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通過櫃台旁邊的金屬感應門，鋪設著消音地毯的寬敞走廊以某種肉眼幾乎難以辨識的平緩弧度微微彎曲，坡度也逐漸往下走。每隔百多公尺就可看見一扇象牙白的沉重門扉，上方有著大類別的燙金標誌。
直到抵達寫有「語言文學」的門扉，林誠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入。
房間裡面是擺放著數十副桌椅的閱讀座位區，寬敞明亮，以長型沙發與書報矮櫃作為區隔，角落擺放著翠綠景觀盆栽，完全不覺得位於地底深處。三面牆壁又有著相較小扇的門扉，通往不同小類別的藏書區。
此時此刻，閱讀座位區沒有任何人。桌椅整齊排列。
李少鋒原本以為這邊也該有櫃檯和協會職員，然而卻沒有看到人影，默默抬頭望著天花板的監視攝影機。
「看來包場了，真是幸運……十書應該會獨立成一個類別才是，我看看喔……」林誠環顧一圈，輕吹了聲口哨，快步走向角落。
李少鋒跟在後面，接著踏入隔壁充滿書本味道的房間。
淺灰色的金屬書架整齊排放，沒有留著空隙地擺滿了書籍。
目測光是這個類別的藏書就超過十萬本，實在難以想像包含其他類別的藏書究竟有多少本。李少鋒轉念一想，玩家協會的地盤包含台中火車站周邊十多個街區，即使總部範圍沒有殲滅軍的那麼誇張，放眼台灣大部分的隊伍也是前排有數了。
林誠隨手抽起幾本，唰唰唰地迅速翻過幾頁就歸位。
「……這個難道是速讀一類的技能嗎？」李少鋒忍不住問。
「確認過書名和大致內容就可以確定有沒有看過了。」林誠笑著說。
「咦？等等，學長把工房圖書館的藏書都看完了？」李少鋒更加訝異地問。
「一年級的時候深深自覺知識量不足，修練以外的時間基本上都窩在圖書館，姑且把『克蘇魯遊戲』和『魔法與武術』兩間的藏書都看過了。」林誠淡然說。
「居然看得完嗎？那有好幾千本吧。」李少鋒愕然說。
「大部分啦。」林誠若無其事地說。
「我連克蘇魯遊戲那間的藏書都還沒看完耶……」李少鋒汗顏地說。
「這種事情不用勉強，逼著自己去讀也是效果不彰，我當時依然有在看漫畫當作調劑。現在來看，那些對於外星種族的知識幾乎沒有派上用場，畢竟建議等級低的遊戲也不太會出現外星種族。」林誠說。
李少鋒知道那是謙虛之詞，暗忖回去之後要做的事情又多了一項。
「講起來，千帆學妹自製的講義其實也很有份量，動輒幾百頁，內容深入淺出，認真讀完那些其實很足夠了。」林誠一邊翻閱書籍一邊說：「大部分都是最近印好的，記得雪峰派旗下有間印刷廠，應該是麻煩他們協助吧。」
「說得也是，其他隊伍不可能直接提供自家藏書的正本。」李少鋒點頭說完，突然意識到可以做手腳的部分，低聲問：「這樣有隊伍會不小心遺漏、弄髒關鍵情報的頁數吧？」
「或許吧，花點時間查明這點也可以知道其他隊伍的支持程度以及從希望隱瞞的情報推論出一些細節，不過這樣費時曠日，也有可能幾乎沒得到結果，如果又發現缺頁、漏頁就交給玩家協會的人處理吧。」林誠露出一個早就想到這點的神情，聳肩說：「考慮到參加玩家協會的隊伍總數，這樣的數量還算少吧。十書的相關書籍文獻基本上都是穿鑿附會、牽強解釋的內容……直接說成胡言亂語其實也沒錯就是了。」
「所以這些書籍沒有意義嗎？」李少鋒怔然問。
「幾百、幾千本當中或許有一、兩句的蛛絲馬跡，但是我們依照現有情報看不出來。克蘇魯遊戲的場所經常找到各式各樣的古籍、文書、斷章以及各種文字記載，然而就像是有外星種族前來地球一樣，他們可以找到各種小說、漫畫，其中大多都是純屬虛構，只有極少數才是真實情報。」林誠說。
「這樣的比喻倒是相當明瞭。」李少鋒點頭說。
