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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原耽]《春庭花》補遺、故夢(壹)(AxA)

阿釉 | 2022-12-18 16:15:19 | 巴幣 6 | 人氣 181

連載中【AA】春庭花
資料夾簡介
十年前,唐家主大發慈悲收留無家可歸的甄大夫;十年後,唐家主每日無不想把甄大夫射成馬蜂窩。 誰來跟他解釋解釋,為何他好死不死撿了個會調戲男病患的流氓大夫?

※是的沒錯,作者詐屍還魂了
※溫馨提醒,家主大人還在睡







補遺、故夢(壹)


  起初,唐離水的存在與這場騷動一樣,出乎眾人意料。

  他那小小年紀便情竇初開的父母,在得知新生命孕育的當下,便想方設法要置他於死地,可老天爺好似在嘲弄他們的莽撞無知般,諸如藥流、針灸以及外力擊打都不見小產跡象。

  且隨時間流逝,母親也愈漸掩藏不住大腹便便的體態,懷胎三月,逼不得已下,雙方才共同坦承未婚先孕的事實。

  族中長輩對此自然是怒不可遏,但為顧及氏族顏面以及得來不易的孩子,兩人終是迎來奉子成婚的結局。

  唐離水便是在歷經諸多無妄之災後,於一眾吵嚷聲中降生於世。

  他雖是順利保住性命,卻也因母親懷孕期間服用不明藥物的關係,促使他成了天生手腳冰冷、易受風寒之軀。

  幼子無辜,長輩們念在他身子骨比同齡人瘦弱,遍尋大夫多方調養了幾年,這才有幸分化成唐家宗族內首位天乾子嗣。

  但礙於當時父母年歲尚小,為避免孩子帶孩子產生諸多不便之處,他自幼便是養在祖母膝下,品性德行也全都從了這位自律甚嚴的當家主母,便是個不苟言笑且不喜哭鬧的孩子。

  四歲那年,久久見上一面的父親正拿手中玩具與他玩鬧,卻不知怎地忽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要他喊聲「哥哥」,他沒應答,反倒是讓恰好折回房間的祖母全聽了去,上來便是一巴掌搧在父親臉上。

  父親登時被打得懵了,摀著掌印熱辣的臉當即下跪認錯。

  祖母面上悲憤交加,指著父親的鼻子大罵道,「早知你沒做父親的覺悟,竟是連親生兒子也乾脆不肯認了?若這聲『哥哥』真讓水兒喊出口,為娘就是只認這麼一個孫子也斷不可能認你這孽障!」

  聞言,父親哀求道,「娘……是孩兒一時糊塗,沒想脫口而出的玩笑話裡竟有另層意思,您就看在水兒聰慧沒讓孩兒帶偏的份上,原諒孩兒這次吧……」

  「你還敢有下次?」祖母冷冷睇了眼低頭不語的父親,將年幼的他喚至身旁待著後,便拂袖坐上主位,接著訓斥道,「原以為成家後你多少能長點心智,沒想仍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水兒沒跟著你瞎起鬨是憑他自己的本事,與你何干?」

  父親被唸得難堪,囁嚅道,「娘……您次次在水兒面前訓話,教孩兒如何建立半點做為人父的威嚴……」

  祖母嗤笑一聲,「適才不過說你幾句,你這孽障反倒開始埋怨起為娘了?豈有此理!」喝斥間,祖母一掌打在扶手上,驚得父親全身一震,腦袋垂得更低了些。

  父親對祖母向來是又敬又怕,畢竟是能一肩扛起唐家大半基業的女澤兌,處事手腕自然殺伐決斷,說一是一,不得他人置喙。

  面對外人已是如此決絕,何況是對至親至愛之人?在百般控制與要求下,長此以往,若不是同祖母那般強勢,便是像父親這般任人揉捏的怯弱個性。

  父親再次噤聲,不敢抬頭與祖母對視一眼,十幾歲的人面頰漲的通紅,身姿卻如佝僂老者,饒是在邊上安靜觀看的他,也能感受到祖母此次怒火非比尋常,父親要想同以往那般撒嬌討饒是萬萬行不通了。

