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一個晴朗微風的下午,翔鶴與赤城完成出擊後的報告從辦公樓走出,沿著草地上所鋪的石板路往食堂前進,邊聊著不久前的戰況。
走出轉角,遠處的樹下有著幾位驅逐艦蹲在草地上尋找些甚麼,其中參雜了體格明顯特別大的一位。她抬頭看到兩人,迅速奔跑而來。
「翔鶴姊妳回來啦!啊,還有赤城前輩好。」比她們矮一個頭的瑞鶴露出孩童般的陽光笑容,臉上還沾著些泥土。
「我回來了。在跟她們玩些甚麼啊?」翔鶴露出微笑,一旁的赤城微微點頭回應。
「抓蚱蜢啊!我抓到最大隻的喔!」瑞鶴舉起手,食指跟拇指牢牢捏著綠色的蟲身,六條細長的腳不斷上下挪動。
翔鶴花容失色地發出短促的尖叫,緊緊捉住身旁赤城的手臂,瑞鶴困惑地看了看手中的小東西,又望了望高挑的翔鶴,不懂為甚麼要害怕比自己小的生物。
「恭喜妳,但先收起來吧,翔鶴對這種東西一向沒抵抗力。」赤城苦笑,瑞鶴只好將手藏到背後。
翔鶴鬆了一口氣,放開赤城露出有點僵硬地微笑問:「早上交代給妳的訓練有好好完成嗎?」
「啊……」瑞鶴視線左右擺盪。
「瑞鶴。」翔鶴眉頭皺起。「難道妳忘記了嗎?」
「因為很無聊嘛!翔鶴姊當初說好陪人家一起訓練又食言!才沒有這種胖子姊姊呢!」瑞鶴吐了吐舌頭,拔腿就跑,無視翔鶴的叫喊。
「失信了呢。」赤城看著瑞鶴遠去的背影,冷靜地評論。
「我當初的確是那樣說,但軍令如山啊……」翔鶴摸臉嘆息。「一般而言,應該可以理解那是有空就陪她的意思吧?」
「畢竟她是孩子吶,還是個野孩子。」
赤城並非看輕的意思,而是這位「瑞鶴」不久前才從造船廠中誕生,那時期又恰巧遭逢大規模作戰,空母們都繁忙的情況只能讓低練度的她自己待在鎮守府內,不料轉眼間就成了孩子大王,用飛龍的話描述就是「跟動物一樣,放養的話會野化呢」。
作戰期間過後,翔鶴試圖和她一起生活,逐步教導她鎮守府內的常識,但在訓練及禮儀上卻怎樣也說不聽,甚至到現在還不會用筷子,總是用湯匙往嘴裡塞東西。
「我到底做錯了甚麼?」
「心腸太軟、沒有威嚴。」赤城直白地說,想了想後補充。「但是可以信賴,溫柔體貼。」
「別這樣說。」翔鶴臉紅。「看來我得狠下心管教才行。」
「我有更好的提議。」赤城講出自己的想法,翔鶴猶豫,檯面上看起來的確能解決,但畢竟是把問題丟給別人,總有些不安,且兩人的性格看起來並不相合。
「好吧,也只能試試看了。」翔鶴點頭,又伸手揉了揉自己臉頰。「我真的,很胖嗎?」
「我想,那是食言而肥的意思。」
翔鶴溺愛她,飛龍會作弄她,蒼龍經常給她糖果,赤城雖然不會特別做甚麼,但能感覺她的目光帶著包容。這些都讓瑞鶴覺得自己是特別的,明明沒甚麼不好,卻說不上來的討厭。
雖然驅逐艦的大家都會和她一起玩,但遊戲時偶爾會被說「瑞鶴明明是空母,太不公平了!」讓她感到無所適從。
但和其他正規空母在一起時,又更加覺得彆拗,煩躁之下她便經常做些和翔鶴唱反調的事情,當其他人一本正經地說教,或是面帶怒容的斥責時才讓她好過些。
她一路來到被白色籬笆圍起的花園,一朵朵白花黃蕊的水仙正綻放著,不禁看得入神。
『好漂亮喔,翔鶴姊會喜歡嗎?』
想起自己罵翔鶴姊胖子,瑞鶴感到有些內疚,探過半身高的籬笆,伸長手想要摘來送給翔鶴,卻被突然伸出的手拍下。
「啊!」她連忙縮回手,驚嚇地看著比自己高半顆頭的藍白色空母,這是她第一次被打,雖然不比奔跑時摔倒擦破膝蓋疼痛,卻不知道為甚麼更加令人恐懼。
「不可以亂摘。」對方站在花園內,面無表情,頭上戴著草帽,另一手提著灑水器。
「才沒有亂摘!是要送給翔鶴姊的。」瑞鶴抗議,她記得這位空母叫做加賀,幾乎沒有理睬過自己,而她也有點害怕不苟言笑的人,下意識地保持距離。
「沒有經過別人同意就拿取,就是擅自,也叫做偷,以及亂來。」
聽到這一本正經,宛如字典例句般地說明,瑞鶴反而愣住,平常不會有人這樣對她講話。對方低頭繼續澆水,她不甘心地伸出手。
「我想要花。」
「我不想給妳。」
「為甚麼?」
「因為我花了數個月栽培,好不容易才開花,沒有理由無緣無故送給不禮貌的小孩子。」
「才沒有不禮貌!」瑞鶴直覺地大聲反駁,畢竟常常聽到翔鶴姊說禮貌很重要,雖然不太了解那是什麼,但肯定不能變成那樣。
「講話大聲就是一種不禮貌,麻煩輕聲細語。」
瑞鶴氣得想要大叫,又忌憚對方的話而只能忍到渾身發抖,索性掉頭就走,一路回到宿舍,經過和式的公共空間時,翔鶴和赤城正坐在裡面泡茶聊天,她一把撲到翔鶴懷裡。
「我很不禮貌嗎?」瑞鶴扁嘴問。
「怎麼會呢?瑞鶴只是比較活潑而已。」翔鶴溫和地笑著摸摸瑞鶴的腦袋。面對這明顯地溺愛赤城只是默默喝茶不說話。
儘管被稱讚了,瑞鶴卻覺得開心不起來,趴了下來將頭埋在翔鶴的腿上,腦袋裡想著的盡是那位種花的空母。
幾日後,瑞鶴在早上來到弓道場,裏頭的幾位空母已經著裝完畢正在練習,除了加賀以外,她站在入口附近,抱胸冷冷看著瑞鶴。
瑞鶴被看的心裡發涼,想快步走過卻被擋了下來。
「妳遲到了。」
「才不過五分鐘!翔鶴姊才不會介意呢!」
瑞鶴看向翔鶴的方向,發現對方並沒有回應自己,而是心虛地繼續射箭,差點脫靶。
「妳以後的指導者是我,所以以我為準。第一條,提早十分鐘到,不論是晨練還是演習還是跟別人的約定。」
「甚麼?真的嗎翔鶴姊?」瑞鶴不可置信地跑到翔鶴身邊盯著她問。
「的確是這樣。」翔鶴苦笑,摸摸瑞鶴的腦袋。「對不起,姊姊太忙了不能好好陪妳練習,所以想讓加賀前輩陪妳。」
被拋棄的感覺油然而生,腦中閃過了翔鶴姊對自己說會一直陪著自己的溫柔模樣,對比現在心虛的道歉姿態,瑞鶴氣炸了,於是躲開曾經很喜歡的摸頭,用力扁著嘴走向加賀,翔鶴只能苦著臉目送。
「要幹麼?」
「換上運動服,我在門外等妳。」
加賀交代完便走出門外,瑞鶴繃著臉進入更衣室,途中刻意不看翔鶴的方向,蒼飛龍雖然取箭搭弓,卻遲遲沒有拉開,仔細一看正用餘光頻頻望向這邊。唯獨赤城超然地繼續原本的流程,正中紅心,語氣平靜地開口。
「別楞著,否則如何給瑞鶴做榜樣?」
不曉得是說給誰聽,但至少三人都如夢初醒般地回到練習中。
換上墨綠色長袖運動服的瑞鶴跟著加賀來到操場邊,紅色的跑道上零星有幾位艦娘正在自主訓練,中間的草皮則有著一小團驅逐艦在玩球或者其他遊戲,看得瑞鶴有些心動,如果身旁站的是翔鶴大概會央求她讓自己先去玩一會。
