她們沒有交往紀念日,因為從未聽到某一方正經八百地對自己說出「請和我交往」或「請當我的女朋友」這種讓人害臊的話,大多都是靠在對方身上休息時隨口講的幾句「喜歡妳」。牽手、擁抱、接吻、同床共枕,以及在此之上的事,她們也都順著時間的推移和對方的動作而做過。

即便沒有常人那些流程和約定,繪名也暗自認定自己與まふゆ屬於交往中關係,所以她才會將まふゆ那句突然蹦出來的話如此解讀。


「我可以知道原因嗎?還是說,是家裡的人對妳說了什麼?」


繪名盡量控制著情緒,讓自己像平常那樣開口。

畢竟分手什麼的也不會造成天崩地裂,到不如說是戀愛關係中幾乎不可能會少的一個經歷,更何況まふゆ常常因為自己不理解的情感做出不少奇怪決定,雖然談及分手是初次,但也許只要好好談過就會發現想表達的並非如此。繪名這樣在心裡訴說著,好平定自己的心情,但奈何眼前這個人給她的反應卻像是在反覆猛踩她的腳般讓她不悅。

面對繪名的問話,まふゆ只是如同凝視著讓人心生恐懼的斷崖那樣看著地面,嘴巴不時張開一個細小的縫,但始終沒有一點話語流出,很顯然是不知要如何回答。

繪名因感到煩躁而不自覺得皺起眉。

她原以為這幾年まふゆ已經好很多,可以不需要自己的提醒就去思考自己所感受到的較為明顯的心情。可現在望著她茫然矗立在大門處的身影,繪名覺得まふゆ似乎又倒退回了剛袒露自己真實樣子的時候。

因まふゆ突如其來的話所造成的錯愕、困惑和焦躁似乎加重了熬夜造成的頭昏腦脹,眼前的景象被席捲而來睏意所模糊,如今的繪名就連她的臉都無法看清,對情緒的控制當然也到了極限。


「明明對我的畫點出問題時就這麼直接,怎麼現在什麼都不說?覺得我哪裡煩、看了很礙眼、什麼事不想再忍受全都直接說出來就好。」
「……我……不知道。」


即便繪名認為自己已經全力運用自己因熬夜而思考能力低下的大腦說得明白,可まふゆ給出的卻是那句最能激怒她的話。

可能是身體和精神真的已經過於疲憊。繪名並未如往常那樣在生氣時大吼出聲,雖然仍是感到憤怒和煩燥,但大量的無力感卻壓再了她的心頭,綑綁了她的四肢,彷彿再告訴她──現在的妳是無法好好思考這個問題的,而まふゆ似乎也是這樣。

她將自己頭頂的毛巾又往前拉了一點,遮住自己的視線中那抹模糊的深紫色,然後走到房門前,握住了門把。


「我要去補眠,午餐妳就自己吃吧,至於妳剛剛的話……等我醒來再談。」


說完,繪名走進房內,反手關上了房門。

再踏入房內的那一秒,繪名其實有忍不住偷偷瞄向まふゆ所在的方向,但被頭上的毛巾擋住。所以,她沒能知道まふゆ最後是用怎樣的神情注視著走離她身邊的自己。



這應該是夢吧,畢竟我連在自己旁邊的這個人的臉都看不清。繪名抬頭看了一下站在自己身旁、高出自己一顆頭的人,定下如此結論。

雖然他略高於自己不少也是導致自己看不清面容的原因之一,但繪名認為主要還是因為身旁這個人的臉部像是始終被一層薄霧圍繞才會如此。

她現在正和這個面部模糊的人一起站在熟悉的街道上,等待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似乎是因為有什麼地方要去,但又好像沒有。

還是說,其實是因為自己根本不在意到底要去哪裡?那麼,看不清這個人的臉也是因為我對他毫無興趣嗎?繪名如此猜想著。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繪名覺得站在自己身旁的這個人很可能是自己的伴侶或情侶那類的存在,但這也僅限在理性上面。她的心中一直感到有什麼地方很不對勁。

