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古老的到沒有寫在歷史上的故事——」
破舊的鐵屋中，一道燃燒著奇異煙草的香爐座落其中，它散發著的香氣充斥著整間屋子，讓每一個聞到的人都無比放鬆。
這台香爐的擁有者是剛才說話的老者，他用著機械手臂撐著自己瘦的皮包骨的身體，蜷縮在墊子上，牙齒幾乎掉光了，眼皮也皺成兩條如髮絲般迷你的細縫，嘴裡止不住的留著口水。
瘋子，這是大多數人看見他的第一印象。
「宇宙並不是像我們所見的一般無邊無際，它有一個凡人難以發現的界線，隔絕著我們與精神世界那些無形的存在，不知過了多少億年才有了我們這些人，欸！等等——」
老者話都沒說完，就站起身抓住了面前一個正要離開自己的身影。
「哎呀！老白你也別在說那些雲裡霧裡的話了，你到底是怎麼了？幾年前你不是還挺正常的嗎？」回話的青年名叫凱，與老白相比他是一個高個子，雖然年紀還小，但他的臉上卻沒有同齡人的元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飽經滄桑的枯萎面容。
「我一直都很正常，那些事也不是什麼不科學的謠言。倒是你，凱呀，別再為那些事執迷不悟了，好嗎？」
「不！」說著凱咳嗽了兩聲，清了口喉嚨後他繼續說道：「我說什麼也不會放棄的，他做的那些事我每晚都會想起，我的家人、我的家、我的一生都……」凱盯著自己的手歇斯底里的竊竊私語，隨後深呼吸讓自己放鬆。
「凱你還好——」
「我很好。」凱咳嗽著說到：「再會老白，或許我們永遠不會再見了。」
老白點了點頭，護送著凱離開自己破舊屋舍，等對方小時在下一個街區後，老白才回到屋內休息。
戶外的凱戴上防塵面具，小時候他在礦場吸了太多毒粉塵，導致了肺部病變，於是在這顆星球的戶外，他無時無刻都得戴上這個有著兩顆濾嘴的面罩，當然他也可以選擇不戴，如果他想自殺的話。
廢鐵平房搭起的小鎮內想起了一個有節奏鐘聲，這是沙暴將至的意思，每時每刻這顆星球都在刮著沙塵暴，就像蝗蟲一樣席捲著土地的每一吋。
居民們聽見鐘聲都帶起了面罩並把自己的身體裹住，因為這顆星球上的沙塵暴時常夾雜著有毒物質，至於是吸入有害還是接觸有害只能自己試試看才能知道了，當然沒有人相當第一個實驗體。
黃沙遮蔽了視線，能見度降至前方幾步的距離，走幾步路後，凱看見了一個倒在路邊的身影，那個人口吐鮮血皮膚發紫，僵直的坐在路邊。
「看來這次的沙塵暴還挺恨的。」凱看著路邊的屍體自言自語的說到。
他繼續向前走，跟具記憶中的方向來到了停著自己摩托載具的地方。乾脆的跨上摩托的座位，引擎哄哄作響。
凱打開了全息投影地圖確認方向，隨後漸漸消失在了沙塵鏡頭。
路途並不輕鬆，低到可憐的能見度讓他不敢開太快，更要命的是沙塵暴中還夾著大大小小的落石，打倒身上可是疼的要命。
不知過了多久，沙塵漸漸散去。
乾枯海床組成的龜裂大地失去了掩護，坦蕩蕩的展現在了眼前，路上甚至能夠看見那些巨大的珊瑚礁，還有海底霸主漸漸風化的巨大骨骼。
人們可以通過這些痕跡想像這顆星球曾今的榮光，當然他們無論怎麼想都無法讓過去的景象復原，過去和這顆星球一起死了，而這些遺骸則是他們的墓碑，一個不會有人回來參拜的墓碑。
沙尾。
這是這顆星球的名字，曾經是一家星際礦業公司【聯合礦業】的開發地，而當這顆星球的礦產完全枯竭之後，公司拋棄了原先來這裏開發的工人，留下了如今這片資源枯竭的大地讓他們自生自滅。
