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
大廳
小說

此書無名番外短篇全收錄

和楓影子 | 2023-01-04 00:08:27 | 巴幣 0 | 人氣 98

完結俠之道-此書無名
資料夾簡介
將俠之道遊戲整理並重編而成的二創小說,全劇透,巨雷,程墉CP。 一套共十本,免費發送,推親友入坑好用。

闖禍組合
無名蹲在大食堂廚房倉庫的屋頂上,單手托腮,納悶著自己為何會在此處。
前幾天南飛鍠與雲師姊賊兮兮地來找她,說是發現了道恆師父的新愛好,他們打聽出了那愛好是委請王大娘製作雙倍甜度的麥芽糖,並且在其中混入特殊材料,使之吃起來不致甜膩黏牙。
道恆師父本來就特愛吃甜食,只不過是個特製麥芽糖,根本就沒啥特殊的。
可是雲師姊卻大呼小叫,直囔著她非得吃看看不可,南飛鍠被她慫恿得心動萬分,也想拿那特製麥芽糖配酒。
這本都不關她的事……
 
「師妹,求求你啦!王大娘對你那麼好,就算抓到你也不會太生氣的。」雲小猴雙手合十,懇求著無名。
「無名,拜託你啦!」南飛鍠拼命睜大眼睛,同樣雙手合十懇求著。
無名微微低著頭,食指曲起壓著額心,內心掙扎萬分,前幾天南飛鍠才帶她去偷過霍師父的酒,瞬間就被捉住,罰蹲了三日的馬步,他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啦。
雲師姊也是!她難道忘了上上個月,她說打聽到俠隱閣前輩曾經在俠隱閣澡堂藏了武功秘笈,硬是要拉著她一起去找,最終引起大騷動,被柳師父罰打掃澡堂一旬……
雲師姊竟還敢對柳師父頂嘴:「只不過是被看到了胸口那幾塊肉罷了,霍師父還不都成日袒胸露乳的……」
「你……!多罰一旬!名兒,你也是!少跟你雲師姊混在一塊兒!」柳心萍手都不自覺握住刀柄,浮出青筋了。
雲小猴吐吐舌,雙手一攤,很無所謂地應下了。
「是……柳師父。」無名也順從地應了。
可是……她拒絕不了師姊啊。
柳心萍當然知道這點,按了按太陽穴,名兒這性子……唉,找笑霜想想辦法罷。
 
這兩個傢伙!能不能放她一馬啊!
唉……都快被懲罰到麻木了……
結果她還是拒絕不了他倆,這才成了現在的局面,在這屋頂上給他倆望風。
「到手了!師妹快跑!」
雲小猴與南飛鍠手上都抱著一個小罈子,還各抓著一根勺子。
「小兔崽子!給我把東西放下!」王大娘手上握著菜刀追了出來。
「啊──快跑呀!」
「無名──接著!」
南飛鍠把自己手上的罈子與勺子,分兩次拋給無名,自己留下與王大娘周旋。
無名接住罈子與勺子,運起輕功朝後山約定之處飛奔。
「你們三個調皮鬼!站住!」
王大娘的大嗓門驚動了附近的師長與弟子,圍觀的人多了起來。
 
最終……南飛鍠難逃此劫,雲小猴倒是溜得快,與無名在後山會合成功。
「呼……哈哈哈……太刺激了!師妹,很好玩罷!」雲小猴把罈子與勺子放到大石頭上,雙手叉腰哈哈大笑。
一點也不好玩!差點給嚇死了。
無名微微嘟著嘴,眼中寫滿不贊同。
「哼哼……」
看出無名的不贊同,雲小猴轉身用勺子在罐子裡轉了轉:「師妹張嘴!」
無名側頭躲過:「師姊……我們還是別一直惹大娘他們生氣罷……」
雲小猴卻小跳了一步,趁她說話時把勺子塞了進去。
瞬間無名口腔裡就都是麥芽糖甜甜香香的味道。
「好吃麼?」
無名眼睛瞇了瞇,好甜,好香。
「哈哈哈……南師弟說得沒錯!你果然跟道恆師父一樣!喜歡甜食!」
雲小猴把那罈子和勺子遞給無名,自己接過無名手上的吃了起來。
反正都吃了……等會兒回去也是得受罰的,乾脆吃完罷。
無名便與雲師姊一起,在那挖著麥芽糖,看著雲朵在空中飄舞變化。
「師姊,可這樣南兄不就沒了嗎?」
「嗯嗯嗯……好吃……什麼?不用理他,這本來就是想讓你吃才偷的。」
啥意思?無名歪了歪頭,眼神困惑。
「這不是……前幾日師弟他連累你被懲罰蹲馬步麼?他就來問我最近有沒有什麼特殊的甜食,可以打包一份分享給你的。嘿嘿!這種事問我就對了!你瞧,現在不就有了好吃的特製麥芽糖麼!」
不對吧……師姊……
他應該是想用「買的」或「換的」,絕對不是用偷的啊……
這樣一偷,等會兒不就又被罰了麼?
無名一臉黑線,可不能否認,特製麥芽糖的香氣真的好濃郁呀……被懲罰也值。
「唉,吃完了之後,我回去自首吧。師姊你這幾日就別出現在大娘面前,過幾日大娘就氣消了。」
「哈哈哈……師妹你真是太講義氣了,南師弟還說他要一個人承擔懲罰的呢。」
無名聳肩,怎麼可能放任南飛鍠那呆子一個人去受罰?
何況他這次闖禍的理由還跟她有關。
 
當無名出現在大食堂向王大娘道歉認錯時,南飛鍠正在聆聽柳心萍的訓話。
「你……笨丫頭……你到底要被小猴崽子帶進溝裡幾回才能學乖……」王大娘嘆息一聲,只懲罰無名幫廚三日。
無名都在俠隱閣快待滿三年了,這風雨欲來之際,傻丫頭大概是想讓大家維持良好的心態罷。
看在她總替他人著想的份上,王大娘確實不忍心多罰她。
而南飛鍠與雲小猴,則被重重罰了打掃全閣落葉一個月。
無名被罰的那三日,大食堂的客人多了很多,有的是來圍觀的,有的是來等無名一同吃飯的。
段紅兒、鐘若昕、程墉、南飛鍠便是等她一同吃飯的那幾人。
而來圍觀的人,以師妹師姊居多,他們都想吃看看無名親手做的菜餚。
石崑很難得也打包了食堂的飯盒去廢棄練武場吃。
他才不會承認他也想吃看看笨蛋的手藝。
只是剛好他要打包飯盒時,是那笨蛋在幫廚罷了。
「南兄,這給你。」
幫廚結束後,無名做了點心分送給摯友們,為表沒與南飛鍠共進退被罰打掃落葉一個月的抱歉之意,多給了南飛鍠一碗酒釀丸子。
「嘿嘿,那我就不客氣啦!謝了!」
南飛鍠嘻嘻哈哈,三兩下就把那碗酒釀丸子吃光了,碗也沒讓無名收拾,自己跑去廚房給洗了。
程墉拿著無名分送給眾人的九江茶餅發楞,為什麼南飛鍠多了一碗酒釀丸子?
他閉了閉眼,心中閃過一絲荒謬的念頭──乾脆他也帶她去闖禍,再替她揹黑鍋?
發現自己興起這種讓人失笑的想法,又搖搖頭,這樣做只會讓她困擾。
 
散會後,無名才偷摸著一個人去找程墉。
「程兄,這給你。」
程墉伸手接過,心底瞬間陽光普照。
她用麵糰捏了一個他與小蠍,是他與小蠍模樣的甜包子。
「謝謝。」
「不生氣了?」
程墉呀然失笑,原來她發現到他對南飛鍠多一份點心特別注意的事情啦?
「嗯……」
「嘻嘻……那就好。」
程墉把甜包子分出一小塊放到蠍罐給小蠍,自己吃掉其餘的部分。
「今天再去釣魚?」
每隔一段時間,無名就會纏著程墉再去陪她釣魚,仍舊是半條魚都沒上鉤過。
「不了……難得今天這麼清閒。不如……我們去藏經閣偷偷找一下木師父的最新機關人藏在哪?」
程墉臉上露出的笑意深了些,方才才想著帶她去闖禍,她這就起了頭……
「可以。」
當木人心看見自己最新一架木人被拆成碎片時,在那呆站了片刻。
「抱歉,木師父。」程墉開口道歉。
「哼……傻丫頭幹的罷。」
他不肯教她機關術,她就不敢擅自偷看,可是調皮搗蛋拆他木人這種事情卻沒少做。
沒學過,拆了就裝不回去,與程墉一塊之後,更是異想天開妄想程墉能組裝回去。
他組裝木人的手法與常人不同,是天機閣的獨門手段,組裝極難,那傻丫頭以為找了程墉幫忙就能組裝回去?哼。
程墉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站在一旁看木人心收拾機關木人的殘骸。
「去把那傻丫頭給我喊來打掃藏經閣一旬。」
「是,木師父。」
無名就躲在不遠處而已,看程墉對她搖搖頭,她就心領神會了。
「這次……木師父不生氣?」
「嗯,沒生氣,讓你打掃藏經閣一旬。」
無名這下驚奇了,她都做好會被木人心以成語連擊內心的準備了說。
她單手托著下巴,彎起食指以門牙咬了下,會痛,是真的耶。
木師父……放棄她了?
不要啊!
「程兄……」
程墉一看她那樣子,就知道她又想多了。
「木師父沒那麼想。」
「真的?」無名半信半疑。
程墉肯定地點頭,就好像南飛鍠能理解同為劍客的茶老一般,他也能理解同為機關師的木師父。
無名撇撇嘴:「好吧……」
「我會幫你。」
無名聽見程墉這句話,瞬間笑得比百花盛開還燦爛,程墉真好。
 
當無名與程墉開始分工打掃藏經閣時,無名看見藏經閣最大的那張書桌上,放著與以往不同的東西。
「咦?這是什麼?」
無名拿起那封皮啥也沒有的書籍翻了開來,才瞥一眼就如同拿到燙手山芋那般闔上,重新放回原處。
「無名姑娘?」
「這、這……這是木師父的手記……」
手記旁邊按照順序放著一整排的小型零件,還很刻意地放了幾個組合好的零件在另一旁。
無名要瘋掉了,只一眼,她已經把這桌面上的東西和剛才瞥見的那一頁手記都記住了,這下怎麼辦?她未經木師父允許看了這些東西啊!
她苦惱得臉皺成一團,程墉卻若有所思,木師父……這是想讓她自學?
「無名姑娘,我認為,木師父可能是想藉此讓你自學。」
「不不不,不可能。剛剛無心之過就算了,我會找木師父道歉,現在……我還是離這桌子遠一點罷。」
 
當木人心聽到她的道歉,又知道她沒繼續往下翻頁後,開口說話的語調冷了幾分:「哼,憑你這凡夫肉眼,光看也學不會什麼,不必道歉。」
這個蠢丫頭!他都做得那麼明顯了,程墉肯定也給她說過真意,她還不敢越過他自學?
連紅兒小時候都敢隨手偷翻他筆記自學。
他可不信這傻丫頭膽子比紅兒小。
哼……蠢丫頭。
無名看見木人心的冷臉越來越冷,語調越來越冰……便誤解木人心是不高興她看見那些東西了……
「真的對不住,木師父……不會再有下回了,這次真的是意外……」
木人心快被她給氣死了,平常到處闖禍膽子倒是挺大的,遇上這事就畏懼如鼠。
難道真要等到他開口說肯傳授她機關術,她才敢學嗎?
「哼……你自去修練罷。沒什麼事就不用待在這了。」
木師父果然很生氣……
「是,弟子告退。」
無名關上藏經閣的門後,木人心抬手按住太陽穴,這傻丫頭……她的天資就不能分一點在情商上麼?
 