長相的話,這已經看不出來了所以糾結下去也沒用;性格什麼的,奇怪的沒有留下什麼特別的印象;情投意合的地方,好像根本沒有吧……搞什麼啊,是笨蛋嗎?明明是自己交往的對象卻好像什麼都不了解、全部都不在乎似的。繪名不禁在心中罵著這樣的自己。

又撇了一眼在自己身旁、應該是自己伴侶的人,繪名的心中仍舊只有強烈不對勁存在,強烈到她甚至覺得自己打從這個人的性別就沒選對了。

等待紅綠燈的時間過於漫長,旁邊的人又無趣的很,於是繪名開始四處張望。

可就像是對她移動的眼球做出反應,紅綠燈沒有一點過度的在她想往斜對角看去時轉換為綠燈,四個方向的人群因而像是打翻的水那樣蔓延開來,在這本來就沒車的十字路口上。

因為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去哪裡,所以繪名沒有立即踏出步伐,而是持續張望,但身旁的人好像不是很喜歡她這樣子,繪名從他勉強能看到的嘴角讀出了這份情緒。

他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不顧繪名想法的往前邁步。

繪名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可對方用力的程度像是要捏斷她的骨頭似,無論如何拉扯都沒有用,只有疼痛越發明顯。她只能被迫跟上那個人的腳步,因為感覺自己要是停下來這個人只會更大力去拉自己,但想要暫時先乖乖順著對方的心在下一秒就反悔了。

對上那幽藍色眼瞳的時間僅短短幾秒,隨著人流的移動很快就只剩下從眼角閃過的一抹深紫。

她的身影就近在咫尺,她卻碰不到她。

繪名用盡全力想要掙脫抓住她手腕的這個人,但自己與她的距離還是被不斷地拉遠,她只能轉過頭,望著她用那個自己最為反感的笑容對另一個同樣面部模糊的人裝模作樣的談笑風生。

好不容易,在繪名終於踏上位處剛剛所站之處對角的街道,那個人終於願意放手了。她急忙掉頭,想往她剛剛走過去的方向邁步,但紅綠燈再次惡作劇般的在她動作時立刻變換燈號。

刺眼的鮮紅出現在繪名的視野中,然後一台不知從何處來的大卡車從她面前呼嘯而過,讓她再怎麼努力也看不見她。



想不起自己何時睡著的繪名從夢中驚醒。內容是好是壞她已經不記得了,但喉嚨傳來的不適感讓她自然對剛剛的夢有了牴觸,即便可能毫無關聯。

與其說是過於乾渴,反而比較接近胃酸逆流,像是咀嚼過度的話語卡在喉嚨,然後發酵產生出侵害自身的有毒物質。

繪名一邊撫著自己喉頭處的皮膚,一邊下床往廚房走去,想喝點水消除這讓人不快的感覺,但走著走著,比那更異樣的感覺便開始自心底逐漸萌芽。

推開隔開客廳與走廊的門,本以為會在的那個人未如繪名預想的那樣出現在眼前。

她們租的公寓不大,家具用品也都屬於適量,所以不用多走幾步,只需打開門,站在原處看一眼就可以確認家中狀況

除了自己,家裡沒有別人。

繪名快步回到房間,途中看到小行李箱還倒在門口。

她拿起放在床頭櫃上充電的手機,螢幕上由まふゆ傳來的訊息和電話一個都沒有,而且現在已經晚上六點了。她本想就這麼打過去訊問對方人在哪裡,但轉念一想,改為打給瑞希。

她和まふゆ發生衝突並不是第一次,雖然大多時候過不了多久便會自然解決,但也有幾次吵得較兇的時候。每當遇到這種狀況繪名就會躲在房間,まふゆ則是會去同樣也為了學業住到這附近的瑞希家或SEAKI。雖然繪名隱隱感覺到這次可能已經超過這種程度,所以剛剛沒看到人才會感到焦急,但她仍想賭事情應該還未這麼糟。

可瑞希的回答卻讓她大感失望。


『まふゆ?她沒有來找我喔,我也沒接到電話和簡訊。』
「…這、這樣啊……」


大概是從繪名的語氣中聽出了異樣。瑞希並未像往常那樣熱心地提出一堆和好用的建議,只是用放得極為柔軟的聲音說會幫繪名去SEAKI看看,還有打給奏詢問是否知道まふゆ的行蹤。

