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來到新世界－２
……
下個瞬間，猛然回過神的我，發覺自己還好好地站在斑馬線的一端。
我檢視了一遍全身，確認身體仍完好無缺。
當然，更沒有穿越到某個異世界，或者重生到新的身體裡頭。
剛剛的景象仍歷歷在目，但我卻連一丁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完全不能理解。
「媽媽綠燈、快點！」
「剛才」被母親牽著的小孩再度叫著，手中的玩具又一次擦到我的身上。
喂喂，怎麼回事？
剛剛到底是發生什麼事？
我一臉錯愕地站在原地，看著這對母子準備走過馬路。
人群仍在繼續前進。旁邊不斷有路人對無故擋在路中央的我拋來白眼，我卻沒有心思理會他們。
這時，像是不耐煩媽媽走得太慢，小男孩用力摔開了媽媽握住的那隻手，並直接往前跑去。
而我數秒前經歷過的一幕，就在這時再度重現。
就如同「剛才」發生的那樣，突然竄出路口的那輛積架跑車，直接闖過了人來人往的斑馬線。
然而這時撞上的，卻是那個小男孩瘦小的身體。
小男孩像是垃圾袋一般被拋擲出去，重重摔在數公尺外的柏油路面上，滿臉是血，原本拿在手中的玩具則是被車輪碾成了碎片留在原地。
而跑車則只是稍微停頓了一下之後，便催緊油門繼續往前奔馳。
群眾靜止的時間，也因為跑車發出的引擎咆哮聲以及母親的尖叫聲而重新運轉。
「皓皓！皓皓啊！」
小孩的母親跑向身受重傷的兒子身邊，抱著他淒厲哭喊著。
「救……救命！救救我兒子！誰來救救我兒子啊！」
有不少熱心民眾急忙上前，有的上前協助查看小男孩的傷勢，有的則是協助指揮交通；也有好事的人趕緊拿起那時還相當新穎、具有拍照功能的手機猛拍起難得一見的車禍現場。
現場一片混亂的同時，我則是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取出口袋裡的手機撥打１１９。
「……是的，傷者是一名大約七、八歲的男童……在高雄火車站這邊。」
掛斷電話後，我並沒有在人群中湊熱鬧，而是默默地離開現場，繼續往補習班的方向走去──
毫無「特殊能力」的我，已經做了我所能做的事，留下來繼續湊熱鬧也沒有任何幫助。
我並不是什麼英雄，只是一介凡人。
＊
從補習班回到家後，我從電視新聞上得知那個小孩最後仍傷重不治的消息。
當天晚上，我遲遲難以入眠。
在我眼前發生了某種不可思議的「現象」……讓我見到自己死亡的「未來」。
只能這麼解讀。
原本會被那輛跑車撞上的人應該是我，但我卻因為看見……「經歷」了那怪異的景象，而停下了腳步。
於是，那個小男孩代替我成了犧牲者。
不……說不定只是恰巧而已。那輛跑車闖了紅燈又直接衝過人群，所以不論撞上誰都不奇怪。
發生在我身上的現象追根究底，感覺更像是我已「經歷過」理應發生的死，而讓我得以採取迴避的反應。
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形，而我當然也無從推敲出個所以然……
……算了，想這麼多也沒用，不如想辦法早點睡。
或許可以在上學前再稍微補一下眠──抱著這樣僥倖的念頭，我強迫自己杜絕一切雜念，閉目沉睡。
……
……
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之中，我感覺到有人似乎正在呼喚我的名字。
「喂──起床、起床！」
陌生男人的聲音。
「喂──起床啦，上學遲到啦！」
因為處於低血壓的狀態而頭昏腦脹的我，有些不悅地緩緩爬起身來。
然而，眼前的景象令我立刻清醒了。