就這樣,無論無名在俠隱閣的日子中闖出多少禍,師長們總是心軟降低對她的懲罰。
間接導致南飛鍠與雲小猴找她到處闖禍的次數越來越高。
連上官煦、公孫鳴也都找過她,闖了幾次禍。
最終是楚天碧與道恆下令,誰再找她一起闖禍,就得接受雙倍懲罰,才終結了她這調皮搗蛋的日子。

天煞孤星二人組
夜極深,未明樓的窗外一片黑暗,厚雲蔽月,完全看不清丁點景致。
書案上豆燭微光,照不清表情。
「所以……這回又是一個活口也沒有?」楚天碧說話的語調平穩,看向窗外,背對著無名與石崑說話。
「是的,閣主。」
無名低著頭,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她與程墉、南飛鍠組隊時,任務總是很順利,可只要她與石崑同時出任務,任務總是一波三折,他倆單獨出任務就更慘,不分敵我,除他倆外,幾乎不會有活口倖存。
偶爾能活下一個便是天大的幸事,死絕才是常態。
吳牧之能在這種詛咒下存活,不得不說是一種奇蹟。
「嗯,我明白了,這會兒也都丑時了,你們先回去休憩,明日放一日假。」楚天碧轉過身,抬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是,弟子告退。」
無名與石崑陸續下樓,走出了未明樓。
 
「石兄……」
「哼。」
石崑臭著一張臉,這笨蛋又在胡思亂想,那何不乾脆怪到他身上,畢竟總是他在時任務才會如此曲折。
「你別又說一些喪氣話,只是巧合,懂麼?」把話說得強勢,可石崑自己卻悄然起了某種對自身懷疑的念頭。
他……該不會真是什麼天煞孤星罷?
「喔……」
「嘖,你一直……瞧我做什?」
無名搖搖頭,她剛剛看見他眼中好似閃過一絲難過啊?
「哼,走了,別以為閣主給咱們放假就可以不用修練。最晚你只能睡到辰時。」
「石兄……」無名一臉幽怨,好累啊。
莫怪乎道恆師父最愛的事情就是睡覺,她現在稍稍能體會道恆師父的心情了。
石崑瞥了她一眼,這笨蛋……果然在打明日一睡不醒的主意。
無名垂頭喪氣地踏入弟子舍區,別跟她提去澡堂,睡覺時間都不夠了,誰讓她去洗漱她跟誰急。
可是想想……身為一個女孩子,這樣好似不大對罷……
她嘆口氣,腳尖一轉,還是朝著澡堂去了。
簡單沖洗一遍才回房睡覺,累到連頭髮都懶得擦乾。
這麼做的下場,便是隔日醒來頂著一頭稻草般的頭髮。
「嗚……師姊,頭髮梳不平……」
「呵呵……師妹這樣也挺可愛的呀。」蕭芊菱輕笑出聲,伸手按住無名翹起的一小撮頭髮。
「師姊……」無名撒著嬌。
鐘若昕還沒醒,不然看見這場景,八成會跟著蕭芊菱一起笑她。
「別擔心,師姊幫你。」
蕭芊菱拿出自製的草藥膏,輕輕抹了抹,就要往無名頭髮上擦。
「師姊!?這是那個那個……治療骨裂的膏藥罷?」拿來抹頭髮,合理嗎?
「哈哈……嚇到你了,開個玩笑罷了。」
蕭芊菱笑得更加開懷,師妹的表情變化真的好好玩喔。
她用手帕把手指擦乾淨,拿出另一盒膏狀的東西,淺淺的粉色,可聞起來仍是青草味。
「不要怕,這是護髮的膏藥,裡頭添加了白芷粉、金銀花粉、何首烏粉,攪拌均勻、打散結塊,再加水稀釋呈現泥狀,小火收至膏狀而成。」
「這、這不對呀!師姊,這不是塗抹完得洗掉的麼?」無名閃閃躲躲,現在她寧可讓那撮頭髮翹著了。
「哎呀,被師妹發現了呢。」
被拆穿了,但蕭芊菱還是伸手要把那膏藥抹到她的髮上,橫豎就是要逼她在大清早重入澡堂再洗一次澡。
「呃……師姊再見!我與石兄約好今日一起切磋練武,先走一步啦!」
蕭芊菱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直笑,又成功把師妹嚇傻了一次呢。
嘻嘻……
 
無名抵達廢棄練武場之後,就瞧見石崑對著木樁在發愣。
石崑在回想昨日失敗的差遣。
楚天碧交代他倆去監視廬山最邊緣往黃山的那條山道,說是收到情報,有匪賊在打劫過路商旅,強擄民女行不法之事,讓他們以監視為主,有餘力便捉住匪徒審訊那些被擄女子的下落。
他們監視了三天,一直都風平浪靜,第四天卻路過了一對姊妹,瞧著那柔若無骨的步伐與纖細的扮相,分明手無縛雞之力,怎會單獨走在這山道上?
石崑覺得有詐,不讓無名上前打聽消息,反要她躲著。
「你在這兒待著別動,我先去探探。」
「嗯,好。」
如同往常一樣,石崑繞路去對面查探情勢,無名躲在這側負責接應。
 
「姊姊……我們這樣逃出來,真的沒問題麼?」
「這……我偷了他們拿來對付商旅行人的迷藥下在酒水裡……一時片刻,他們應該不會再追出來了罷……」
無名才正偷聽著,匪徒就冒出頭來。
「想跑哪兒去呀?」
「你……你們怎麼會……」
兩名女子皆是瑟瑟發抖,沒想到那群壞蛋有人沒有中藥。
「嘿嘿……我早就看見你倆的小動作了,通知了我大哥一同來捉捕你們。」
還故意不提醒寨中其他人,就是想獨佔這兩名女子。
「姊、姊姊……嗚嗚……」
「別、別怕,姊姊會保護你的……」說是這樣說,眼淚卻也跟著掉下來了。
眼看這兩人就要落入賊手,無名始終於心不忍,看他們的打扮,多半是重視大防、小有家規的人家,萬一若是失去清白,大概也難以活命了。
於是她沒等石崑出現,便獨自做了決定,輕功一運落在那兩名女子面前,將他們護在身後:「別怕,區區小賊,收拾起來輕輕鬆鬆,待我處理完他們,就護送你們回家。」
「好哇!哪來的女娃子口氣這麼大!一併捉了!」
「是!大哥!」
無名全神貫注,正待出手。
「就是現在!」
聲音方落,她身後的女子瞬間翻臉,自懷中掏出匕首,朝她後腰直撲而去。
總算是抓到這一直在破壞他們好事的江湖俠客了,聽道上兄弟講述,這女子武功極為高強,卻對老弱婦孺特別有耐心。為免意外,還是殺掉省事。
無名反應過來自己上當了!
不得不說這個陷阱很有用,她的戒心幾乎為零……
「嘖!不是叫你躲好別動麼!」一聲怒吼,電光石火間,石崑及時出現,以玄鐵標打落對方的匕首,腳下一使勁,幾下連點奔至她的身邊,將她帶離那危險的中心點。
「唔……石兄,對不住,是我衝動了。」
無名明白,自己又被石崑救了一回。
「這女娃子有幫手!」
「一併做了!」
四名匪徒連手攻來,手上的武器冷光四射,凝動殺機。
「嘖!」
石崑鬆開無名,兩人一左一右閃離掠下的銀光,默契同步回身殺入敵陣。
石崑穩當的紮穩腳跟,破心掌伴隨著撕裂般的破風聲從匪徒的胸口拍去。
「冬子!退!」
匪徒武功竟然不低,躲過了石崑這致命的一掌。
無名將手上的扇子開開闔闔,與匪徒對了數十招才飛退了幾步,接著冷眼掃過那四人,真沒想到啊……自己的習慣會帶來這種負面影響……都成了別人拿來對付她的陷阱了呀……
「你又在發愣!」石崑氣炸了,這笨蛋到底能不能把自己的小命看重一點。
他狂怒地提高身法,拍飛了朝她而去的敵人,多想抓住她的雙肩使勁搖晃,多想好好對她怒吼一番。
感覺自從認識她之後,自己的淡定與理智都消退不少。
「呃……」無名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使扇的勁道大了起來。
「石兄,留他們一命罷……閣主說要活口的呀。」無名卸掉敵人的關節,讓其癱軟在地。
「哼……不用你提醒。」石崑可沒使用那種精準的手段,殘暴直接地折斷了對方的手腳。
呃……看來石兄非常生氣呢。
無名看到他這做法,明白這是對她發怒呢。
「你動作快一點,我可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在這種小差遣之上。」石崑正處於暴躁中。
他覺得無名的手法太過溫吞。
空氣中出現陣陣異常波動,數道黑色微光閃爍,兩人警覺地飛退數尺,原站立處果真布滿帶毒的飛鏢。
蟄伏於暗處的悲歡樓門人見狀殺意更濃,黑光再現,又是數十枚毒鏢飛至!
「嘖……沒完沒了!」
石崑明白了,這就是有人委託悲歡樓,針對處理這處匪賊的江湖俠客所設下的陷阱。
如此,留活口也沒任何意義了。
「石兄!別啊!」
石崑沒有收手,他可以對任何人心軟,卻不該對悲歡樓門人心軟。
那麼多回縱放悲歡樓門人,因而連累身邊之人的教訓,已經足夠了。
石崑思緒微動,凝氣於掌狠狠拍碎所有來襲刺客的胸膛,霎時間空氣充滿濃厚的血氣之味。
而地上那四個被卸掉關節、斷去手腳的匪徒,不是被毒鏢誤傷身亡,就是自行斷了心脈。
這次差遣……又是一個活口也沒有。
閣主總讓他倆一同進行秘密差遣,可結局總是這樣……
無名沉默地收拾著那堆屍體。
石崑冷靜下來後,也開始幫著埋葬屍體。
「你能不能……嘖!算了。」
「能不能……什麼?」
石兄總是話說一半,這習慣真差。
石崑原本想告誡她,別總那麼天真,可若不是她的天真,他又如何會被感化呢?思及此,他金黃色的柳葉眼泛出一絲溫柔。
「沒什麼,本來只是想催你動作快點。」
「石兄……我已經很快了。」無名翻了個白眼。
說真的,即使看過這麼多死人,親手殺過這麼多人,她還是很難適應面前有死人。
一邊默念佛號,一邊安葬那些人,即使是敵人,他們也該有個葬身之處。
既然石兄覺得她速度不夠快,那她便再提提速罷。
她收拾的速度快了起來,不管不顧地在一旁的大樹下徒手挖坑。
「挖一個就夠了,通通丟一起埋了。」
「不好罷……石兄,那裡面有兩個女孩子呢。」
「嘖,他們方才還想殺你呢。」
何況人都死了,講什麼名節有意義嗎?
石崑皺了下眉頭,他居然開始覺得男女大防其實沒有那麼重要了?
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無名沒管他在想什麼,還是挖出兩個坑,一個小些,一個大些,分別把敵人的屍首丟了進去,再掩蓋上。
 