而如今的沙尾成了個三不管地帶，很多不被社會接納的人還有那些殘暴不仁的惡徒都以此作為他們的根據地，但這對於身處當地的居民並非什麼壞事，畢竟這些人大多時候不會拖欠工資。
凱就出生自這個時候，在他還小的時候他的父母死於一場為了爭奪資源引起的械鬥。自那時起，凱就學會了用暴力謀求出路，其他星球一般人的待遇，自他出身的那一刻起就不屬於他。
唯有蛻變成野獸才能活下去，這是凱的生存信條。
一座城市的輪廓從地平線的另一頭升起，高聳的鐵牆保護著它身後依偎著巨型珊瑚礁的城市。
鐵皮城。
簡單的名字表達了它的組成，沙尾最有權勢的那些暴徒就是這裡的主宰，他們帶來了死亡卻也為這裡帶來了所謂的秩序。
建築的材料大多為那些被聯合礦業廢棄的器材再利用而成，雖說不上多麼高級，但星際文明的技術結晶拿來抵禦沙爆還是綽綽有餘的。
但那些住在鐵皮城外圍的人就沒那麼好的條件了，沙土砌成的房子是他們最後的倔強，這種建材根本不能在沙塵暴時給屋內的人帶來任何保護，每一次嚴重的沙塵暴都會帶走貧民窟一部分人的生命。
「挖快點！」一位抱著頭巾裹著面紗的人拖著一小車的屍體，督促者面前工作同事。
「我知道！你以為有那麼好挖嗎？」那鏟子的那人抱怨到。
「錢也不是那麼好賺的。」
「我還說活不是那麼容易呢，對死者不敬會有報應啊你。」
「誰死了？」 騎著摩托的凱漸漸減速來到了掘墓人旁邊。
「唷！凱啊，我們在埋小六隔壁的那個人呢，不知道哪個人那根莖不對，看見沙暴就往外衝，也不做什麼防護措施，現在好了，當場去世。」扶著屍體拖車的那人抽了根煙接著說道：「這人沒有啥親戚，也沒有朋友，每天在外就是閒晃還有閒晃，每天漫無目的估計早就想死了吧。」
「可憐人一個。」挖土的人說到。「對了凱，最近還順利嗎？你去外頭至少有一段時間了，是去幹啥呀？」
「工作不方便和你們吐露，但很順利。」凱看著對方回答，接著說到：「話說，最近城裡有什麼大事嗎？」
「沒，都挺一般的，硬要說的話莫過於競技場冠軍換人這件事了。」
「哦？此話怎講。」
「杉度你知道吧，就在幾天前他的頭被新來的人砍下了，還在競技場上被大卸八塊呢。」挖土人笑著看著一旁的同事，說到：「和你說個小秘密，我的一個朋友花了一筆錢賭杉度贏，不出幾分鐘他就後悔了。」
「我怎麼知道那個新來的這麼強？好像叫什麼二進制來這，和我們這裡的人就不是一個他媽等級的，聽說好像是個大有來頭的賞金獵人。唉唷我的錢啊都賠光了！」
慨嘆了口氣，揮揮手和兩人道別，朝著鐵皮城的大門進發。
巨大的閘門被鐵鍊跩起，就像是張著大嘴的遠古巨獸要用那血盆大口吞噬一切一般，人站在它的下方宛如一粒渺小的塵埃。
凱走到檢查站面前，做好了入城手續朝著一個人的住處出發。
與城外的一般人不一樣，這裡的居民大多是有著機械改造的改造人，力量就是這裡最重要的資源，沒有武力下場就是變為競技場內的娛樂項目，以被別人痛宰為看客帶來歡笑。
當然對現在的凱而言他並不需要擔心這些，鐵皮城的勢力和他都有或多或少的友善關係，而自從有了這樣的背景，他就可以更進一步朝著自己的目的前進。
「醫生你在嗎？是我，凱。」凱以固定的旋律敲著門，這是一個暗號，對於屋裡的人來講這是用於證明凱所言非虛的意思。
「請進。」一個低沉的男音從門後傳來，伴隨著那扇金屬門緩緩打開，聲影的主人才正式出現在了凱的眼前。
