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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世界末日後的原始人 - 14

巴阿尼 | 2019-09-30 07:50:14 | 巴幣 34 | 人氣 388



請妳原諒我

  我睜開眼,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
  
  從來沒有感覺這麼虛弱過。感覺到的第一件事是呼吸牽起全身的肌肉酸痛,第二件事是重病般的疲憊與像是全身骨頭都散掉一樣的無力,第三件事是乾得要命的嘴巴以及餓得要死的肚子,第四件事是我被脫得只剩內衣內褲躺在部落裡的石洞中,身體下的睡袋被汗水浸得有如剛下過雨般濕黏。
  
  即使大部分的致命傷都復原到一定程度,但顯然還是沒辦法完全治癒那天超越極限的破壞。我試著挪動沉甸甸的手臂撐住地板起身卻毫無辦法,只要一施力就會牽動不斷拉扯肌肉的痠疼,讓我不禁皺起臉哀了一聲,嗓音聽起來有如剛從墳墓爬出來的殭屍般殘破。
  
  「哇,醒了醒了!」吉魯頂著一臉驚喜從我視線外竄出來,拍著爪子一搖一擺原地踏步、尾巴左右掃動說:「終於醒了,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喝水?
  
  「要……」他聽了立刻以賈杜從水桶裡撈起一小顆水球慢慢放進我的嘴巴,極其美味的清涼喚醒感知的分辨,燠熱隨即悶得我喘不過氣。
  
  「等等喔,我幫妳擦汗。」毛巾從背包旁飄了過來,吉魯在我吞下第五顆水球後小心翼翼擦拭我的臉與脖子,我則趕緊運起呼吸驅散燠熱,在他逐漸往下的時候用引體向上般的氣力抬起手擋住毛巾的路徑。
  
  「可以了……感謝你……」
  
  「大家都好擔心妳,我去找絲法倫過來。」不等我回應他就跳了出去。
  
  水還沒喝夠啊……終於醒了?不是才剛被抬回來嗎?我呻吟著測試身體的狀況,骨折和內傷的部分似乎已經痊癒到一個程度,沒有椎心的劇痛、充滿血的胃部和脫水發燒的跡象,純粹只是肌肉上的疲勞;彷彿我昨天跑完橫跨歐洲的超馬一樣。
  
  經過一番充滿嗚咽、哀號、顫抖和喘不過氣的努力後,我終於從背包拿出一件薄外套蓋住早就被看光光的身體,神奇的是,本該因為內心傷疤而再度湧上的苦痛如今化為淡如煙絲的苦澀。是面對死亡的覺悟造成的嗎?也是,我本來已經要放棄一切了……
  
  儘管從吉魯對土薩大罵後到現在累積了幾百萬個問題想問,但現在餓到發疼的肚子讓我一點思考的能力都沒有。而且好像不只是肚子餓……天啊,不要在這個時候來啊……噢……
  
  「杜可可娜!」絲法倫的聲音壓下我因想到物資缺乏而豎起的寒毛,她就像一隻喜迎晚餐時間的小狗一樣咧著嘴飄上來,開心得差點沒流出眼淚。放下一起飄進來的桶子後她就一個勁撲到我一碰就有如千根針戳著般刺痛的脖子上,「太好了,妳睡了好久,我們都以為妳醒不來了!
  
  「輕、輕點,我身體還在痠痛……哎呀……會痛……」我摸摸她真的泛淚的臉頰,忍著臉側的麻痺感微笑道:「我睡了幾天啊?感覺……你們才把我帶回來沒多久……」
  
  「快五天了,妳先把這個穿起來,妳身上沒有毛,這樣會冷的。」她從水桶裡面拿出幾套衣服放到我身旁的防水布上說:「我還帶了一些水果來,雖然德哈洽都會定時過來幫妳補充生命力量,但還是吃點東西會比較好。
  
  「等一下……」下巴開始出現抽筋的跡象,我連忙闔上嘴等待這陣緊繃過去,「我怎麼能五天……不吃不喝……德哈洽?」
  
  「那個攻擊妳的爪列姆基人的名字,不要生氣,那不是他的錯,他當時被一個東西附身了。而且,也是因為他妳才能活下──
  
  「我知道……我看見了。」
  
  她連眨了幾下眼睛,看起來正在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可是……妳那時候昏過去了呀。妳在裝睡嗎?
  