  他逕自來到父親身旁蹲身拍去地上細塵,無視兩名長輩一驚詫、一審視的目光,規規矩矩地與父親一同跪在祖母面前。

  只見瘦小的背脊打得筆直,一雙黑眸無畏地與上位者四目相對,小小年紀一身從容不迫的氣度,成功引來祖母讚賞的視線。

  「孩子,你莫不是在替你父親求情?」祖母問道,語氣中頗有幾分審問的意味在。

  這在再挑明,他要膽敢不經大腦胡亂回答,是絕不可能討到好果子吃。

  「回祖母,孫兒並非為父親求情才下跪,僅僅是做該做之事。」他答道,一字一頓都回得極為流暢。

  祖母瞥了眼父親的方向,追問道,「既然如此,你這孩子又是何意?」

  他不急不徐解釋道,「祖母方才說予父親的一席話,放在孫兒身上亦是同理,孫兒當下沒能明確表答立場,反倒選擇沉默以對,在祖母眼裡與說了玩笑話的父親有何區別?

  「父親既已下跪認錯,孫兒又怎能獨自免去責罰?自然要與父親同擔才是,況且……若孫兒不趕緊動身迴避,豈有讓父親繼續當著兒子的面下跪的道理?」

  祖母一聽,當即撫掌大笑。按三人適才所站位置,乍看之下確實是這幅滑稽光景沒錯。

  只因房內可供站立的地方本就有限,他以往也沒少讓祖母帶著旁觀父親受罰挨罵的景象,今回祖母是怒極了只顧將他拉近身旁護著,沒想成了這般窘境。

  「哈……你這孩子,嘴巴果真刁鑽得很,幾句話下來連祖母的錯處都一併說了進去。」祖母一改盛怒,果斷擺手免去父子倆自主罰跪的功夫。

  他頷首謝過祖母,起身撫平衣角褶皺時,卻見父親一臉呆滯的望著他,好似看見什麼珍奇生物般緩緩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祖母自然發現到了,朝仍跪在地上發愣的父親拍手催促,「臭小子,還不趕緊帶水兒找謝家的老媽子換件衣服去,這時點孩子早該午睡了,偏拖到現在像什麼話?」

  「是、是!孩兒這就去辦!」父親連忙回神,拱手向祖母行禮時還因跪到發軟的雙腿而踉蹌了下。

  「毛毛躁躁,說你與自己兒子互動甚少偏是不信,水兒這孩子平時看著安靜木訥,實則比誰都機靈聰敏。你要是能將擺弄那些機關玩具的心思挪點兒出來,指不定你那媳婦兒就不會成天為了水兒的事情找你拌嘴。」