基礎的熱身結束後,加賀拿出碼表,要瑞鶴先跑八圈也就是基本的一千六耐力測驗,瑞鶴嫌棄的蛤了一聲,所有訓練裡面她最討厭長跑了,無聊又累的過程。加賀只是面無表情地重複自己的要求,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拖著腳步開始。
瑞鶴半放空地跑著,十分鐘左右便完成一輪,停在加賀身邊喘氣。加賀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脖子側邊,嚇得她縮了縮身子,在加賀的斥責下只好忍住不動。
一會後加賀縮手,要瑞鶴再跑一次。
「為甚麼!」瑞鶴抗議,平常的訓練都只要跑一次就夠了。
「因為妳還有餘力。」
「哪有,已經很累了!」瑞鶴強調似地用袖子擦掉額頭上的汗水。
「心跳數不會騙人,跑。」加賀瞪了瑞鶴一眼,強大的氣勢讓瑞鶴敢怒不敢言,只得乖乖照做。
這次她加快速度,五分鐘內便回到加賀面前,加賀依然伸手探了探她的脈搏,簡潔地說:「再來。」
瑞鶴瞪大眼,咬牙提起腳步繼續,雖然這次拼足了馬力,但雙腿在軟酸堆積的情況已經不如一開始有力,只跟第二次的成績打平。
而加賀依然不滿意,每當瑞鶴回到自己面前,便重複方才的舉動與「再來。」
瑞鶴從一開始的氣憤、邊跑邊罵,到中間間默默移動雙腿、專心調整呼吸,到最後腦袋一片空白,宛如喪屍般拖著腳前進,吸進的空氣彷彿沸騰一樣讓整個肺部感到灼熱,心臟的跳動大到聽不見其他聲音。
「行了。」
不知道第幾次停在加賀面前,聽到這句話後如釋重負地癱倒平躺,眼中印入了藍天白雲和耀眼的太陽,她第一次這麼討厭晴天,簡直熱死人。
「休息半小時後回弓道場換好弓道服找我。」
「還要繼續啊……」
「還有力氣抱怨的話,現在就起來吧。」
瑞鶴認命的閉上眼跟嘴。
換裝完畢的瑞鶴臭著臉跟在加賀身後,來到弓道場的後方,隱約能聽到箭矢破空的聲音,以及擊中靶的聲響。不遠處有著標靶,靶後堆起了小土牆,免得落空的箭矢飛太遠或是撞壞。
加賀指示瑞鶴將地上的防水布拉開,底下是以一個人的射箭區來說太大的數塊塌塌米。
「射一回讓我看看。」
瑞鶴板著臉脫鞋踏上塌塌米,站好位置便要開始射法八節。
「從入場開始。」
瑞鶴聳肩,走到塌塌米的邊緣雙手叉腰,左手的弓斜斜垂下,弓首幾乎要碰到地板,正要往前走的時候便被叫停。
「不對,弓首太低了,再高一點,要對準身體的中心線。背打直。步伐太大了。收下巴。」加賀從頭到腳念過了瑞鶴一輪,最後乾脆伸手像是擺弄玩偶一樣替瑞鶴調整姿勢,弄得瑞鶴煩躁不已。好不容易走到定位後加賀卻又讓她重新來過。
『為甚麼走進場而已要這麼麻煩啊!』她在腦中想著,手中的弓不經意地偏離中線。
「啪」
陣痛從左手傳來,讓瑞鶴震驚地縮手護在胸前,弓也落在地上。
「弓跟甲板和妳的生命一樣重要,不要隨便鬆手,撿起來。」加賀抱胸輕描淡寫,手中多出的黑色短鞭在白色的衣物面前顯得突兀。
「妳打我!」瑞鶴控訴,手臂上隱約浮出一條紅紋。
「做好就不會挨打。」
「翔鶴姊說野蠻人才會打人!要好好用嘴巴溝通!」
「難道這些翔鶴都沒有教過妳嗎?」加賀反問。
瑞鶴無言,一方面是翔鶴的確有教導過,但她嫌麻煩總是敷衍了事,另一方面則是那輕晃的鞭子和手上的痛楚讓她敢怒不敢言,只能連忙撿起弓讓自己姿勢端正。
一個上午過去,箭都還沒射過一發,瑞鶴已經被反覆地行走和跪坐、起立弄得雙腿痠痛,而手更是挨上了幾鞭,只要錯第二次就可能會遭到處罰,要是和其他人在一起肯定會影響訓練的心情吧,不論對他人還是本人來說都是,無怪乎會到外頭來。
「今天先到這裡,記得把榻榻米跟土牆的防水布蓋上,邊緣要用磚頭壓好,用具也要清潔完畢收好。」
聽到這句話後瑞鶴忍不住癱倒在塌塌米上,大口地呼氣,雖然不比跑操場累人,但隨時都可能被鞭打的懼怕讓精神極度疲勞。她懷疑加賀是想把她變成射禮機器人,每個動作都不會有分毫差錯的那種。
晚上,結束由加賀教導的海戰知識講習,想到下次的小考要是沒有達到一定分數會被處罰就苦著一張臉,身心俱疲的瑞鶴拿著講義回到空母宿舍,赤城和翔鶴一如往常的在裏頭看電視,蒼龍和飛龍也在。
「瑞鶴?妳還好嗎?」翔鶴擔心的起身靠近。
瑞鶴露出快哭出來的表情,將講義丟在地上撲進翔鶴的懷抱。
「翔鶴姊——我不要給加賀教啦!她好嚴格又會打人——」
「唉?加賀前輩居然?」翔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瑞鶴手上消去大半的紅腫痕跡。
「啊——會喔會喔,以前我給加賀帶的時候也被打過幾次呢。」飛龍點頭。
「肯定是因為飛龍亂來的關係吧。」蒼龍吐槽。
「我看有人現在欠打喔!」飛龍伸手想捉蒼龍,卻被蒼龍翻身躲過,飛龍起身追逐,兩人一前一後的跑了出去。
翔鶴憂慮地看著哭哭啼啼的瑞鶴,雖然希望瑞鶴能有所成長但加賀前輩的行為會不會太過秧苗助長呢?記得電視上也說過對孩子太嚴厲會有反效果,或許還是應該自己來——
「翔鶴。」
赤城平靜的聲音讓翔鶴驚醒,回頭看了看端著茶杯啜飲的赤城,猶豫一會後疼惜地摸了摸瑞鶴的腦袋,按著她的肩膀稍微推離自己,盡可能溫和地開口。
「加賀前輩是嚴厲了點,但是一定能讓瑞鶴學到很多的,忍耐一下好嗎?」
悲怒交雜,瑞鶴的臉都皺在了一起,扭動身體甩開翔鶴的手。
「討厭!翔鶴姊大胖子!」
瑞鶴轉身想要跑回房間,卻撞上正巧從外頭回來的加賀,兩人都踉蹌退了幾步,對方手上的文件散落一地,瞪了一眼對方想走,卻被一把捉住手臂跩了回來。
「跟妳姊姊道歉。」
「關妳甚麼事情啊!」瑞鶴想抽回手,無奈整天操練下來一點力氣都沒有。倔強地和加賀對視一會,忽然被拉著走。「做甚麼!放開我!」
加賀無視瑞鶴的叫罵和踢打,打開浴室的門和燈,一把掀飛浴缸上的木簾,露出底下八分滿的冷水。瑞鶴還搞不清楚狀況,膝蓋被加賀踢了一下後往前軟倒,順勢被加賀按著腦袋和右手將頭浸入水中。
促不及然的變化讓瑞鶴嗆了一口水,咳了好幾口氣變成無數白沫上浮,跪地的膝蓋想撐起身體卻被加賀用力踩著而徒勞,左手起初胡亂揮舞想抓住加賀,但看不見的情況根本無法,只好往前探入水中想按住浴缸挺起身子,卻不斷打滑。
隱約聽到了翔鶴姊的尖叫和飛龍大喊怎麼了的聲音,隨後被自己嘴裡吐出的咕嚕聲和水花飛濺的聲音所蓋過,劇烈運動下本來就沒吸足的氧氣轉眼消耗完,明明知道不可以卻忍不住生理反應,在水裡用力吸了一口,灌入鼻腔的液體彷彿帶刺般傳來尖銳的痛楚直達腦門,缺氧的痛苦卻沒有絲毫減緩,胸口明明缺乏氣體卻脹痛的比早上跑步時還難受,還不又自主地繼續咳出僅存的氣體。
