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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炎】Right or Wrong

小依Eilleen | 2022-04-06 15:18:49 | 巴幣 0 | 人氣 449


※安德瓦/轟炎司中心,有CP要素
※CP:霍克斯X安德瓦,爆豪勝己/轟焦凍
※雖然主CP標霍炎啦但實際上爆轟爆的濃度可能還更高點?
※就是一個更年期的老男人探討人生哲理的故事


該怎麼說呢,霍炎不就是一個該操得乒乒乓乓的CP嗎...
結果我當時靈感冒出來的時候卻是這樣的一個故事
然後就毫無預警的越寫越長還瘋狂難產otz
最後我花了兩萬八千字寫一個更年期老男人思考人生zzz
真的好幾次差點寫到放棄但我還是完成了QQQ
我到底為什麼要開這種題材自虐呢,好好維持一貫的老司機作風寫PWP飆車不好嗎...到底為什麼呢?



※※※※※


【霍炎】Right or Wrong



『我希望世界上有一種個性,可以倒轉時間,回到過去,挽救錯誤……』
安德瓦捏著鋼筆的手頓了頓,筆尖在潔白的紙張上留下一小攤墨跡。他嘆了口氣,把紙從日記本上撕下來,薄薄的紙張被揉成一團,在掌心中燃成灰燼。
毫無意義的妄想。
一個月前,他的私人心理諮商師建議他試著寫下自己對生活的想法,任何想法,只是流水帳也行,就像是記日記那樣──但是以一種〝更積極〞的方式,確切來說,這是為了探究根本原因的路徑之一。她說,安德瓦應該適度地〝釋放〞自己,才能好好去審視這些年下來壓抑的過往。
「舉個例子,壓力是水。而你,就像一個蓄滿了水的水庫,安德瓦先生。」那個身穿白袍一頭深棕色鬈髮的女孩推了推無框眼鏡,認真地看著他:「適度地發洩出來並不可恥,哭泣也好,找子女或同事朋友傾訴也罷,你得把它放出來。否則,你總有一天會被壓垮的。」
找心理諮商師尋求協助是前No.1英雄,歐爾麥特的主意。
心理諮詢和身心科門診在醫療發達的現在已經很普遍了,但由於人們傳統觀念的固有印象和社會對思覺失調症的污名化等等原因,多數人依舊恥於尋求幫助,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才願意去面對問題。但……造成的傷害早已千瘡百孔,這亡羊補牢般的補救又能挽回多少呢?
一發不可收拾,就像十二年前,將整片瀨古杜山燃成焦土和灰燼的蒼炎一樣。
和All For One與敵聯盟的決戰在一年多前終於畫下了一個休止符,對,是休止符,而非終止線。人類本就是一種在無止境的鬥爭中求生存的生物,只要人類存在,戰爭就不會消失,也不可維持永遠的和平。敵聯盟瓦解,敵人被法律制裁,那又如何呢?那些對現實社會或人生感到不滿的反社會份子,大概得到人類滅絕的那天才有可能跟著人類文明一起消失。可即便如此,在這個社會秩序逐漸恢復的現在、得來不易的短暫和平,他應該可以暫時喘口氣才是。