「當然啦，隨著時間流逝，有些原本以為正確的知識也會被推翻、修改，再加上居住在外星的種族超過不可計數，文明差距懸殊，出現矛盾與多重解釋的記載也很常見，如果考慮到宗教性質的內容就更複雜了，畢竟很多附屬種族會將信仰對象的言論與行為加以美化誇大。」林誠隨口解釋。
李少鋒越聽越佩服樓月學姊居然有辦法自行研究這個領域的學問，同時也萬分佩服身為迷途者的老師和林誠學長有辦法協助研究。
「倒是沒有看見我們工房提供的資料，難不成被放到禁書區了……這麼一來，似乎也不用繼續調查這裡的藏書了。」林誠又迅速翻了十幾本，思索著說。
原來樓月學姊已經將瞭望塔的書籍副本提交出去了嗎？不過當初似乎提過參加隊伍都要提供協助，既然瞭望塔沒有辦法人力支援，似乎也只能夠提供資料了。李少鋒暗忖。
話又說回來，己方兩人也進來好些時間了，意外地完全沒有看到其他人影，原本以為《食屍教典儀》出現的確定情報會令玩家們重新燃起尋找十書的熱情才是。李少鋒轉念一想，如果只有十書類別還有可能，整間「語言文學」的房間都沒有其他人進來實在說不太過去，畢竟剛剛踏入大廳的時候可是受到許多注目，大概是被羽兒或茱蒂中隊長用各種藉口擋住了。
「既然不趕時間，還是繞過一圈吧。」林誠說完就走向下一個書架。
「是的。」李少鋒跟在後面，瀏覽著毫無規律可言的書名，暗忖既然會被歸類在這個房間，表示內容或多或少有提到關於十書的情報，卻不曉得該如何著手，最後只是默默跟在林誠旁邊。
「少鋒學弟，真是不好意思了，陪著我做這些無聊的工作。」林誠開口說。
「咦？」李少鋒一楞，急忙說：「沒有的事！」
「我也清楚自己的實力如何，無論修為或武藝都上不了檯面，最近一次參加克蘇魯遊戲也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真是不好意思，讓你陪著一個比自己還要弱的學長。」林誠微微苦笑，自嘲地說。
「我沒有那麼想過！」李少鋒正色說。
「當然啦，我知道少鋒學弟你不會麼想，只是身為學長也有自己的面子問題，輸給燕子學妹、千帆學妹還說得過去，畢竟好幾年的經驗與修練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彌補，但是輸給你就有點……應該說很不甘心了。」林誠低聲嘆息。
「這個……」李少鋒設身處地思考，必須承認自己也難免湧現這方面的念頭，不曉得該怎麼回應比較好，吶吶陷入沉默。
「不好意思，似乎將氣氛弄僵了。我也不曉得為什麼會突然那樣講，與其在這邊表明決心，不如直接做出實績更有意義吧……真是抱歉。」林誠說。
「我真的沒有那麼想，林誠學長也有很多令我感到敬佩的地方。這個世界的價值觀是實力說了算，然而實力並不是只看修為和武藝，否則……否則就像是否決了樓月學姊、師父的至今為止一樣，也像是否決了瞭望塔工房本身。」李少鋒斷斷續續地說。
「我知道你想要表達的意思。」林誠露出一個彆扭神情，抓著脖子說：「真的不曉得剛剛為什麼突然那樣講，不過我可沒打算就這樣結束，基於學長的面子與自尊，我會持續精進修為。」
「學長確實經常待在第三練武場。」李少鋒點頭說。
「是呀，多虧了第三練武場，總算可以開始練習真氣的各種體外變化，大概再給我一年時間就可以稍微掌握返氣變化了。」林誠握拳說。
「咦？學長接下來準備走特化回氣的類型嗎？那是相當少見的練法吧？」李少鋒訝然問。
「確實很少見，然而那是對於武術家而言。氣息總量是所有變化的基礎，不管操控技巧多麼精深，只要缺乏氣息就沒有意義，樓月正是最佳例子……我的氣息比起樓月多，卻也只是多了一些些，長遠來看，長期戰會成為一大問題。」林誠說。
「氣息總量難以提升的體質是相當稀少的例子吧。」李少鋒說。
「有一個說法是人類原本就分成氣息總量多的以及氣息總量少的，或許是結果論，現代社會的普通人都是屬於少的那邊，古代魔法師、武術家會講求門當戶對也有這層因素。如果混入普通人的血脈，很有可能生下氣息總量先天稀少的孩子。」林誠解釋說。