『要、要溺死了——!』
腦中隱約冒出這個念頭,身上的壓力忽然消失,她連忙用盡最後的力氣彈起,往後滾了一大圈後趴倒在地,亟欲呼吸卻咳出了幾口水,鼻子與喉嚨彷彿燒起來一樣,最後才終於感受到空氣進入了肺部。
喘了好一會後她才意識到自己被惶恐的翔鶴姊抱在懷裡,或者說她也緊緊抱著翔鶴姊,渾身顫抖,水珠不斷從瀏海滴到臉上再滑落,轉動眼珠看到兇手木然地站在浴缸旁看著自己,眼淚這才慢半拍地落下,咳嗽和哽咽不斷爭先恐後地從嘴裡逃出。
浴室外站著飛龍和蒼龍,兩人都一臉茫然,而比兩人高一顆頭的赤城站在後方,表情依舊淡然,彷彿是加賀表情上的鏡子一般。
「在海上沉沒,只會比現在更痛苦。」
瑞鶴不知道她在說甚麼,只覺得這個人好可怕,將臉緊緊埋入翔鶴的胸膛。
瑞鶴躺在病床上,盡可能讓呼吸平緩,否則呼吸道便會不適。根據明石的說法,幸好瑞鶴只是氣管嗆傷,水氣沒有進到肺裡否則很麻煩而且更痛苦。還舉例在海上溺水的艦娘雖然救了回來但因為後遺症而死去,聽得瑞鶴臉色發白。
『好無聊……』瑞鶴看著電視機,上頭正播著野生動物頻道,第一天的時候雖然看著津津有味,但她還是更喜歡親身去體驗。雖然明石說可以回房間靜養就好,但翔鶴姊堅持要她至少在醫院躺個兩天,因為她出門的時候才有人可以盯著瑞鶴不要亂跑。
醫護室的門被敲了敲,飛龍和蒼龍走了進來。
「我們來探望妳囉!還有點心喔!」飛龍舉起手上的兩條巧克力對瑞鶴招手。
瑞鶴露出微笑,能跟人聊天總比看電視強,雖然飛龍有時候會偷吃掉她最喜歡的布丁。蒼龍將一個水藍色的小花瓶放上一旁的櫃子,上頭是粉色的滿天星和小蒼蘭組成的花卉。
「好漂亮喔!」瑞鶴開心地湊近瞧著。
「這是加賀吩咐我送來的!」蒼龍說。
聽到這話瑞鶴臉色立刻大變,扭過頭抱胸要蒼龍把花瓶拿走。
「別這樣嘛,會送花給妳代表加賀也在反省了,吧?」飛龍在床邊坐下,大方的將別人送的葡萄送進自己嘴裡。
「那種人怎麼可能啊!才跟她相處沒幾天就被弄到住院,我看是想在我的喪禮上獻花吧?」瑞鶴不領情。
飛龍聳肩,蒼龍連忙提起其他話題緩和情緒。聊天當中飛龍和蒼龍時不時的就會互相打鬧,乍看之下有點像驅逐艦間的互動,兩人彼此的眼神卻又帶著不同的情緒,讓瑞鶴有些納悶是哪裡不同。
門又被敲了敲,這次是赤城走了進來,蒼龍起身想讓坐給赤城,被搖頭婉拒。
「我說個幾句話就走,妳坐吧。」她按住蒼龍的肩膀,看向瑞鶴。「身體還好嗎?」
「明石說沒什麼大礙,只是呼吸太大力的時候會不舒服。」
「那就好。」赤城點點頭。「我來是希望,妳能明白加賀的用意。」
「甚麼用意啊!我差點死掉耶!」
「妳知道,艦娘的死法中,最多的是甚麼嗎?」
面對突如其來的沉重話題,瑞鶴愣愣地抬頭,與表情平淡的赤城對望,喉嚨梗住,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是溺死喔。在艤裝被破壞的當下雖然幾乎會重傷,但是還活著,緩緩沉入海中後無法呼吸而死亡。」
明明是恐怖的事情,赤城語氣卻十分淡然,宛如在述說樹葉飄落般的小事。瑞鶴想起昨天的經歷,不自主地抱住自己的身體低下頭。
「很可怕吧?如果妳繼續用半吊子的心態面對訓練,那遲早也會遇上的。對人好聲好氣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因為誰都不想當壞人,我並不是說翔鶴不好,但總得有個人扮黑臉,雖然手段是激烈了點。」
「我本來不想干涉的,畢竟妳還是個孩子,但我不希望妳誤解最關心妳的人,以及用心對待妳的人。」
關心自己的人是翔鶴姊吧?用心對待自己的人是加賀嗎?的確鎮守府內除了加賀以外,沒有人願意用「壞人」的態度面對她。
「我想經過這次,妳可以理解訓練是多麼重要的事情了,如果妳想,可以恢復成翔鶴指導。」
瑞鶴轉頭看向一旁的花朵,想起初次見面時的指責,不甘願的感覺湧起。
康復後,瑞鶴繼續接受加賀的指導,兩人都對那天的事情絕口不提,加賀依舊嚴厲,而瑞鶴依舊邊抱怨邊照做。不知道是否是魔鬼般的體能訓練有了效果,還是已經習慣痛楚,瑞鶴漸漸地不再對加賀手上的鞭子感到恐懼,有時候狀況好整天都沒有挨打時還會覺得少了些甚麼。
一個月過去,瑞鶴的測驗日與夏季一同到來。
道場內,翔鶴緊張地在整裝完畢的瑞鶴身邊轉來轉去,不斷確定每樣東西都沒有問題,飛龍和蒼龍也到場給瑞鶴打氣,分享過去的經驗。看大家都如此慎重,反倒弄得瑞鶴自己也緊張起來,只好藉故從弓道場內出來散步,腦袋內不斷回想加賀教給自己的東西,回過神來已經到了花園邊,加賀一如第一天見到的樣子,草帽、水壺,靜靜地澆水。
「等等要考試了。」瑞鶴見對方沒有開口的打算,只好自己提起。
「我知道。」
「妳不幫我加油嗎?」
「不需要。」加賀蹲下身,將枝葉撥開審視生長情況。
「萬一我搞砸了怎麼辦?」瑞鶴又氣又惱。
「不會。」加賀檢下一朵黃色的大花,端在胸前審視。
「妳又知道了!要考試的人是我耶!」
「因為妳是我教出來的。」加賀將花遞給瑞鶴,瑞鶴呆呆地接過,對方還順手整理了一下她的衣服,轉頭繼續照顧自己的花園。
瑞鶴看了一眼加賀的背影,不太確定對方是在誇獎她還是自己,只好摸摸鼻子拿著花走回道場。
「哎呀,是鬱金香呢,真是朵適合現在的花。」蒼龍靠過來說。
「甚麼意思?」
「黃色鬱金香的花語是勝利喔,代表今天瑞鶴一定能旗開得勝!」
瑞鶴低頭看著金黃色地鮮豔花朵,內心彷彿被太陽所照耀般溫暖起來,露出好勝的笑容。
「我可是要超越加賀的空母!這麼基礎的測驗當然可以通過了!」
「哇!這就是城鎮嗎?」
瑞鶴從軍用巴士上跳下車,興奮地四處張望,烈日照耀下的街道充滿了生氣,形形色色穿著的人來來去去,還有各種店鋪販賣著只在電視上看過的玩意,不曉得是甚麼食物的香氣鑽入鼻內。
「瑞鶴,不可以亂跑喔!要是迷路就糟糕了。」翔鶴連忙追下車。
通過測驗後擁有的福利之一便是外出日,這次她第一次外出,身上穿著跟翔鶴借來的便服,因為褲管太長還捲起少許。
翔鶴領著瑞鶴在大街上行走,一一介紹各種店家給瑞鶴認識,平常她都是跟赤城一起外出,只是這次正好有演習要參加而無法同行。
兩人先是到服飾店挑選衣服,瑞鶴不太明白該如何挑選便全權交給翔鶴,換裝完後看著鏡子內煥然一新的自己覺得十分新鮮,雖然不太明白怎樣算好看,但翔鶴姊都說好看所以就沒問題了吧?