  「娘……」父親立即伸手捂住他的耳朵,不讓後頭的話給聽了去。

  可父親不知的是,他耳朵不僅沒被捂得嚴實,他們所說的話還讓他一字不漏全聽了進去。

  「您就……再給咱們一些時間緩緩,總歸是有辦法圓滿解決的。」父親懇求道,言詞之中盡顯無奈。

  「緩什麼,讓那丫頭做足和離的準備麼?」

  祖母冷哼了聲,說話時仍是鏗鏘有力,字字坦蕩,「諒她是江湖中人又是世家大族旁系出生,生性桀驁難馴也就罷了,竟意圖將水兒自唐家奪走,簡直欺人太甚!」

  「娘,上回那些氣話不過是誤會一場,您不也聽咱倆解釋過了,如今怎忽然提起?」父親辯駁道。

  祖母指的便是上回母親帶他前往後山踏青之事,只因差點越過唐家地界去往母親娘家的方向,事後便被族中長輩大做文章,胡亂指責其圖謀不軌、意圖綁架孩子云云。

  眼見話題愈發偏離正軌,父親已顧不得摀住他的雙耳了,索性將他離地抱起,不願再為母親的事與祖母爭辯下去。

  「罷了……都是孩兒不好。眼看時候不早,是該帶水兒回去休息,就不打擾娘處理事務了。」

  「快去罷,別誤了時間。」祖母順勢揮手趕人,在父親跨過門檻之際而又開口叮囑道,「你可千萬記著,莫帶這孩子踏出家門半步,此趟只管找謝家的老媽子便是,若他身上有半點差池,唐家上下唯你是問。」

  話音剛落,父親腳下微頓,明白祖母話中深意,默了會兒後只淡淡應了聲「是」,便頭也不回的抱著他離開了。

  他坐在父親的臂彎裡,越過肩頭看見祖母單手支著頤的模樣,儘管下一瞬便消失在重重門扉後,可祖母嘴角上的笑意他瞧得格外仔細。

  那便是祖母私下他所熟知的另外一種脾性了。

  嘴硬心軟,護短心切。哪怕是被打手心、揪錯處,他也不曾厭惡過祖母,更遑論是懼怕祖母了。

  「唉……」遠離祖母所待之處,父親便不住地輕嘆了聲。

  沿路往來的人們無不將目光放在那片鮮紅的巴掌印上,可父親並未當一回事,只拍撫著他的背脊,柔聲問他今日都做了些什麼趣事,又或者向先生學了哪些新課文等等,彷彿遺忘適才被他那番超齡言行震懾住的事情。

  他天生不喜多言,面對父親的殷勤關切也只是言簡意賅的逐一回答問題,語調甚少起伏,反應可說是極其冷淡。

  像他這樣三番兩次當頭澆下一盆冷水,常人該覺著反感而不再試圖與之親近才是,父親卻好似擁有無窮無盡的耐心般,對沉默寡言的他循循善誘,但凡他終於肯多回應幾句話了,父親便會心情愉快的輕笑幾聲,繼續與他談著家長里短的瑣碎小事。

  愈往裏走就愈是僻靜,又恰逢天朗氣清、風光明媚之日,兩人甫進入中庭,抬眼便見四方天井鎖住一汪藍天,幾桿越過房頂的竹枝隨風擺盪,他一眼就注意到蹲踞在屋瓦頂端的人,矯健的身姿如豹子般蟄伏在陰暗處,滿弓待放的箭尖不偏不倚緊隨著他與父親的方向。

  他眨了眨眼,銳利的眸子同樣留意到他的視線,全然不給出聲提醒父親的機會,一只閃著寒光的箭矢便破空嵌進他們面前的廊柱上,嚇得父親當場驚叫出聲。

  只見箭尖深深沒入古木之中,要想拔出估計還得費上不少力氣,就是不知這孔洞讓祖母發現,身為當事者的父親又得平白無故挨上多少罵了。

  「小工匠,你這是要抱他上哪去?」那人不知何時跳下天井緩步朝他們走來,長靴踏地由遠而近,遠高過父親的人影也隨之籠罩而下。

  父親一聽這聲音,隨即抱著他轉過身來,腰桿打的筆直,難得語帶薄怒,「還能去哪?這時點自然是帶水兒找謝嬤嬤午睡去,倒是妳平時嚇唬嚇唬我也就罷了,放箭前難道沒看清楚我懷裡還有孩子在麼?」

  那人挑眉,「早看到了,連你臉上的巴掌印都瞧得一清二楚,甭想也知是誰的傑作。」雌雄莫辨的嗓音如是說道,順勢瞥了眼待在懷中的他,顯然不把父親的質問當作一回事。

  「妳!」

  「母親。」他開口朝眼前的人喚道,恰好打斷氣得臉紅脖子粗的父親,引得就要開始鬥嘴的兩人紛紛將目光轉移到他身上。

  「那副弓箭就是父親此次打造的成品麼?」他問,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母親身後那把烏黑長弓。他大半年沒能見著父親幾次面,可想而知,父親便是將全部心思放在製作這副長弓身上了。