石崑回神,就看見無名盯著他看,眼睛也不眨的。
「你盯著我做什?」
「沒甚呀,你發呆的時候很少見。」
「你……!」
石崑正想懟她,卻瞥見她有撮頭髮翹得老高。
「噗……」
「咦!?石兄你笑了?」
「哼……你看錯了,開始今天的對練罷。」
無名覺得自己沒有看錯,可石崑拒不承認。
爭執無果,二人便開始了對練。
石崑把這笨蛋的傻樣記住了。
等對練結束,還是想辦法不知不覺把她的頭髮復原罷……

程悅呈悅
程悅抱著父母為她製作的半臂琴,輕抹琴弦,以琴音制服住所有來襲的刺客。
呵……她都統治天下二十餘年了,還是有人不死心想恢復陽朝皇統。
還將她視作當年那個啥也學不精的孩子般對付,這真是太小瞧她了。
早在她決定不繼續扮演痴愚之人後,武藝就快速增長,古師伯還偷偷教會了她如何使用音攻。
想必……是娘親請託的罷。
大家都認為她天資愚鈍之時,只有娘親看穿了她。
亦是如此,娘親才會纏著父親為她製作出這架半臂琴……
娘親……
她留了一名刺客活口,輕輕開口詢問道:「朕治理天下二十餘年,國泰民安,百姓富足安樂,人人有書讀,人人有飯吃,再不見半名流民……你們為何就是不死心,非要推翻朕不可呢?」
「呸!區區一名女流之輩,口口聲聲稱朕!天下太平又如何?你身為女子,就是你的原罪!」
「哦……又是這個原因啊……」
程悅意興闌珊,二話不說直接給了對方一記破心掌,送對方回歸虛無。
藏匿在陰影中觀戰完整個戰鬥過程的石崑,內心漸漸冷了下來。
石崑現出身來,一臉微慍瞪視著程悅,大有把她狠揍一頓的想法。
「呵、呵呵……師父,你的表情好可怕。」
「你早就大成了,為什麼要瞞我?」
程悅硬著頭皮解釋著:「這……也是娘親的心願。」
無名離世前給大家都留了書信,獨獨沒有留下隻字片語給石崑。
她照著娘親的心願,反覆裝作化勁之法總卡在八成,苦於瓶頸突破不能。
這次被師父撞見……瞞不過了。
娘親說,為了保她平安,師父肯定會保住自己的性命,護持著她一生。
當然……她雖是為了娘親的心願如此,亦有希望師父長命百歲、壽終正寢的想法在裡頭啦……
「呃……師父別氣了……我給你彈幾首曲子罷。」
「我沒興趣。」
眼見石崑就要轉身離去,程悅頭皮發麻了,師父該不會要尋死罷?
「師父!有兩首曲子你一定得聽看看,是娘親……以前最愛的曲子。」
石崑停下腳步,程悅鬆了一口氣,開始撥動琴弦,先是緩緩奏出「半山聽雨」後,才又奏出「歸心」之琴音。
石崑聽在耳裡,原先浮躁如火的心情,被那天降淨雨,清涼灌頂,盈盈一心。
一世浮躁,不如半山聽雨。
隨著程悅換了曲子,又感到樂音中透露出閱盡世事,大澈大悟,回歸本心之意。
「哼……她應該告誡過你,不得在他人面前彈奏此些樂音罷。」
石崑聽完又開始生氣了,程悅這臭丫頭,這些曲子分明不是這世道上流傳的那些,定是那笨蛋曾給她聽過的。
「哇──娘親說的沒錯!師父你果然知道!她說師父聽見也沒關係的。」
這還是娘親刻意交代的,真惹怒師父那天,就給他聽這兩首曲子。
「你……你說她?」石崑愣怔住了。
程悅拿出無名留給她的書信,裡面根本就沒多少對程悅說的話,盡是在交代程悅如何應對石崑,如何照顧石崑,偶爾提上幾句別的也是在關心天下百姓。
子曰:「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
悅兒……娘親很抱歉,但在娘親的認知裡,滿十歲就是成年了,可能在一般人眼裡,你及笄才算成年罷?
我知道,我們的悅兒很聰明,天資極好,你想要藏拙,我也知道。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不用勉強自己去做任何事,我雖是把天下交到你手中了,你仍大可隨便找個過得去的繼承人,把這爛攤子丟給對方去收拾,娘親亦不會見怪。
只有一點……娘親希望你能對你師父好一些,他真的過得太苦了。
娘這一生都在追求兩全之法,以及報恩。
你爺爺……還有紅兒姊姊與你師父,都對娘親有過大恩。
你師父他……更是救了為娘無數次,弄得我都還不起了呢。
娘親接下來的交代你都得記仔細了……
也許你收到此信時還太小,不明白信中內容表達之意……
這世道啊,很多人在求道過程中遇到挫折後,便妥協了,放棄了。
但這麼做,心裡難道不會遺憾?不會因此看不起自己麼?
我不知道別人的想法,我只知道我會遺憾,會後悔,從此我都會看不起自己。
覺得自己不配再站在夥伴們身旁……
書信中鉅細靡遺講述了無名的想法,足足有十幾頁,她把報恩的念頭也寫在其中,更提到了當初她雙心訣大成後,從石崑內心「聽見」的那些心底話與深藏的秘密……石崑知道她所有的秘密呀……
無名當時在想,原來祖師爺說的那兩個人,是指程墉與石崑……這她就沒特別跟程悅提了,過度迷信始終不好,人還是得靠自己。
「這個笨蛋……」石崑拿信的手都在顫抖。
「師父……娘親與外公的理想,並不被人所理解。他們被笑,被誤解,被仇視,若不放下執拗,就被認為是廣愛以致無愛。娘親總說只要努力做到最好,付出所有,別人就一定會理解的。這樣的想法……師父是不是仍認為這是娘親天真過度的表現?」
程悅稱呼外公的人是楚天碧,稱呼木人心反而是親暱的爺爺。
天真……是啊……她實在天真……才會為了報那見鬼的恩情,把自己的性命與功力都給了他……
難不成她以為這樣,就是報恩了麼?
那她拿命救他那麼多回,他就沒有欠她的麼?
「可惡……」石崑咬牙切齒。
好不容易漸漸放下,橫豎他都過耳順之年了,再活也沒多長時間,他不希望死後還對那笨蛋發脾氣,很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在過每一天……
現在卻讓他看見那笨蛋寫給程悅的信,那內容……讓他如何不生氣!?
石崑朝她甩臉子:「哼……程悅,你又該慶幸你跟那笨蛋長得一點都不像了。」
否則他肯定會按捺不住把程悅活活掐死,竟敢配合那笨蛋騙他。
「師父你可別口是心非呀。」
程悅心知肚明,師父最遺憾的,可能就是她與娘親一點也不相似這點了。
他想透過別人緬懷娘親,又不願意去看舅舅的臉,才總是對著她說「你一點都不像她」。
「廢話少說,既然你已大成,伸出手來!」
石崑要把無名的功力還給她的女兒。
「別啊!師父!娘親可是交代了不允許我覬覦你功力的,自己練的才是自己的!你要是強迫我……我就到處去宣揚──你當初怎麼偷窺娘親沐浴的!」
「你……!古劭今──!」
程悅看到師父氣急敗壞的樣子,吐吐舌,趕緊趁機溜了。
石崑氣到說不出話,身為女兒,對維護自己娘親的名節,一點意識也無麼?
這件事情不可能是無名從雙心訣中得知的,他根本沒再去回想過那天的事情。
百分之百是古劭今說的。
「我要殺了他──!」
無名早已離世多年,沒人再能阻止他殺古劭今了。
遠方正在旅行漂泊的古劭今忽感寒意,頓時心有所悟,看來……程丫頭把他給出賣了呀……也是時候歸隱了。
石崑滿天下找尋古劭今的下落,直至壽終正寢都沒找著。
程悅以弟子禮將石崑嚴肅下葬,心底鬆了一口氣,當初古師伯教她音攻之時,她求助了古師伯,關於娘親信中的交代,她沒把握瞞師父瞞到最後,還要讓師父能壽終正寢。
古師伯只是低頭沉吟了片刻,便說出一段讓她難以置信的過去,若這是真的,她的師父……真的非常非常偉大……
她半信半疑地把事情記住了。
在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之後,她自己都有些後怕了,萬一不是真的,師父肯定會當下擊斃她這個不孝女。
但……居然是真的!?
「師父……你真的很了不起呢。」程悅雙手合十,閉眼祭拜。
她該去尋找繼任者了,聽說黃山一帶最近有幾個少年少女四處行俠仗義,資質極好,就差不知他們心性為何,夠不夠堅毅呢?
被她娘親弄得……這皇位沒點武藝根本坐不住呀。
師父離世後,她就是天下第一了。
這稱號……蠻帥的呀!
比皇上這稱呼可好多了。
娘親跟師父幹嘛都把它視為燙手山芋呢?真想不透。
當初她甫繼任皇位,就有人不斷提出要她成親生子之說,讓她生下皇子傳位,才更能名正言順地統治天下。
她全給否了,年紀漸長後,她更是覺得天下男子皆不過泛泛。
一個也不想嫁。
都怪娘親那一輩的叔叔伯伯,甚至她爹、她師父、她爺爺外公們……都太優秀了。
比不過這些人的,她一個都看不上。
後來在往返各門派之時,有過與幾人相處良好的,那些人也對她不錯……
可她也記得娘親曾說,人生三大錯覺便是:有人在敲門,我武功無人能敵,那人喜歡我。
隨即將之拋在腦後,追求她的人,媚眼都拋給瞎子看了。
大安三十六年,程悅退位,將皇位傳給自己的嫡傳弟子,與其母同,退隱後不知所蹤。
自此程家血脈斷絕,後世對開國女帝「無名」的文獻記載逐漸從歷史變成鄉野傳說。
人們總對女皇「無名」的事蹟半信半疑,開國女帝的名字就叫無名?還是其名已不可考?或者根本此人就不曾存在過?或者……是一群人開國的,實質上第一個皇帝就是程悅?直到大安滅國,都沒人找到「無名之墓」。
後世的歷史書籍,逐漸將大安國第一名皇帝記載為程悅,無名成了神話故事,不再有人相信她是真實存在過的一個人。
她從無名,變成無名,最終……亦成為無名。