本來想直接穿著新衣服逛街,但翔鶴說新衣服要洗過一次才穿比較衛生只好穿回翔鶴的衣服。
吃過午餐後提著袋子繼續前行,行經鐘錶店的時候,翔鶴忽然想起赤城曾在閒聊時說過想要一只錶,便停下腳步隔著櫥窗仔細研究。
「繼續走嘛!」瑞鶴對這些毫無興趣,拉了拉翔鶴的手,翔鶴露出抱歉的笑容希望瑞鶴可以等她一下,進入與店員討論。
瑞鶴扁嘴透過櫥窗看著不斷拿起錶在手上對比的翔鶴,決定自己往前走一會再回來,先是經過書店翻了翻幾本繪本,再用翔鶴姊給的零錢買了個鯛魚燒,發現不遠處有街頭藝人在表演便衝過去盯著看,想回去的時候發現一條可愛的小貓竄過便忍不住追了上去……
回過神來,瑞鶴已經找不到來時的路。她緊張地左顧右盼,雖然到處都是人卻沒有可以依賴的對象,只好憑著直覺往回走,走了好久卻始終見不到熟悉的景象。大太陽下汗水不斷滴落,忍不住拉起衣服扇風想涼快點,素色的運動內衣露了出來。
忽然周圍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更有婦人竊竊私語怎麼有如此不檢點的孩子,讓瑞鶴一陣難受,不明白自己做錯了甚麼,只好快步向前,腦內隱約回想起,當自己在鎮守府內用裙襬搧風的時候,總會被翔鶴姊說這樣不檢點。
所謂不檢點,就是會被陌生人盯著並斥責的事情嗎?
她忽然覺得自己跟周圍格格不入,雖然外表看起來相同,內在卻相異。明明是大白天,卻忽地覺得身處黑暗之中。
她想起自己剛誕生時,有一次大夥聚在公共空間內看電視閒聊,在大規模作戰時期可說是相當罕見的時光。她因為在外面玩了很久而犯睏,可是很喜歡大家在一起的熱鬧感覺,硬撐著不想回房,儘管最後還是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時是一片漆黑,不曉得誰把她送回房內,萬籟俱寂,彷彿全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襲來的孤獨感讓她一陣恐懼,縮在被窩內小聲哭泣直到再次睡著。
她好討厭自己一個人,可是大家都好忙不能關注她,只有不聽話的時候會引來注意,所以她刻意做些唱反調的舉動,內心卻又不安地害怕真的被討厭。肯定會被討厭吧?只是大家都讓著她而已,都是自己活該。
一邊走一邊用袖子擦了擦眼淚,不小心撞上了路人,快摔倒前被對方捉住手臂拉住。
「瑞鶴?」
聽到熟悉的聲音瑞鶴抬起頭,淚眼矇矓間發現是加賀。
『好好看……』
明明方才相當慌張,此刻卻冒出全然不相干的念頭,雖然翔鶴姊也很漂亮,加賀的便服卻特別吸引她的眼球,隱約記得電視上某些類似的人被蒼龍讚嘆說很有氣質。
「迷路了嗎?」
「才、才沒有……只是找不到翔鶴姊而已……」
加賀嘆了一口氣,掏出手帕替瑞鶴擦擦臉。
「別用袖子擦臉。妳們最後是在哪分開的?」
聽到瑞鶴回答後加賀想了想方位所在,要瑞鶴跟好後轉身帶路,瑞鶴忍不住伸手拉住加賀的衣襬緊跟不放,加賀只是瞥了一眼沒說甚麼。
到鐘錶店詢問後發現白色頭髮的女性匆匆忙忙地離開,本來選定要買的錶也因此不了了之。加賀帶著瑞鶴一路走一路問,繞了一大圈,總算在天色漸黑的時候讓兩姊妹重逢。
「對不起!姊姊不該把妳丟在外面的!」翔鶴緊抱著瑞鶴,忍不住哭喊。
「對不起!我不該亂跑的!」本來止住淚水的瑞鶴跟著哭了出來。
加賀搖搖頭,本來想轉身離去,卻被翔鶴叫住希望能請她吃個晚餐答謝,順便感謝對瑞鶴一直以來的指導,本來認為沒什麼想拒絕,但看著這對梨花帶淚的姊妹花只好點頭答應。
一行人來到家庭餐廳,加賀點了咖哩烏龍面、翔鶴點咖哩豬排、瑞鶴則是鮭魚炒飯。瑞鶴雙手捉著半滿的玻璃杯,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普通對話的兩人,加賀在訓練她的時候基本不多說話,表情也更緊繃一些。
而其餘時候加賀幾乎都獨來獨往,從其他人的聊天中得知雖然航空戰力的總隊長是赤城,但公務方面幾乎都是由加賀搞定。
餐點上來後瑞鶴立刻抓起湯匙,快速地將飯粒送入口中,瞥見加賀的用餐姿勢後不禁停下動作。
她也跟翔鶴或者其他空母一起用餐過,知道吃湯麵的時不免會有湯汁滴濺或者發出吸吮聲,但加賀全無,筷子輕巧地撈起麵條放上湯匙,再送入嘴中,明明只是吃飯而已,為甚麼這麼好看?