  且依父親的手藝便知此物定是做工之精細、選材之精良,為滿足強烈的好奇心,他不住地又多看了幾眼,引得母親頻頻失笑。

  「不錯。你想玩兒?」母親說著,卻沒解下長弓讓他把玩的打算,反倒湊近跟前偷偷捏了他的臉頰一把,嘴上還刻意嫌棄道,「可我瞧你這身板,別說是弓了,拿把匕首都忒困難,若再不好好吃飯喝藥,指不定哪天被風吹走都不奇怪。」

  他瞇著眼,沒打算反抗母親的逗弄,反倒是父親先皺起眉頭,一把將母親的爪子拍開,細皮嫩肉的小臉蛋很快便浮現兩枚鮮紅指印。

  「妳看妳……說話就說話,沒事動手動腳的,還嚇唬水兒做什?」父親心疼地檢查他臉上的紅印子,嘴裡念叨著母親下手不知輕重云云,好似恨不得替他受苦一樣。

  母親縮回手,見父親這般緊張模樣,隨即翻了個白眼,揶揄道,「讓人碰一下都捨不得……誰不知唐家末子最是想要個弟弟妹妹來疼寵溺愛,如今可好,當真遂了自己心願得了個乖巧聽話的弟弟。」

  「說什麼呢……」父親表情怪異的連忙否認,「水兒是咱倆的孩子,與同輩手足不同,妳作為母親也該注意言行,莫要再說這些使人誤會的話了。」

  母親挑起單眉,「你話裏有古怪,怎麼?難道是小心思讓你娘發現了,這才挨上一記耳光不成?」

  母親不過隨口猜測,倒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父親隨即垂下眼簾,臉上一熱,羞赧承認道,「娘素來心細,怕是早有所察,說來也都怪我當下言行不經大腦,若非水兒今日替我解圍,懲處定不止一記耳光那麼簡單了。」

  母親隨即嘆了口氣,「你也真是……早讓你別對他抱有多餘的想法,免得到時拎不清身份,不過還真想不到這小悶葫蘆會替你求情,本以為天乾生性冷傲,他又是個性子安靜的,倒是我錯怪他了。」

  父親笑著搖了搖頭,「娘的脾氣妳也知道,倘若水兒真就替我求情,後果恐將適得其反按上個不分是非的錯處,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父親說著,便將適才發生的一切說予母親聽,母親聽後微愣,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水兒這孩子雖說是小小年紀,可遠比咱倆所想的要更明事理些,也難怪得他祖母疼愛了。」父親慈愛地撥開他額前的細軟髮絲,秋日暖陽斜斜映在身上,舒服得讓坐在父親臂彎裡的他不住地打起呵欠,天乾特有的尖牙便也一覽無遺了。

  「妳瞧,不給水兒看弓,光聽咱倆說話,他自己便沒趣兒的打起瞌睡來了。」父親失笑,對他溫聲說道,「走,父親這就帶你找謝嬤嬤去,等睡醒了咱們再到望月溪玩兒可好?」

  見他們要離開,母親上前一手攔住去路,「不需要。旅途漫漫,他今日就得與我一同辦妥前往仙山城的事宜才行。」

  父親被這急轉直下的發展弄得很是不知所措,「怎麼突然說這些……不是說好等水兒成年才讓他到李家深造的麼?」

  「我改變主意了,與其委屈李家引薦的先生下鄉教書,不如讓他自幼登門拜師來得好,且依他的潛力,想必能入焉知先生的眼一舉進到仙山書院學習,將來入朝為官、成就一番事業也是指日可待。」