  「怎麼可能啦……這個一時很難解釋……」腹痛又傳上來了,這一次我更加確定絕對不是肚子餓的關係。這個月的天數是怎麼算的?橫跨五千萬年嗎?就已經快痛死了還給我來這個,還有一堆有的沒的事情要弄清楚……活著好累……
  
  看我咬緊牙關顫手摀著肚子的模樣,絲法倫傾身上前著急地擦去從鼻頭和上唇冒出來的汗說:「又不舒服了嗎?忍耐一下,德哈洽等等就會過來了,我們這裡沒有能治療妳的東西,每次只能靠他幫忙──
  
  「他……怎麼有……這麼多生命……五天了怎麼可能……」從絲法倫拉平的嘴角和瞥向一旁的視線,我就明白那些治癒我的並非當時他從森林裡吸取的生命。
  
  「他想要救妳,可能是因為他被迫攻擊妳的關係,他每天都會在妳身邊給予能量,也會幫妳清理馬拉姆、幫妳擦汗還有照顧妳。
  
  「馬拉姆?」
  
  她身體一僵呆了一下,然後才抓抓臉說:「吃飯之後會有的那個……很臭的……
  
  我搖搖頭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在湧上雙頰的脹紅中閉上眼祈禱這段記憶能就此淹沒在腦海中。天啊,他到底想幹嘛啊?該不會……我也被他……得耗費好大的勁才能忽略從腳底竄上頭頂的冷顫,一陣低喘和冷汗後,我嘆了口氣問:「你們……有一直盯著他嗎?」
  
  「放心,他沒有對妳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我們都有看著他,也會幫忙他照顧妳。」這話說得我一點都不放心。絲法倫以爪尖撥去我流下脖頸的汗後,露出了令人忍不住想爬起來抱緊她又突兀得有些怪異的俏皮笑容說:「別對他太嚴苛,真的不是他的錯。
  
  「妳怎麼確定?」
  
  「賈古魯答能直接感覺到意識,你們沒辦法對我們說謊的,雖然他內心深處還有一道我看不透的陰影,但至少我知道他說的事情都是真的。
  
  我還沒想到該怎麼問下一個問題,一個高大的影子就遮住了絕大部分的洞口,絲法倫立刻搖起尾巴迎接上去。由於身高實在太高,德哈洽只能跪下精壯結實的身子爬到我身邊。
  
  與當時渾身肌肉糾結又燃著躍動火焰的猙獰壯漢相比,他現在長得更像是人類:深棕色的皮膚上爬滿燒焦般的紅黑裂痕、一頭又蓬又亂的黑髮蓋到肩膀、火紅的眼睛有著小得詭異的瞳孔。而他幾乎一絲不掛,只在腰上纏了條邊緣嵌著幾塊石板的獸皮,一看見我猛眨的眼睛便露出兩對尖銳的犬齒帶著歉意微笑,這讓我想到一頭因為看見主人而喜孜孜的德國牧羊犬。
  
  我把外套拉得更上面一些,但一想到他已經把我能看的地方都看光摸遍、又幫我處理過排泄物和全身汗,這種連亡羊補牢都稱不上的遮掩只顯得既可笑又愚蠢。而讓我更加生氣的是,他爬進來的時候臉上竟然還帶著紅暈,擺明就是正在回想那些我昏迷不醒的難得時刻。雖然他奇異的紅眼中完全沒有任何非分之想的痕跡,但光憑絲法倫描述的事情和我在意識域面中看見的狀況就足以讓我頂著痛得癱瘓的身體賞他一巴掌。
  
  要是在以前我可能會因為陰影而開始歇斯底里了,皮利米努力花了這麼多時間幫我走出的傷痛竟然只要死過一次就──好吧,代價倒是挺高的。可是我真的擺脫了嗎?我深堀那塊始終搖搖欲墜的脆弱內心,再看看眼前這位將我從渴望已久的寧靜中拽出來的救命恩人,難以平衡的混亂在我被疼痛征服的身心鋪上一層背叛那些傷疤的不安。
  
  然而這些念頭在我聽見他說話的時候立刻煙消雲散。
  
  「對不起。」儘管抑揚頓挫放到了奇怪的位置,口齒也模糊得必須仔細聽才能理解話中的意義,但他確實說著理應失傳幾千萬年的英語。不過一想到普拉米胥瓦和迪菲杜都是這樣和我溝通的,驚訝之情也就沒那麼重了。「我不是故意攻擊妳,或是偷看妳身體,請妳原諒我。」
  
  「我不要……」他恭維的緊張笑容馬上垮成帶有點害怕的沮喪,就好像我剛剛拒絕了他的求婚似的,這樣的反差也稍微緩解我對他的不滿。幾個深呼吸之後,我微微張嘴試著不扯到脖子的肌肉一個字一個字說:「很謝謝你治療我,但你幫我做的這些……照顧讓我很不舒服。你明明可以讓波納們來幫忙的,別再這麼做了,不然我不會原諒你的,可以嗎?」
  
  「好的,對不起。」他放下水桶和我的頭巾跪坐在我身旁,伸出足足有我兩倍大的手掌輕輕抬起我的手,動作柔得完全沒有弄痛我半根肌肉。他沒有讀出我完全理解即將發生的事情而畏縮的神情,因此安撫般地說:「為了向妳道歉,我要給予妳生命。」
  
