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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沒有鬼 第二章(一)

燐真/慕海 | 2021-02-11 23:01:02 | 巴幣 4 | 人氣 144


  沈宥希出於逃生本能地衝向大門,快觸及門把之際一股怪力扣住他的一條腿向後扯去。

  沈宥希不想目睹身後的「東西」,更不想和對方交談,他使勁全力攀住玄關的台階,使力到臉孔都漲紅了,雙方仍舊僵持不下。

  該死!他絕不想和後面的鬼玩意共處一室!

  「給我……」

  幹,後面的在講什麼小玉西瓜!

  「給我你的……人生!」嘶啞的聲音咆哮起來。

  「祢投胎比較快啦!」沈宥希吼了回去:「放開!」

  「人、生──」那東西還在歇斯底里。

  「人參燉雞湯啦幹!」沈宥希已經氣得失去理智,飆了一串不換氣的國罵。

  說也奇怪,沈宥希痛罵完那股箝制的力道就轉弱了,他眼見機不可失,趕緊爬起身打開大門逃了出去。

  他住在五樓,電梯有人使用,所以他明智地從樓梯逃生。

  咚、沙、沙──

  詭異的聲響緊追在後,他覺得那似乎是匍匐爬行產生的聲音,匍匐……

  「嘔!」沈宥希被想像畫面噁到不行,加快速度來到一樓,推開鐵門衝到人行道上。

  他也不曉得自己要逃往何方,只要能夠甩掉身後的怪物,要他闖天涯海角他都會去闖!

  他打著赤膊在街上狂奔的樣子引起行人的側目,但他無法停下來,為了生命安全他不能停!於是他就像個馬拉松選手般穿過大街小巷,跑過無數個紅綠燈,跑到無力再跑,跪倒在沒有終點彩帶的某座公園裡為止。

  「呼呼……」他氣喘如牛,嚴重耳鳴,腦袋發脹,汗流浹背。

  他應該甩掉對方了吧?

  「需要……幫忙嗎?」帶著遲疑的男性嗓音在他身後響起。

  他不知來者是人是鬼,但是自己無力再跑,只能勉強抬起頭看看對方的模樣。

  是個身材挺拔的青年,看起來……至少像個活人。

  等等,這個場面怎麼似曾相識?

  「幫我看……」沈宥希顫巍巍地伸出一根食指比了比青年的後方,「有沒有什麼怪東西……追來?」

  青年順從地往後探看,隨即搖頭道:「我什麼都沒看到。」

  沈宥希倏然感覺眼前一黑,「砰咚」倒地。

  他醒來第一眼見到的是米白的天花板,他迷迷糊糊地以為是自己的宿舍,起身就要伸手去抓床頭櫃上的水壺,抓了一陣都抓不到東西。

  「嗯?」他定睛一看,赫然驚覺這裡不是他的房間,身上穿的也不是自己的衣服。

  這個空間更小,家具更舊,牆壁的油漆多處剝落,其中一面牆掛著一幅泛黃的風景畫,頗有復古情調。

  和煦的晨光灑進落地窗,將乾淨的地板映得發亮。

  一道人影推門而入。

  「呃……」沈宥希接過對方遞來的熱可可,對眼前這張淡漠的臉孔毫無印象,「你是屋主?」

  季冠惟點頭。

  「謝謝你。」沈宥希已大致推論出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便鄭重地道謝。

  「不客氣。」季冠惟瞥了他胸口一眼,「你脖子上的符是黑色的,我替你拿下來了。」

  沈宥希聞言摸向空蕩蕩的頸子,苦笑道:「那個應該沒作用了,沒差。」

  「你……」季冠惟欲言又止,只因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多管閒事,想了想就把話吞了回去。

