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我們用最省時間的老方法抵達翁氏本家的議事廳。
現場只有翁蒼曜一人,他向我們點頭致意,「經過內部討論後,我決定──咦?」他忽然臉色一變,將龔璿前後左右看仔細後,滿臉不可思議地說:「你……璿哥,你換衣服了?可是你好多年都不……姓葉的,這是你的主意嗎?」
「是我的主意沒錯。」我看他的表情十分古怪,好像見到妖怪似的,便跟著審視起龔璿的打扮。
上半身是駝色羊毛針織套衫,外搭藏青色的飛行夾克,下半身則是刷白的鐵灰色牛仔褲,以及一雙又黑又亮的短軍靴。
「我覺得挺好看的啊。」我誠實道出評語。
「我沒說不好看……璿哥,你等我一下。」翁蒼曜拉著我到一邊去,壓低聲音問:「他一直住在你家嗎?」
「我以為你知道。」
他翻了一個白眼,「我沒那麼無聊每天看。他周遊列國回來心情好一點沒有?」
「這些話你何不當面問他?他人就在這裡。」我沒好氣地說。
他冷哼一聲,轉身靠近龔璿,「我認為在電話裡講會講得不清不楚,所以請你跑一趟,讓你看看這件事要怎麼了結。」
「究竟什麼事?」龔璿問。
翁蒼曜彈了一個響指,「把人帶進來。」
阿樂押著一位青年徐徐走進,我第一眼看過去只覺得有點眼熟,第二眼再看卻發覺這位被當犯人押進來的男子是翁蒼瑋。
翁蒼瑋面無表情,背脊挺得筆直。
「跪下。」翁蒼曜冷聲命令。
翁蒼瑋掃他一眼,不理不睬。
「這可是你自找的。」翁蒼曜笑了笑,翁蒼瑋猛然往榻榻米跪下,「璿哥,我要你了結的事情就是這個。」
「我不懂。」龔璿一頭霧水。
「怎麼會不懂?他可是以前欺負你最凶的人,他也曾經想攻擊你旁邊的傢伙。」翁蒼曜擺擺手,讓阿樂退到身後待命,「你想怎麼處置他這一派系的人馬,我都會無條件聽你的。」
龔璿望著被迫下跪、神色依然倔強的男人一會,問道:「如果我要你殺死他們呢?」
我不由得倒抽一口氣,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
骨肉相殘也太那個了吧……
翁蒼曜挑眉一笑,「假如你想這麼做的話,我照辦。」
「喂!你們不要亂來好不好!」我忍不住開口勸阻:「再怎麼說都是一家人,不要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
翁蒼曜攤手道:「我沒有徵詢你的意見喔!」
「幹!你真的很──」
「放他走吧!」龔璿說道。
我抓著他的雙肩勸道:「欸,你要想清楚啊!這人可是你的──呃?你剛才說啥?」
翁蒼曜看著他,再次確認:「璿哥,你是說真的嗎?」
「嗯。」龔璿神情平靜,與翁蒼瑋四目交接時也泰然自若,「放他走吧!歐紀桑退位、我媽離家流浪,翁氏已經不是以前的翁氏了,我也不想再待在這裡,往後你就依自己的想法行事,但是誅殺族人真的不怎麼光榮,你就別學歐紀桑了。」
「呃……」我跟不上他的思維,徹底傻住。
「好,都聽你的。」翁蒼曜相當乾脆,立刻請阿樂把翁蒼瑋帶走。
「等等。」被帶到門口的翁蒼瑋回過頭,朝龔璿問道:「你就這麼輕易地放過我,沒有陰謀詭計嗎?」
「這些年你見過的陰謀還少嗎?」龔璿神情冷淡地反問:「這時候還要猜忌人心不累嗎?」
翁蒼瑋聞言後陷入沉默,跟著阿樂離開了。
「你果然選擇放下。」翁蒼曜笑望著龔璿,「從今以後你好自為之吧!」