木人心年輕時
木人心滿心歡喜地拿著新製成的八音盒走到了閻凰面前:「凰兒,這是給你的。」
看他那溫和的表情,拿著八音盒的姿態,閻凰微偏過頭,嘴角撇了撇,就是不伸手接過那八音盒。
木人心將盒蓋掀起,梧葉舞秋風的樂聲便流淌而出。凋桐生杜,為天地秋聲。其氣蕭然,令人增慨。
「哎……人心,我不想要這個麼……你教我平沙萬里的作法好不好麼?」
看閻凰嬌嗔跺腳的樣子,木人心微微一頓,落寞一笑,搖搖頭蓋上盒蓋,轉移話題:「你的機關術還不足以承繼天機閣的未來,我什麼都能依你,就此事……暫且不可。你不喜歡這個……是因為曲子麼?還是……」
木人心正想問她,喜歡什麼,他可以為她去思索作法,可閻凰不待他將話說完,就氣呼呼地說道:「人心,為何你總喜歡做這些沒甚大用又醜陋的東西?明明──你能憑藉機關人的製造技術,在天下占有一席之地呀!」
木人心愣住了,他不太明白閻凰這番話的來由,閻凰是他師父將天機閣傳承給他之後,進入天機閣學習機關術的女弟子之一……
雖為弟子,卻也僅小他三歲,當時的他對所有弟子一視同仁,其實並無多關注於她的。
 
那日的混亂他永生難忘,閻凰誤置了機關人的能源通路,搞出一個極大的紕漏,他到場處理的時候,只見一名穿著紅衣,面容艷麗的姑娘,仰著頭,微噘著紅菱小嘴,嘴角那美人痣完美將她的容顏襯托得更為嬌美,灰頭土臉地跌坐在地上。
說實話,他當下是十分憤怒的。
身為天機閣弟子,不穿天機閣門人服飾,又犯這種入門級的錯誤,根本該認清自身毫無天分的事實,乖乖退出閣門才是。
「從我掌管天機閣至今,從未見過天機閣廣場出現如此慘不忍睹的場景,連一旁收藏機關零件的屋子都遭了無妄之災。你可真是讓我嘆為觀止,竟能做出如此華而不實,掃天機閣顏面,讓天機閣貽笑大方的蠢機關!你!若是沒有心要學好機關術,就趁早自行離閣罷!」
木人心的語氣震怒,閻凰壓低聲音,嘟著嘴說道:「人家只是不小心的呀……何必那麼兇呢……」
木人心沒有多費唇舌的打算,就要命門人來將她趕出天機閣,可忽有數道如閃電般的能源,在地上那堆華而不實的機關人間穿梭,霹靂作響,交錯數回後,那堆半毀的機關人又重新動作起來,她在那群機關人的正中央,遲遲沒有行動,眼看機關人就要朝她下殺手……木人心皺眉,招來了閣中專屬他的機關人護衛,將她給救下。
「唔……疼……謝謝閣主的救命之恩……」
「哼,我可不想讓天機閣成為笑柄。像你這種不倫不類的偃術,再留下也沒有意義,養好傷,你就自行離閣罷。」木人心心軟了,看在她受傷的份上,讓她養好傷再走。
這傷一養,閻凰就沒走成了。
 
「閣主、閣主,你瞧我,好看麼?」
閻凰穿新裙子轉了半圈,紅豔豔的裙襬隨著她的動作飄揚起來,晃花了木人心的眼。
「哼……心思都不用在正事上……淨花時間做這些無甚意義的事,你的機關術怎能精進……」
閻凰眼神一暗,心情立馬低落下來,可隨即又掛上一抹嬌笑:「那你就多教我一些呀……這樣我不就能精進了?」
「得了罷,看到你那些自以為別出心裁的設計,我怕不是得活活氣死……為何你就是不明白,那些華麗的設計,對機關而言根本一文不值。」
「哼……美的事物人人都愛呀……閣主真是古板!」
「沒將你在那天拎出天機閣,還真是我的過失,才讓你能在此與我大呼小叫,說一句頂十句的。」
「你──大木頭!」
閻凰忽然撲上前用力地在木人心的下顎咬了一口,木人心猝不及防,只能痛得「嘶」了一聲。
「你!恬不知恥!」
「哼,你有本事咬回來呀?我輩江湖中人,何時對男女大防看得如此之重了?我咬我心儀的男子,有何不可?」
木人心通紅著臉退後了數步,一手指著閻凰遲遲說不出話來。
「你──罷了!」木人心轉頭就走,他不想回憶方才發生過的丁點畫面。
閻凰朝他大喊道:「喂──你該不會是不想負責罷?現在你可是我的人啦!」
木人心被她這一喊,差點絆到了自己的腳。
 
男追女隔山,女追男隔紗。
閻凰鍥而不捨地追求木人心,最終還是拿下了這朵高嶺之花。
「人心、人心,你瞧我,好看麼?」
閻凰穿新裙子轉了半圈,紅豔豔的裙襬隨著她的動作飄揚起來,這回的她卻在轉圈後跌入木人心懷中。
「唉……好看……」
「嗯……人心……多誇我幾句麼……」
木人心沒有再多說話,只是輕輕抱著她,把一個小小的機關飾品塞入她的手掌中。
閻凰眼中閃過了一絲嫌惡,為何人心總是喜歡做這種醜陋的小東西……
她隨手將那東西塞到身上的零件袋裡就不管了,掛在木人心手臂上撒著嬌:「人心……來麼……給你看看我的新作品……」
木人心順著她拉扯的力道跟她走,當那具閻凰製作的機關人入目之時,他的眉頭便擰成了一股麻花。
「你……為何就是不明白……」
那機關人貼著金箔,在陽光照射下金光璀璨,身上還細緻繪製了美麗的紋樣。
木人心板起臉道:「像你這種機關人,我一眼就能挑出它數十個錯誤,哼……」
木人心二話不說,將手中的平沙萬里開闔了兩次,瞬間奪去那華麗機關人的控制權,接著召來了自己的機關護衛,讓兩者互搏,不一會兒,閻凰的機關人便粉碎倒地。
「人心──」
閻凰跺了跺腳,眼眶都紅了,為什麼……為什麼不能肯定自己一點……
這都數不清是第幾回了,木人心總沒有一次放水,也從未說過一句讚美她機關術的話語。
木人心沒有說話,他不是不允許門人走華麗路線,可閻凰根本就沒研究透徹機關人的組件與原理,光在外表上下功夫,有甚意義?
她總嫌棄他做給她的小物件醜陋樸素,可卻沒有一次去細究內裡巧奪天工的機關術。
那些……就是他從她機關人身上看出漏洞,暗示她加以調整的部分……
他明白她的個性,傲氣十足,若坦白告訴她缺陷何在,她是聽不進去的。
而他用這種隱晦的方式告訴她,她卻又不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唉……
 
木人心很苦惱,然而二人始終沒能好好溝通……
直到那日,天機閣迎來大量悲歡樓刺客的突襲,憑藉天機閣舉世無雙的機關術,毫無意外,門人無傷無損地趕走了刺客。
之後數日,閻凰都不見蹤影,當她再出現時就給了木人心深切的一個吻。
這是他們二人第一次,真正的親密接觸。
「人心……跟我切磋一場罷……看看我這陣子在你的指導下,有多少長進……」
木人心點點頭,摸了摸她的長髮,牽著她走到天機閣的演武場上。
「人心……與我共舞一曲罷……」閻凰搶先出手,操控華麗的機關人,射出一大堆的暗器。
木人心輕鬆躲過,旋身往回衝,操控自己的機關人,飛掠交錯,卸下了那些華麗機關人的關節。
他像往常一般,操控機關人朝閻凰撲去,通常此時閻凰會偏右後撤,定不會傷害到她的才是……
「啊──人心──」閻凰卻忽地慘叫一聲,肩頭受到機關人重重一擊,整個人無力偏倒側飛落地。
「凰兒──!」木人心心頭大駭,急忙停下機關人的所有動作,就要去抱起閻凰。
閻凰在他彎腰伸手之時,露出一抹冷笑,反手掏出暗藏於懷中的銳利匕首,聚氣其中,狠狠襲向木人心。
木人心憑本能閃躲過那擊,卻沒有完全躲開,他伸向閻凰的右手臂,被閻凰從肩膀關節處一削而斷,一陣劇痛瞬間傳遍全身,木人心的手臂斷口噴湧出大量鮮血。
「凰兒……唔……」
閻凰喃喃道:「人心……對不住啊……可我必須得這麼做才行……到時……你一定會明白的……」
木人心失血過多昏了過去,閻凰卻頭也沒回地走了,走之前還偷走了《天機閣秘術》書。
後來她憑藉書中的機密與自己的深入鑽研,製作出木人心不能控制的機關兵。
她將之刻意做成了土屬性,當初那些天機閣門人總嘲笑她倒貼木人心,私下說她是被木屬性的木人心造就的火屬性廢物……木屬性的木人心總拿她沒轍。
她覺得並不是這樣的,這機關兵她照著自己的樣子打造,做成了土屬性……人心會明瞭她的心意嗎?
 