繪名簡單的向瑞希道謝後掛斷了電話。

身體的疲勞因為有補眠所以大致緩解,腦袋也比睡著前要清楚。繪名有自覺,如果今天自己是以現在這個狀態去迎接明顯表現出異常的まふゆ,肯定可以冷靜地去試著安撫她的情緒,可以更加深入地去詢問她是否在老家被自己的家人或以前的熟人說了什麼,還可以明白──那句話根本就和分手扯不上邊。


「熬夜原來會造成智商下降嗎?我居然可以想成那樣……」


繪名將背靠上房門,好支撐自己。

明明她是知道的。まふゆ雖然不大了解自己的情感,且因為身為作曲擔當所以會用許多精巧的詞彙來形容和表達,但在現實中,無論情況如何,她說出的話永遠都比任何人要直接。

既然她那樣說了自己的想法,那就代表她就是這樣想的;既然她沒有說自己想這樣做,那就表示她沒有想過要這麼做。是自己疲憊的大腦無聊的去擅自猜測,擅自去將這幾天獨自一人躺在過大雙人床時想過的事和逃避心理帶進現實。


「我,到底為什麼說那些蠢話啊……」


繪名本想用開玩笑的講法簡單說說自己來帶過,可強迫上揚的嘴角只是變成了歪曲的苦笑,然後歸於平直。

她咬緊下唇,在感受到自己的雙膝似乎有要放軟彎曲的跡象時,一手往後像是要推動自己那樣對牆面施力,為了不讓往前傾的身體倒下,肯定會反射性踏出的其中一隻腳成了行動的第一步。

就這樣藉著那一步的幫助,繪名換上外出服,揹起外出用的小包,踏出了家門。

她要為自己的那些擅自猜測作出解釋,然後去了解まふゆ是因為什麼才說了那種句話,最後再告訴她,自己以後真的會盡量少熬夜。



尋找まふゆ的過程並不順利。

畢竟都在這裡住了三年多,她會去的地方太多了,雖然繪名多少過濾出了幾個可能的地點,但都不見人影。

因為まふゆ把手機關機,所以不只沒辦法打電話聯絡,MIKU她們也無法提供幫助。另外,無法確定對方是不是一直再移動也是一大問題。

快步地在人潮中走動也有一個小時左右。繪名低頭看著自己有些發痠的雙腿,猶豫著要不要先暫時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這時,兩個熟悉的嗓音,甚至還有機會在電視中看到的身影都逐漸朝她靠近。


「啊,是繪名。」
「真的呢!繪名ちゃん~」


繪名左右擺頭,在商店街聚集的人群中找出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來源位在何處,但很可惜還是出聲的那方較為迅速。

在繪名把身體轉到正確方向時,兩人已經來到她的正前方了。


「愛莉,雫,好久不見。妳們怎麼會在這裡?」


繪名向意外遇見的兩位友人打招呼。

還在當藝人的她們現在都有了不小的名氣,不僅已經出門必備帽子口罩,外出也多了不少限制,能在商店街撞見真的是非常稀奇。


「我和雫今天工作結束時間早,所以經紀人帶我們來這裡吃飯,現在正準備要回去。」
「就是這樣~但是忘記邀請繪名ちゃん真是抱歉,明明好久沒聚在一起了。」
「沒事沒事,反正我剛才還在睡──」
「啊,不過繪名ちゃん現在是要和朝比奈さん見面吧?」


出乎預料的名字突然從友人口中冒了出來。

繪名雖然準備好了面對まふゆ要講的話,卻沒有想好當別人提到她時自己該說什麼,再加上走了一個小時卻仍毫無收穫,也導致她對於找到她當下情況的想像變得稍顯透明。


「和まふゆ?雫妳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剛才朝比奈さん拿著禮物說要送給繪──」
「妳啊,怎麼會就這樣說出來呢!」