的確,他是該好好放鬆,休息一下,但安德瓦卻發現自己做不到──不但做不到,反而還有更多的壓力迎面而來。那些二十多年來,被積壓在心底的情感、愧疚、虧欠,在他心理防線最脆弱的那段時間裡,一股腦兒地傾巢而出。他本認為自己可以像以往那樣堅持住,然而,他與轟冷婚姻關係的結束終於還是成了壓垮一切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他睡眠品質跌入谷底的第十個月,安德瓦最終聽從歐爾麥特的建議,去見一見那位他推薦的心理諮商師。在這之前,安德瓦也去醫院看過身心科,可藥物的成效不大,日復一日的輾轉難眠已經開始影響到生活。因此,他過往的競爭對手,歐爾麥特──那個曾經是和平象徵的男人,認為安德瓦需要的是一個宣洩情感的出口。
十多年來,他與冷一直都是處在分居的狀態,這段婚姻早已有名無實,整個家庭也幾近分崩離析。一直到一年多前,原以為早已死在瀨古杜山的火災之中的長子燈矢出現在敵聯盟裡,他們一家才又重新團聚起來。雖說是一相情願,但安德瓦的努力彌補和贖罪,也並非毫無成效的吧?確實,大女兒冬美的笑容更多了,二兒子夏雄開始願意同他說話,冷也能心平靜和地跟他聊天。可正當一切都看似漸入佳境的時候,轟冷卻在某天的下午,將簽好名字的離婚協議書攤在客廳的矮桌上,而證人方則是三個孩子的簽名。
原來,那些得來不易的小小幸福都只是表象,現實再度狠狠地搧了他一巴掌。
『個性婚姻』,本就是件充滿道德爭議的事情,但他為了自己的私慾,還是選擇了這麼做。這是他轟炎司一生之中,無法被抹去的原罪。
在職業英雄的事業上,安德瓦無疑是成功而優秀的,可對於經營家庭,卻連及格的邊都沾不上。他沒有擔起一個丈夫應有的責任,教養子女也失敗得一塌糊塗,是個糟糕的父親。所以,安德瓦能理解冷的選擇,在經歷過那麼多的錯誤之後,他沒有拒絕的權利。但這段婚姻就這樣結束了,直到現在安德瓦都還覺得有那麼點不真實。
冷,那個文靜內斂,冰清玉潔的女子,卻也有著與外在表面不同的剛強堅毅。在安德瓦早年因為自身的執拗而情緒失控時,是她,擋在年幼的孩子們面前抵抗他的暴行;而與死柄木吊戰鬥時,失蹤十餘年的長子燈矢以敵人的身分站在他面前,控訴他過往的罪。他的心理防線潰不成軍,本以為無法再戰,冷卻挺身而出,集結其餘的子女們幫助他重振旗鼓。
那樣溫柔、那樣堅強,他二十多年來的結髮妻子,就這樣離開了他。
甚至連讓他用餘生補償的機會都不給他。
可以理解,甚至隱約有底,卻沒料到她會這樣果斷而決絕。
在安德瓦坐穩No.1的位置之前,他從來沒有對〝生活〞這個詞有什麼實際概念。他耗盡了大半的人生,都在與自己、與英雄事業拚搏,就只為了追逐那個永遠都無法超越的目標。但後來,歐爾麥特退役了,毫無徵兆猝不及防,他更沒有餘裕去思考這類事情。敵聯盟日漸壯大,英雄社會卻在崩壞,身為新的頂梁柱,有更大的責任等著他去背負。
而在暫時沒有戰爭,他恢復單身的現在,安德瓦終於得以去靜下心來審視自己的過往。以及,思考自己一直以來追求的到底是什麼。
不是作為No.1烈焰英雄安德瓦,不是作為英雄社會的精神象徵,不是作為歐爾麥特的競爭對手,而是他自己。他,轟炎司,一個剛從一場災難中獲得勝利,事業成功卻婚姻失敗的中年男子,心理真正渴求的究竟是怎樣的生活?
恍惚之中,安德瓦彷彿又看見了當年那個抱著龍膽花束沖他微笑的女孩。
他渴求什麼,撇開那些個人的執著,他轟炎司終究也只是個普通人而已。一個普通人,一生中尋求的不就是那些嗎?