木人心被路過的門人救醒後性情大變,臉上再也沒有溫和的表情,他冷漠地驅散了所有門人,抱持著滿腹恨意給自己做了義肢。
他可以把義肢做得如同真人手臂那般模樣,可他偏不,他要以此日日夜夜提醒自己,他是有多麼愚蠢。
他變得獨來獨往,放任閣中機關人失控危害過往商旅,直到楚天碧隻身闖入天機閣將他打醒,與他訂下約定……

無名北漠之行
旭日東升,黃沙漫漫。
無名嘮叨著:「好熱呀……原來沒了心法支持的我跟悅兒一樣怕熱呀……」
程墉左思右想,皆沒能想出什麼辦法讓無名感覺涼快些,他的心法辦不到替人消暑,只好拿出蕭師姊贈與無名的扇子不停地替無名搧風。
「阿墉你別搧了。」
「不累。」
無名聽到這簡短二字的回覆,眼睛彎了彎。
「我們快些去找師姊吧,她長年駐守於此,說不定有消暑的辦法。」
「嗯,走吧。」
程墉收了扇子,將機關傘調整到能最大程度遮光,才牽起無名的手,將她護在身邊,朝上官煦所在的位置前進。
走沒多遠,無名就喘得不行,程墉停下腳步,掏出巾帕擦去她臉上額上的汗水:「我抱你?」
 
「快到了……我再走一會兒罷。」
「名娘不是麻煩。」程墉不管她怎麼說,強勢地將她打橫抱起,絲毫不顯費力,機關傘仍滴水不漏地遮住了所有灼熱的陽光。
整個過程自然而然,全憑本心行動,程墉其實不太明白,為何無名始終將自己看作是他的負累?
他倆相識相戀到成親已有二十餘載,可每當無名有什麼需要麻煩他的事時,她總會一臉內疚,或是乾脆逞能自己承擔。
他倆孩子都生了,還有什麼不能一起分擔的呢……?
「唉,拗不過你呢。」無名乾脆把臉埋到他的胸口,放鬆讓他抱著走。
抱著無名行動,非但沒讓程墉覺得疲累,反而神清氣爽,心中一片寧靜。
這種時候,他才能確確實實地相信,他是真的擁有她的,兩人真實無比地在一起過了大半輩子,不是什麼鏡花水月的幻想。
程墉道:「名娘不必顧慮我,我……很開心自己又能是你的依靠……雖然我也不知道……這樣的想法對你而言……是否殘酷……」
若是他內力盡失,他定沒可能有無名半點樂觀,說不定還會乾脆地躲得老遠,讓她再也找不到人罷……
「嘻嘻……我原本就覺得能依賴別人也很好呀……能依賴你更好……沒什麼殘酷與否……我輩行俠,本就該有所覺悟,從我們通過春校徹骨泉考驗的那天起,就只有筆直前行一路可選了。任它千難險阻,都視若坦途。何況……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一開始的確有些難過,但那是因為我害怕……我怕阿墉你就此不要我了……
「名娘,我不可能拋下你的。」
「嗯……嘻嘻……我知道啦……另外就是害怕……沒了心訣之後,好不容易眾結一心的俠隱閣諸位,又就此分道揚鑣……好不容易平安祥和漸入佳境的世道……又開始戰亂紛擾……」
幸好……最糟糕的情形與預想,都沒發生。
 
「無名姑娘──呃、還是應該叫你程夫人?」上官之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說道。
他遠遠就看見程墉與無名的身影,一直不敢肯定,無名失去內勁後,當即就卸任了天機閣閣主之位,接著二人便行蹤不定,此時竟會出現在北漠……
無名回答得大方無比:「那當然是喊程夫人啦……現在我可沒其他頭銜了呢……」可她臉頰緋紅,顯然還是不習慣。
程墉微感訝異,原來當初她不是不願意別人喊她夫人,只是……害羞?
他頓了頓腳步,看來當年他做的決策又錯了呢……
上官思叫囔著:「上官之你在躲懶麼……當心給家主瞧見了就大難臨頭……咦!?咦咦咦咦咦──你們是……程寨主和無閣主!?啊……忘了無名姑娘已經卸任閣主了……」他的大嗓門把靠近這兒的一些人都驚動了。
「啊──真的是醫仙大人!」
「家主──快出來呀!」
「醫仙大人──!」
此起彼落的喊聲不斷,上官煦聽見這嘈雜喊聲,急匆匆跑了出來。
「名妹子!真的是你!」
「煦師姊。」
映入上官煦眼簾的無名,身上穿的服裝早已沒了天機閣閣徽,頭髮隨興地綁了個馬尾,看得出來用的還是段紅兒送她那條絲緞。
她的佩劍被程墉揹在身後,她偎在程墉懷裡,顯得特別嬌小,下巴比最後一次見她那時還要尖細消瘦許多。
在她修練雙心訣到最後時,身上總散發出的那股狂躁感已消散無影,她英氣的眉眼愈發柔和,比當年在俠隱閣之時還要溫柔更多。
「嘖嘖嘖……程師弟沒照顧好你呀……」
無名示意程墉放她下來,程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考慮了片刻,才緩緩彎下了腰,讓她的腳先著地,待其站穩才完全鬆開了手。
「哈哈哈……程師弟,吾又不是什麼吃人魔,你這是怕名師妹被我們吃了不成?」看程墉緊張兮兮的樣子,上官煦忍不住調侃了他一句。
「名娘……不適合勞累。」
「嗯……名妹子這是累了?都怪吾沒注意,來罷,跟我進帳裡再聊。」上官煦的笑容褪去很多。
上官之與上官思很有眼色,將其他圍觀的兵士們都給驅散了。
程墉無名二人跟在上官煦身後踏入了上官煦的軍帳。
上官煦的軍帳裡亂糟糟的,地圖兵書丟得滿地都是,她隨手用長槍一掃,把那堆東西掃到邊邊去,大步跨前走到主位,單手把最舒適的那張交椅提起,放到無名面前。
「師妹你坐!不必與吾客氣!」
無名也真的站不住,謝過上官煦便直接坐了下來,程墉就佇立一旁靜靜聽著他們閒話。
「師姊,你們都過得好麼?北漠這邊還有什麼問題麼?若有我可以幫忙的,請儘管說,千萬不要顧忌。」
她這話讓上官煦這種征戰了快一輩子的軍人都紅了眼眶:「真是……都這時了還惦記著咱們,師妹先擔心會兒自己的身子罷。」
就連當初親眼目睹上官楠弒父,她都沒掉過一滴眼淚呢。
「哈哈……師姊,你這是要掉眼淚了麼?」
「真的耶!這還是我們第一次看見家主想哭的樣子呢!」上官思不怕死,就這樣囔了出來。
上官煦被無名一鬧,眼眶的紅消散許多,沒好氣地說道:「唉!妹子!皮癢了是吧?若想在此傷筋動骨……不是,動動筋骨,師姊可是很樂於相助的!還有你!上官思!閉嘴!還有後面那群偷笑的傢伙,通通死定了!等會兒比武場見!」
上官思慘叫一聲,與其他人飛也似地逃了。
無名嘻皮笑臉地對上官煦說道:「別呀……師姊,我就開個玩笑麼。」
「唉……你這性子還真是萬年不改……」調皮搗蛋。
上官煦拿她沒轍,她這身體經不起高強度切磋,想修理她自己可不忍心啊。
萬一讓師妹勉強與她動武,下場是耗損師妹剩餘的壽命怎辦?
而外面那群臭小子就等著吧,看她不用長槍把他們的屁股都打到開花,這家主之位就送給他們!
「師姊──」
「好啦,別來這套,你這套只有師父他們才吃得消。在我這,你還是直率點罷。」
每次看見無名撒嬌的模樣,上官煦都感覺自己不忍直視,當初是因為對無名的武力之強大、個性之調皮大膽有所了解,現在只是太習慣要懟無名幾句。
「說罷,來北漠做甚?」
「就真的是來看看師姊的近況,順道觀察一下北漠是否能維持住安穩現況。是否……有人在聽說我失去內勁後,便蠢蠢欲動?」
「啥呀,名師妹你當咱們北焰衛吃素的麼?何況天機閣也協助我們在管理北漠呢,哪個不長眼的敢鬧事?」上官煦翻了個白眼。
師妹總操心別人的事,她自己身體狀況都這樣了,還放不下麼?
無名吐舌笑了笑,平安就好。
「師姊……可有消暑之物?」程墉忽地開口詢問道。
上官煦仔細看了看,才發現無名額上冒出了些許細小的汗珠。
師妹她沒有心法支持後……竟連北漠的氣候都忍受不了?
「我這兒是沒有……吾等軍士,早習慣駐紮於此,怎會有那種東西……啊!不過道恆師父託人送來的東西裡說不定會有!」上官煦走到帳門口,朝上官之大吼一聲,讓他快去把道恆捎來的東西都給拿來。
上官煦把包裹往程墉身上扔去,程墉穩穩接住便翻找了起來。
「名娘。」程墉遞給無名一個東西。
「啊,這跟道恆師父做給悅兒的那個草藥包一樣!道恆師父真是太貼心了!」草藥包一拿到手,無名倍感清涼,總算不用忍著那灼人的熱度。
上官煦不以為然:「嘿,肯定是有人提醒的,不然先前道恆師父給你準備的東西裡怎就沒有?」
上官煦這一說,讓無名想到木人心,肯定是他提醒的……
她勉強擠出幾分笑容,朝上官煦晃晃手中的草藥包說道:「嘻嘻……師姊真了解道恆師父呀。我也這麼覺得呢。」
他們閒話家常了快一個時辰,上官煦開口留他們做客,勢必要讓名師妹把道恆師父和其他人捎來的那些補藥都吃完才肯放人。
一邊又以加急的方式去信各處,要大家把補品都快些送來北漠,她不知道能強留無名多久。
程墉默許了上官煦的做法,平心而論,他是很希望能延長無名壽命的。
只是他做不到無視她的意願,就忍著心疼與悲傷,陪伴她等待長眠之日的到來。
他有時會感覺,她彷彿是故意的,故意想讓他厭棄她,遠遠離去,別再管她。
不然……為何她把承諾看得那麼重,卻獨獨不曾信守過給他的承諾?
僅有此事他不會順她那讓人氣惱的念頭的,不論有多少困難與阻礙,不論她如何使壞,他都不會離她而去,生死不改。
 
上官煦只強留住無名一個多月,無名在那之後,便留書偷偷與程墉繼續雲遊天下去了。
「不再試圖要我留下了麼?」
程墉深沉地注視著她,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對她說:「這是你的願望。」
「呃……阿墉你生氣啦?」
「我沒有生氣。」
他只是有些遺憾,不能再拖延下去,讓無名的壽命再增長一些。
無名撲上前緊緊抱住他,一句話也不說,他是此生她最對不起的人……
「名娘接下來想去哪裡?」
「我還沒想好呢,阿墉你覺得呢?」
「嗯,跟我走。」
「嘻,好呀。」
不管程墉想帶她去哪,她都會說好的。
程墉帶著她一路慢慢地前進,她累了,他就抱著她走。
「這是……往四川的方向?」
「嗯,你答應過去看鐘姑娘。」
無名點點頭,程墉說的理由很合理,其中又不難看出有他的私心,去找鐘若昕,八成會跟去找上官師姊時一樣,被留下來小居,吃補藥吃上好一陣子罷……
她還有個小遺憾,她的視力衰退得有些快,已經不能製造或修補機關了。
幸好程墉啥也沒提,也沒開口安慰過她,好似完全忘了她曾經多麼熱衷於每日與他切磋機關術一般。
 