龔璿的神情爬上不解,問道:「你如今是一族之長,那些人的去留何必過問我的意見?」
「你不在乎嗎?過去被那樣欺侮,都沒有怨恨嗎?」
「我不知道要怨恨誰才好。」龔璿的目光突然變得有點迷離,像是在眺望遠方,「要恨你,恨歐紀桑,或是恨自己的命不好?我過得快樂與否又如何,不都一樣要做你們的奴才嗎?」
「所以我帶頭改變。」翁蒼曜的表情似笑非笑,卻又透著一分凝重,「過去不能改變,我們能把握在手裡的只有現在,我會帶領所有人走向更好的未來。」
龔璿呆了幾秒後,揚起一抹苦笑,「這番話由你口中說出來真有說服力呢。」
翁蒼曜聳肩笑問:「要吃頓午飯再走嗎?」
龔璿婉拒表弟的邀約,拉著我走了出去。
走沒幾步他便停下,回頭說道:「我不需要殺人了,不管他們說什麼,我都不會再殺人了。你支持我的,對嗎?」
我有絲詫異地看著他,但很快就明白他自己想通了,「既然這是你自己的決定,我當然支持你。」
他漾開笑容,然後不顧迴廊上來往的人們,張臂抱住我。看在他有點可憐的份上,我就不出手揍人了。我對擦身而過的路人尷尬一笑,希望他們不要產生什麼奇怪的聯想才好。
⎔⎔⎔
當晚,吃飽飯並洗好澡的龔璿穿著新買的史努比睡衣,跑到我房裡來,直言要和我一起睡。
正在整理書桌的我瞪著他寫滿期待的臉龐,心想自己應該怎麼回應?「好棒喔!你終於學會自己開口,不再偷偷摸摸地來了」嗎?
「隔壁房的床也是雙人床,你就這麼喜歡跟我擠嗎?」我翻著白眼問。
沒想到他毫不遲疑地點頭回答:「對。」
「……」
他自顧自地爬上床,抱著我的枕頭當寶似地翻來滾去。
我覺得好氣又好笑地說:「你是參加畢業旅行的小學生嗎?穩重一點好不好!等等黑糖會進來睡,別吵到牠。」
他停止動作,轉頭看向門口,門扉登時「砰」一聲關上並上鎖。
我不禁吃了一驚,「你幹嘛啊?」
「牠不會介意獨自在房外睡一晚的。」他一副乖寶寶的樣子,開口講話卻非常白目,「我倒是有話想問你,我明明說過可以觀看我的記憶,為什麼你到現在都不看呢?」
我放下整理到一半的桌子,走至床邊居高臨下地瞪著他,「你叫我看我就看,我那麼沒原則嗎?請問我這麼做能得到什麼,旅遊招待券還是一年份的衛生紙?無聊!」
他露出有點納悶,又有點好奇的表情,問道:「我看書上寫兩個人若想要長久在一起就要坦誠以對,接納、包容彼此的缺點……你卻不想進一步了解我的過去?你不是有很多疑問嗎?」
「長久在一起……」我抹著臉覺得很想扁人,但是不行,自己必須忍耐,千萬不可以衝動,他這樣的說法其實也不算錯,就是令人有點火大而已!「對,拎北想了解,所以一年前想問的都問完了,問完了!OK?我不用看也知道你小時候很悲慘,你覺得我看了那種東西會覺得愉快嗎?你到底是什麼居心啊?」
「喔。」他應了一聲之後不說話了,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
「好了,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快睡吧!」
他當真安安靜靜地躺平睡覺,乖巧得過分。
我將燈光切換成小夜燈,上床蓋被,躺下時卻發現自己的枕頭不見了。我馬上坐起身找尋,竟然被龔璿揣在懷裡,伸手扯了幾下,他竟然發出唔唔的抗議聲。
唉……我嘆了一口氣,萬般無奈地輕搖著他的肩膀,「那是拎北的枕頭,還來。」
「很香,不還……」
幹,根本就醒著嘛!