她低頭審視餐盤上的飯粒,甚至衣襟上也有,忽地感到狼狽,明明連被責罵基礎功夫有夠差勁時都沒有這種羞恥感。
『妳真是有夠不淑女的耶。』
腦中浮現飛龍的奚落,當時並沒有多少情緒,對淑女沒有多少概念,只稍微在雜誌上看過一兩眼被如此形容的女性,翔鶴姊雖然接近卻差了些甚麼,連赤城都開口:「那是一種落伍的觀念,我們艦娘不需要遵守。」
她也信以為那不是好的東西不用在意,畢竟那些女人看起來都有種拘束感。
可加賀不同,彷彿天生如此而不是刻意假裝,明明都是艦娘卻有如此差距,明明坐在對面卻覺得觸碰不了。
加賀注意到她的視線,稍微想了想後將碗和餐具推給瑞鶴。
「可以讓妳吃一口。」
瑞鶴本來想說才不是嘴饞,猶豫了會後還是伸手拿起筷子,顫抖著夾起麵條撈起,卻在準備放進湯匙的時候滑落,濺起了褐色的湯汁,落在桌上,以及加賀淺藍色的衣服上。
瑞鶴脹紅了臉,結結巴巴地看著顯眼的汙點說不出話。加賀則是默默地抽了張衛生紙,擦了擦衣服,卻仍然有明顯地痕跡留下。
「對不起!瑞鶴還不太會用筷子。回去後我替加賀前輩洗衣服吧?」翔鶴緊張地開口。
「沒事,本來就預定要送洗了。」加賀不介意的樣子,但說實話瑞鶴分不出來她的喜怒哀樂,畢竟都是同個表情。「雖然不會考,但身為日本出身的艦娘,還是練習一下如何使用筷子吧。」
「反正我就是笨蛋,不會用筷子嘛!」瑞鶴惱羞成怒。
「妳一開始的弓道基本體也是亂七八糟,還不是通過了?天下無難事。」加賀將碗公端回自己面前繼續用餐。
瑞鶴埋頭吃飯,腦袋裡卻想著不同的事情。
『我也可以變得淑女嗎?』
通過測驗後瑞鶴便不再接受加賀的親身指導,而是和大夥一同自主練習,雖然能夠請教的前輩變多了,卻覺得少了些甚麼。
加賀出現在弓道場的時間很少,瑞鶴偷偷數過,只要命中靶心十次她就會結束練習,而這通常不超過二十箭,以機率來算的話只輸赤城。看了看先走一步的加賀,又看了看眼前雜草般雜亂的箭靶,瑞鶴鼓起嘴放出箭矢,脫靶。要是之前肯定會挨上一鞭說太浮躁了吧。
結束晨練後,瑞鶴踏出弓道場便被驅逐艦所包圍。
「瑞鶴來玩啊!」「來踢球!」「好久沒一起玩了!」
「不要,我現在可是一位淑女,才不會做那種事情。」瑞鶴挺起胸膛驕傲地拒絕。
驅逐艦們面面相覷。
「淑女是甚麼啊?」「好像是曉?她一直說自己是個成熟的淑女。」「瑞鶴要變成曉嗎?」
「才不是呢!我現在可以好好地用筷子吃飯了喔!」雖然速度很慢就是了。瑞鶴在心裡偷偷補充。
不只如此,她也開始翻起時尚雜誌,注意電視劇女主角的穿著,甚至自己買了一套跟加賀類似的衣服,卻一點都不適合,有種小孩子穿大人衣服的感覺——這是飛龍嘲笑她的說詞,那套衣服也塵封在衣櫃深處不再拿出來。
她曾經想直接詢問加賀要怎麼穿的有氣質,但想到要是加賀跟飛龍一樣笑話自己便沒了底氣,明明面對飛龍的時候可以直接給她一拳的。
揮別吵鬧的驅逐艦後她回到宿舍內,坐在公共空間繼續翻閱昨天沒看完的雜誌,腦中卻是加賀射箭時的英姿,雖然沒有一起跑步過但聽說加賀體能成績也不差。
「加賀也太厲害了吧……真的可以贏過她嗎?」瑞鶴趴在桌上嘀咕,看著模特兒穿著肩膀挖空的藍色貼身洋裝,感覺很成熟,一定很適合加賀吧?
「可以。」
赤城的聲音讓瑞鶴嚇地直起背,因為自言自語被聽到而面紅耳赤。赤城微微一笑,在瑞鶴對面坐下。
「有目標是好事,不用害臊。」
「可、可是這樣不會太自不量力嗎?對方是加賀耶?我才從造船廠出來幾個月而已。」見對方沒有看不起自己的意思,瑞鶴試探地問。
「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就算是我,就算是加賀,也都有著別人看來重大的缺陷。」
瑞鶴抱胸思考,雖然方向不一樣,但赤城也是讓人覺得無懈可擊的存在,演習時只要與她同隊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樣,名符其實一航戰的驕傲。
「那妳們的缺點是甚麼?」她忍不住問。
「這就要靠妳自己去發掘了,直接告訴妳的話翔鶴可能會吃醋呢。」赤城笑著看了看手上的錶。
「吃醋?為甚麼跟我講翔鶴姊就會跑去喝醋?她討厭酸不是嗎?大不了我把家裡的醋都藏起來嘛!」瑞鶴不死心的追問,但赤城已經打開電視,恢復平常的表情盯著螢幕。
「碰」
半夜傳來的碰撞聲讓瑞鶴驚醒,起身看向房門,她和赤城的房間最靠近大門,經常會聽到進出的腳步聲或開門聲,但現在可是半夜一點,空母的大家作息都很規律,她想不透會有誰這麼晚還出門或者回來。
「碰」
與方才有些相異的聲響,聽起來更近了一些,隱約伴隨著呻吟,她忍不住好奇下床開門探視,藉著走廊上的小夜燈發現有個穿著時尚的人趴倒在地,是加賀。
「妳沒事吧?」瑞鶴連忙靠近加賀,一股濃烈的酒氣讓她皺起眉頭。
「沒有……噫啊……嗚喔……」加賀眼睛半閉,搖頭晃腦地回應,臉色一青掩住嘴巴,瑞鶴連忙將對方拖到浴室,下一秒便傳來壯烈的聲響,瑞鶴只得關起浴室門免得吵醒其他人。
加賀吐了好一會才停下,狼狽地趴在陶瓷馬桶上,平常看起來一絲不苟的後腦勺也散亂著雜訊般的髮絲落在潔白的後頸上,瑞鶴不由自主緊盯著看。
「水……」加賀的呻吟讓她回過神,跑回房間拿取杯子,途中還發現對方沒把大門關上,看來真的醉得不輕。將水杯遞給加賀時她甚至接不住,要不是瑞鶴眼明手快就要少一個喜歡的杯子了。
只好自己裝水,並讓癱坐的加賀靠在身上,佈滿紅暈的疲憊臉龐沒有絲毫平日的精明,我見猶憐的讓瑞鶴看呆好一會才想起原本要做的事情。小心翼翼地緩緩餵水,但還是不少沿著嘴邊留下弄濕了衣服,白色的衣物透出裏頭的黑色內衣,瑞鶴吞了一口口水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起來了啦!」瑞鶴用顫抖的聲音抱怨,晃了晃加賀。「我要讓妳睡浴室了喔!」
「不要……」加賀反過來抱住瑞鶴。「不要丟下我……」
豐滿的身體貼住瑞鶴,讓她口乾舌燥,但也不可能真的把對方丟在浴室,只好硬著頭皮扶回自己的房間放在床上。
本來以為搞定了想拿件外套躲在角落渡過一夜,加賀卻忽然喊著胸口難受想脫衣,雙手捉著下擺往上扯,卻在拉過頭頂後卡住,像個毛毛蟲一樣在被糰上蠕動。瑞鶴又好氣又好笑,心情放鬆了大半,要加賀別動後替她脫下濕掉的衣服和內衣。
「好了好了,可以睡……啊!」
忽然的天旋地轉,瑞鶴被加賀壓倒在床上,愣愣地看著眼神迷茫的前輩,然後被壓上。
『是接吻。』
腦袋內冒出了單純到不行的想法,雖然身體很柔軟但嘴唇更柔軟,接著更柔軟的舌頭伸了出來,瑞鶴差點以為自己到了棉花糖天國。
驚覺對方正在脫自己的睡衣,瑞鶴雙手按上加賀的肩膀想推開對方,但觸及那滑嫩肌膚的剎那就彷彿被黏住般無法鬆手,反而環住了加賀的身體。
明明是加賀動作比較激烈,瑞鶴卻感覺自己心跳的比跑步時還要劇烈,加賀終於捨得離開瑞鶴的嘴唇,讓她可以喘氣。
「給我等、等一……嗯哼……」
瑞鶴腦袋一片混亂,剛剛那噁心的聲音是自己發出來的嗎?不過是被咬了一下脖子為甚麼會這樣?不要再咬了臭加賀胸部也不行啦!