  沈宥希也沒多想,把熱可可喝光後爬下床。

  「勞煩你帶我回來,還替我換衣服,我改日請你吃頓飯當作謝禮。」

  季冠惟不假思索地婉拒了。

  沈宥希神色嚴肅地道:「我不是在說客套話,是真的請客。」

  「舉手之勞,不必費心。」

  這叫作舉手之勞?沈宥希開了眼界,但不免擔心對方日後可能會獅子大開口,便堅持要請客。

  季冠惟感覺到沈宥希不允許他拒絕,不得已地答應了。

  沈宥希再三道謝後就要走人。

  「對了,差點忘記跟你要聯絡方式。」沈宥希撓著頭說:「能寫張紙條給我嗎?」

  季冠惟回道:「我每天中午都會待在學餐。」

  「嗄?」沈宥希傻了一會,神情錯愕地反問:「你是說……你跟我同校?這麼巧?那好,我會抽時間到學餐找你,順便還你衣服。」

  季冠惟點頭,送對方離開。

  沈宥希站在路邊發呆良久,猶豫是否要回到那間曾有怪物出沒的宿舍,他始終顧念許書揚的安危,便招了小黃搭乘。雖然自己不是多麼具有正義感的人,但是拯救室友這種事還是做得到的。

  毋須上課的週末,許書揚樂得在宿舍當懶人,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耍頹廢,見到沈宥希回來後,連忙起身招呼。

  「哇!沈宥希,你有夠誇張,玩得比我還凶!」

  沈宥希退後一步,面露警戒地問:「許書揚?」

  「幹嘛?」許書揚一頭霧水。

  這個是本人。沈宥希鬆口氣,立刻將昨晚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許書揚翻著白眼把學不乖的沈宥希臭罵一頓。

  「其實我也有責任,」許書揚面色沉重地說道:「當初是我建議你拍這種題材的,我真沒料到你會惹來這麼多麻煩……別玩了,我們等等就去物色別家套房。」

  「合約到下個月底。」

  「那又如何,我寧可付違約金也不要繼續住在這!」

  沈宥希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後說道:「說不定只是有人惡作劇……」

  「沈宥希!」許書揚受不了地大喊:「都發生這種事了你還要鐵齒?我真的很佩服你吔!我不想講了,直接帶你去最快。」

  事不宜遲,許書揚即刻帶著沈宥希到自己常去的宮廟問事。

  沈宥希爭不過失去耐性的室友,只得不甘願地被拖出門,腦中掠過一個遲來的疑問──

  那位季同學為什麼會知道自己是Y大的學生?

  ***

  許書揚口中的廟宇座落於寧靜的住宅區,金、紅色調在一片加蓋鐵皮樓層的民宅中十分突出,三川脊式的屋頂上鑲有栩栩如生的神獸雕像,憨態可掬的石獅或站或坐在階梯兩側,廟門前矗立著兩根單龍盤柱,氣派莊嚴,吸引各方善男信女前來朝聖。