  「焉知先生……仙山書院……可、可水兒才剛剛滿四歲,這麼小的孩子書院怎肯收?且雲州與仙山城之間隔了數座峰巒遙遙相望,勢必得費上大半個月的路程翻山越嶺才能到達目的地,這舟車勞頓的,水兒怎受得了?」

  母親答道,「仙山城自古便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將他交由本家撫養,兩、三年後再到書院問學也不遲,至於他每嘗坐上馬匹便犯頭暈噁心這事,我自有在趕路期間使其免遭苦痛的法子,就是怕他日夜顛倒,不易調適罷了。」

  「妳、妳該不是想讓水兒喝下蒙汗藥?」父親臉色驟變,向後退了幾步,朝母親怒目而視,「不行,我絕不答應。」

  母親對這番指控很是無言,「……怎可能給他喝那種東西,自然是適合孩子服用的舒眠湯藥,且這事由不得你決定,他非隨我回仙山城不可。」母親說著,步步進逼,直將他們困於牆角無處可逃為止。

  「妳怎麼能、妳怎麼能擅自替水兒做決定,妳縱然是孩子的母親也不該如此蠻橫不講理!」

  「胡說什麼?我從未以孩子母親的身份自居,就算至今為止他喚了我無數次『母親』,我也不曾在心底承接過。」母親欺身靠近,單掌撐在父親身後的牆面,眼神凌厲,「你難道忘了?當時我倆的所作所為是何等自私,僅僅幾年,你就把一切過錯拋諸腦後,心安理得讓他喚你一聲父親了?」

  父親不說話,眼眶微紅、呼吸粗重,抱著他的雙臂微微顫抖著,卻仍是執拗地仰頭與母親對峙,不肯將他輕易交出。

  「你也就固執己見這點令人頭疼而已。」母親直起身子,居高臨下道,「無妨,我大可親自去找你娘談談,順道請教她為何知曉這孩子的資質卻不肯加以栽培的原因。」

  眼見母親真就要去祖母那兒理論,父親頓時慌了。

  兩個性子要強的人湊在一塊,但凡意見不合勢必會演變成難以收拾的事態,若不及時阻止,難保婆媳之間不會再生嫌隙,往後哪還能心平氣和住在同個屋簷下呢?

  「妳這、妳這……」父親慌得腦袋一片空白,口吃了許久愣是說不出半句話來勸阻母親。

  夾在兩人中間的他一直默默聆聽著,見母親駐足、父親慌亂之際,便順勢拽住母親的衣袖,開口道,「不必勞煩母親多跑一趟,書院之事是我自己不願親自去的,與祖母無關。」

  「你不願去?這話是什麼意思?」聽到出乎意料的答案,母親立即用問詢的視線瞥向父親,而遭到瞪視的父親則連忙搖頭否認,表示自己也是頭一次聽聞此事。

  「字面意思。」他仍捉著母親的衣袖不放,「仙山書院人才濟濟,優秀的天乾學子更是多不勝數,我這藥罐子去了,不過是給母親的族人多添麻煩罷了。」

  母親皺眉道,「你還小,由李家悉心調養幾年,身子自然會有所好轉,你若決意不去,便是失去一展鴻圖的機會,豈不可惜?」

  他偏著腦袋,用一雙平靜無波的墨色眼瞳與母親對視,「母親言重了,我志不在此,談何可惜?」

  母親聞言,對他這番『不思進取』的說詞感到微怒,「都說童言無忌,你這麼早便決定好其它志向,怕不是以後得後悔一輩子。」

  「非也,我僅僅是對入朝為官不感興趣罷了。」他不急不徐道,「況且我若盲從母親的安排進入仙山書院研讀科考,往後要是仕途不順落得碌碌無為的下場,難道還能腆著臉找母親追討責任去?」

  母親撥開他的手,正色道,「可你只有四歲,輕易下此定論不覺為時尚早?且又僅憑一句『不感興趣』便當作拒絕的理由,怎可能輕易將我說服?說到底都是教養者的錯,你祖母縱然肯放你這般任性妄為下去,我也不可能再坐視不管。」