  有一部分的我想要阻止他這種不要命的行為,不過我不僅對自己能夠無意識吸收他人生命這件事感到好奇不已,也很想知道這種治療方式究竟是怎麼運作的。我運起呼吸的節奏並深深吸進撐得發疼的胸膛,光霧隨之從他靠著額頭的雙手中緩緩流淌而下。
  
  就像是自山陵被風吹落的雪塵般,快速飄落的光點沿著手臂湧向胸口,翻騰於皮膚表面的溫暾順著黃光滲入肌肉當中,立刻舒緩有如暴露在外的傷口一樣難以忍受的痠痛。我再吸了一口氣,悶在石屋中被我體溫加熱的空氣此時就有如百貨公司冷氣口吹出的冷風般沁涼,礙事的腹痛跟著褪去,精力在血管、神經、骨髓與肌肉中飛竄,昏沉的腦袋及堵塞般的思緒也隨之暢通無阻。
  
  因此我從他冒出青筋汗水淋漓的額前抽出手,輕撫他在我掌中流下的溫度,以擔憂而感激的眼神望著跪倒在地喘著粗氣的他。
  
  絲法倫一樣坐立不安的表情讓我對剛剛的魔法產生懷疑,我坐起身轉向德哈恰低聲道:「是因為我清醒後能夠控制的關係嗎?如果每次你給予我的生命都有這麼多,那我應該早就復原了才對。」
  
  「沒錯,妳這次……差點讓我……」他用力咳嗽幾聲後吐了好長一口氣,接著抬起和善的帶汗笑容說:「但妳變健康了,我很開心。」
  
  「這樣不行,雖然我不是不懂你想要補償我的心情,可是這樣等於我也在傷害你啊。」我抓起絲法倫帶來的衣服背對著他穿上,邊說:「接下來讓我自己復原就行了,而且,我還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你,別以為我會這麼輕易原諒你把我揍得那麼慘的事情,真的很痛。」
  
  「我……真的很對不──
  
  「不要道歉了,做點實際的事情吧,例如告訴我為什麼你會變成那個樣子?那個幽靈是什麼東西?還有為什麼你會知道生命魔法的事情?」
  
  一段看似絞盡腦汁的苦思後,他捏著身上的紅黑裂縫說:「那是布萊。會攻擊很強的人,用他們的身體奪走別人的生命。我為了從它身邊跑走,旅行了很遠很遠的距離,因為我們村裡的長老說,有一個長得像妳一樣金頭髮、綠眼睛、白皮膚的女人可以打敗它。雖然我跑很久了,但還是被它逮到,它就開始用我的身體到處破壞。」
  
  「不會吧?你只因為這樣就──等一下,為什麼……」肚子的抽痛打斷思緒,我緊閉上眼習慣這段被擰成一團的痛楚,然後拍開德哈洽試圖再次給予生命的手,顫抖低語:「不需要,這不是受傷……抱歉,先給我一點空間,我得……該死……」
  
  瞧見睡袋上的狀況後,絲法倫連忙舉起爪子把德哈洽推出洞口邊說:「帶著血的瑪伐利來找她了,你先去看看吉魯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或是你可以幫我們準備晚餐,謝謝你過來。
  
  「好,我知道了。」一陣筋骨清脆的劈啪響後,被德哈洽遮蔽的光線再次充滿整個石屋。
  
  「幫我……拿毛巾……」冷汗沿著眉毛滴落眼裡,熟悉的痛楚蔓延到腰際,癱瘓氣力的痠脹感開啟頭側的鈍疼,我憋不住溜到嘴邊的哀號,呻吟著躺回再次被染濕的睡袋上。
  
  絲法倫熟練地從水桶中扯出一條乾淨的毛巾開始幫我處理,期間我只能再次咒罵上帝為什麼要把我們丟到這種無法掙脫的地獄當中,然後又怒又哀怨地低聲碎唸,直到她總算完成了差事。
  
  我艱難地拿出另一條毛巾擦了擦黏膩的臉,輕聲說:「妳們也會有……」
  
  「有,每次三天,但不會像妳這麼難受。」她以賈杜撐起身體替我穿上衣服,翻出大背包中的運動短褲套上我無力的雙腿,把睡袋清乾淨後往外頭叫了幾聲。「我請其他女孩來照顧妳,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可以跟她們說,妳應該很累了,先吃點東西再休息吧。
  
  「雖然我……也有問題想問妳……但真的……很謝謝妳……」
  
  走到門口迎接其他波納的她帶著清爽的回眸一笑以溫柔而甜美的意識嗓音說:「妳阻止了爸爸死掉、救了大家和德哈洽,這種小事不算什麼,好好休息吧。我們會準備好答案迎接妳的。
  
  在接下來宛如煉獄般的時刻中,一想起她的笑容總是能為我帶來溫暖的撫慰,即使我早已無力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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