  沈宥希尚未跨過前殿門檻就嗅到從裡頭飄出的檀香味,不自覺地蹙了蹙眉,暗地嘀咕。許書揚不理他有什麼想法,逕自拉著他找人。

  沈宥希好奇地端詳正殿裡的擺飾和神像,不一會就被許書揚用手肘撞了一下。

  「你做什──」

  許書揚狠瞪他一眼後,朝前方露出靦腆的笑,「師姊,我們就是剛才打電話來跟妳諮詢的人。」

  沈宥希這才留意到面前佇立著一位身材嬌小的中年婦人,對方蓄著一頭宛如米粉的短卷髮,身穿灰色系的長褲套裝,兩隻眼睛幾乎瞇成一條線,不知是在沉思抑或在打瞌睡。

  師姊就這麼靜止不動維持兩分鐘,期間有幾名信徒前來參拜並向師姊打招呼,前者都悶不吭聲。被異樣的靜默搞得不自在的沈宥希抓抓髮,順帶咳嗽兩聲。

  「嗯……」師姊總算抽離沉思狀態,操著一口濃重的台灣國語腔問道:「這位同協怎摸稱呼?」

  「敝姓沈。」

  「喔,沈同協。」師姊道:「你素不素去過很多不乾淨的地荒?你身上有好幾個歹物仔(壞東西),雖藍大多素都被趕走了,但素有一個比較難處理,到現在還在門口徘徊。」

  「呃……」

  沈宥希來不及回應,許書揚就追問:「那怎麼辦?師姊能替他收驚嗎?」

  師姊沉默幾秒後答道:「這個偶不會收。」

  「嗄?」兩名年輕人發出錯愕的聲音。

  「不素偶不肯收,額素偶收不了。」

  許書揚著急道:「師姊,我就是覺得他的情況嚴重才來請求幫忙的,要是師姊不能收,那我們還能找誰?」

  「等、等等……」縱然是不信鬼神的沈宥希在聽到這樣的結論後也不由得慌了,「這位……師姊,可以請妳解釋給我聽嗎?為什麼不能幫我?」

  此時師姊睜大雙眸,面無表情地瞪著沈宥希,「沈同協,從你進門開數偶就在觀察你,你不應該侯到今天的。」

  「呃,什麼?」沈宥希相當錯愕,因為他剛才疑似聽到有人在詛咒他死。

  師姊忽然抓起他一隻手掌左看右看,又問了生辰後,神色嚴肅地說:「你從小就運勢低迷,大小病痛不斷,照理是侯不過十二歲的,若不素你祖上福澤深厚,你雙親又去求神侯保佑,你怎摸能安藍侯到今日?

  「你卻不自愛跑去招惹那些歹物仔,還惹到冤親債主,這素情本來就棘手,偏偏你又素這樣的命格……偶道行不夠,未來的命印看得模模糊糊,所以幫不上忙。這張名片給你,你照著上面的地組去找偶師兄,或許他能解決你的難題。」

  兩個大學生愣愣地看著那張名片,都不知該說什麼。

  沈宥希沒有算過命,對那些占卜、命理嗤之以鼻,他認為未來是靠自己開創的,但是……

  「活不過十二歲?」他感到極為驚詫。

  「有些人的陽壽就素這摸短。」師姊說道。

  「我怎麼知道妳不是信口──」沈宥希自行打住,不理拋來白眼的許書揚,回想方才聽到的說詞,如果這位師姊是胡謅的,似乎也說得過於準確了點。

  雙親說他是早產兒,體質很弱,到了兒童時期亦不見好轉,可說是三天一小痛、五天一大病,記憶裡自己大多是在病床上度日的,無法像其他小孩那樣好好上學。

  不過自從他跟著哥哥鍛鍊身體後,健康狀況就一天天改善。他也因此改觀,與其吃那麼多苦死人的西藥控制病情,不如多動動身體還比較有用。

  「師姊,有一點妳說錯了,我父母都是無神論者,他們不會求神。」他說。

  「沒有嗎?」師姊反問。

  「當然是沒──」

  「真的沒有?」

  沈宥希啞然。

  事實上,他的兒時回憶很淡薄,連小學念的是哪一所都想不起來,畢業紀念冊早就搞丟了,更遑論雙親是否在他纏綿病榻時求神佛保佑他身體康泰,這件事他根本無法肯定。

  臨走前,師姊塞了一個紅色的小布包給沈宥希。

  「裡面有鹽,還有幾張符。」師姊吩咐道:「符貼在你的屋裡,要素不幸失效了,歹物仔侵門踏戶,就把那包鹽丟出企,可以救你一次。」

  為什麼要給鹽?超市不就有賣嗎?沈宥希一臉茫然,「丟出去……丟去哪?」

  「歹物仔身上。」師姊定定地瞅著他,「你走了一遭鬼門關後,孫體已經不像先前那樣了。現在你的眼睛、耳朵就像素秀逗的天線,三不五淑會收到雜訊,往後你獨自走在路上聽見後方有倫叫你,甚住搭你的肩膀,都不要輕易回頭,對方如果素侯人就會自己走到你面前,別著了魔神仔的道,還有你也別再去那些地荒了。」