『要被吃掉了……』
這是瑞鶴還能清楚思考時的最後一個念頭。
隔天早上,瑞鶴訓練的時候特別不能專心,視線控制不住的一直往加賀飄移,加賀仍舊是一如往常,甚至讓她忍不住懷疑起是自己作夢。
但早上起床時,雖然是獨身一人,卻全裸,睡衣被摺好放在一旁,腰跟腿還很酸,甚至胸口有數個神祕的紅腫,除非她夢遊全裸跑去外面跑馬拉松又讓蚊子叮,否則怎樣也說不通。
『抱我……』
加賀昨夜嫵媚的聲音又出現在腦海內,她努力甩頭想忘記,可那時的加賀好可愛、好漂亮、好嫵媚,又好……傷心的樣子。在被剝得全裸前是想阻止加賀的,但看到那楚楚可憐的表情便狠不下心拒絕對方。
雖然不太明白,但那是情人間才會做的事情吧?
想到情人這兩個字,電視上那些肥皂浪漫劇的情節浮現,雖然當初看的時候吐槽連連讓蒼龍要她閉嘴,可是當對象替換成加賀的時候忽然又覺得不錯。
『哪有不錯啊!簡直嚇死人了吧?那個凶巴巴的加賀耶!』瑞鶴又搖頭連連,兩邊馬尾不斷打到自己臉上。
說起來,首先要彼此喜歡才可以變成情人吧?自己喜歡加賀嗎?的確是想要挑戰對方,但是離喜歡還差的很遠吧?
說到底,喜歡到底是甚麼啊?在上面還有個愛?
本來以為航海知識就已經夠難懂了,沒想到連續劇每天在演,以為平凡無奇的東西才是最大的難關。
回過神來其他人都已經完成訓練離開了,翔鶴姊雖然有來關心,但總覺得不能讓她擔心,只好推託沒睡好狀態不佳——也不能算謊言。
她嘆了一口氣,直接忽視剩下的目標,將弓收好後走向更衣室,打開門看見飛龍將蒼龍壓在牆上,不曉得做些甚麼。
蒼龍一把將飛龍推飛,滿臉通紅的整理衣服,結巴地開口:「妳妳妳妳練習完啦?還以為要一陣子呢?」
「喔對啊……」瑞鶴被蒼龍所感染,也感到尷尬,低頭時正好和躺在地上,不滿地瞪她的飛龍四目交接,只好又往旁邊移開視線,隨即靈光一閃。
「妳們是情侶對吧?可以告訴我甚麼是喜歡嗎?」
「喔——?我們的小瑞鶴有在意的人了嗎?」飛龍一個鯉魚打挺跳起,充滿興致地打量瑞鶴。「難怪最近外出日都會買衣服回來,翔鶴很煩惱那些衣服該怎麼收呢!」
「不、不要用問題回答問題!加賀說這樣很不禮貌!」
「加賀是吧?瑞鶴的品味真特別呢!」
「才沒有!加賀最討厭了!才沒有喜歡她!」
「那我只好幫妳轉告……噗!」
蒼龍按住飛龍的臉將她推到一旁,認真地思索一會後才開口。
「瑞鶴,所謂的喜歡,我想是因人而異的。像我會想多跟對方在一起,吃的好吃的東西會想與對方分享,看到好笑的東西會想講給對方聽一起笑。」
「難怪妳們總是黏在一起。」瑞鶴恍然大悟。
蒼龍再次推開喊著我好感動的飛龍,耐心地繼續說:「赤城跟翔鶴就不一樣了,她們的喜歡是很細水長流的,就算幾天不見也不會著急,彼此都很信任對方。像我就無法,要是幾天沒有飛龍的消息,就會覺得她肯定是在哪裡闖了禍不敢見我。」
「沒有解答嗎?」瑞鶴失望地垂下肩膀。
「感情這種東西就是這樣呢,否則我就不會跟這個幼稚鬼在一起了。」蒼龍苦笑,捏住飛龍的耳朵拉離更衣室。一會後飛龍又跑回來,神色認真。
「喜歡呢,就去靠近,跟索敵一樣,遠遠的是拿不到情報的。」
說完俏皮地對瑞鶴眨眨眼,又跑了出去。
瑞鶴腦袋往左邊歪了歪,又往右邊歪了歪,深吸一口氣後拍打自己的臉部,大喊了一聲。迅速地清洗身體並換好衣服,筆直地朝加賀的花園前進,一如預想加賀還是農夫模式地待在那兒。
「喜歡甚麼花?」加賀搶在瑞鶴開口前問。
「向日葵。」瑞鶴下意識地回答。「很大很漂亮,然後葵花子很好吃。」
「我手邊沒有向日葵種子,下次共同的休息日一起去買吧。先來幫我整理花園,入口在後面。」
結果直到加賀要去忙公務前,瑞鶴都沒能開口問她甚麼是喜歡。但是跟加賀蹲在花花草草面前,聽她講解該如何捻花惹草,卻讓她感到開心無比。
自此瑞鶴的早課多了一項和加賀一同照顧花園的選項,她也發現加賀雖然不會主動講話,但並不是討厭說話,不論說甚麼都會給予回應,甚至提到感興趣的部分還會話癆到瑞鶴得不斷敷衍她。而且嘴巴很壞,總是不留餘地的吐槽或者訓斥她,老實說有些幻想崩壞,她一直以為加賀就是如同表面上的冰山美人。
可是並不討厭,因為加賀願意跟她在一起,認真地看著自己的言行舉止。第一次一起共進午餐時,看到瑞鶴靈活地用筷子夾餃子,說了一句:「能好好用筷子了呢。」
雖然只是簡單的話語,卻讓她好得意好得意。約好一起出去那天更是使出渾身解數打扮,清涼休閒的夏日裝扮,特意挑選了能夠凸顯腿長的綠色熱褲。
「很好看。」
預期內的稱讚,還是讓她很高興。雖然加賀打扮的比較樸素,但她完全不在意。連園丁裝扮都見過了還有甚麼不行呢?
不僅如此,整天下來,不論是加賀買了可麗餅給她、加賀在人潮多的時候牽起她的手、加賀因為她看了某頂綠色緞帶的草帽兩眼就決定買下;還多買了一個同樣是綠色的灑水器。其實都是好微不足道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自己為甚麼可以這麼開心。
喜歡一個人就是如此開心的事情吧?兩人一同搭著巴士搖搖晃晃回到鎮守府,靠在加賀身邊的瑞鶴心滿意足地想。
種著向日葵種子的盆栽被擺在靠近走道的地方,因為瑞鶴希望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她和加賀一起種的漂亮花朵。
日子一天天地過,綠苗從土壤中探頭逐漸伸展茁壯,瑞鶴甚至每天都會拿尺來量高度並記錄起來,讓加賀莞爾吐槽又不是在做觀察作業。
又一天共同休息日,發育比較快的向日葵已經有瑞鶴的手臂長。這天她們約好了不外出,要好好打理一下花園。當瑞鶴踏出房間卻看見加賀身穿外出服,而且,打扮的很漂亮,還上了淡妝。一如當她迷路時救星一般出現在面前,令她碰然心動的加賀。
兩人都身子僵硬,無語相對。
「加賀要出門嗎?記得幫我買布丁回來!」瑞鶴首先撐起笑容,讓開通往大門的位置。對方小小聲地說了抱歉後快步走到玄關穿鞋,是高跟鞋,讓她看起來體態更修長,加賀真的好漂亮。
鞋跟扣地的聲音遠去,瑞鶴腦袋一片空白,其他空母似乎都外出了,整個世界彷彿只餘下自己一人。她緩緩走上二樓,來到加賀的房間前,想到自己最多就只有站在這裡呼叫加賀而已,從來沒有進去過。
額頭撞上木板,有些疼,就這樣跟房門大眼瞪小眼,忽然伸手去轉動門把,卻意外的開了。
「她哪有資格說我糊塗啊……」瑞鶴想也不想地推門進入,畢竟自己都會讓加賀進來房間,自己應該也可以進去吧?