愛莉伸手遮住雫的嘴,一臉無奈的嘆了口氣,但很顯然是來不及了,所以愛莉很快地就放下了自己的手。


「愛莉,妳們剛才見到まふゆ了嗎?」
「其實也算不上剛才。我們遇到的時間是在上個行程中間的休息時間,那時雫說好像看到認識的人才會上前打招呼的。」
「嗯,那時朝比奈さん正從飾品店走出來,而那間飾品店對於特別定製的商品會用不同花紋的紙袋裝著,所以我就問了一下,朝比奈さん就說是要送給繪名ちゃん。」
「看妳完全沒頭緒的樣子,看來我猜得沒錯,那個禮物應該是個驚喜,沒想到雫就這樣直接說出來了。」


繪名無法想像まふゆ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去取那份禮物的。

當然可能只是因為東西做好了才去取,但是如果她已經無心要送給自己就不會這樣回答雫,因為那是很不必要的謊言。她只要笑著說些模糊的話一定可以安全解決,可她卻不知為何回答的明確。

雖然不能明白,但繪名感受到在聽到這件事時原本懸著心變得踏實,因為填入些什麼而有了重量。

身為初中認識到現在的好友,愛莉怎麼會沒看出繪名此刻的若有所思是基於怎樣心情。當然不是完全曉得,但還是能知道這並非她們該多嘴的事。


「我們差不該走了,可不能讓經紀人等太久。」


愛莉牽起雫的手這麼對繪名說著,另一隻手則指了指在不遠處看著她們的一位身穿連帽衣的女性。
互相揮手告別時,繪名聽到愛莉又對著自己補充了這麼一句話。
「若是有想說的話,就要記得說,不然就會變得什麼都不是了。」



在校門口與正在巡邏的警衛對上眼時,繪名僅是簡單的點了個頭便繼續加速前行。

雖說這個時間來很奇怪,但繪名有聽住校舍的同學說過,有些日夜顛倒的人會在這個時間段起床,出門買飯和或畫材,然後凌晨的時候做畫,所以警衛對於任何時間進出的學生都不會太感意外。

獨自行走在夜晚的藝大並不會讓繪名感到不安。高中在夜間部待了三年當然也是原因,但她覺得果然還是因為就算接近深夜,藝大仍舊有許多人為了呈現自己的作品而努力吧。

雖然不多,但幾乎每棟樓都有幾個窗口亮著燈,也能聽到他人的交談聲混雜在蟲鳴之中。

素描、水彩、油畫、雕塑……無論是用哪種方式都一樣,畫作始終都會是畫家的鏡子,是想法的具體化,是交流情感的方式,必須耗費許多精力才能將自己想傳達給他人的事物表現出來,這一直都是畫家樂此不疲,但也讓人感到勞累的事──表達自己是需要消耗身心的。

拐個彎繞過主校舍,繪名來到自己工作室所在的大樓。

因為自己的工作室離電梯很近,為了不打草驚蛇,繪名選擇走樓梯上去。

一步一步踏著階梯的同時,她暗自慶幸自己的工作室是在三樓。如果樓層再往上一兩個,她感覺自己到達時的換氣聲一定會被聽見。

來到三樓,繪名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是幸運,居然沒有一間工作室有亮燈。雖然這樣的話應該就不用擔心交談時會被人聽到,但連自己的工作室也是昏暗實在是很令她感到不安。

也許她不在這裡?

可既然都來了,也不能因為一點不安的猜測就掉頭離開。繪名這麼想著,伸手握住自己的工作室的門把。

轉動的時候並沒有阻礙,門板只需輕輕一推就遠離了她。

與走廊上相比更為明顯的化工顏料氣味飄散過來,看上去比自己的房間稍大的空間裡,畫布和繪畫工具的擺放位子都沒有任何改變,與繪名連假前的記憶相符。不同之處只有一個。有個人正坐在她畫圖時常用的圓板凳上,月光從敞開的窗戶灑落到她身上,鮮明了輪廓和色彩,特別是那帶著迷茫眼神的側顏。

畫家的習慣和自己的私心融合再一起,使繪名的腦袋冒出了想要立刻就拿紙筆畫下眼前這景象的衝動。還好理智仍是在線的,阻止了她去實行。

其實對於まふゆ可能會去的地方,繪名一直有把自己的工作室當作選項之一,更直接一點的說,其實這個選項就排在瑞希家和SEAKI後面。她有自己工作室的備份鑰匙,平時大學上完課也常常會來這裡接繪名,所以當然能當作其中一個選擇。

