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寫隨筆。上次隨心所欲的書寫，是在地方特考。
考場之中，瀰漫窒息。周遭盡是盡力一搏者。有秘書氣質的女生，抓著頭寫下一個個字；有白髮蒼蒼的老人，筆下原子筆蒼勁有力如鋼筆，勾勒的文字，炯炯有神。如同他們，倘若今天我抱持非上不可的心，想必心也是窒息的，但補習才三個月，80%醒著的時間就是工作，我很難說服自己嚴肅、認真、窒息地看待考試。又很難說服自己，倘若沒考好，那該自我懲罰。人要理智一點。8科當中我只看了1科，還沒有看完。勉勉強強，英文投入最多－－每天刷個ANKI。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有什麼條件苛責自己？因此，也就決定在考卷上解放自己。補習班老師敬告的建議，應如履薄冰、戒慎屆恐，亦拋諸腦後。於是，成績出來，大部分的科目都爆了，我不意外，尤其有兩科還忘了填選擇題的答案卡，但意外的是國文。選擇題全對、作文也拿了40分（滿分60）。看來，長期寫部落格廢文，上考場寫作文也是有幫助的－－就是錯字得謹慎點。不少字，打得出來，但寫不出來。
第一天考完，跟考友聊天。聊到三等和四等作文題目的不同。三等的作文題目是「個人與進步」，四等是「樂在其中」。看似後者比較好發揮，前者比較限縮，但仔細看，三等的作文有段前言，理解後其實很好發揮。再來，沒有範圍的題目很可怕，「怎麼發揮可能都可以」，因此你會糾結「怎麼發揮」。
浪費時間是考試大忌，而且我沒想當文豪。話說回來，「個人與進步」的前言是：
－在當代民主社會之中，個人自由是崇高的價值，卻也經常遭到誤用和濫用，故胡適〈個人自由與社會進步〉一文把個人主義區分成兩種：一是假的個人主義，是只顧自己個人利益的「為我主義」；一則是真的個人主義，是具備獨立思想的「個性主義」，而且個人要對自己的思想信仰負完全的責任，不怕威權，只認得真理。胡適同時說，後者的「個人主義」即「自由主義」；而新社會、新國家的創造需要這樣的人。請以「個人自由與社會進步」為題，作文一篇，闡論胡適的說法，並舉實例探討當今社會的公民素養，以及個人自由與群眾利益之間的關係。〈108地特三等〉
起初，這前言讓我摸不著頭緒。個人主義（individualism），在我學到的政治思想的範圍內，比較沒探討「真／假」的議題。廣為人知的說法，是桑德爾的《正義：一場思辨之旅》中，將之與集體主義（collectivism）比較，討論「個人優先群體」或「群體優先個人」的命題。老實說，跟前言中引述胡適提到的假個人主義「只顧自己利益」；真個人主義「為自己負責」，沒太大關連。畢竟，真的很難找到「只顧自己利益的人」，這樣的人，很難掌握權力，搶銀行都須要有共犯。我很難想像，只顧自己利益的人，能取得強大的影響力，很快就會因為過河拆橋被其他人抹殺。
不過，不到十秒，我決定拋棄糾結。補習班老師的忠告，再一次回到我的腦海：「不要批判政府，公務人員考試是找順民；不要質疑權威，公務人員不是找天才或狀元。」馬上，我就清楚要怎麼捧胡適先生，並將其與我所學的政治思想連結起來。依據寫論文的習慣，我立刻想了幾個小標題：
一、前言（問題的重要性：個人與社會為何需要探討？）二、文獻回顧（有哪些重要的論述：從胡適到桑德爾說了甚麼？如何連結？）三、研究方法（有哪些案例可以用胡適的論述切？）四、結論（桑德爾好棒棒，胡適好棒棒）
一言以蔽之。想像你的閱卷老師是你的小屋讀者，無論是小說還是一般Blog文。想像他們是怎樣的人，擁有怎樣的經驗，譬如在新聞上看了甚麼。想像他們必須根據甚麼評分標準評論文章。想像他們的限制。然後，你就知道怎麼寫了，除非你不善於組裝文字，又或者書寫過於口語－－否則，別擔心寫不夠多或完美。看看週圍的考生，他們能寫得多快？也別怕遇到超級菁英，他們會去考司法、外交、國安或調工。
40分很了不起嗎？我得誠實的探討，不，老實說，寫之前我沒把握能拿幾分，但高興的是，成功讓這次寫作成為愉快的經驗，甚至成功的經驗，儘管現在是事後諸葛。對三等考試，40分也不是很好，但也不算糟，10秒內就知道怎麼寫，得歸功平時寫blog廢文、大學和研究所的訓練。若說上大學的訓練，是期中期末考寫了非常多申論題－－把術語塞到文章裡；那麼研究所的訓練，熟練某種「格式」的製程－－－我知道文章哪些段落，該塞現象、還是術語，還有現象與術語間該怎麼「雜交」。
也包括心態上的準備，我沒打算作文成文學。認識我的人知道，我是沒甚麼文化素養的人。我不擅長用形容詞、意象營造「閱讀文學」的美感享受。我就是個直來直往的粗人，儘管想到甚麼不見得說，只是敘述想辦法充斥隱性的邏輯句型、援引理論與名言，再灑點雞湯。對，我怎麼寫Blog，我就怎麼寫國考作文，甚至申論題。
我知道，長期寫些BLOG廢文，紀錄些高大上的想法，其實容易被看不起。可能讀者認為，他們其實高你一等，只是沒時間寫，或者不屑跟你交流。又或者，在電玩為主的社群網站，不談遊戲而掉書袋，裝模作樣，像是自己是好學生、知識份子。
有時候，我真的無法辯駁，但想了一段時間，我得說句老實話。我寫有兩個理由：
- 我爽，你咬我：你既然可以寫廢文，那我也可以；或者你認為你寫的不是廢文，那你又怎麼證明？不，你不該來審判我，你該學習「尊重」；
- 這是真心話，我希望在網路時代，任何一個同道中人，能夠發現同伴的痕跡。鼓舞自己，鑽研某些值得發展的事物，記錄自己心得、真誠感受，是舒服的。別被寂寞打倒，而說服自己倒向低能。你該堅持自己的興趣。
最後，簡單的結尾。很多事情，碰到才感覺到，尤其考試到底能有多孤獨。只有做同樣事情的人懂，儘管寫論文也一樣，但至少大家沒有利害關係，還可以暢聊，但考試就不一定了，或許你們是競爭者，同個類科、擠同個名額，說不定還得在面試對決。
我希望，這個日子能趕快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