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第七章 違逆
一直緊抓著的袖子，雖然僅僅只有布料的觸感，但摸起來就是完全不同，甚至比高級的絲綢還要柔順平滑。
一個力道將他的手甩開，一瞬之間有如墜落般墜入了深淵當中。
「！」
日晴驚嚇地從昏迷中清醒，看上去無非是強迫讓自己醒來，身體的各個方便都發出強烈的抗議，但大腦卻予以無視，應試起身的後果就是宛如強力磁鐵吸引般又倒了下去。
重重的躺落到枕頭上，感覺對枕頭的眷戀更勝於以往。雖然剛剛全身都在痛著但現在下床時卻又好像甚麼事情都沒發生，就連頭好像也只是感冒似的比平時還要重十倍罷了。
腦袋亂糟糟的還沒整理發生了甚麼事情，可是隱約覺得好像有甚麼東西從手心流逝。
緩緩抬起手，剛動作便發現手已經動不了了。並不是意義上的而是字面上的意思，他驚覺自己明明有這個意圖手卻沒有聽從命令動作。
稍微抓回點昏倒前的記憶，這莫非就是月小姐所說的「會感到頭暈」？以頭暈的等級來說未免也太誇張了吧。
明明身體狀況比預期還要糟糕，但他的心卻亂糟糟的，總有種不祥的預感。而這個預感不只是精神層面的影響，或許影響更深的層面也說不定。
他後知後覺的才意識到自己剛剛醒來的第一個動作竟然是想要看自己的手，明明有更值得關心的對象才是。莫非是身體在抗拒著自己……莫非是發生了什麼糟糕的事情？
日晴越想越不好，才剛遭到身體的抗議但他卻像是沒受到教訓，即使身體不受控制也極力掙扎。
一隻纖弱的小手直接把人給壓回去，纖細的手指讓日晴驚訝之餘不經有股熟悉感。而這雙手出自於一個小女孩，一名看上去似曾相識、能稱為傾國傾城容貌的女性正端坐在床舖旁邊。
身上的裝扮與曦與月的服飾從風格樣式都非常相似，甚至連專屬於曦象徵的「家徽」都有。不過問題就在於在曦的底下做事那麼久時間了，卻從來沒見過有這樣的小女孩在。
小女孩有著一頭柔順如同瀑布般的長髮，大概長到比肩膀的位置還要多一點點；身高不高，發育也已經成熟，隔著布料也藏住的好身材能吸引不少男人的目光。整體來說只是稍微嬌小了點，不然其實就跟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差不多。
但是偏偏女孩的臉蛋與身高搭配起來實在合適到不行，嬌嫩的顏貌看上去不過才十四、十五歲，正值青澀的年紀。
不過心中這股曾經見過面的感覺又是……？
「……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嗎？」
有氣無力地問出問題，現在的他已經顧不上對方是不是跟自己同一階級了，只能賭對方不是上等人聽得懂他說話。
事實證明，對方聽得懂，而且彼此還能直接用言語溝通。
「不算是。不過這是第一次交談哦。」
雖然一點印象也沒有，但還是能有幾點推論。
扣除掉對方身上的服飾不談，有見過面沒有交談過可能對方也是聽令於上等人的中等人，可能是巡邏時不經意碰過面吧；而另一個就是其實他們是鄰居，偶然會在街上不期而遇。
不過就算兩種推論都有可能，也無法解釋身上的「家徽」。家徽可是上等人的特有象徵，可以理解成這是某種身分證，只要有這個印記，代表的身分可就完全不同了。
由此可知家徽是無可取代，更別說仿冒。尤其曦的家徽同時也代表著巡警的標誌，更不是任何人都能敢冒名的身分，不作死就不會死。
作為一名巡警，是該好好質問對方。但是無奈自己的身體狀況，而且自己身處的位置還沒癡呆到已經忘記，可見應該有第三種可能，上等人的家中哪是對方能輕易進來的？
不解之情讓她不經意的注意到原來在女孩身邊還有個人，那人就非常熟悉了。白色的頭巾沒有完全綁住如稻穗般色彩的黃色長髮，略大的外衣包裹住畏縮的身子，嬌柔的少女是偶爾會在煌冥大人家見到的霜。