可每當她想要過來找裡找人時總會忍不住轉向去別的地方,因為相比起前兩個地方,要認為まふゆ會在與自己發生爭執後來到這裡的理由根本沒有。

唯一有的,就只是承認後肯定會讓自己害臊到不行的那份對她的確信。

如果沒有從愛莉和雫口中得知有關禮物的事,繪名覺得她今天大概都不會踏進這裡。


「まふゆ。」


聽到呼喚自己的聲音,まふゆ沒有表現出一點驚嚇,只是緩緩的轉頭與繪名對視。因為背光的關係,她的身影完全被陰影覆蓋,所以即便是抬起頭的狀態,雙瞳中的幽暗也與今天上午回來時低著頭的樣子相似。


「怎麼什麼都沒說就跑來這裡?」
「……因為待在這裡會覺得安心一點。」
「安心?」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因為和房間裡的味道很像。」


應該是顏料吧,繪名立刻就猜想到了まふゆ所說的氣味是從何而來。雖然繪名大部分的作品都是工作室完成,但還是會為了練習不時在房內作畫,這也導致即便擺了些擴香瓶,她們的房間裡還是一直都有些許顏料的味道。

可這還是不構成まふゆ離開家,決定待在這裡的原因。

既然殘留的相似事物成了她選擇的理由,那麼這兩處只有其中一邊所留下的某物大概就是她不想選擇的原因。


「妳那時說的那句話……我不是說醒來後會再和妳談嗎?」
「……因為不能再談了。」
「不能再談是什麼意思?」
「必須要結束才行。」


結束什麼?結果到頭來真的是分手的意思嗎?與まふゆ對話簡直像是在猜謎,讓繪名覺得有些頭痛。

她不清楚自己該怎麼問,感覺只是無腦的發問會被對方迂迴開。畢竟無論從哪一方面去看,繪名都不覺得まふゆ有想直面和她說的意思,就像是在顧慮著什麼。

明明兩人的雙眼正確實對視著,她卻好像又看到了什麼令自己畏懼的存在,所以不敢發言。

──「若是有想說的話,就要記得說,不然就會變得什麼都不是了。」

愛莉是這麼和她說的,繪名也覺得自己只能這樣了。

雖然說了是否能解決什麼、推動什麼都不得而知,但最少自己有努力將因對方的言行而產生的情感傳達出去,而不是放在深處,直至某日腐爛發酵成悔恨。


「まふゆ,妳認為我為什麼會選擇和妳再一起。」


繪名走到まふゆ面前,兩人的距離近到腳尖都要貼在一起。因為坐在椅子上產生的高度差距,まふゆ必須要抬頭才能繼續與繪名對視。

茫然不安的雙眼和有些縮起的肩膀,都讓繪名感覺她就像是個小孩,而她正以這樣的年幼去面對一個未知的怪物,而且是被迫的。


「……我不知道。」
「是啊,妳當然不可能知道,因為老實說,連我也不知道。」


まふゆ困惑的歪了歪頭。


「我不知道自己喜歡上妳什麼地方,是從什麼時候意識到自己喜歡上妳的,也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是怎麼會上升到這種程度,我甚至──連這樣能不能簡單地稱為戀愛都不知道。」


畢竟我曾經很討厭妳,而且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明白怎樣和妳相處,會這樣懷疑應該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不是說自己一定要得到確切的言語,也不說自己一定要看到什麼決定性的瞬間。畢竟戀愛本來就沒有定式,若覺得一定要去追求這種東西好像也有點怪怪的,但在雙方都還迷惘著,抓不到太多形體的當下,直接這樣稱呼似乎過於魯莽。

不過也許正因為是這樣,才會更單純的去跟隨著此刻的想法,因為自己也想要去了解。


「不論我所感受到的是戀愛也好,是其他任何情感也可以,我只是單純覺得只有待在妳身邊、更加靠近妳才可以讓我釐清這些因為妳而擁有的心情,即便就連這種想法也是其中需要搞清楚的一部分。」


繪名伸出雙臂抱住まふゆ,懷中的動靜讓她知道對方的身體正在放鬆下來。是因為自己的言語,還是行動似乎都不是太重要了,只要知道是因為自己就能感到開心。

在查覺到懷中的人也回抱住自己時,繪名再次開口:


「我知道妳肯定又是在沒搞懂的狀況下斷定事情,所以和我說說看吧。如果對妳來說,我是產生那份感情的原因和解決方法的話。」



まふゆ回到老家住的那幾天,確實如繪名所想,她沒有一天是不感到厭惡的。

吃晚飯時總是會提及以前在校的獎項和老師們的評價,問起近況也只在乎有關學業的事。若是聽聞獲得什麼教授的讚賞,便會開心的說「當初有選擇醫學部真是太好了,對吧?」之類的話,而她則會掛上笑容給予肯定。可他們口中所謂的「好」指的到底是什麼,まふゆ無法理解,也覺得自己應該一輩子都不會理解。

另外,如果在交談中提到與他人出遊的經歷,通常不是被簡單帶過,就是會在最後多加一句對於地點或陪同對象好壞的質疑。因為這樣,まふゆ從不會提及與ニーゴ中的人外出的事。

回去宮女時的狀況基本上與在家中差不多,對於過去和現在的讚賞不斷向她拋來,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把她此刻所走的道路補強,讓它更難以破壞。

可說到底,其實都還是些以前經歷過的事,頂多就是內容和時間被稍微置換。

上了大學的まふゆ身邊仍是有不少這種人,只不過是因為她有了會來找她的人和脫身的藉口,所以才會比以前有了更多能摘下面具呼吸的時間。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包括未來,那些話的本質都是相同的,所以不會無法忍受,而且──


「──再忍一下就可以回去了。」


這句話和說出口時腦中浮現的畫面,成了まふゆ住在老家這幾天安定自己的魔法。

但是,當自己以為一切都會如自己所想時,意外通常都會沒禮貌的一腳踏進來。

就在留宿於老家的最後一天上午,まふゆ和自己的父母坐在客廳閒聊。

內容對まふゆ來說當然是怎麼樣都無所謂,但現在回想起來她竟感到後悔,因為她知道如果那時自己有認真聽,是絕對有辦法可以避免她的母親說出那句話。


「如果まふゆ以後能和一位溫柔又可靠的人結婚,媽媽這輩子就能夠放心了。」


體內的血液好似全部被瞬間抽離,身體從裡到外沒有一處不感到寒冷。

為了讓自己重回溫暖,まふゆ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只有從這裡拔腿狂奔出去,但她的腳卻無法動彈,像是被釘在了地上。

まふゆ很肯定,在母親說完這句話後父親說了些什麼來把這個話題帶過,而自己也順著回應了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可那句話還是頑固的留在她身邊,在她耳畔繞著圈進行重複播放。她的思緒不禁跟著那句話一起在腦中打轉,一圈又一圈的,令她暈眩想吐。

就在感覺快要受不了時,まふゆ找了個理由提早離開老家。

一秒鐘也好,一分鐘也行,一瞬間的話更是求之不得,まふゆ只希望能盡快遠離自己過往的家,回到她現在視為棲身之所的那個地方。

雖然現在仍是連假期間,可並不代表不會遇到大學中認識的人,更何況住在校區附近的人並不少,所以まふゆ讓自己盡可能表現得像平常一樣,但逐漸加快到接近奔跑的腳程還是暴露出她此時的心情。

如同有人會從背後追趕上那樣,まふゆ慌亂的拿出公寓鑰匙打開大門。

進入屋內的當下她能感覺到體內殘存的力氣幾乎全數盡失,僅剩雙腳為了不讓自己跌坐在地在勉強維持。

まふゆ不能明白,自己確實入所想的那樣在回到公寓時感受到難受的心緒正慢慢平定,但為什麼心底又會萌生出另一種不安和抗拒。她想要離開這裡,但並不是像剛才那樣基於逃跑的衝動。

而她的這個疑問很快就有了解答。


「まふゆ,歡迎回來。」


呼喚自己的聲音沒有蓋過母親的那句話,反而纏繞在一起,勒住了脖頸,這讓まふゆ理解自己為什麼會想要離開這裡。

不能讓繪名知道,更不能讓她也感受到。僅次於本能的呼喊在她的腦中炸開,把思考和邏輯等一切理性的東西粉碎,碎片扎的她疼痛不已,難以平復的持續顫抖,所以那句話就是她最真實的感受。