而北漠這頭,上官煦看到無名的留書後發了一頓脾氣,北焰衛這麼多人,看不住一個失了內勁的女子麼!
但她亦感無可奈何,這師妹脾氣真的太執拗了……
她直覺師妹不肯活下去的理由不會那麼簡單是因為贖罪,肯定有其他什麼是他們都不知道的。
想從名師妹口中挖出真心話,分明比要石師弟坦率還困難啊!
難怪他倆會是過命之交……唉。
「之小子,寫信去通知大家,名師妹已經離開北漠。」
「是,家主!」
上官煦無力地在桌面上撐著手,她能為名師妹做的,這輩子八成就到此為止了。
上官煦對空禱告:「祖師爺啊……若你真的有靈,請庇護你的徒子徒孫罷……請庇佑名師妹萬事平安……」她的眼角溢出淚水,趁沒人注意將其偷偷抹去。
除了祈求上蒼善待名師妹,她什麼也做不到了……

上官楠
當夏侯煥陰鷙地對他說,他並非上官玄之子,而是有著異族血脈的赤骨族之人時,他恍若遭受雷擊。
二十幾年以來,他都以身為上官家的一員為榮,上官家的一切,就是他的一切……
他從小就跟著父親習武,少年時更是入了俠隱閣學藝,只為更好的「打退外侮」、「保家衛國」、「振興上官家」……
現在有人告訴他,他日夜在邊關鎮守殺退的,是跟他流有相同鮮血的同族人?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信這話……
朝廷對上官家的忌憚,一直都存在,難保這不會是朝廷挑撥離間的說法。
可就算他說服自己不要相信,當看見父親嚴肅的背影巍然在他身前時,他仍猶疑了。
他想問問父親……夏侯煥說的是真的嗎?
他不是父親的親兒?而是流有赤骨族骯髒血脈的外族人?
「楠兒!發什愣!」上官玄擊退了一名朝他殺去的赤骨族小兵。
上官楠驚醒過來,一拉韁繩,控制著馬匹踹向不停湧來的赤骨族小兵。
「爹……不,左都督!抱歉……!」
上官玄眉骨中皆是煞氣,淡淡瞟了他一眼:「注意啦!接著衝!」
上官楠一甩長槍,領著隊伍與上官玄分兩頭衝殺起對面的赤骨族人。
在戰場上,他不該胡思亂想,有任何疑惑……都等日後再提……或者……他該先自己私底下找找線索。
否則若真是朝廷的挑撥,那豈不是稱了他們的意?
 
這一天的廝殺過後,上官玄豪氣萬丈的大笑道:「有我上官家父子聯手,何懼那狼子賊兵!」
他對上官楠分神一事全無追究之意,語氣中充滿對上官楠的認可與信賴。
上官楠卻是沉默不語,拱手說自己今天狀態不佳,想先行回營休憩。
「嗯?楠兒求好心切,可也務必保重身子,你可是我上官玄的長子,上官家未來的支柱呢!」上官玄關心了他一會兒,才讓他先自行回營。
上官玄則與其他兵士們留在原處繼續警戒輪守。
看著他策馬離去的身影,上官玄若有所思。
 
同年冬,上官玄在家宴上宣布由長女上官煦繼任家主。
不論是上官家族中人,還是宴席上的賓客,都對此毫無異議。
只有上官楠、上官煦二人表現有些許不同。
上官煦從來就是樂觀開朗,雖覺得有些奇怪,但當下也沒有詢問,僅是朗聲應下,擔保自己會不負父親所望。
上官楠卻遭受極大的打擊……
從家主之位宣布給上官煦繼承那一刻起,他就一言不發,臉上那長年儒雅斯文的表情很是僵硬。
他真的……不是上官玄的親生骨肉……?
不,就算並非親生骨肉,照父親的性子,仍不會將他排除在繼承人之外……他真的是赤骨族人?
否則,父親怎麼會越過他……將家主之位傳承給無論從哪方面來比較,都不如他的妹妹……
 
他將自己的失落和惶恐藏在心底,並未去對父親提出質疑或怒罵,轉頭與夏侯煥建立起連繫,成為夏侯煥手中一把可有可無的刀。
他聽令攻擊的第一個目標,便是有俠義之名的竊天塢。
這時他才知道,朝廷的手腳早就深入了武林,從無生教之亂結束後,就沒有停下過暗地裡對武林的監控與擺弄。
這次表面上攻擊的目標是竊天塢,實際上卻是與穴獾寨寨主丘百壑聯手,聽從朝廷之命,要在混戰中暗取最有希望繼任真武道掌門的殷空渺首徒──張夢陽的性命。
他遲疑了很多次,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在丘百壑暗示的怒喝聲中,舉起長槍轉向對準張夢陽時──
他先是聽見了一聲從未聽過的男子喝斥聲,接著聽見了那名在俠隱閣中有過一面之緣,五炁朝元之體,備受眾人期盼的師妹……無名的聲音。
無名上前恭敬地對他開口道:「上官師兄,閣主有令,還請退下。」
他突然覺得心頭一鬆,長槍順勢垂地。
又在後續的切磋中放水落敗。
他頓時心若明鏡……不論他是漢人,還是赤骨族人,他都是上官楠,上官家的人,沒有卑劣無恥之人!
而他在上官玄精心培育下長大,又如何會不知自己的血統會給家族帶來怎樣的災厄?
他在心中苦笑不止:爹,你可以和兒子商量的……我是你一手拉拔長大,您教導的一切,早深入了兒子的骨髓。為何……要瞞著我?我也能為上官家付出一切,哪怕付出的是我的性命,我的名聲……
在夏侯煥面前,他仍保持著一副對上官家心灰意冷,對大陽朝漠不關心的模樣。
他不能表現出太明顯的偏向……在雙方人員對峙時,只能低頭不語。
呵,那老狐狸丘百壑看出來了,倒也不知為何他不揭穿,橫豎是對自己有利,上官楠便與他保持各自的分寸。
 
他私底下開始替自己與上官家安排後路,卻有不少意外的發現……他的親衛,竟早已全數被朝廷收買,時時刻刻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大概是他的動作太大,引起了夏侯煥警惕,他被錦衣衛追殺得連家也歸不得。
他好不容易脫險後,更堅定了替上官家擺平隱患的決心。
不過……他對上官玄仍有一絲怨念,他認為父親該多信任他一些的。
父親分明替他與煦妹安排了甚麼,可一個字也沒跟他說。
那他現在的決定……他也不願意主動開口告訴父親,與之共同商量。
就讓他……用上官楠的身分,最後再任性一次吧。
 