霜並不是煌冥家中的一員，身上的外衣一片純白沒有烙上專屬於後者獨有的家徽。事實上霜並不聽從於任何一名上等人，會去照顧煌冥是因為據說以前有過救命之恩，完全是出自於私心。
不過也因為這點，所以以她的身分也是認識了不少人。只不過與多少人交談過就不得而知。
霜的在場更加重了小女孩的身分之謎，他相信兩人會一起出現絕非偶然。
「我跟小霜是來請你幫忙的哦。」
輕巧的聲音勾起了日晴的疑問，但剛張了嘴卻發現已經沒有力量開口說話。然而這名小女孩並沒有自顧自地說下去，而是勾起了一抹略有歉意的微笑。
「對不起。」
以這個道歉作為開頭，女孩緩緩說出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
雨音被抓的事情。
以及，是誰指使她痛下殺手的事實。
日晴不知道該對聽聞的事情做何感想，腦袋一片空白的一時之間好似接受不了。但他其實知道的，出乎意料的自己並非感到意外，只是反應不過來。
此時此刻對他坦白，莫非是自首？可是日晴卻不覺得對方有半點自首的意思，因為女孩在說話的同時直視的雙眼也透露出自坦然。
「雖然是我們做的，讓雨音替我們頂罪也是不得已的下下策。但是，我們並不打算接受這樣的安排。」
自說自話在說什麼？日晴的雙眼透露出自己的不滿，沒有生氣的力量否則現在肯定是直接對對方破口大罵。
不管為了甚麼理由殺人，犯下的案件中就是殺人啊！而且受害者還是尊貴的上等人，還真以為能逃過法律的制裁？說什麼不打算接受，說到底不過是垂死掙扎。
日晴滿腹的不滿只能透過眼神傳遞，不知道是不是接受到了霜的肩膀忍不住畏縮起來，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子垂下了臉，雙眸甚至還有淚水打轉。
「我們……也不是……故意的……」
脫口而出的言語帶著留下的淚水，雖然無意弄哭對方，但畢竟雨音與他的關係親密，不會只是幾滴眼淚就會心軟。
只見女孩向前一步，維持跪坐的姿勢僅有膝蓋向前滑出步伐。鼓起的臉頰表示她已經生氣了。
「不准欺負小霜！」
「我……沒事，瑾大人……」
被稱為瑾的女孩仍然無法釋懷，只是鼓起的臉頰怎麼看都覺得可愛的成分站比較多數，與其說是生氣更像是小孩子鬧彆扭。
霜知道對方此時爆發不好，立刻伸出手拉住對方的袖子，不斷搖著頭要對方趕緊冷靜下來。
「先說……正事……」
「……唉，好吧。」
嘆了口氣，女孩剛剛生氣的模樣宛如只是場玩笑，立刻換上了原有天真的笑容。
「總之，因為某些緣故，我們必須殺了那個上等人。只是因為一些大人複雜的原因，我們不方便出手，只好交由雨音出手囉。」
聽起來還真是諷刺。從女孩的口中說出「大人的原因」總有想要吐槽的無力感，說的輕快聽上去就有如借刀殺人般的腹黑思維。但是一開始女孩便說了：「不想接受命運安排」，這話的意思似乎不希望這個情況發生？
日晴覺得自己大腦似乎運轉不過來了，如果一開始就是挑出個替死鬼，那麼現在的局面不是最理想的狀況？如果是這樣，那麼一切都沒有道理，而且案件本身的疑點重重，照對方的說法雨音已經被逮捕，按照曦的個性要救人只能走正規途徑。
要還一個人清白，必須拿出這個人是清白的證據。
線索情報太少，這情況他知道要還一個人的清白是多麼自不量力，如果說對方能夠協助自己，無論出於什麼目的應該都不會比自己胡亂摸索還來的糟糕。
唯一比較有爭議的應該是信任問題。但有霜在至少這方面應該還是可信的，何況那神色實在不像是會騙人的樣子。
雖然內心已經想要接受，但還是打算走稍微保守點。畢竟牽扯到雨音，他可不想因為自己冒險而錯失機會。
還是先聽聽對方的想法或是計畫再說。雖然女孩的模樣看上去完全沒有任何計畫。