──我已經不想去明白戀愛這種感情了。


她確實不想再去更深入的了解,但比起自己,她更不想要讓繪名透過她描繪出自身的戀愛。

母親說的話是總有一天要面臨的事,幾年後的自己是否能做出反抗、擁有自己的選擇,根本無法得知,所以必須早點結束才行,這樣才能減少未來造訪自己悲痛。

更重要的,是要避免繪名也會因此擁有同樣的感受。



「我不知道自己會這麼想是基於什麼,只不過是因為隱瞞繪名的想法很強烈,才會在腦袋還混亂著的時候直接離開。原本想說如果去找瑞希或跑去SEAKI妳應該會馬上知道,所以才去別的地方,但回過神來就跑來這──」

話還未說完,視線就被無預警置於雙頰的手帶著向上移,因為深埋於對方肩上而灰暗的視野充滿了光芒,那雙褐色的眼眸更是在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本來環繞著自身的溫暖因對方動作所拉開的距離而開始消散,但又快速的貼了回來。

只不過,這次給予溫度的地方是嘴唇。

まふゆ在接吻的時候沒有閉上眼睛的習慣,這次事發突然更是讓她又把雙眼睜開了些許。雖然因為彼此相距過近導致所見之物都是模糊的,但まふゆ仍能用色彩去辨別。

這次,總會反射性閉眼的繪名選擇與她直視。

沒有更加深入,彼此的唇瓣只是短暫的接觸了幾秒就分開。

唇雖然分開了,距離卻未被拉開太多,只要稍微偏過頭鼻尖就會碰到對方的臉。


「明明連自己的感情都還搞不懂,別擅自認定我的。」


說出口的話語帶著細小微弱的暖風,輕搔著まふゆ的面頰和心。


「在找不到妳的時候我就已經很難受了。況且──」


「──妳說的那些我早就想過了。」


沒錯,她已經想過了,而且不只一次。

到底是不是巧合呢,繪名思考兩人之間未來一事的時間就是まふゆ住在老家的那幾天。

可能是因為眼看畢業那天就離自己不遠,也可能是因為躺在床上時就會意識到一如往常會在自己身側的人並不在這。不管理由為何,繪名對於自己和まふゆ是否擁有共同的未來確實感到焦躁不安。

現在まふゆ正因為父母的話走在從醫的道路上。雖然自己和奏他們還在為了她努力,而狀況也是明顯的出現了不少的改變,但面對這種事她會不會又依著雙親的話做出決定。繪名無法斷定,因為兩人都沒有經驗和前例,也不知道要怎麼詢問對方。

懷揣著這樣的心緒入睡會被想不起內容的夢給驚醒,倘若一直醒著則會更加心煩意亂,繪名就是這樣促成了不上不下的精神狀況和不安定的怪異想法。

對於まふゆ的話,繪名其實不是「想到」對方是因為受不了自己才分手,而是「希望」。

因為,如果這是出於まふゆ自己的想法所做出的選擇,那她相信自己無論如何都可以放手,可倘若原因是她的父母與其他人的期望,繪名便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畢竟繪名對於自己往後的道路也充滿迷惘。

但是,這真的是有必要逼著自己現在就思考和下決定的事嗎?


「まふゆ,妳高中的時候有想過之後要和別人,還是要和我交往嗎?」
「沒有。」
「那麼為什麼妳現在會和我在一起?」
「不知道……因為想要待在繪名身邊,所以自然而然就變成這樣了。」


吐息連帶著思緒交纏在一起,相觸到的肌膚傳遞著溫度與感受。

兩人現在的樣子與今天上午有些類似,感覺卻完全不同。那時的她們都獨斷的用自己的想法為彼此寫下定論,但現在像這樣直面交談,似乎才感覺自己是真正觸及到了對方,而非那個恐懼形塑的空想。