我發覺自己身處於一個西洋風格的書房裡。房內壁爐裡的柴火嗶啵作響，四周擺放著一些充滿古典氣息的高級家具，包括真皮沙發以及象牙色茶几等物。一旁的巨大書架上擺滿了書籍，但是看起來卻沒有任何一本書的上頭寫了書名。
是做夢嗎？
可是這一切都是如此真實，彷彿不是存在於夢中的世界……
「歡迎來到我的私人書房。」
一個陌生男人很隨性地蹺著二郎腿，坐在我面前的單人皮沙發上，饒有興味地上下打量著我。簡單來說，他是一個一身黑的男人，從頭到腳都是。他穿著黑色的大外套、黑色的上衣、黑色的皮帶、黑色的長褲、黑色的長靴。連那靴子上的扣環也是黑的。他還有著一頭黑髮，帶著一副墨鏡。
我看著他的眼睛……正確的說法是看著他的墨鏡。
他微笑了一下。這人原本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左右，此時露出的笑容顯的他更加年輕，以及高深莫測的神秘。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我怎麼會做這種奇怪的夢呢？最近應該沒看什麼奇怪的漫畫才對……
「沒有必要露出那種誇張的表情吧？」那人像是看穿我心思般笑著說。
我很快就回過神，並且冷冷哼了一聲。
「最近似乎都夢到些奇怪的東西，我看我一定是生病了……」
「別這麼說，我可是造物主啊。」
我愣了一下，旋即叫了出來。
「嗄？」
眼前的這個男人，怎麼看都不像是造物主──比起來，保鏢或夜店牛郎還比較適合他。
這傢伙的腦袋，鐵定進水了。絕對不是我的問題。
「怎麼，你不信嗎？我的確是造物主，是神！」黑衣男攤開雙手：「要不要見識一下我這無所不能的力量……」
我肯定聽漏了，神後面少了「經病」兩個字。
「好吧好吧，我信你總行了吧。可以走了嗎？」
今天真倒楣，不但碰上車禍，現在還做了個亂七八糟的惡夢。
我忍不住就想馬上閃人。對了，用力捏捏自己的臉頰吧，這是動漫中常見的橋段──某個角色由自己或別人用力捏臉頰來確認自己是否正在做夢。
沒想到這傢伙竟然態度立刻丕變，低聲下氣地哀求道：
「等等等一下這位大哥！難得你來到這裡，就不想聊一下嗎？」
「你又不是正妹。」
嘴上這麼嘀咕，我還是放開了捏住臉頰的手指，並在自稱造物主的黑衣男對面沙發坐下。
「好了，不妨有屁快放如何？憋著不難過嗎？」
「好吧，那就直接進入正題吧。」
黑衣男輕咳一聲，開口：
「你難道不想要擁有能夠保護自己的力量嗎？」
「……『力量』？」
「事實上，我聽到了你的心聲。」黑衣男繼續說道：「我跟你一樣，也覺得持續監督著世間萬物的工作實在有點膩了。為何每天都得做同樣的事？為何不能換點有新鮮感的東西呢？」
「說清楚一點。」
「事實上，從很久以前我就想嘗試一下將部份的『權限』開放給某人，直到最近才終於下定決心。經由多次的抽籤後，篩選出來的那位幸運兒──」
黑衣男伸出一隻手指指向我。
「就是你。」
「我？」
我突然想到，之前在網路上翻過的某種類型的小說，似乎就是這個套路。
小說裡的主角們會在進入某個熱門的虛擬實境網路遊戲後，得知自己是萬中選一的幸運兒，然後會獲得某種強大的特殊裝備、技能，或者可以轉職成全伺服獨一無二的隱藏職業。
「所以，你要給我什麼特殊技能？還是隱藏職業？」
黑衣男苦笑了下。
「拜託，這不是網路遊戲。這是『現實』！我什麼特殊裝備都沒辦法給你，當然更不可能憑空生個職業出來讓你當。」
停頓了會，他又說：
「不過說到特殊技能嘛，你應該已經有了吧？」
「……你指的是我能『看到未來的死亡片段』？」
「那是一種預警。」黑衣男補充：「既然你是被選上的幸運兒，可不能讓你這麼輕易就死掉了嘛。所以說有這樣一個技能存在，可以保證你萬無一『死』。」
「這有跟沒有一樣吧？」