他在戰場上,假意投奔赤骨族,刻意引誘著自己那批叛變歸降朝廷的親衛去死,這一切都非常順利,可他卻錯料了上官玄對他的重視。
在他與他的親衛失去聯繫後,上官玄便獨自率軍深入敵營尋他,只為了將他平安帶回北焰衛。
當他聽見赤骨族那個帕圖蘇赫,說他們擒獲上官玄,是多麼得意,又如何自傲,還開口嘲諷他與上官玄如今父子相對多麼可笑……
他心底大驚失色,面上卻是一臉桀傲不遜,怒斥帕圖蘇赫說他與上官玄是父子之詞,拼命思索著如何救上官玄逃出生天……
「他才不是我爹!」
赤骨族的王為了拉攏他,表現得非常信任他,可這個帕圖蘇赫一直對他保有警惕,在這當下還開口質問:為何沒了他與上官玄,那些城池還是牢不可破!?
上官楠冷冷開口向他嘲諷道:「哼,是你們這群所謂『勇士』的戰鬥力不夠吧。想當時,我刻意送上我的直屬部隊給你們,你們竟還差點吃不下?蠻子就是蠻子,當初就不該期望你們。」
「你敢叫我們蠻子!」帕圖蘇赫怒不可遏。
對此話,上官楠一甩長槍冷笑道:「嗯?怎麼?要打一場?你敢嗎?」
他囂張的氣焰壓下了帕圖蘇赫的懷疑。
「哼!要不是你還對俺們王上有用處,老子早就把你的頭擰下來當俺的酒壺了!」帕圖蘇赫給自己找了台階下。
「那也要你打得過我才行,呵。」上官楠不屑地道。
他好不容易暫時穩住了情勢,卻聽見自家妹妹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哥!」
「上官……煦妹?你們……怎麼會來這兒?」
煦妹應該要在俠隱閣的。
「我……我才要問你!為什麼跟這些蠻子混在一起!你的部隊呢!爹呢!」上官煦問得無比直接。
「呵……『家庭鬧劇』……老子不想管這事兒,既然讓他們看到了,就趕緊處理掉吧。」帕圖蘇赫冷笑。
上官楠猛一回頭看向帕圖蘇赫,面無表情。
「怎麼?下不了手?想讓俺們當你的刀啊?跟你說,今天老子不管這件事情,這次,你得自己解決!要不然!俺們一切協議告吹!」帕圖蘇赫接著不懷好意地笑了笑:「老子就跟王上說,你是那群傢伙的間諜!是假意投降!所以被老子砍了!」
上官楠仰天閉目,他非得背負惡名了麼?
「唉……你們……怎麼會來這呢……」他低喃著轉身面朝上官煦一行人。
「哥……?」上官煦的語氣仍充滿了天真與疑惑。
「拿上武器吧,公平一戰,是我這做哥的,能給的最後一點憐憫。」上官楠揚聲說道。
煦妹……為何,你們偏偏要在此時出現……
上官楠心中悲慟萬分,他從此沒有後路了……
他是上官家的長子──上官楠!
「楠哥!」上官璘不明白哥哥的意思。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煦姊姊!這到底怎麼回事!」上官璘跺腳嗔問,要上官煦給她解釋。
「沒想到……同知大人居然……」唐韻比上官煦等人來說更是直腸子,想不了那麼多彎彎繞繞,已經在心底肯定了上官楠的背叛。
「呵……行!吾便擒下你!再來問個明白!」上官煦怒氣上頭,也沒去細查自家兄長與平時不同之處。
帕圖蘇赫讓上官楠帶著些許血狼與赤骨族戰士獨自對戰上官煦等人。
「注意了!煦妹、璘妹。」上官楠沉聲道。
上官煦怒回:「不用這麼假惺惺,廢話少說,吾等還得送名師妹回俠隱閣呢!」
上官璘陷入了混亂:「大哥……到底……」
上官煦壓著怒火對她說:「小妹,別想了,他……已不是我們的大哥了。」
上官楠感慨萬千,煦妹已不是那個他說甚麼是甚麼的,那個信任他,信任到從不曾對他有過質疑的妹妹了……
「呵……你們……長大了……」
上官楠畢竟是上官家長子,武藝在同輩中拔尖,即便他放水,還從中替妹妹們在幾個蠻兵身上動手腳,也無人有所察覺。
帕圖蘇赫也沒看出他使的伎倆,還以為上官楠真的不敵,只好自己哇哇亂叫出手幫助上官楠,畢竟上官楠是王上的座上賓,可不能讓他真的死在這了!
可在上官楠暗裡使絆子的情形下,帕圖蘇赫很快就敗陣下來,帶著殘兵落荒而逃。
原地很快只剩下了帶傷的上官楠,還有上官煦等人。
上官煦阻止了上官璘想負傷追擊敵人的念頭,轉而開始審問起上官楠。
上官楠欣慰一笑:「呵呵……不錯,你的確會是個……好的上官家主。哥哥我很欣慰……」
上官煦怒喝道:「止住!老娘叫你開口可不是為了這些五四三!老娘要知道你怎麼會跟這些蠻族混在一起!爹呢!部隊呢!」
上官楠正在考慮是否要告訴上官煦真相,可下一秒上官煦卻怒罵出聲:「快說!你這叛徒!」
「我才不是叛徒!」上官楠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怒吼道。
「一個兩個三個……都說我是叛徒!我明明什麼都沒做!憑什麼就被認定是叛徒!」
此時上官楠雙目通紅,滿是悲憤:「為什麼!因為我有赤骨族血統嗎!到底為什麼!」
呵……他方才,還覺得煦妹可以接任上官家主,是他想得少了,煦妹的歷練與心智……不足以擔當家主。
這讓他如何放心?他必須……想辦法替上官家磨滅煦妹的天真,想辦法讓她能真正承擔家主的位子。
上官楠憤怒地道:「就像你!就這稚嫩樣,憑什麼能當上上官家主!我努力了這麼久!爹……不,上官玄出征的每個戰役!是我在他旁邊!不是你!就因為你是他親生的!」
上官煦怒意稍減,開始遲疑:「這……」
而且,上官楠話中的意思……?他不是她的親大哥?
上官楠哼道:「好,這便罷了!既然家庭不要我,那我為國效力總對了吧!次次聽令於夏侯煥那傢伙!忠心耿耿的當著朝廷的刀!他說往東,我絕不敢往西!他說要剿滅誰!我便帶兵前往!說好的讓我掌兵權!加官進爵!就算被誤會……就算被怨懟……我也沒有半絲怨言!結果呢!看看朝廷是怎麼回報我的!他竟然……在路上安排錦衣衛截殺我!為什麼!就因為我體內流的,是赤骨族的血?呵……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行!既然天下都這麼覺得,那我便反給你們看!我不是叛徒!是你們逼我的!」
上官楠怒吼說罷,苦澀地扯起嘴角:「你不會懂的,對吧?身為上官玄的女兒,親生,女兒。」
為什麼……他會不是父親的孩子?
明明只有他,得了父親的真傳呀。
「在部隊裡不用從小兵幹起,在戰場上有最精銳的北焰禁衛軍保護……」
他還以為自己得從小兵做起,是父親給他的磨練……
「到了武林中,進了俠隱閣,只要說自己是燕國公之女,一樣沒人不敬你三分。」
上官楠轉頭看向上官璘:「至於璘妹……罷了,不過是隻華美的金絲雀,能懂什麼呢?天塌下來至少有一打人會替你頂著。」
上官璘不是上官楠重點引導的對象,他也沒時間再多開導一個妹妹,只能讓她自己好好想想,她從小自今,犯過多少錯誤,莫要再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上官璘低聲喚道:「楠哥……我……」
她只是一直……覺得有哥哥姊姊在……就什麼也不用擔心而已啊……
上官煦面上極為動搖:「你……說的是真的嗎?關於上官家主……關於錦衣衛……」
「呵……不信嗎?」上官楠輕笑一聲。
「錦衣衛那檔事姑且不論,但爹……我不認為他會因為哥你的出身而做出這等抉擇。」上官煦回答道。
「不然呢?還有什麼原因?論資歷、論能力、論武藝,我哪部分不如你?」
就算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漢人孤兒,他也能繼承家主之位,可偏偏他是赤骨族人。
他把話說得如此淺白了,可煦妹卻好似仍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
上官煦皺眉:「這……我亦是不知,當時接任家主,也是出乎我的意料。」
她接著又握拳肯定道:「但是,我相信,理由並不會這麼簡單。」
她沒能懂得這些朝廷中的陰私應對,也不知道上官家主若是有赤骨族血統的哥哥繼任,會帶給家族滅頂之災,只是憑藉直覺認定其中別有隱情。
上官楠明白一切,卻不能訴說於口,他終於懂了為何父親不找他商量……不知從何說起啊。
「是嗎?」上官楠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有所想法。
「不講這個了,爹呢?跟你有關?」上官煦平靜地問。
「上官玄……他與大部隊分開了,現在應當是與他的直屬禁衛軍一道被蠻軍包圍在一處峽谷。」
上官楠垂眸望地,爹會與大部隊分散,是以為他和那些叛出上官家的親衛都被困在那裡……才因此過度深入的……而且上官玄已被擒獲,並非被包圍。
「你知道在哪?帶我去。」上官煦道。
「傻妹妹,就憑你們幾個嗎?」上官楠搖搖頭。
「那兒的蠻軍,可有數千之數,你有匹敵數千之力?」
先不提上官煦是否有能力以一敵千,就她身為上官家主繼承人的身分,上官楠也不可能讓她如孤狼一般陷陣殺敵。
上官家的一切……就是他的一切……
他拚上所有,也要保住上官家的未來。
「的確……若調度北焰軍隊,剿滅蠻軍那是易如反掌……但怕就怕蠻軍被圍要拚個魚死網破,直接不計損失強攻加害尚被圍困的爹爹……」上官煦撐著下顎思索:「而若是小股部隊潛入,以突圍而言,力量卻遠遠不足……」
她看了上官楠一眼:「現在唯一的辦法,只有讓哥潛入,憑藉蠻族對他的信任,悄悄帶爹出來……讓內裡軍隊失去被強攻的價值,再調度大軍圍剿……」
唐韻急忙將上官煦拉到一旁開口問道:「但師姊!同知……唔……他……如何可信?」
「若只是因失了家主之位而選擇背離上官家……那……為了讓爹爹平安回來……吾便投其所好,他想要的,吾都可以許諾給他!包括那區區上官家主之位,又有何不可棄?而且……哥……從未讓我失望……我不相信……他會如此輕易的……」
上官煦回答唐韻後,走回上官楠面前。
上官楠把他們方才的對話聽進了一些,恨鐵不成鋼。
家主的位置是說讓就能讓的麼?
區區家主之位……?呵……她可知就為這「區區」家主之位……他曾付出了多少努力。
她對軍事的判斷也是錯的,像這種情形,她該選擇帶領大部隊強攻,這才是她身為上官家主,北焰衛統領該做的。
而不是為了小家小情,為了救父親一人,讓國家,讓北焰衛士兵,讓邊關百姓……陷入更大的危機之中。
何況爹並不弱,派大部隊強攻,反可成包夾之勢,將赤骨族那支隊伍全數剿滅……煦妹這個判斷,才是減少了爹的生機。
何況爹……早就被擒獲了……
「這樣吧,若你不是真的心向赤骨,而是因遭朝廷脅迫逼反。那……只要你能讓爹爹平安回來……我!以現任家主之名!會立刻退位給你!同時!我們一起徹查夏侯煥以及錦衣衛之事!」上官煦拍胸承諾道。
上官楠裝出喜不勝收的模樣:「此話當真!?」
上官煦點點頭:「嗯,吾從不口出誑言,你……畢竟……也是上官家之人……就算哥你此前帶兵做了些我不認為正確的事情……也不代表你該被如此對待!吾發誓!吾會洗清你的清白!同時還給你……你原先該得到的一切!上官家主、北焰兵權、燕國公……你的一切,我還給你!只要你將爹平安帶回來!」
上官楠心底直搖頭,原本他還有希望回歸上官家族,像宇叔那樣……做個族老。
可這一切早在上官煦突然出現在此時,全數破滅了。
他只剩下兩條路,一是真的叛出上官家,加入赤骨族活下去;二是為了上官家,以罪人之姿赴死。
煦妹啊……你到底為何要出現在此……
「吾妹……!好!既然你這麼有心,那我便去把上官……把爹接回來。我此前是那群蠻子王的座上嘉賓,相信那群帶隊的蠻軍,會給我一個面子,讓我混進去。再與爹以及他的禁衛軍部隊,循著我事前安排的防禦薄弱點突圍!」
上官楠往好的方向說,這也是他希望的,也許能讓上官玄活著回到北焰衛。
「嗯。哥……」
「嗯?」
「我相信你,莫要……讓我失望了……」
「放心吧,從你小時候一路長大,哥何時讓你失望了?」
「好,爹就……交給你了。」上官煦淺笑。
「大哥!一定要把爹帶回來!」上官璘很高興哥哥姊姊沒有改變,方才的劍拔弩張好似錯覺一般。
「嗯。」上官楠點頭:「你們快走吧,這附近還有不少蠻軍部隊。」
「好。小妹、唐師妹、名妹子、我們……回閣吧。」
上官煦領著人往關內走去,眾人走遠後,上官楠低聲喃喃說道:「不讓你失望……是嗎?」
 