那是一個高大的改造人，頭戴扁帽臉被一個鳥嘴面具罩住，純黑色的大意蓋住了整個身子，只有一點機械部位從袖口露出來。
密醫，這是身為賞金獵人的他的代號，期真名在他脫離邊境共和國的那一刻起就被他自己拋棄，畢竟他已經不需要那個他再也不會用到的名字了。
片刻後凱隨著密醫走進了診所，與外頭破舊的鐵皮不同，室內是以星際聯邦內最先進的鋼材打造而成。
冷色調的燈光在巧妙的編排之下，令人感到放鬆。
兩人的腳步沒有停下，依舊朝著更加深處的地方走去。
最終來到了密醫的手術室。
房價的正中央是一張大床，它的上方玄著一個巨大的手術燈，而在燈兩側的夾層內，是無數摺疊而起的細小機械臂，用於輔助密醫。
「坐下。我來幫你換個肺。」密醫以手示意凱，而自己則去一旁的櫃子拿去手術必要的器具。
櫃上除了常見的手術器械外，還有數瓶跑著防腐液的大腦以及動物幼崽，管子都貼上了紙條方便辨識，這些都是密醫的試驗品。
隨著凱就位，密醫朝著對方的脖子注射一個藥劑，這個藥劑能夠保持凱的頭部保持清醒而下半身則完全麻醉。
圓鋸精準劃過凱的胸口開出一個大口子。
緊接著密醫慢條斯理的拿出凱的肋骨，撥開擋住肺部的臟器，一刀直取病變肺部的首級。
「要我順便幫你換個肋骨嗎？」
凱由於暫時被切除了肺部，只能點頭表示同意。
「好的，等我一下。」
很快注重效率的密醫從一個完全密封的管子中拿出了一顆機械肺。
它就像是星雲一般燦爛，人工肺泡上閃爍著電晶元就像夜空的保濕一般迷人，凱看了眼自己未來的肺，又看了眼一旁放在盤子上自己那病變的和焦炭沒兩樣的肺部，嘴角微微上揚。
他是時候該和過去那個苟延殘喘的無名小卒道別了。
密醫的手術很有效率，硬要說的話幾乎和星際聯邦中的那些頂級改造人醫生一樣。
如時鐘一樣精準。
這是密醫一位患者給他的評價，當時那個人全身除了大腦都被摧毀，可密醫愣是在他將死之際及快速的幫他替換了壞死的部分，還順便治好了他的腦部疾病，用妙手回春這個詞去形容還顯得有些不足。
「好了。」密醫拍了拍縫合好的胸口解除了對凱的麻醉，站起身收拾起了現場，邊收拾邊說道：「起來動一動，順便深呼吸幾次，看看肋骨和肺有沒有裝好。」
凱照做，在確認沒有什麼問題後長舒了一口氣。
「是時候和過去告別了。」凱看著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曾經肺部被化學粉塵灼燒的痛苦仿佛歷歷在目，卻又無比遙遠。
但他清楚，自己早已不是那個礦坑裡失去雙親的童工，手中拿的不再是鑽頭而是槍械。
「凱我在想你確認一次。」突然密醫轉過頭對著凱說道：「你真的要走嗎？即使代價承重到你支付不起。」
凱正準備踏出房門的腳停住了，他一隻手摸著門框，向著密醫的方向看去。
「我······」凱看了眼屋外的景象，又看了眼自己的手。
他感覺自己的手開始長出植物，海水在他的四周流淌，魚兒順著洋流飄香遠方，而自己則在水中盡情遨遊。
可轉眼間海洋不復存在，周圍變成了焦土，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乘坐飛船離開了這裡。
漸漸地，凱那乾巴巴的手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他握緊了拳頭知道手掌紅腫。
「我不會回頭，即使那些人把我碎尸萬段，我也不會回頭。」