就算知道了將要發生致死的危險，我也未必可以成功迴避。
假如在被跑車撞上前一秒，我才看到自己會被跑車撞上的景象，那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我沒有快速反應並做出迴避動作的能力。
像是再次讀出我內心的想法，黑衣男趕緊又說：
「先別急，這個技能只能算是額外附贈的而已。我不是說了嗎？我想將部份的『權限』開放給某人。說得更清楚點，我可以將這個世界稍作『改造』，做成你心裡所想的那種型態。」
「……所以具體是怎樣？」
「你不是心裡有了答案嗎？」
黑衣男稍作停頓。
「一個有魔法、有武功……存在任何幻想的『新世界』。」
「……」
我一時之間說不出任何話。
沒錯。我的確是想過，如果世界變成我想像中的這個樣子，肯定不會像以前一樣枯燥乏味。
但是這種事，純粹就只是想像罷了。
我從來沒想過，要把現實世界弄成和我想像中的一樣。
「……你是說，把世界改造成我所想的那個樣子？」
「沒錯。」
「那麼你要怎麼做到？」
「我說了，我可是造物主，沒有我辦不到的事。」黑衣男笑了笑：「不過事實上只讓你一個人具備魔法或武功這種『設定』的話，將會讓維持整個世界的『系統』產生崩壞就是了……所以必須令目前你所存在的世界產生系統性的改變。」
「也就是說，可能每個人都會武功魔法？」
「我不能跟你保證，我只能跟你肯定可以讓你的世界擁有那樣的要素存在。」
聽完黑衣男的話後，我開始思考。
到底該不該依照這個造物主所說，改變這個世界呢？
見我猶豫不決，黑衣男又補上一句：
「你也不希望像你所看到的那樣，稀裡糊塗地就掛了吧？這樣一來，身負高強武功或者成為魔法師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喔？」
聽到這句話後，我才突然醒悟。
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後的我，已經深切體會到了自己的弱小。
為了避免今後可能面臨的危機，我需要力量。
我必須具備……不管是武功還是魔法……我需要那樣的力量。
「那麼，你的決定如何呢？」
「好吧。那我該怎麼做？」我抬頭看向黑衣男。
「別急，別急。」
黑衣男彈了彈手指，一個橘色的公共電話亭突然從他身邊的地面上緩緩升起。
我盯著這出自某知名國民漫畫的知名道具沉默了一點五秒左右。
接著，我迅速掀翻面前的茶几。
「還大搖大擺說什麼沒有辦不到的事，這根本就是抄襲！竟然還抄的這麼明顯，我靠！」
想不到，黑衣男竟先我一步救走了茶几上看起來頗為名貴的陶瓷茶杯：
「神的創意也是有限的，這叫做『致敬』、『致敬』……」
「來來來！馬上來試試看！試了你就知道了！」
最後，這個十成十是冒牌的造物主終於勉強說服我走進了詭異的電話亭。
我拿起話筒，刻意以在外面的人也聽的到的音量大聲說：
「喂，給我一個我想要的有魔法、有武功的『理想世界』！」
然後我掛回話筒。
瞬間，我感覺地板一陣搖晃
「效果也做的很像！」我心想。
等待地板停止搖晃後，我走出了電話亭。對著黑衣男拋出一個無奈的眼神：「好啦，然後怎樣？」
黑衣男竟回了一個更詭異的笑容。
「祝你有個好夢……」
下一秒，我眼前一黑，又失去了意識。
＊
叮嘰嘰嘰嘰……
惱人的鬧鐘聲響令我閃電般立刻按下了鬧鐘的開關，並很快因為低血壓而頭痛不已。
「唔……」我揉揉後頸，「好痠……」
時間，二零零二年十二月十九日。
就這樣，新的一天開始了。
我以為「只有我的」新的一天開始了。
那時我還未曾預料到，未來的我會有多麼後悔這一天的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