「拜託你了！」
「瑾大人──！」
還真的沒有任何計畫。女孩天真無邪的燦爛笑容看上去只會讓人有滿滿的無力感，只能用對方的可愛滿滿包容了。
可能也覺得自己的要求有些強人所難，畢竟對方還躺在床上，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全程交由對方顯然有些殘忍。不過女孩也並非什麼惡魔，甚至對方還沒有答應便決定先給予一個好處。
「雖然只是暫時的，不過我可以讓你自由行動。」
手輕輕覆在日晴的左手上，只感覺手背有如火般灼燒的感覺，霎那之間覺得自己的身體竟然輕鬆不少。神奇的功效立即的讓人難以置信，一瞬之間完全把剛剛不舒服的狀況一掃而空。
「試著動動看吧。」
女孩輕快的聲音伴隨著收回的手，剛剛覆蓋住的手背上多了一個黑色的紋路。看上去有點像是某名上等人的家徽，可是日晴印象中沒有任何一名上等人的標誌是這個圖案。
如煙火般綻放開來的花，看上去不像是平時見到繁華取寵的花，反而像是火焰燃燒般向外頭伸展。稱不上美麗，不如說令人不寒而慄，說不准這株花有著死亡的花語。
傻楞楞的看著手背的紋路，緩緩坐起身，果然身體已經隨著手背的烙印而恢復正常，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剛剛頭昏沉的狀態實在太差，覺得身體輕盈的好像比一根羽毛還要輕。
這瞬間日晴已經有了決定。分秒必爭的情況能不能行動便是直接關鍵，即使這是場騙局也好，至少他有能力違抗命令。
女孩笑臉盈盈地趴在床邊，烏黑的大眼睛映照出日晴的臉，清澈卻映照不出他本人的憔悴。就憑這個眼神，就算這是場騙局他或許也甘願上當受騙。
「我答應。」
「嘿嘿，那我立刻去跟曦講一聲囉！」
呆愣的直視著對方彈跳起來並且快步離去的背影，嬌小的身軀不知道為甚麼突然變得極為耀眼，明明是相同階級的人，怎麼看起來卻是離自己如此遙遠？
日晴瞇起眼睛，見到女孩身上的和服上頭烙印著全身羽毛是熾熱火焰的雀鳥，忽然覺得以前高高在上的階級如今變得離自己好近。
看著自己身上印著屬於曦的家徽，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看的好像比以前還要清楚。
女孩所謂的「講一聲」恐怕就是很直白的衝到別人面前理直氣壯的要求要人。會這麼想是因為離開沒過多久整個人就被曦給拎了回來，不過不是用抓住領子把人當小貓一樣帶回來的方式，而是直接將人公主抱抱起，這樣的動作顯得女孩比坐立時還來的嬌小，還更像是女孩子玩的人偶。
不過活生生的人畢竟不是人偶，雖然現在很乖巧地被抱在懷裡，但那雙烏黑的雙眸怎麼看都不像會乖乖認命的樣子。
將人輕輕放下，原本女孩就會如同恢復自由的小動物般眨眼溜走，但背後曦只是一個眼神，女孩便異常乖巧地在日晴身邊正坐坐好。
連對上眼也沒有，純粹就是憑藉著感覺。不過日晴倒是非常理解女孩懼怕的原因，他自己也是在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正坐坐好了。
至於霜呢，更不用說，人把小瑾抱進房內那刻便連動都不敢動一下，正襟危坐的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曦看著眼前這三個人各自坐正坐好，沒有絲毫表情變化，看不出來是否有在生氣。
或許是在生氣吧，曦的視線掃過了三人，最後停在日晴身上。
「雨音……她還好嗎？」
「很好。」
「……」
簡單交談過後，陷入了一長串的沉默，兩人的目光各自映照出彼此，誰也沒有別開視線。