「所以迷途者的氣息總量也不會太多嗎？」李少鋒訝然問。
「多少啦，當然修練時間少了十多年也是一個要素，尤其練氣講求特別時期，發育中的孩童最適合，開始得早會事半功倍，像我這樣高中才首次打通經脈的迷途者就是事倍功半了，苦練三年的成果可能抵不過出身武學世家的孩子練一年。」林誠苦澀地說。
李少鋒曾經聽自家師父提過國小前後的成長期是最佳練氣時期，卻還是急忙說：「現在也有不少門派會招收年長的弟子，迷途者的人數也是逐年增加，所以說，那個……我很尊敬學長！」
林誠笑了笑，尚未回答就注意到有人靠近，頓時噤聲。
「──想要變強的決心是最重要的，接下來就是如何堅持下去了。」
伴隨著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一名身穿殲滅軍軍服的男子灑然拐入書架之間的走道，神態輕鬆寫意，舉手投足卻帶著令身懷氣息者都會不由得一滯的氣勢，難以窺探深淺卻明白那是唯有位居巔峰的強者才能夠抵達的境界，正是「總帥」楚久樘。
什麼時候靠近的？不對，如果這裡是殲滅軍總部還好說，依照簡妮的個性，肯定不會放著楚久樘在玩家協會的總部亂跑吧……雖然大概也沒有刺客有辦法真的傷害到總榜第一的強者。李少鋒訝異過後，急忙挺直身子說：「總帥好。」
「總帥好！」林誠也急忙開口說。
「趁著直播前的空檔過來打聲招呼，不用那麼拘謹。」楚久樘笑著說。
「……所以簡妮秘書也在附近吧？」李少鋒問。
「是呀。」楚久樘說。
「現在是甩掉了嗎？」李少鋒問。
「我其實很想讓妮妮放假啦，不過她始終堅決拒絕。我待在地球的時候，幾乎片刻不離身地待在身旁；我去參加遊戲的時候，她更是以隊長代理的身分忙得不可開交，都不曉得究竟何時才休息……所以這種時候就會偷溜出來，讓她稍微喘口氣。」楚久樘聳肩說。
話不是這樣講的吧？簡妮秘書一邊發火一邊找人的時候不是更累嗎？李少鋒默默地將吐槽嚥回喉嚨，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不好意思，我沒有偷聽的意思，不過還是稍微聽到了你們的一些對話。你是林誠吧……瞭望塔工房的三年級生，迷途者，練武習氣的時間只有三年，卻通關過『黃金蜂蜜酒』、『伊斯之大圖書館』、『730009』、『四風街』等等遊戲。」楚久樘流暢地說。
「沒想到我也會成為殲滅軍的調查對象，真是沾了各種謠言的光。」林誠怔然說。
「並不是因為這樣。在少鋒剛通關『詭譎叫聲』不久，我麻煩妮妮整理了關於瞭望塔工房成員的資料，當時就記憶深刻了，對於迷途者而言，這樣的破關數量已經超過平均了。」楚久樘說。
「那些都只是適合新手的簡單遊戲。」林誠搖頭說。
「只要參加克蘇魯遊戲就有喪命的可能，無論建議等級多少都是如此，大可對此感到自豪。」楚久樘勾起嘴角，繼續說：「迷途者原本就得經歷更多磨練才能夠達到與武術家、魔法師齊平的程度，像是少鋒這樣的例子是少數中的少數，無法當作參考，自然也沒有比較價值。」
「總帥也是少數中的少數吧。」林誠忍不住說。
「我倒覺得自己走在武道修練的正道，只是運氣好有許多夥伴的協助，度過了無數次的生死關頭，有機會比大部分武術家走到更遠的位置。」楚久樘輕描淡寫地說。
「久樘總帥謙虛了。」李少鋒說。
楚久樘看了一眼露出不信神情的林誠，繼續方才話題地說：「想要變強的決心是最重要的，決心則是越強烈就越能夠堅持下去，堅持的時間一長，自然有更多機會累積、獲得成果……說起來，其實我正式開始習武的時間點和你們兩位差不多。」
「不好意思，這個安慰就有點過於誇張了。」林誠忍不住說。
「這是實話喔。」楚久樘往旁邊倚靠著書架，笑著這麼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