我心頭火起,一把掐住他的雙頰,逼他正視我,「我再說一次,還來!」
他睜開水汪汪的眼睛,語氣既無辜又堅定地說:「不要。」
「王八蛋!」我抓住枕頭一角使力一抽,眼看就要抽出來之際,一隻手腕感覺到略帶冰涼的箝制,自己意識到對方想頑抗到底,便跨坐在對方腰上,單手扣住他的脖子。我的目的只是要他還枕頭,並不想傷害他,因此只是作勢威嚇。
「還不還?」我凶巴巴地質問。
他的眼神可憐極了,「你溫柔一點我就還。」
我鬆開他的脖子,改拍拍他的臉,「你只要不搗蛋我就會溫柔。」
「是嗎?」他放開枕頭。
我立即抱起屬於自己的寢具,挪動雙腿就要爬回原本的位子,不料臀部忽然感覺到一股沉猛的力道,硬生生地將我抓了回去。
我看著自己仍坐在對方的腰上,這時的心情與其說憤怒,不如說錯愕更為貼切。
「你不覺得重嗎?」我皺起眉,想翻身回原位,再度被他抓住。
「你不重,」他目不轉睛地瞅著我,手邊輕輕撫著我的後腰,「而且很好聞。不給我一個晚安吻嗎?」
我十分尷尬地撥開他的手,他又立即摸上我的腿,接連攻防幾次,他都異常堅持地碰觸我的身體。自己遭遇到這種無賴的性騷擾,居然屈辱地選擇隱忍,而不是折斷對方的脖子。
自己一定是有病。
「給了你就會放開我嗎?」我聲音乾澀地問。
「會。」
我慢慢地俯低身軀,慢慢地接近他那張被夜燈暈染得朦朧、夢幻的俏臉,迅速地啄了一下他的唇角。
「可以了吧!」我感覺自己的臉孔、耳朵都是滾燙的,雖然不是頭一回和他接吻,但是這次的氣氛很怪、非常怪,心裡不由自主地湧上一股羞恥。
他遵守諾言放手,我如獲特赦趕緊回去睡覺。
只可惜他好像不想就此善罷甘休,他一翻身就壓在我身上,表情笑瞇瞇的。
我冷聲道:「你最好在我踹爆你的蛋之前──」
「你還記得嗎?」他的聲音低低柔柔的帶著點笑意,「當你主動吻我的時候,就表示你接受我的感情。」
我聞言後愣了一會,後知後覺地回想起有這麼一回事,可是──
「那是你擅自決定的!」我憤怒低吼:「我根本沒答應過你!不准碰我,別摸了!別……混帳!」我猛然將膝蓋往上一頂,目標是他的胯下。雖然這招陰險了點,但是拿來對付他剛剛好。
他按住我的膝蓋,硬生生地擋下攻擊,「我知道你很厲害,所以情況允許的話,我不會動用武力的。」
「操你媽的你竟然用念動力威脅人,一點羞恥心都沒有!」
他被我破口大罵後居然呵呵笑了起來,手邊倒是沒停下,緩緩撩開我的上衣,摩娑起腹部。
「你──」我羞怒交加地攫住他的手腕,「你就這麼想強暴拎北嗎?拎北不缺女人,更不缺男人,我寧可自己解決也不要你上我!幹,你聽到沒有!」
他不理會我的怒吼,整個人貼上來,毫無顧忌地把重量交給我,一手捏住我的下顎吮吻起來。
「唔嗯嗯──」我奮力地推著他的身軀,順帶捶打他的背脊,但是打沒兩下就感覺到一股怪異的力量強行將我的雙手固定在枕頭兩旁。
幹你$*#%*@#──這傢伙真的給我動用超能力!