穩定的工作、平靜的生活、關係融洽的朋友和同事、一個伴侶、幾個孩子、正月初一的晚餐,一個有歸屬感的地方。
一個家。
轟炎司曾經擁有這些的。
他早早就爬到了No.2的位置,並透過『個性聯姻』,挑選了一個溫婉賢淑,個性符合他要求的妻子,也陸陸續續有了四個可愛的孩子。但他卻不為此而滿足,不知道珍惜,更沒有盡到正確教養他們的義務。他自知無法超越歐爾麥特,於是便把這自私的執念強加在可憐的子女們身上。長子燈矢自幼崇拜他,以他為榜樣,他卻殘忍地捻熄了那小小的希冀,導致燈矢誤入歧途踏上不歸路。冬美夏雄因為個性不符合期望,長年以來都被他忽視。而本應是完美結晶的小兒子焦凍,則成了以上種種錯誤累加起來的犧牲品。
是他親手將這一切毀掉的,這就是所謂的自作自受。
轟炎司仍記得談離婚的那天,妻子臉上平靜的表情。
「最近有一部很熱門的影集,是焦凍推薦給我的。而我前陣子養病的時候,把它看完了。」冷在等他簽字的時候,對他說:「而這也讓我更加堅定了決心。」
「是嗎?」
「真的挺不錯的,你有空也可以去看看。」
安德瓦當然知道這部作品,不只有焦凍和他的兩個好朋友,事務所的同事搭檔們也都熱衷於討論這部作品,所以他耐不住眾人的推坑去看完了。故事大致講述了男主角在無數的人生岔路中最終選擇了滅世,而影集的終曲,女主角毅然決然地手刃了心頭摯愛。
「這場婚姻的最初,就是一場交易。不過一晃二十多年,發生了那麼多事,說對你沒有感情,沒有眷戀,是騙人的。」冷在安德瓦伸過去的掌心中落下一個輕輕的吻:「但還有一種愛,叫『放手』。我很感謝你給了我四個孩子,可我也覺得很累了,所以我決定『放手』。就讓我任性這一次吧,炎司。」
「你知道的,冷,我沒有辦法拒絕你。祝妳幸福。」
「別那麼生硬,炎司,好歹也夫妻一場。」冷揚起了淺淺的微笑:「除了焦凍,其他孩子都成年了。而我,不會跟你搶焦凍的監護權。我們今後就以朋友的身份相處吧,你如果想辦聚餐或旅遊,我都很樂意出席的。」
有時候,安德瓦會懷疑『No.1英雄』的頭銜,其實是AFO諷刺整個英雄社會的一個巨大詛咒。這個詛咒讓所有繼承者們在每一場腥風血雨的惡戰中獲得勝利,然後在每一次你以為一切都會步入正軌時見證它的土崩瓦解。
當他把這個想法分享給歐爾麥特的時候,那個曾經意氣風發,如今卻病懨懨的金髮男子疑惑地盯著他看了好久,然後才小心翼翼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No.1……嗎?站在那個位置上那麼久,我知道這得背負很多。但……安德瓦,我的老朋友,我並不覺得這是一個詛咒。畢竟所謂的〝No.1〞,還是帶給我們成長的社會很多正面影響的。」
「那,你有什麼好的提議嗎,最直接而有建設性的?」
「我跟你不同,你經歷的那些我可能無法同理。我沒有過婚姻也沒有孩子,所以我們承擔的責任並不一樣。」歐爾麥特搖搖頭:「就像我以前對你說的,做你自己就好。不過,我認為你確實需要找個專業人士聊聊。」
要解決問題就該刨根究底,但這整件事都很讓人不安的地方就在於,安德瓦不覺得那個年紀跟冬美差不多的『專業人士』能夠理解他哪怕是百分之一的生活。可尋求心理師的諮商意味著你得完全地把自己交出去──毫無保留地交出去。最後他還是妥協了,轟家的事情之前在各大媒體版面上鬧得沸沸揚揚,但那畢竟只是站在燈矢的角度上看到的一小部分。安德瓦整理好思緒,詳盡地敘述了他這二十多年來的種種經歷,以及那些深埋在心中的感情。包括與冷的相識、燈矢出生時的喜悅、那場十餘年來一直縈繞在噩夢裡的大火、次子末子對他的恨意還有看見燈矢站在敵聯合的陣營時,幾乎想要抱著對方赴死的絕望。
