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市》,作者陳冠廷,原刊載於《職業周刊》第六十七期,二〇二一年冬季號。經許可後轉載於巴哈姆特。
喧囂的大城市,黑夜的霓虹燈,孤單的獨居者,我是台北外送員,專門外送愛,到您的府上。
在這寒冷的天氣,送上溫暖的餐飲,不忘熱心的服務,這是身為一名外送員,該做好的義務。
身為一名逍遙自在的騎士,自由,是外送員無上的光榮,我們穿梭於壅塞的馬路,狹窄的巷道以及城市的叢林,行走在名為高樓大廈的建築物。
熊貓和吳柏毅,是兩大巨頭,南北割據兩方,各自為伍,彼此是強勁的對手。
「下一個目的地是中山北路……」
外送,是近代新興起的行業之一,高度自由以及能做自己是其最具吸引力的地方。
不用看人臉色,透過一台機車和箱子夥伴,你就能成為我們的一員,儘管過了這麼多年,福利和薪酬部分都刪減了不少,依舊有不少人在這一行走跳。
大多數為兼職,利用閒暇零散的時間進行,你可以自由決定今天要花多少時間跑單,不像其他兼職,必須考慮排班,時間點以及人員的調度等等,根據地圖上的需求以及自身的衡量去決定工作量。
真要說的話,競爭者多,工資的刪減是目前最大的問題,僧多粥少,供應與需求,這在市場理論中佔據重要的地位。
「來,這是您的餐點。」
「啊!謝謝你。對了!給你小費。」
偶爾能碰到慷慨的客人,自掏腰包給小費,像是那種沒有樓梯的公寓五樓阿,或要走很遠的社區,但這還是要看人。
也經常碰到態度不好的傢伙,像是某社區的警衛,簡直狗眼看人低,有時候也會有人對外送員指指點點,說的好像外送是不務正業一樣。
明明我們也是為了生活在努力賺錢的。
網路上對於外送員的評論也相當的糟糕,這是什麼非法職業嗎?能夠合法合理地賺到錢,提供服務,這不是很正常嗎?
說到底,台灣這種看不起某些職業的眼光的確是很奇怪。
前途,估計是這回事。要選擇有發展性的工作,要追求高薪,男人未來要養家糊口的,自然是這麼回事,我討厭那些死板的陳舊觀念。
之所以會加入外送員,也是因為一次契機。剛畢業的時候,還不曉得自己想做什麼,一面打工,一面等待兵役的到來,由於修法的緣故,現在只要當一年的兵就好了。
那時做的打工是飲料店員,接到大單要外送,外送的距離通常也不遠,只要在附近跑跑,至多是板橋到新莊左右的距離。
我沒有很喜歡飲料店的工作,夏天生意好的時候,客人絡繹不絕,準備飲料會忙到翻過去,有時搖了一整天,回到家甚至手都會痠痛。
在飲料店裡相當的抑鬱,除了外送,都得待在那個狹窄的小空間裡面備料,有女同事可以聊天這點算不錯,但我果然不喜歡被綁在一個地方的感覺,在外面到處跑才是我真正所嚮往的。
就算要做,也要做那種往外跑的工作,像是業務或卡車司機那種自由度夠高的工作,但不管哪種工作,都免不了要和同事和上司打交道,還得應付麻煩的人際關係,在這複雜的社會裡,有不少要注意的眉角。
我在做了三年多的飲料店店員後,轉戰外送員。外送員確實是不需要甚麼專業,但能將接單和運送時間壓縮到極致,充分利用對於地圖的理解,能夠大幅提升效率,節省時間以及油量,畢竟,你能在同樣時間比別人要完成還要多單子,自然是你的本事。
只是這種搶快也造就了不少意外和社會不好的觀感,有交通安全的疑慮,因此對我而言,要如何快速運送,加上遵守交通規則就是我該做好的事情了。
「哎呀,大叔。你又點鹽酥雞了。」
「一碗紅燒牛肉麵嗎?小哥。」
「這個是B棟十七樓21號的住戶點的,警衛大哥。麻煩你囉!」
在馬路上擦肩而過的同夥,每個人都在努力的送餐,不能輸給他們才行,內心會浮現如此的競爭意識,更加賣力地去接單。
外送員的亂象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直至今日仍層出不窮,早期新聞特愛報導這類的消息,因為不少人對外送員的存在很反感。
首先,外送員造成的交通混亂以及意外更多了,原本台灣的交通已經夠糟糕了,其二,外送員的素質參差不齊,由於任何人都能當的緣故,一些人品特別低下的人會將不良行徑秀給其他人看,而他們身上的品牌LOGO會被放大檢視,相反的,他們的行為甚至不那麼被新聞強調出來。
久而久之,大家對於外送員自然有些不好的刻板印象。
但我在這邊要替各位廣大外送員同胞澄清,那就是──絕對不要來當外送員,因為這已經是片紅海,而且福利一直在縮減,報酬也是。
應該說本來就沒有什麼福利可言,台灣也不是那種會給小費的國家,服務業的收入簡直是低的可悲啊!
就算不列舉,能想到的缺點仍是一籮筐,要做就當兼職吧!絕對不要正職。
「外送的!他媽的!你到底要多久才送來?」
「為什麼裝湯的容器破損了?」
「又在把食物和飲品亂放在奇怪的位置!」
「要是被拿走怎麼辦?你要賠嗎?」
「你要等客人到了再走啊!真是不負責任!」
「做這種沒有門檻的工作,肯定是個不務正業的傢伙。」
「外送工程師,辛苦了。」
我說這些當然不是為了減少競爭對手,而是在勸世阿,像哥這樣誤入歧途,浪費不少時間的過來人,自然萌生這種擔憂的情緒。
直到前陣子,我遇到了那個男人。改變了我迄今為止對外送員的想法。
「外送員的真諦,是給那些孤獨的人溫熱的愛啊!」
這傢伙知道自己在講什麼嗎?這是我聽過最幹的一句話。
「你想想,神帶給世人和平與幸福,但是沒有人負責傳遞愛阿,這邊的愛,指的是物理上的,而不是心理上的。請問有什麼東西可以物理帶給人們愛的力量呢?那就是食物和飲品了!」
「的確,人們是能從這東西上面得到救贖。不過說是愛未免有些過頭了。」
「愛可以是微小的,微不足道的愛正凸顯了真正的大愛,不是嗎?」
「原來如此。」
「就算是這樣小小的愛,我們也要在寒冷的天氣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人們的手上,傳遞幸福!」
「傳遞幸福!」
我想外送之愛,會在遙遠的未來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