聽了凱坑定的答復，密醫稍稍點頭，隨後將安排的中間人地址傳輸給了凱，自己繼續整理手邊的雜物。
凱接到最後的訊息後走出了大門，朝著飛船停泊處進發。
但在這之前，他要先去自己的住處做最後的準備。
屋內雜亂不堪，甚至每樣家具上都堆上了一層灰。
凱拍了拍沙發上的塵埃歇一會，接著拿出一個全息投影儀放在桌上。
連接了星圖資料的投影儀在凱的一個念想，以三維形式展開在凱的面前。
地圖像是大腦的神經元分佈一般，將星際領邦境內的一切都展現出來。
凱看了眼自己所在的星球，它屬於雙子星共同體，在星圖上只是一個奇小無比的點，如果不是星圖有意為之的放大，凱根本就找不到它的所在。
二十年左右的歲月，對於眼前這片茫茫星空來講微不足道，這顆星球上的一切也都是如此，只是萬千銀河系中的一粒塵埃罷了。
凱身體仰躺在沙發上，回想自己第一次看見星圖時的震撼，那種感覺直到現在都沒有變。
緩過神來後，凱看了眼中間人所在的位置。
那可星球名叫朋特姆，位於卡扎魯星際聯合和雙子星共同體的邊境。
關於哪裡的事凱只有聽過密醫和他講過，和沙尾有些像又有些不一樣。
凱的視線漸漸向上，在雙子星共同體的上方是機械公國，在凱的印象中這是一個被主腦統治的星際國家。
它的旁邊是邊境共和國，據說這裡最靠近整個宇宙的邊境，故由此得名。
與邊境共和國對視的名為恆星議會，架在這兩個國家中間的則是蟲人共和國。
以上，就是整個星際聯邦的大體情況，雖然星際聯邦在凱的眼中已經大的沒邊了，但也只有包含三成的宇宙，除此之外人們對外地一無所知。
也是這樣，每個一段時間幾乎都有一些新文明被發現。
凱收起了星圖，將全息影像切換至雙子星共同體的新聞。
跳過用鬆動標題賺取流量的桃色新聞，一個標題深深的吸引了凱的注意。
【聯合礦業老闆：阿拉希宣佈參選總統。】
看到這則消息，凱握緊了拳頭朝著全息屏幕上阿拉希的臉揮出重拳，可除了全息影像在巨大的波動之下有些模糊之外，毫無用處。
凱看著此行的目標，低語道：「我會殺死你個敗類，你這個沒血沒淚的狗雜種！」
深呼吸平復心情，凱在做好最後的武器檢查後朝著停機坪出發。
停機坪的人潮十分熱絡，他們大多不是沙尾的本地居民，而是服務於那些賞金獵人的偷渡者。
「司機接客嗎？」凱找了一個飛船的駕駛問道。
「接。」司機看見客人來了趕緊吃完手中的飯，問道：「去哪？」
「朋特姆。」
聽到這個名字，飛船司機的耳朵立刻豎起。
「生意做挺大啊小夥子。」司機寒暄道，接著打開飛船門示意對方上船。「雖然我知道不該問僱主的目的，但就還是有些好奇，你去那麼個危險的地方做什麼？」
「我有些事要拜託那裡的人。」
登入小型飛船內的凱看著漸漸遠離的地面，心理五味雜陳。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凱都在這個宛如地獄般環境的地方度過，突然要與他做到別居然還有些不捨。
飛船漸漸脫離大氣層，曾經仿佛遠在天邊的星空如今近在咫尺，仿佛觸手可及，只要伸手就可以將其摘下。
但凱並未沉浸在這幅景象面前多久，因為自己還有未完成的事。
飛船漸漸加速，直至進行突破光速的超空間旅行，無數星空的光點在高速下扭曲無數條細線，轉瞬間飛船消失在了沙尾所在的恆星系，朝著朋特姆進發。
序章——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