當安德瓦忐忑不安地把這個故事和他的諮詢師分享時,那位帶著細框眼鏡的女孩不動聲色地推了推鏡架,眼神卻閃閃發光,看上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感。也不知道她是因為能替No.1英雄做諮詢工作而躍躍欲試,或者純粹只是覺得他的故事精采得宛如一齣八點檔。
「令嬡和令堂們現在怎麼樣?除了在監獄裡服刑的那個,你和其餘的三個孩子,近來相處得如何?」
上週的諮詢鄰近結束時,他的諮詢師這樣問他。她說話時習慣用大拇指反覆將鋼珠筆的筆蓋推開又按下。
喀咑。
「還可以。」安德瓦說。
喀咑。
「我是說,我和冬美的的關係一直都還不錯,她是我最貼心的寶貝女兒。每個周末,她都會回老家,跟我還有焦凍以及事務所的朋友們一塊吃飯。也常常和我分享她的工作,以及生活上的趣事。」
喀咑。
「夏雄……雖然他不常回家,但他開始會主動跟我聯絡了,每個周末都固定會打電話給我,也願意留下來好好地聚餐聊天。我不求他的原諒,但我相信,這段關係總會越來越好的吧?」
喀咑。
「可是焦凍……最近這陣子卻有意無意地在躲我。明明在他來實習之後,我們的關係一度有好轉起來。他現在非常排斥在工作中和我一起行動,也常常無視命令自作主張地帶著他的兩個好朋友四處鬧騰,讓我在下屬面前很難辦。」
喀咑。
「安德瓦先生。」諮詢師推掉筆蓋,在筆記本上記了幾筆:「焦凍他是個青春期的男孩,又是年紀最小、承擔了最多壓力的那個孩子。作為他的父親兼上司,你可能需要更多的耐心。青春期嘛,難免都會有些小祕密。給他一點空間吧,他不願意就不要強迫他了。」
安德瓦沉默地點點頭,起身向門口走去。但在他的手碰到門把之前,諮詢師又叫住了他。
「如果有需要的話,你可以把焦凍、或是夏雄也帶過來。」
諮詢室的門突然被敲響,安德瓦的助手魃寧探頭進來,告訴他接下來有一個一小時的新聞訪談要趕場。安德瓦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他想了想,然後把方才隨意記下的筆記撕下來,隨手燒成一把灰燼。
※※※※※
安德瓦下午回家去拿會議資料時,看到一大疊書本和一些文具被扔在客廳裡的茶桌邊。他隨手撿起焦凍換下來的戰鬥服外套掛到一旁的衣架上,然後從角落的暖桌底下撈出綠谷出久前幾天嚷嚷著找不到的歐爾麥特限量T-shirt。
當你擁有一份忙碌的工作,並有三個青春期的實習生入住你家(本來事務所是有提供宿舍給員工的,但由於種種原因,空曠的轟家大宅成了實習生們的宿舍),這樣的畫面就會變成你的日常生活。不……這般光景或許在好幾年前也曾出現過,只是都被他忽略跟無視了。他錯過了冬美夏雄大部分的成長童年,也沒有機會跟他們分享青春期的小煩惱。很可悲不是嗎,除了焦凍,他也在不知不覺中對綠谷和爆豪投射了不少名為〝父愛〞的情感,看著那三個小混蛋天天吵吵鬧鬧,讓安德瓦產生了一種自己正享受著天倫之樂的錯覺。
啊,如果十多年前的自己能早點想通,那燈矢、冬美、夏雄還有焦凍,現在大概就是像這樣和樂融融地相處吧?
有時,安德瓦也會懷疑,那個在山崖邊笨拙地堆著石頭往上爬的青年,是不是真的如願攀上了理想中的頂峰。
唉,或許他不該這樣自怨自艾地扼腕過往。諮詢師說過,沉浸於負面回憶不利於身心健康。
就好像他這輩子跨不過去的鴻溝還不夠多似的。
晚餐時間的事務所食堂如往常般熱鬧,除非有緊急狀況,不然員工食堂一直都是個同事朋友們之間忙裡偷閒聊天打屁的好地方。當安德瓦結束會議過來用晚餐時,已經將近晚上七點。綠谷出久正待在熟悉的位置上用平板作筆記,而魃寧拎著一杯珍珠奶茶,翹著腿坐在綠谷旁邊的桌子上,兩人時而嚴肅地交談,時而露出放鬆的笑容,大概在討論工作的內容吧。至於轟焦凍和爆豪勝己,則不出所料地沒有和他們待在一塊。不,他壓根連他們的影兒都沒瞧見。