加賀的房間比瑞鶴大些,但放了四排書架的關係反而覺得有點擠,但收拾得很乾淨。其中兩面是公務上的文件資料夾或者海戰教科書,一面是閒書,最後一面則是植物圖鑑等園藝書籍。
她隨手翻閱放在桌上的圖鑑,停在向日葵的項目,詳細地記載了產地、季節、種植方法等,連相關神話都有。
傳聞有一位仙女在森林中遇見了太陽神的化身,被其深深吸引,但對方對仙女毫無意思,轉眼便回到天上。仙女盼著能夠和太陽神說上一句話,日復一日站在原地,望著閃耀的太陽東昇西落,直到衰弱死去。眾神憐憫她的癡情,便將她變成向日葵,讓她能夠永遠向著日頭。
「有夠白癡!」瑞鶴煩躁地將整本書闔上,發現透明桌墊底下夾著一張照片,是加賀和另外一個人靠在一起的合照,加賀的笑容就如同太陽一樣燦爛。
那才不是加賀,加賀應該更冷淡一點才對,就算是那樣的加賀也不好看,最好看的加賀應該是要——是要——
腦中閃過對方眼裡噙著淚光,卻又充滿慾望的表情。
「啊——!」她抱頭大喊,衝出加賀房間,一路奔到花園外,隔著籬笆看著綠苗,一股無名火起探過身子想摘掉,卻忽然想起和加賀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手硬生生停下。
好痛苦,好喜歡加賀但是好痛苦,這還是喜歡嗎?戀愛不是應該要開開心心的嗎?
瑞鶴抱著膝蓋蹲下,將臉深深埋入其中。
半夜,瑞鶴坐在被褥上發呆,下午過後就毫無幹勁動也不想動,卻在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後不自主地打開房門。
渾身酒氣的加賀無言地和瑞鶴對望,不同的是早上的加賀表情是期盼而難耐,現在則是悲傷而強忍。她沒有多說甚麼,想穿過瑞鶴回到自己的房間,卻被瑞鶴一把拉進房內,關上門後捧住臉強吻,同時粗魯地拉扯雪紡材質的上衣,露出底下黑色的蕾絲內衣後又將其掀起,搓揉她碩大的乳房。
加賀身體敏感地想起第一次闖入這房間時的快感,不曉得是怒意還是甚麼情緒,她也開始回應瑞鶴,舌頭糾纏在一起,並同樣粗魯的拉扯她的衣物,兩人比起求愛更像是在纏鬥,儘管最終都是一絲不掛的倒在床上。
時而侵入對方體內,看著那沉溺的表情感受到內心的高昂,時而被對方壓在身下玩弄,肉體的浪潮一波波襲來。她在她的脖子上種下草莓——先前醉得更糊塗時都還知道不要弄在衣服遮不住的地方,而她也毫不客氣的留下齒痕。
漫長的糾纏後兩人精疲力盡的雙雙癱倒,方才還充滿靡靡之音的空間只餘下沉重的喘息。
「加賀。」瑞鶴側躺,背對加賀。「甚麼是喜歡?甚麼又是愛情?」
加賀看了一眼被自己抓傷的美背,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只好也翻過身去。
「所謂的喜歡,就是在愛和恨之間游移,所謂的愛,就是恨透了卻離不開。」
「好白癡。」
從這天起瑞鶴和加賀的相處就越演越烈,一有機會就想奚落對方,而另一人也會不甘心地反駁,妳來我往之間往往最後都不知道原本在說些甚麼。兩人從宿舍吵到道場,從花園吵到海上。一開始周圍的人還會不知所措地想要勸架,如今已見怪不怪地任由她們去。畢竟加賀的文書處理沒有因此退步,而瑞鶴的本領一步步超越她的前輩們。
唯獨加賀外出後喝醉酒的日子她們不會吵架。
每當與另外一半吵架時加賀總會去買醉,而這樣的日子幾乎每個月都有一兩次,儘管她們一個月見面的次數也不會超過五次。經由酒精麻痺內心後回到鎮守府倒頭就睡,以前偶爾會因為太醉而被赤城扛回房間。
現在則由瑞鶴接手,用更激烈的方式。
她愛著對方,愛著一起渡過的六年歲月回憶,幾乎囊括了她整個船生,她也不清楚到底是從甚麼時候開始變質,但她不願意放棄,對方也總會軟下心腸道歉,她相信總有一天兩人一定能互相理解,回到最初那份愛情。
又一次的纏綿,她慣例地和瑞鶴背對背,準備入眠。
「喂。」
「幹麼?」這後輩已經沒禮貌到四下無人時會這樣稱呼她,但平常她也是喚她五航戰,便覺得算是扯平吧。
「妳不膩嗎?」
加賀納悶一會,反問:「所以妳想要新花樣嗎?買道具?」
「才不是跟妳說這個!好色空母!」
「妳可能不知道,但飛龍會抱怨妳的叫床聲實在太大了,半夜上廁所都不堪其擾。」
「那個傢伙——不對妳怎麼確定那不是妳的聲音?」
「我跟卵子衝腦的傻火雞可不一樣,都有在注意分寸。」
「一直喊著再深一點要兩邊一起來連嘴巴都要用上才能滿足的傢伙說甚麼啊!」
「不就是技術差才需要這麼多功夫嗎?」
「明明就——算了,反正妳們這樣一直吵不膩嗎?」
加賀沉默。
「我……好像膩了。」瑞鶴縮起身子。「沒辦法再繼續恨妳了。」
「……那看來,我的耳根可以清淨一點了。」加賀起身下床,撿起丟在地上的內衣穿上,這次她第一次沒有留下來過夜。
是日,加賀來到花園,發現瑞鶴正抬頭望著比自己還要高的金黃色花朵。
不知不覺,已經秋季了。
「妳知道嗎,向日葵在花盤完全成熟以後,就不會再追著太陽轉囉。」
「這些小聰明可以多用點在報告上就好了。」加賀下意識地諷刺,卻沒有預料內的回嘴。
「謝謝妳替我種了向日葵,加賀前輩真的很會照顧植物呢。」瑞鶴只是淡淡一笑,然後邁開腳步離去。
經過身邊時,她發現,當初比自己矮的女孩,如今已經高過自己了。
又是同樣的爭吵模式、又是同樣的冷戰沉默,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在街上,已經不知道重複幾次的風景。她下意識地想著等會要去酒吧買醉,然後回到鎮守府後就會有溫暖的……
溫暖的甚麼?自己到底要原地踏步到甚麼時候?
