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星野根本還沒退出,因為程序根本還沒走完。」
「!」
「因為身為社團顧問的我,還沒有簽名,還沒有批准這份退部申請書。」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回事……」
口口聲聲宣稱合法、合理性,反而給了這男人反擊的舞台。
「你給我聽清楚了,小鳥遊星野,依然隸屬於<廢校對策委員會>。」
明明字句毫無抑揚頓挫,卻散發出不容置疑的氣勢。
「依然是,阿拜多斯副學生會長」
咚!右手強而有力,拍在桌面上,拍在那份文件上。
「當然,還是我的學生」
「竟然……」
上鉤的,反而是這邊嗎?
「學園、學生和老師……嗯……真是令人──」
黑色西裝人收起了笑容──如果原本那個能稱之為笑容的話。
「──討厭的概念呢。」
從剪裁得體的袖口中伸出的手掌,食指不耐煩地敲打著一塵不染的桌面。
「你打算繼續跟我們作對下去?你打算怎麼戰鬥?」
「雖然不甘你們的事啦。」
眼前的人類男性,拿出了印有某個虛擬歌手圖案的皮夾,從中取出一張卡片──作為<夏萊>的老師,之所有擁有威脅性的實質性象徵,「大人的卡片」。
「不過,老師……」
這張卡,也在我們的預期之內。
「那是只屬於你的武器,不過我大概能理解它的風險。」
<夏萊>之所以能擁有近乎無限的補給,就是因為這張卡片。
「只要使用超出上限,你所支付的,將是你的生命、時間,越是使用越被削減。」
不存在不用支付代價就能得到一切的法則──即便是在奇普托斯也一樣。
「伙食、交通、住宿更甚至是生理需求,要解決各種無意義又不得不處理的事。」
只要還是人類,就會受到這些限制。
「老師,請把卡片用在比那些孩子更重要的地方。就放著別管──」
「我愛怎麼花我的錢,不干你的事吧?」
不行,開始無法正常的交涉了。
「究竟為什麼?老師?你是為了什麼?」
面對黑色西裝人的提問,老師先慢條斯理地把桌上的退部申請書收回牛皮紙袋,才緩緩開口回答:
「……因為沒有任何大人,對那些孩子的痛苦負責。」
「你在說什麼?你只是碰巧被召喚來阿拜多斯,不過是碰巧與那些孩子相遇的外人不是嗎?」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究竟為什麼要費那麼多力氣?為什麼要承擔不需要你去承擔的責任?」
「因為,我是大人。因為,這就是大人該做的事。」
「不,老師,你自己應該很清楚,這想法是錯的。」
碰。黑色西裝人將雙手撐在桌面。
「所謂的大人,是能將社會改造成自己理想的樣子。制定規則,定義什麼是正常與不正常,定義什麼是平凡與非凡的人。用權力、知識、力量去統治無權者、無知者、無力者的人,才是真正的大人。」
眼前的男人,卻選擇放棄這一切。
「這座城市偌大的權限、至高的神秘,這一切都會是你的囊中物!你明明能夠成為奇普托斯的支配者!但你為何沒有絲毫猶豫就放棄了?」
無法理解,換成黑色西裝人無法理解眼前的人類男性。
明明只要是人類就都該擁有──
「究竟那個選擇有什麼意義?真理金錢權力什麼都得不到!為什麼會做出如此沒有邏輯性的決定!」
「你們大概,永遠也無法理解吧。」
人類男性,露出一臉一切都無關緊要的神情。
不對,他的「視線」……一直都不在這裡。
「你說的那些,我才沒有帶來奇普托斯呢。我帶來奇普托斯的,只有一包香菸。」
無法繼續交涉。
這名男性,不是不理解這些事情──而是完全拋棄了。
「好,看來協商破裂了呢,老師。雖然你很合我意,但也沒辦法了。」
「協商?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未料,眼前的人類男性笑了。這是他進到這間辦公室以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了。
那是,宛若野獸瞄準目標咽喉的,笑容。
「從來就沒有跟你們協商的意思,我來這裡,只是讓你們知道星野仍然是我的學生,還有就是……」
食指非常具有威脅意味的……指著黑色西裝人。
「要求你們告訴我星野的下落,你剛剛也說過吧?不想跟我為敵。空口說白話大家都會,請你用具體行動表達基本的『善意』。」
直視黑色西裝人的眼眸,非常冰冷。
令人難以想像,跟平常在奇普托斯觀測到的老師,是同一個人物。