三年級的暑假已經開始兩週了,自這個假期開始,除非被分配到夜間值勤,不然爆豪勝己和轟焦凍幾乎不會留在事務所吃晚餐──他們會在六點前完成所有被指派的任務,然後溜個沒影,直到晚上十點過後才一起回去休息。主動跟安德瓦報備行程這種事,當然是不可能有的,而這個工作,就落到了可憐的綠谷出久身上。那兩人總有無窮無盡的理由開脫,什麼去附近的孤兒院當志工啦、回雄英探望歐爾麥特和小壞理啦、去幫好朋友們補習被當掉的物理和數學啦等等──儘管綠谷、魃寧和幾名要好的同事朋友都知道他們根本就是去約會,但仍願意用各種天花亂墜的說詞幫忙打掩護。
而那些說詞,在安德瓦這個歲數的人看來,不過就是些欲蓋彌彰的拙劣謊言,但他選擇不去戳穿。他自認沒有立場去探究這些,畢竟,他們並沒有因此而怠忽職守。再者,安德瓦也不希望自己跟焦凍間的親子關係又惡化回當初那般糟糕的狀況。可是啊可是,被兩個孩子如此刻意地迴避閃躲,無論是作為長輩或者上司都很難讓他不去在意。
轟焦凍和爆豪勝己感情很好這件事,只要稍微機靈點的人都能察覺出來。他倆的孽緣,可以從一年級的體育季總決賽說起。原本只是單純的同班同學兼相互競爭的對手,但經歷過林間合宿、臨時執照補習、事務所實習、英雄活動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後,兩人越走越近,關係也好了起來,並肩作戰時的默契更是極佳。到了現在,只要一有偷閒的機會,就可以看見他們湊在一塊談天說笑。這時候,爆豪會斂去氣焰,露出難得的溫和表情,轟焦凍則微微揚起唇角,幸福的神采在漂亮的異色瞳中閃閃發光。
或許,這兩名少年自認為將一切都偽裝得很好。表面上來看,他們就只是一對實力優秀,相性良好的英雄組合。畢竟是同班同學,同儕之間有出生入死般的革命情感再正常不過。但……如果再更仔細去觀察兩人的互動就會發現,他們太親暱了,親密到與其說是朋友,更像是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舉個例來說吧,轟焦凍跟綠谷出久的感情也很好,但轟焦凍並不會在一起戰勝敵人後去勾綠谷的手腕,也不會在聊天時將手臂搭到對方的肩膀上,更不用說共食一份小吃或飲料了。對於綠谷出久,轟焦凍會刻意拉出一小段微妙的分際,對爆豪勝己則不會,這避嫌一樣的行為就很好地顯示出了差異。
其實,在最開始時安德瓦對轟焦凍的交友選擇有過一些異議,尤其是這個金髮紅眼,活脫脫像個不良少年,脾氣跟個性一樣張揚跋扈的金髮男孩。爆豪勝己在實習的第一天,就表明了態度和目標──學習彌補短處、戰勝敵人,成為超越歐爾麥特的英雄。看著他執著的模樣,安德瓦竟覺得和年少時的自己有那麼幾分相似。不過,安德瓦很快就對爆豪改觀了。事實證明,爆豪勝己無疑是一個很不錯的男孩,天賦異稟個性強大,是個優秀的戰鬥天才。並且,在生活處事上謹慎又細心,也很懂得察言觀色。雖然口中常常罵罵咧咧地嫌棄,卻會用他自己的方式適時地給予關心和幫助。由此可見,爆豪勝己的父母將他教養得很好,儘管只是一個平凡的小家庭,但也足夠讓很多人稱羨了──最起碼,安德瓦認為焦凍對此是十分憧憬的。每次焦凍到爆豪家裡去作客,都難掩臉上愉快的笑意,而那樣的表情,是和他這個父親相處時所沒有的。
安德瓦不確定與冷結束婚姻關係到底對焦凍造成了多大的影響,但不可否認,這段經歷確實是讓爆豪勝己與他的寶貝小兒子走得更近的關鍵點之一。作為焦凍的父親,安德瓦不知道自己是該為兒子能找到一個情感支持者感到慶幸,還是該為自己不是他的情感支持者而感到沮喪。
「啊,是安德瓦先生,下午的會議辛苦了。」看見安德瓦端著餐盤走過來,綠谷出久趕忙放下平板打招呼。
「焦凍和爆豪那小子又跑到哪去鬼混了,他們有跟你說嗎?」盯著綠谷看了幾秒,安德瓦問道,而一旁的魃寧則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嗯……這個倒是沒有呢……」綠谷無奈地攤攤手,老實地回道:「他們離開前小勝只說今天會晚點回去,讓我不用等他們。而我剛剛有傳訊息給轟君,但他到現在都還沒有讀我訊息啊……」