  母親說完便轉身要走,孰料腕處被父親一把捉住,還因煞不住腳的關係與他一同被母親向前拖行了一步的距離,這才成功讓母親不得不為此駐足留步。

  「你又想說什麼?」母親甩開手,語氣已有些許不耐,「還想為此與我繼續爭論不休下去麼?」

  父親瑟縮了下,「我、我哪裡說得過妳,可儘管水兒的想法確實是過於武斷了些,妳也不該就此忽視他的意願,甚至是執意要將他帶走啊……水兒的事,娘那邊的態度妳分明清楚得很,又何必徒增事端呢?」

  母親蹙眉,「別開玩笑了,你難道沒瞧出他說話的語氣以及神態簡直像極了你娘麼?你娘總將他帶在身邊進進出出,他自然把那套言行舉止全學了去,適才那些話指不定都是你娘教他的,目的便是想潛移默化,讓他心甘情願一輩子受困這處深山野嶺任憑擺佈罷了,我若不帶他出去拓展視野,難不成還可以指望你?」

  父親面上震驚,「這麼小的孩子究竟能圖他什麼?娘之所以禁止水兒外出便是為水兒的健康著想,咱們不也一路看著水兒臥病在床、湯藥不離口,到如今能跑能跳、氣色紅潤的模樣麼,妳就不怕一意孤行的結果會害水兒病情加重?」

  父親看似佔了理,實則母親的猜測也並非是空穴來風。

  他時常待在祖母身邊,自是看多了族中長輩的作派,表面如何、私底下又是如何,他心底自是清楚透徹,一個分化之初便備受關注的孩子,家裏又怎會白白浪費這個機會?

  「你果然……與他們都是一個樣。」母親神色一凜,似是得了癔症般,忽然怒道,「他會體弱多病本就是我害的,是我沒能生副健康的身體給他,是我害他無法與尋常稚兒那般到山下市集嬉戲玩耍,是我害得唐家寶貴的天乾子嗣受盡屈辱,全是因我沒能做到身為人母的責任……如今為了償還當初對他的虧欠,再強加一條莫須有的罪名又有何妨?」

  父親登時睜圓雙眼,不相信一向心緒平穩的母親會說出這種話來,連忙揪住母親的手臂問道,「毓兒,這些胡話妳都是聽誰說的,妳告訴我,我這就去找他們理論,非替妳討回公道不可。」

  母親毫不領情,再次甩開父親的手,「別喊我喊得那麼親暱,誰不知你唐松仁每每到了緊要關頭最是嘴笨口拙,但凡要你出頭說幾句公道話,卻總躲在那處小作坊裡避不見面,怎還有臉面說要替我撐腰?像你這般懦弱無能的人,要是有這孩子的萬分之一,我又何必承受那麼多痛苦?」

  這串話著實說得過分了些,母親剛一說完就後悔了,可偏偏還強撐著一股怒氣在,不肯就此輕易向父親低頭認錯。

  父親慌亂得面上血色全無,開口似是想解釋什麼,張了張嘴,卻又久久說不出話來,只能徒勞無功的用一雙濕潤的眼與母親無聲對視。

  他們何嘗不明白母親才是那名受困樊籠的鳥兒?深愛父親是真,替他規劃前程是真,利用他逃離唐家也是真。

  而他被迫置身於這場鬧劇之中,不過是命數強加的一道枷鎖罷了,若是連他也一併碎裂了,便是迎來兩方家族間分崩離析的時刻。












後記:
一種你媽要你去讀娘家親戚開的私立雙語幼稚園,你阿嬤卻要請私人家教在家一對一專門教學的概念。
然後唐離水小時候其實不算天才兒童,他只是學得比較快又比較肯努力,基本上他的理科有多強他的藝術細胞跟閱讀理解就有多悲劇。

2023.05.21修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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