「既然這樣,那繼續順其自然不行嗎?」


繪名的聲音震盪著まふゆ的耳膜,也動搖著她的內心。


「未來的事就等未來再說,妳只要明白自己現在想怎麼做就夠了,不用強迫著做自己能力範圍外的事。」


這句話,繪名其實也是在對著自己說。

如同兩人關係的開始,就讓有可能會到來的結束也如此發生好了。

對自己說「分手也不會怎麼樣」、「是必須經歷的事」這樣明顯的謊言到底有什麼意義?明明我們根本就不用裝的從容不迫,因為我們不是大人,僅是個為了把「現在」活好都會筋疲力盡的小孩而已。

考慮未來確實重要,但並不是一定要犧牲此刻的自己。

反正年輕,所以還有時間,那就再沉溺於那些被旁人視為不確定和不理解的溫柔與樂趣更久一點吧,甚至大膽一點,放手去賭一把看能否在其中找出意義。因為,若是現在就選擇了他人口中的平穩安定或聽信了某人給出的否定,自己的心肯定就不會再跳動,只能顯示出死亡般的平直。


「我們回去吧,まふゆ。」


一陣風悄然無息地吹過,似乎不只是帶走了些許的溫度,還安撫了まふゆ腦中如雜訊般刺耳的眾多言語,讓她能夠聽清楚自己想聽到的那個聲音。



「話說,妳買了什麼禮物?」


在回去的路上繪名不禁這麼對まふゆ提問。


「禮物?」
「我在找妳的時候碰到了雫,她說見到妳時妳正從飾品店裡走出來,還說……妳買了禮物給我。」


即便繪名相信雫所說的話,但在詢問まふゆ時她還是因為不自信出現了停頓。

まふゆ並沒有多在意繪名那不自然的斷句。原本還不明白繪名所問的禮物為何物的她,在聽到了熟人的名字和飾品店後便開始在自己斜肩包內翻找。

過不了多久,まふゆ拿出兩個米色且略扁的小方盒。

まふゆ伸手將其中一個盒子遞給繪名,雖然有點疑惑,但繪名還是在對方的眼神催促下打開了盒蓋。盒子裡面放著一條銀項鍊,心型掛件的中間有一顆琥珀色的小寶石,另一個掛件則是一個挖空出「M」字的方型小鐵片。


「是上週在外面遇到瑞希時他建議並帶我去訂的,他說既然我們都不善於用說的或不知道該怎麼說,那就先暫時用個實質的東西來代替應該會在需要時比較安心。」


說的同時まふゆ打開另一個盒子並把它的內側轉向繪名那邊。可想而知,裡面放的是同款的項鍊,只不過寶石的顏色變成了帶點藍的深紫,方型小鐵片挖空出的字母則變成了「E」。

如果這是在今天之前收到,繪名覺得自己就算聽到瑞希的說明估計也不能明白,現在倒是不用多說就會懂了。

時間無法倒轉,也沒人能預知未來,況且有人能幫她們想到這一點已經很好了。所以繪名不打算再去多想那些毫無意義的如果,僅是悄聲道了句「這樣啊」。

接收到回應的まふゆ從繪名手中拿回項鍊盒,不發一語的繞至她的背後。

繪名還未來得及反應頸部就傳來一條線的冰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頭髮擋到所以項鍊的掛扣不好弄上,她感覺背後傳來的氣息有些過於貼近。

等まふゆ回到自己眼前,繪名摸了摸剛好位在鎖骨的項鍊,然後也伸手拿走對方手裡的項鍊盒。不過まふゆ早就猜想到對方的行動,所以先一步轉過身並伸手將自己的馬尾撩至旁邊。

為彼此戴好項鍊的兩人在相互檢視了短暫幾秒後再次踏出腳步。


「等下去趟便利商店吧,我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走在路上,繪名隔著衣物摸著自己的肚子說著。雖然熬夜時也多少會感受到飢餓感,不過這還是她第一次對自己的身體內部有了「空蕩」這種程度的想法。

まふゆ聞言便點了點頭,偏頭看著繪名側臉的雙眼慢慢向下,停在了空無一物的掌心。

就在她還在猶豫時,兩人手之間距離卻忽然拉近,まふゆ茫然的勾上繪名伸出的指尖然後順勢牽起她的手,而對方回握住自己的動作並不像是因此而做出的回應,有種習慣般的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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