「果然又是這樣嗎?」安德瓦嘟囔著皺起眉:「說實在的,也不是我想管,但連續兩周幾乎每天都這樣,讓人不擔心也難。」
「您還是別想太多吧,安德瓦先生。」在心裡把兩個沒心沒肺有了男友就沒朋友的小夥伴千刀萬剮了個遍,綠谷小心翼翼地解釋道:「他們平常在學校也都是這樣的,要不是一塊訓練就是出去附近的樹林散散步餵野貓。畢竟我們的壓力還不小,適時的散散心是必要的啊。」
「哪哪,我說安德瓦,焦凍可是再過半年就要滿十八歲,是法律上成年的年紀了哦。都是下崗時間了,他和爆豪去哪裡散心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就算你是他的監護人,他也該擁有自己的隱私。」魃寧插話進來,一臉義正嚴詞地說:「你的焦凍病也該要治好囉,不然你真的會被他徹頭徹尾地討厭的。」
「唔…是、是這樣嗎?」
「噗,容我說句老實話,安德瓦。你想知道你在我們眼裡是什麼模樣嗎?」一頭綠色長髮的少女俏皮地眨眨眼,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你啊,就像是個擔心女兒被壞男人騙走的可憐傻爸爸。」
「啥、我才──!」
安德瓦才剛要出口反駁,魃寧就拉著綠谷出久嘻嘻哈哈地開溜了。
沒有……嗎?
好吧,他有。魃寧說得很對,他就是個擔心孩子被其他人從身邊奪走的可憐家長。安德瓦捏著筷子坐在餐桌邊,人聲鼎沸的食堂裡,只有眼前那盤加了辣咖哩的豬排定食與他面面相覷。
人類的第六感總是在某些時候準得可怕。
在那一天晚上的後半夜,這段時間一直積壓在他心中的不安化成了現實。
安德瓦的睡眠向來不深,這是他成為職業英雄後,二十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只要外頭稍有動靜,他就會以最快的速度清醒。雖說之前因為服用身心科的藥物而有所緩解,但這陣子藥好像都不那麼管用了。他的心理諮商師曾經勸他休一段時間的假,她認為那對恢復正常生活很有助益。但安德瓦拒絕了,維持朝八晚五的規律作息和忙碌的工作,能讓他把注意力從心裡那股焦慮感上轉移。
轉移注意力。
直到他聽見了廂房木門被打開的聲音。
安德瓦蹙著眉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強迫疲憊的大腦分析房間外的狀況,兩秒後他揉了揉太陽穴,又重新放鬆躺回枕頭上。長年來的英雄活動讓他變得過於神經質了,差點就忘記他的小兒子和實習生還沒有回來這件事。
安德瓦從來沒給孩子們設置過門禁,實習生當然也沒有。畢竟他們是十七歲而不是七歲,足夠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但是現在他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了。
空曠的走廊上傳來一聲悶悶的撞擊聲,然後是幾句低聲咒罵和另一個人的輕笑,大概是爆豪進房間時撞到了什麼東西。安德瓦嘆了口氣,還是決定起床行使一下他作為家長和屋主的『職責』──比如教育他的兒子不該在外頭鬼混到三經半夜才偷偷摸摸地溜回家,還有在深夜裡擾人清夢真的很他媽的失禮。
也許得拿掉『他媽的』這個詞,在你十七歲的小兒子面前說髒話聽起來不是一個合格家長應該說的話。
轟焦凍的房門裡透出一絲微弱的燈光,安德瓦輕手輕腳地在指尖燃起一絲小火苗,然後走到焦凍的房間門口。他心裡正盤算著該怎麼在不引起焦凍反感的情況下打開話題,然後他就看到了那一幕。
那一幕,指的是他的寶貝小兒子正躺在床上和另一個人親吻。
一個人,就是他認識且熟悉的那個男孩。和轟焦凍差不多年紀,身材結實,皮膚白皙,一頭金髮。