  「魔神仔是?」沈宥希聽不太懂。

  「是一種對山上、水裡的妖怪的稱呼,在某些人的說法裡也包含鬼魂。」許書揚拉著他向外走,不忘回頭告別:「多謝師姊,再見!」

  兩人並肩行走,走得很快,心情都頗為沉重。不久後他們搭上捷運,看著窗外,沒有聊天的興致。

  許書揚看著室友悶悶不樂的模樣,安慰道:「別煩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我看那位師兄的住處滿遠的,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明天你再去找人吧!」

  「明天我滿堂,最快也要後天。」

  「那就後天吧!」

  沈宥希回了一聲「嗯」,目光旋即轉回窗外,玻璃上倒映著他眉心淡凝的臉孔。

  當晚,他們按照師姊的吩咐將符紙貼在宿舍的大門、走道,以及臥房的牆壁上。

  「嘎──」粗啞的低吼忽然在沈宥希的耳畔響起,卻由近至遠,轉眼便消失。

  沈宥希顫了一下,不安地環視四周,現場除了自己和許書揚外,沒有第三人存在。

  「怎麼了?」許書揚問。

  「聽到奇怪的叫聲……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靠北,很毛吔!啊不就好險師姊給的符效果夠強?」許書揚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欸!老沈,明天你照常去上課,別胡思亂想嚇自己。至於沒課的我會通知房東我們要搬走的決定,也會去找新的住處……」

  他尚未說完就被沈宥希打斷:「慢著,換宿舍我沒有意見,可是那個『東西』是針對我而來的,在驅走祂以前,我們──不對,是『我』,不管我搬去哪裡都會被騷擾吧?這也是為什麼師姊會給我這些東西。」

  許書揚聞言後嘆了一聲:「你說得沒錯,是我搞不清楚狀況,師姊的用意就是要你在符紙失效前找到那位師兄化解。好吧!這件事容後再談,你一樣乖乖去上課,記得戴上這個。」他將新的平安符交到室友手上。

  這一回,沈宥希露出感恩的眼神,「謝了,你真的很講義氣。」

  ***

  「喂,宥希!」選修課開始前三分鐘,朋友甲跑過來拍了拍沈宥希的課桌,「你怎麼到現在都不讀不回啊?在忙什麼大事業?」

  甫坐下的沈宥希不解地問:「讀什麼、回什麼?」

  「喂、喂,不是吧!前兩天我們才帶你去墓園錄音而已,這麼快就忘了?我看你很急的樣子,所以我當晚就剪輯好傳給你,誰知道你完全不讀訊息!」

  沈宥希立刻回想起自己與兩名朋友在那座墓園裡傻站了半個鐘頭的事,「我的確是有點忙,沒有空開電腦。感謝你們提供設備,還陪我錄影,不過這件事就算了,我之後不會再拍這種題材。」

  「咦,不拍了?真的假的?」朋友甲神情詫異,因為前幾日這位沈姓實況主才來跟他討教如何撞鬼的。

  沈宥希點頭,「真的。」

  「欸,好歹我們也花了時間去錄,你至少聽一次吧?我們都處理好了,內容挺精采的喔!」對方摸索口袋取出手機和耳機,在螢幕滑動幾下就遞向他。

  沈宥希在碰到手機的那一刻忽然縮手,「不用這麼急吧?我回去再聽。」

  對方還想說些什麼,但鐘聲在此時響起,只好把話吞了回去。

  沈宥希拿出原文書準備聽課。他心裡很清楚,自己和其他人沒什麼不同,都有顆旺盛的好奇心,方才差一點就要點開音檔聆聽,阻止他的是自己從內心深處升起的警告。

  姑且不論鬼神是否存在,拍了試膽影片後他就開始倒楣是一項不爭的事實,碰到的那個「東西」也實在難以用科學解釋,自己在不得已之下聽從建議到廟宇走一趟後,才感覺稍微好轉。要是他在這個時候因為好奇又去接觸不可思議之事,也許會再度招來厄運──難道他嫌自己的遭遇還不夠慘嗎?

  他只是單純地想要成為受歡迎的實況主而已,為什麼會搞成今天這個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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