「我們,分手吧。」加賀停下腳步,冷靜地開口。「真的分手,再也不要有來往。」
乾淨俐落的切斷這六年來的關係——加賀發現自己並不能如此冷酷,面對那些質疑、責罵、挽留還是忍不住的反駁、抗拒、留戀,每當快要放棄時瑞鶴的笑臉就會浮現在心底,讓她站穩立場,一點一滴的把纏繞在身上的枷鎖剝下,痛的不斷掉淚卻又痛快地漸漸輕鬆起來。
「我們,已經跟當初不一樣了。」
看著自己深愛過的人不斷掉淚,加賀得拚盡全力才抗拒抱住對方的衝動,毅然決然的轉身離開。
隔天,她申請了退役,面對其他人的疑問她總是推託說自己已經服役夠久了,事實上也的確已經很久沒有上到最前線。而文件部分則一點一點的教給翔鶴和蒼龍。只有赤城沒有特別表示甚麼,她和加賀相處的最久,明白加賀一直都不喜歡戰鬥,只是身為前輩的責任感作祟才一直待到今天。
房間內的東西就只留了長年下來收集的植物藏書打包帶走,公文則歸檔或銷毀,其餘用品和書籍開放讓其他艦娘認領,沒人要的便送到孤兒院等機構,真派不上用場的東西才選擇丟掉。房間本身則將鑰匙交給赤城,吩咐說誰想住都可以。
相關手續以及交接完成後已經一個月過去,楓樹染紅的季節讓分離特別感傷。加賀特別選了一個大部分人都要出公務的日子離開,只有瑞鶴送她。
瑞鶴靠在牆壁上,雙手抱胸看著身穿樸素服飾的加賀蹲在玄關綁鞋帶。
「妳甚麼都沒跟我拿呢。」
「沒什麼好拿得。」瑞鶴撇嘴,自從不去花園後她就沒什麼跟加賀說到話。
「給妳。」加賀遞出花園的鑰匙。「看妳想繼續照顧,還是放著荒廢,怎麼處理都可以。」
瑞鶴猶豫了會,最後還是走上前接過,被加賀一把抱入懷中。
「要好好聽妳姊姊的話,對別人要有禮貌。」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對不起,還有謝謝妳。真希望,我有留過些甚麼給妳。」
「已經……很多了。」
加賀鬆開手,提起行李,打開門準備上路,看著逆光的背影,瑞鶴忍不住叫住加賀。
「我想要……我想要……」瑞鶴雙眼水潤,不知道該索討些甚麼。
加賀微微一笑,從行李內抽出弓道服的藍色繫帶交給對方,本來想留作紀念,但最後的最後看到這樣的畫面,已經足夠了。
加賀利用存下來的資產,在距離鎮守府很遠的內陸城市開了間花店,畢竟大半輩子都在海上渡過,想要有些不一樣的景色。
當一個花店店長不比艦娘來的容易,雖然透過提督的人脈認識了些進貨管道,也研究過相關知識,實際執行起來還是不免手忙腳亂,所幸長年的秘書艦經驗派上用場,讓她能將問題分門別類後再慢慢處理。
一切上了軌道時,已經是半年後了。她的生活相當規律,清晨起床,享用昨日晚餐剩菜做成的早餐,打開店面後替所有的植物澆水並審視健康情形,再來根據訂單要求插花,不時得放下去招待客人或進貨,中午吃附近餐飲店的外送便當,下午到傍晚通常最忙,有許多散客會來購買盆栽或者簡單的花束,常常一回神已經是黃昏。
或許有些人會覺得乏味,但加賀很喜歡這樣靜好的生活,只是偶爾會很想念鎮守府的夥伴們。不知道赤城跟翔鶴、飛龍跟蒼龍是否順利,那孩子應該也當上了甚麼人的前輩吧?她們的花園她有好好照顧嗎?還是不耐煩的要提督剷除呢?
在店內二度迎來秋季時,意外的訪客上門。
「加賀前輩,好久不見。」
看到那熟悉的雪白頭髮及禮貌地鞠躬,還有站在她身後的妹妹,正在剪枝的加賀訝異地差點將整株花剪掉。
加賀特地休店一天接待兩人,一上到二樓的起區空間瑞鶴就不客氣地趴在地上睡著了,叫也叫不醒,翔鶴苦笑說她搭火車時太緊張整整一天沒睡。
兩人自然而然地寒暄起鎮守府的近況,知道空母宿舍的大夥都還平安便鬆了一口氣。翔鶴還特地帶了照片,她注意到自己交給瑞鶴的花園拔去的籬笆,變成了一大片的向日葵花田,每當種子產生的季節全鎮守府都會跑來跟瑞鶴要一些當零嘴。
加賀窩心的看著照片內貌似在斥罵驅逐艦,一旁有著被折彎的向日葵的瑞鶴,感激她有好好運用自己留給她的東西。
最後一張照片是放下頭髮,換上莊嚴衣裝的瑞鶴,是提督特別為決戰主角的她所準備的。
「傻火雞也能出頭天呢。」加賀忍不住笑了,看著那孩子般的睡顏,真想不到能有如此帥氣的一面,是不是又長高了一點呢?
「是的,瑞鶴的確不負眾望,成功摧毀了該場戰役的敵方核心。但是,她本人也受到了很大的傷害,無法再繼續航海,而且喪失了記憶。」
加賀不可置信的抬眉,而瑞鶴正巧在這時候醒來,一看到加賀就躲到翔鶴背後,探出頭做鬼臉。
「討厭妳!」
「如妳所見,她現在就跟剛從造船廠出來時沒兩樣。」翔鶴無奈的摸摸瑞鶴的腦袋。「雖然是很厚臉皮的要求,但是希望加賀前輩可以照顧瑞鶴,因為鎮守府內目前需要我。」
加賀沉默了一會。
「既然我當初指導過她,現在也一樣可以。」
看著低頭用湯匙猛吃炒飯,飯粒掉得到處都是的瑞鶴,加賀才有了對方真的喪失記憶的實感。
『這是不是代表,她和瑞鶴之間的關係可以重來呢?』
她想起自己當初是如何高壓教育瑞鶴,覺得有些不忍心,這次想要溫和地對待她,但顯然忘記當初瑞鶴的調皮讓大家有多頭疼,以及當時的自己不用顧店。
早上起來發現瑞鶴將喜歡的花朵全都拔出來插成前衛藝術時她差點沒昏倒。
「好好用筷子吃飯!」「那是商品不可以擅自拿!」「那是木炭不是巧克力!」
總是有注意不完的事情要盯著瑞鶴,也要時常帶她出去玩怕她悶壞,讓她操勞很多,雖然看到瑞鶴的笑容便覺得欣慰。只是最讓她困惑的就是瑞鶴總將討厭她掛在嘴邊,但似乎不是真的討厭,更像是個口頭禪。
『當初她會這樣子嗎?』
她泡在浴缸內,聽著外頭的雨聲思索,又或者其實是殘留的印象呢?畢竟自己對她做了很過分的事情。想起那些纏綿,加賀臉上一紅,手緩緩伸入雙腿之間,好久沒有過了……
突然雷光一閃,燈光全暗,雷聲遲了會才轟隆劈下。
『糟糕,跳電了?』她連忙站起,用浴巾裹著身子便跑出浴室,看來是大範圍的停電,窗外也是一片漆黑。
「瑞鶴?」推開房間門,月光下隱約看到床上隆起了一大球,她坐到床邊輕聲呼喊。
棉被猛地掀開,瑞鶴緊緊抱住她,身子微微顫抖。
「沒事,我在這裡。」她輕輕拍拍瑞鶴的背。
「討厭妳……」瑞鶴啜泣似的呢喃。「胸部……軟軟。」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以前瑞鶴的確很喜歡玩弄她的胸部,有些惡作劇的解下浴巾,捉著對方的雙手按上。
瑞鶴起先還有些遲疑,但很快的就熟練地挑逗起來。
『等、等一下,這哪是小孩子的手法?』加賀驚覺,卻為時已晚,瑞鶴將她整個人壓倒在床上,親吻她敏感的脖子,同時手更往下撫摸。
明明當初很享受,但現在總介意著對方是個孩子,道德上微妙的說不過去。
「不要這樣,瑞鶴,討厭……」才剛說出口對方就顯得更起勁,三兩下就讓她去了,但她一向去了一次後才正式開始,忍不住動手將瑞鶴脫光反守為攻。
復電的光芒驚醒加賀,看著自己黏糊的手指,以及紅暈陶醉的瑞鶴,罪惡感澆熄了慾望,嘆氣背對瑞鶴躺下。
「討厭妳。」瑞鶴從背後抱了上來,是很新鮮的體驗。
「為甚麼要討厭我?」
「喜歡就是愛和恨之間,愛就是恨透了卻離不開。最討厭加賀了。」瑞鶴將臉貼上加賀的背。
加賀掩嘴,淚水在眼眶內打轉,深呼吸了幾次後轉過身和瑞鶴相擁。
「我也最討厭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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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出的短篇集中收錄的新文章,應該是十二月初要放出來但沉迷FF14之後就完全忘了有這麼一回事!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似乎是在思考到底甚麼是渣攻賤受以及想嘗試新的寫法,現在回頭來看似乎很不受控制——自己弄得實體書品質也是不受控制的糟糕(浮額
之後也會將同樣是短篇集收錄的飛龍風雲所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