日晴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無非是給了對方啪啪的兩個巴掌。正如要證明清白需要證據，但相對地抓人又怎麼沒有呢？
彼此的對峙沒有激起絲毫火花，眼神的交流無法傳遞兩人的思想與想法。所以終究兩人必須走向不同的方向。
「隨便你。」
抬起手按住日晴的額頭，然後瞬間便將手抽回，轉身離去，瀟灑的頭也不回地向前踏步離開。赤火的雀鳥隨著步行的步伐展翅遠飛。
或許並非對方拋棄了自己，而是自己已經無法像以往般展翅飛行。
「這套衣服先穿著吧。」
小瑾將新的衣服交給對方，已經不是巡警的對方沒有資格再穿著原本服裝。不知道從哪裡拿來，一件印著如眼睛般家徽的純白外袍交付到他的手裡。
這不屬於日晴見到的家徽，可是卻能感覺並非毫無意義的獨特設計，顯然應該有他所不知小的涵義，對於這名名叫小瑾的身分更加感到疑惑。
三人暫時來到煌冥的家中，盤旋的龍紋家徽給人滿滿威嚴。煌冥見三人來訪完全都沒有詢問便先讓人進來，甚至還親自泡了杯茶。
日晴因為換身衣服所以暫時先到隔壁的房間，走入客廳時注意到兩人似乎非常熟悉這座宅邸似的，各自在自己熟悉的位置上。
小瑾不知何時也換了身衣服，將象徵曦的烈火雀鳥的家徽換下，換上的那套風格類似卻有不同的風貌，烙印著的是如同火焰燃燒的花。這也與日晴左手手背上的圖案相同，可以理解就是小瑾所處上等人的家徽。
不過為甚麼不讓自己也穿相同家徽的衣服呢？日晴對此感到疑惑。
想要開口，但小瑾的聲音卻打斷了最佳的時機。
「茶的味道我比較喜歡濃一點的。」
「那真是失禮，請將就一下吧。」
「好像每次都將就呢。」
煌冥笑了下，顯然每次都端出同樣的茶出來，但每次都沒打算改進。隨意地敷衍過女孩，另一隻手則是對著霜擺擺手，顯然也是認識知道她聽說後會想起身再去重泡一杯。
霜見到煌冥的動作後，心領神會，轉回去繼續與院子內的狐狸玩。
金黃色的毛皮，大概四五隻左右，漂亮的毛髮帶著在大自然中翻滾留下的痕跡，似乎並不是原本家裡就養著的，而是跑來找同伴玩。沒有被人眷養的那種感覺，最明顯的就是一個自由。
不打擾那邊和樂的氣氛，日晴先是對煌冥表達感謝，緊接著用手語表示目前發生的狀況。當解釋完目前他已知的情報後，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一點重要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他本身作為說明的人就不是很好吧，畢竟他很多事情都只知道結果，中間過程一概不知。而小瑾似乎沒有補充的意思，至於霜更不用說。
但是煌冥似乎好像知道了些甚麼，這點情報還是歸納出現在的狀況。
「要還給替身一個清白──這可不容易哦。」
不明白人怎麼被抓，但只要掌握「替死鬼」這個詞就能明白。刻意不使用這個帶有刺激意義的詞句，或許是對方的體貼善良。不過話中語氣帶著的幸災樂禍無非是某種沒有明說的考驗。
沒有明確指出哪裡困難，也沒有給予鼓勵，顯然就是要給對方一個選擇。
面帶著笑容，但眼神卻無比犀利。
「日晴，你真的想要救她嗎？」
說出口的話語帶著無法模稜兩可的命令，這句話無非像是一把長槍貫穿了日晴的胸膛。
早已下定的決心忽然產生動搖，但這份動搖僅僅只有一瞬，對於女友的情感還是戰勝了所有恐懼。
「不管發生什麼事，就算賭上我這條命，我也要洗清她的清白！」
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煌冥露出一抹讚賞的微笑。
要做的事情若沒有這般覺悟，那恐怕永遠也不可能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