上官楠回歸本心行動,與赤骨族周旋,可帕圖蘇赫早他一步回到赤骨族大王身邊,說了不少他的壞話,赤骨族的王上便不再那麼的信任他,保持半信半疑的心態與他相對。
他拖延了一個月……再也保不住上官玄……
當爹被押著跪到赤骨族王上面前時,他與他對上眼,他們互相都明瞭了彼此的心思……
呵……這時候他還是無比遺憾,他多懂得爹隱諱不談的那些安排呀……可為何……他偏偏不是真正的上官家長子?
帕圖蘇赫還在刻意挑撥他二人,以他的血脈說事,可無論是他,還是上官玄都不因為這小手段動搖。
面上他得裝出恨透了上官玄的模樣……
上官玄好生誇獎了上官楠一番,這是他在以往從未做過的事……又話中有話強調要上官楠「別認賊作父」。
他倆唱起雙簧,憑藉多年父子的默契,演出一對撕破臉的養父子,果真沒有任何赤骨族人生疑。
上官楠腦子飛速運轉,爹暗示他……要他親手殺死他,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那麼做,又下不下得了手……
是不是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將爹平安送回去北焰衛?
他們說著說著……卻把經年累積的誤會都說清了……
帕圖蘇赫開始緊張起來:「喂喂!你該不會被說動了吧?別忘了此前你被什麼破布衛還錦衣衛追殺得狼狽不堪險些命喪,逃到咱們營地時自己說的話。什麼……那些渾蛋,沒一個可信的,個個都是利用完便翻臉的卑鄙小人?而那時咱們赤骨族是如何處置的?雖然你這幾年來殺了咱們不知多少勇士,但王上一看出你體內流淌的赤骨血脈……還不是馬上便寬容的接納你,更讓你參與南征軍的運籌演謀?竟連俺都得聽你三分……一邊是你費盡心思付出,卻屢屢背叛你的人……一邊是不計較過往殺伐,無條件接納你的人……怎麼選,還需要俺教你嗎?」
上官楠沉默不語,他還想拖延時間找出方法救上官玄。
「嘖嘖……真麻煩……該不會俺先打了老的,現在還得打小的吧。」帕圖蘇赫在王上的暗示下,做出要攻擊上官楠的模樣。
不能拖延了,上官玄眼神一凜,直直望入上官楠的心中。
上官楠緊緊握住長槍槍身……
「他說的對……我此前可曾令你們失望?但你們……卻又是怎麼回應我的信任的?這叫我如何再相信你們!」上官楠長槍一挺,捅入了上官玄的胸口。
上官玄朝他投去一枚欣慰且愧疚的眼神,緩緩倒地,斷了氣息。
「不──!」上官煦悲愴的吼聲穿透了敵營。
上官楠低頭看著上官玄的屍首,呵……他與爹早就知道煦妹來了……這到底是多麼巧的巧合呢?
也許就是上天注定,注定他要背叛徒的名聲吧?
他沒有讓上官家失望……他可以是愛護妹妹的好哥哥,可在上官家之前,妹妹也要靠後……對不住,煦妹,哥沒能將爹平安帶回去……
但是經此一遭,煦妹應該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家主了。
帕圖蘇赫發現了上官煦,派人去追殺。
上官楠卻向赤骨族王上請求親手安葬上官玄,赤骨族王沒有為此動怒,反而更加欣賞他。
他……沒讓爹死在赤骨族人手中,還保住了爹的全屍,這是他最後能替爹做的了。
 
轉眼又是一個月過去,當上官煦再度帶著無名師妹闖到赤骨族軍營時,上官楠倍感無力……
「唉……你怎麼又來了……」
難道煦妹真的學不會運籌帷幄、調兵遣將?
那他可得想辦法寫封信回去給宇叔,讓他考慮換個家主。
可眼前最重要的,還是保住上官煦的命。
他要帕圖蘇赫不要輕易追擊,帕圖蘇赫嘲笑他膽小怕事,完全不聽,硬是帶人追擊上官煦而去。
「真是……」上官楠尾隨其後,在帕圖蘇赫與其他赤骨族戰士沒注意到的地方動手腳,帕圖蘇赫都沒發現身後的戰士越來越少。
他一邊替上官煦掃除障礙,一邊觀察上官煦,發現上官煦有規律地引誘赤骨族戰士前進。
難道……?
他不動聲色繼續尾隨帕圖蘇赫,好似在提供帕圖蘇赫支援一般小跑著。
當上官煦跑到他猜測的地點停下時,他心中大定,煦妹還是有長進的。
「吼哈哈哈哈哈哈!怎不跑啦小老鼠?放棄了?」帕圖蘇赫狂笑著說道。
「不,是因為咱們到了。」上官煦勾起嘴角。
「到了?到了哪了?」帕圖蘇赫用粗啞的嗓子問道。
此時傳來上官宇貌似好奇的嗓音:「哎呀呀呀呀!這不是血狼軍先鋒勇將帕圖蘇赫嗎?」
帕圖蘇赫發現自己被埋伏了,可他絲毫不懼:「吼哈哈哈哈哈哈!這就是你們的計畫?埋伏?用這點人?別笑掉老子大牙了,還不如說這是給俺的一份大禮吧!等俺在這幹掉你們這些總算捨得從殼中出來的上官王八……」
聽聞此話,上官楠在他身後冷冷瞪了他一眼。
「嘿!這北疆,還不由咱們赤骨兒郎自由馳騁?」帕圖蘇赫萬分有自信。
「血狼軍!列陣!」帕圖蘇赫命令道。
當帕圖蘇赫發現戰士的答應聲很小,轉過身罵人時才發現自己的兵剩下稀稀落落的幾個……
上官楠環手嗤笑道:「蠢牛,追這麼上頭,連自己的部隊沒跟上來都不知道?」
帕圖蘇赫微愣後大笑:「吼哈哈哈哈!沒差!老子可不缺這點人!眼前這些蝦兵蟹將,爺爺一人足矣!」
上官宇為此無言以對:「雖然老夫已非當打之年,但被說是蟹將……嘿!這吾可不服,你行,就儘管上來試試!」
在上官宇的指揮下,北焰衛士兵將帕圖蘇赫那群番兵團團包圍起來。
上官宇續道:「老夫已安排左近幾座城池的北焰衛出動,在各個地方截住要道。所以諸位北焰兒郎,不必擔心血狼軍的後續部隊……儘管專注於擊潰眼前這些蠻兵番將吧!」
在上官楠有意無意扯赤骨族後腿的情況下,很快北焰衛就全滅了敵軍。
可人死得太乾淨……上官楠若獨活,倒是不好再混進赤骨族中臥底。
他咬牙道:「唉……就知道這蠢蠻子會壞了大事。」
上官楠往戰場的缺口奔逃,上官宇喝道:「你!休走!」
可上官宇只是喊,並無動作。
上官煦拱手道:「叔!這裡還需要您來鎮場,他就儘管交給我們吧!」
上官宇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但切記!窮寇莫深追,千萬別隻身入險地!另外……我等收拾完戰場後,會回返都督府規劃接下來的行動,你……等等也得來!咱們要好好聊聊……你、怎、麼、會、來、這。」
上回明明安排好了的,上官煦應該照著家族的規劃,在安全的地方精進,好成為一個合格的家主。
她卻又帶著無名獨自深入戰場……
上官宇非常惱怒。
上官煦傻笑連連,不敢再面對宇叔的怒火,連忙拉著無名追趕上官楠去。
 
上官楠有意放任她追上,裝成沒發現他們的樣子,喃喃自語:「嗯……我這傷,要徒步回去血狼本營有些困難……還是繞一段路回中原去尋個商隊……」
上官煦拎著長槍站到他身後幾尺之處:「莫煩心了,你哪兒都去不了的。」
上官楠背對著她時淡然一笑,收回表情後轉身:「煦妹,你來了。」
「是,吾來了。吾來……送你一程!」
「喔?你要出手?殺我這個大哥?」
上官煦頓了一瞬,表情堅毅:「事已至此,抬出哥哥的名號已是無用。」
她認真地問道:「我只想知道,你可有一絲後悔?當你背叛北焰衛,背叛上官家……背叛我們之時!」
上官楠沉默不語。
上官煦哼一聲道:「可有想到今日?」
「呵……我有什麼好後悔的?成王敗寇罷了。」上官楠說道,他從不後悔為了上官家背上叛徒之名。
只是……他的運氣,好似真的太差了點。
總是那麼恰巧……若爹那天別為了找他深入敵陣……若那天煦妹沒出現……若他不要選擇任性……一開始就跟爹開誠布公好好聊聊……
上官煦慍怒:「你……!」
上官楠哼笑,接下來他能選的,只有繼續苟延殘喘背著叛徒之名,或是死在煦妹手下。
他身為上官家長男,當然只能選擇對上官家利益最大化的選項……他希望煦妹親手處決他。
上官楠冷冷哼聲道:「怎麼?現在你站著,我跪著,就代表我是錯的,你是對的?因為你是對的,所以現在能高高在上的,要求我悔悟?告訴你……你現在能高高在上地看著我,只是因為你有得選擇罷了。當我被上官家拋棄,我有得選嗎?當我被朝廷截殺,我有得選嗎?沒了上官家,沒了朝廷官職,我什麼也沒有,我什麼也不是。有些時候我也下不去手,有些人我也不想殺。但我時時告誡著自己,今日我不殺人,死的就會是我。為了自保,我不能放過任何機會,不能放過任何能攫取力量的機會。我只是在……掙扎!你能……說我錯嗎?」
他在言談中試圖動搖上官煦的內心,但自己心中卻希望上官煦不要動搖……
上官煦平靜地說道:「興許真是這樣吧。」
「是啊,所以煦妹……我希望你能知道,大哥我是逼不得已的。」這句話,是上官楠的真心話。
接著上官楠又開始作戲:「此次我認栽,北方就交給你了,大哥我這就去別的地界,保證不會再出現在你……」
他沒能講完戲詞,上官煦已決絕地將長槍捅入他的胸口,一如當日他將長槍捅入上官玄胸口那般……
「你……!」上官楠咳出一口血。
「或許你有你的理由。或許你沒錯,我也不如我自認那般對。但是你殺了爹,引入蠻軍,導致北疆生靈塗炭,人民流離失所。身為上官家主、身為北焰衛都督僉事,吾有職責要讓這一切在這……徹底的畫下句點。吾已不再被允許犯錯,吾的猶豫,所帶來的……是數萬人的死傷。吾不指望你理解,吾也不指望化解你心中的怨懟……吾只能把握當下,遏止禍事,許一個吾能稍稍得以掌握的未來!」
聽到她說出這番話,上官楠欣慰地笑了開來:「咳哈……你真的……長大……了……」
他安詳地閉上雙目,雖然煦妹還有成長的空間,但上官家在煦妹的帶領下……一定會有一個好的未來……
 
上官煦沒允許無名替上官楠收屍的要求,讓上官楠陳屍邊疆荒地。
上官楠為她,為上官家所付出的一切,在她成為一個合格的領導者之前,她都不會再有機會知曉了。
他們回去後,上官煦告訴宇叔她親手殺了上官楠。
上官宇沉默的時間比在戰場上那回還長。
「是麼……你和那小子……都不容易啊……」上官宇長長嘆息了一聲。
上官楠選擇了一條,不可能被人諒解的路,卻拯救了整個上官家。
上官楠,無愧上官家長男身分。
整個家族除了玄哥,大概也只有他懂了罷。

創作回應

相關創作

更多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