「不然,我會把你們視為敵人。」
敵人,當這兩個字從男性嘴裡說出來的當下,就已經是露骨的威脅──這男人正明確的表示,他會不記一切代價摧毀認定為敵對者的傢伙。
而且,他的確做得到。
眼前的「存在」很危險,比原本評估的還要危險。
最難對付的,不是擁有過人的聰明才智──而是明明能夠理性思考,明明理解利益與損失,卻甘願當一頭「野獸」的人。
現階段,跟他為敵......非常危險。
「……小鳥遊星野人在阿拜多斯沙漠的PMC基地研究機構內。」
放棄似的,黑色西裝人娓娓道來基地的資訊,以及他們想對星野實施的實驗,「如果星野失敗的話,那個狼神可能會是替代品……抱歉,如果又讓老師你不愉快了,我道歉,但請你收回那毫不掩飾的殺意。」
提到狼神的瞬間,男人的眼神變了。為了長遠的規劃,現在絕對不能跟他為敵……
「老師,請拯救你的學生。我們<蓋瑪特利亞>承諾不再干涉此事,會撤出阿拜多斯,請你好好放手一搏,救出你的學生。」
「那我想你也很清楚,如果讓我發現你們沒這麼做,會發生什麼事。」
「……」
「……」
雙方都已認定沒有繼續交談的必要了,人類男性起身直接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老師,<蓋瑪特利亞>往後會持續關注你。」
咚──沒有回答──只有厚重門扉闔上的聲響。
**********
結束回憶,黑色西裝人把注意力放回依然在發洩情緒的PMC理事上。
「好吧,就當作長期合作的一點售後服務吧。」
「嗯?」
「告訴你吧,關於<夏萊>的老師,<蓋瑪特利亞>的『考察』。」
從一開始,就失算了。
該說真不愧是,總學生會會長所找來的「保險」嗎?
「關於老師,<蓋瑪特利亞>從所有能觀測的『領域』進行了調查,答案是查無此人。」
「嘖,什麼探究者,什麼追尋神秘,你們也不過如此──」
「不愧是聯邦學生會會長,不但完全抹除了這個人的經歷,還偽造了許多似是而非的紀錄。」
「你到底想說什麼?」
「看過阿拜多斯沙漠的戰鬥紀錄後,我們決定重新審查『檢索』方向。」
精準到以秒為單位的預測,透析敵我雙方戰力差距的戰術規劃,還有單槍匹馬面對坦克及壓倒性人數劣勢卻毫髮無傷的身手。
真要說的話,他擁有不亞於奇普托斯學生的戰鬥力。
重點是,很明顯……他還游刃有餘。
老師,阿拜多斯沙漠的戰鬥,對我們來說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穫。
「聯邦學生會會長或許真的能夠完全掩蓋一個人的經歷,但即便是奇普托斯,也不可能完全消除一個人對世界留下的『爪痕』。」
「所以這傢伙到底是誰!」
「<蓋瑪特利亞>對於在各個『領域』可能構成威脅的存在,以及各個『領域』曾經發生過的不可逆影響都有紀錄。只要一一比對再經過反覆的驗證。抽絲剝繭之後,我們得到了一個名詞。」
比起追尋神秘,這樣的情報處理還算簡單呢。但即便如此……
「『Tartuffe』。」
「『Tartuffe』?是『偽君子』的意思嗎?」
「是的。」
「等等,就只有這樣?」
「對,就只有這樣。這已經是所能查到,『最接近』的名詞。」
「總之也是有方向,再繼續查總是會知道的吧!」
「不,我們不想再繼續深究了,之後的事情也不甘你的事了。」
「咦?這是甚麼意思?」
果然,這個人也就是這種程度的貨色而已。
「說過了吧,<蓋瑪特利亞>現階段並不想跟<夏萊>,不想跟老師為敵。」
「說這什麼話,只要我們凱薩PMC跟你們合作,一定可以──」
「說過了,我們不想跟老師為敵。」
「難道要這樣讓他囂張地自以為贏──」
「你還不懂嗎?理事,啊……是『原理事』。」
「!」
「說到這份上,你也總該清楚了吧?為了表明立場,為了不讓<夏萊>繼續注意我們,我們需要作出『實際作為』。」
「你、你們……你們不能這樣做!」
「畢竟是曾經合作的夥伴,為了避免場面難看──」
彈個響指,辦公室的大門瞬間敞開。
「──你還是快逃吧,獨斷獨行想佔據阿拜多斯的原理事先生。」
<Tartuffe>,到底什麼時候的樣貌才是你的「偽裝」?你的偽裝是想隱藏什麼?
你想保護的……真的是學生嗎?還是……
老師,就像之前說的:<蓋瑪特利亞>,今後會持續關注你。
(香菸EX2<蓋瑪特利亞>的評估報告:關於老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