「嗯……不要……唔……碰我!」我在被強吻的空隙間發出斷斷續續的警告,「我對你……呃……根本就……」
他突然停止親吻,輕撫著我的臉頰問:「你想說什麼?」
我趕緊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差點就要窒息。
「你想說什麼?」他又問了一遍。
我狠瞪著他,「我說我根本就不喜歡你!我對你不是那種感情!就算你今天強暴我,我也……」
他不以為忤地搖搖頭,「央黎,不可以說謊喔!」
「我──」我霎時語塞,「我哪有說謊?你有讀心術?」
「我當然不會讀心。」
我立刻翻臉,「那你為什麼篤定我說謊!你欠揍是不是!」
他不理會我的怒罵,把我的上衣推高至腋下,以大拇指揉捻著其中一邊乳首。
過去從沒有被如此撫摸過的我非常震驚,震驚到忘了抗議,就這樣傻傻地讓他又摸又揉的,微刺帶癢的感覺令人有些難受。
「我知道你也喜歡我,」他在我耳邊輕聲細語,撫摸我的髮頂,同時欺侮我的胸前,力道輕柔卻邪惡,「直覺告訴我的。」
「嗯……你的……」怪異的感受讓我的呼吸加重,「狗屁直覺完全……不準……」
「不準嗎?」他舔弄起另一邊的乳首,很輕、很慢地舔著,像是一隻在喝水的小狗。
「哈啊……」逐漸加劇的酥麻感直通腦門,我難以抑制地喘息著,臉上的溫度已經燙得像是火在燒──自己怎麼會發出這種接近叫床的聲音啊幹!「住、住手!」我狼狽地喝斥。
在雙手不能行動的情況之下,我只能嘗試用雙腿制止對方,殊不知才剛跑出這個念頭,龔璿便料事如神地控制我的身軀,我頓時像被鬼壓床似的,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龔璿!」我氣極大罵:「你要是敢強暴我,我一定不會放過你!扁完再閹,閹完再扁死你!」
他的反應是環抱住我,靠在我的肩頭上笑個不停。
「你、他、媽、的、笑、屁、啊!」我簡直要七竅生煙。
「誰教你這麼有趣呢?」他憋笑,「為了你,我學了很多喔!知道要怎麼讓你舒服,怎麼進入你的……」
「啊啊啊!」我利用大叫蓋過後半不堪入耳的話語。
自己對於男性之間的性交方法一點興趣都沒有!一咪咪都沒有!
「放心,我不會強迫你的。」他吻了我一下,隨即將我的衣著恢復整齊,又偷捏了一把我的屁股後,下床走到門口,「晚安,明天的早餐是豬排漢堡配豆漿。」
「滾!」重獲行動自由的我使勁丟了一顆枕頭過去。
枕頭只砸中他的腿,他毫不在意地笑笑,開門走了出去。
我躲回被窩裡,越想越氣,根本睡不著。
況且渾身又癢又熱,難受得要命!
我痛苦地低喘著,儘管有千百個不願意承認自己喜歡那傢伙,但是慾火被撩撥起來是不爭的事實,在床上翻來覆去一陣後,我坐起身抓著自己的頭髮兀自生著悶氣。
我不想在這時候動用到自己的雙手,因為這麼做就等於認輸了!拎北才不想認輸咧!
操,我要去沖冷水!
一早醒來我就在思考自己該用什麼表情面對昨晚對我強暴未遂的傢伙,但是在推理出答案以前,自己的心情就已經是一團亂。
我對龔璿的包容之高超乎預期,甚至擔心自己要是表現得太強硬,會讓他再度搞失蹤──這不正常,或者更確切地說,自己的出發點歪得離譜!為什麼我會擔心這麼詭異的事?難道我……
非常可笑的,這一次自己無法果斷地否認。死鴨子嘴硬久了,也是會心虛的。
我唉聲嘆氣地走出寢室,與整晚睡在門口的黑糖一同下樓,想找龔璿談談。他向來比我早起,就為了準備豐盛的早餐。
客廳的長桌上擺著一盤漢堡和一杯熱騰騰的豆漿,卻沒有見到人影。我在屋子裡爬上爬下搜查大大小小的房間,再三確認他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