這個時間點,爆豪勝己應該待在他自己的客房裡的,但他現在卻他媽的和轟焦凍衣衫不整地在床上滾作一塊。
好吧,雖然心裡大概有底,但當這個事實赤裸裸地攤在眼前,並且兩個小鬼很明顯在做對他們那個年齡來說還太早的親密接觸,帶來的衝擊感還是很大。
房間裡的兩個男孩忘情地沉浸在對方的嘴唇裡,以至於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虛掩的門以及站在門口的安德瓦。安德瓦在原地愣愣地站了一會兒消化資訊,最後還是決定在爆豪勝己的手伸進轟焦凍的內褲裡之前敲響房門。
爆豪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偏過頭瞪了安德瓦一眼,然後揚起左手釋放出一記閃光彈。轟也跟著使出冰結的力量,在閃光消去的下一秒,房間的門連同整面牆都覆上了一層厚厚的冰壁。
安德瓦不可置信地瞪著眼前被冰堵死的門口,怒火從他的腳心衝到頭頂,他在小兒子的房間外沉默了十餘秒,決定找人商量一下這件事。
※※※※※
「唔……難得安德瓦先生會親自來拜訪我。說實話,我是很開心啦……但現在是凌晨三點五十分……」
當安德瓦從霍克斯獨居的月租套房二樓陽台踏進來的時候,那個有著一雙羽翼的棕髮青年正抱著一隻烈焰安德瓦娃娃坐在床上打呵欠。他理了理身上亂糟糟的睡衣,金棕色的雙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安德瓦一圈,然後停留在對方三分惱怒七分憂慮的表情上。
「噢,瞧瞧您這副狼狽的模樣,是又跟焦凍君鬧不愉快了嗎?」霍克斯抓抓頭髮,了然於心地道:「應該是蠻嚴重的事情吧,才會讓您在大半夜到這裡來。那……安德瓦先生這次是遇到什麼問題呢?」
心裡有什麼戈噔地震了一下,霍克斯還是一如既往地擅長察言觀色,在他面前,仿佛任何心事都會無所遁形。
「聽著,霍克斯,對於凌晨三點多打擾你睡覺這件事我感到很抱歉。」安德瓦擰著眉神色焦慮,他無措地坐在臥室的地板上,開口對眼前的年輕後輩無助地求援:「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件事,也不曉得該如何處理。在我認識的人之中,我想到或許能幫上忙的,大概只有你了。」
「如果是因為焦凍君跟爆豪君感情太好疑似在交往的話,那也沒什麼關係的吧?」霍克斯聳聳肩,笑道:「您或許沒談過稱得上是戀愛的感情,但您不能剝奪孩子們談戀愛的權力啊。別把自己活成一個難以溝通又死板無趣的工作狂父親嘛,安德瓦先生。」
「難以溝通又死板無趣?這是爆豪那個混小子和你說的嗎?」安德瓦覺得一股怒氣正在無法控制地往他的腦門上竄,但他還是用理智壓下了衝回家把爆豪勝己揪出來揍一頓的衝動。
「哎,不是不是,那就只是個形容詞,舉個例子而已嘛。」青年無奈地擺擺手,笑嘻嘻地讓幾枝剛羽飄到安德瓦身邊騷他因為激動而泛紅的脖頸:「別那麼激動嘛安德瓦先生,我以為事到如今已經沒什麼事情可以激起你的情緒了。」
「我覺得,只要站在家長的立場,無論是誰都很難做到保持平靜。」安德瓦嘖了一聲,用兩根手指一把夾住了那支作亂的羽毛。
「哪有那麼嚴重,青少年嘛,談戀愛親親嘴拉拉小手是很正常的啊?」
「親親嘴拉拉小手?老天,如果真的只是那樣就好了!」
「您說、什麼?」
「就我剛剛看到的來判斷,他們大機率已經把所有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過好幾輪了!」一鼓作氣把重點說完,安德瓦坐回去,一隻手撐著太陽穴,頭痛地低聲嘆氣:「該死的,他們甚至還沒成年,那樣的事情對他們來說還太早了!」
好吧,身為家長,要面對這樣的衝擊確實是難為安德瓦了。某種意義上,這件事的棘手程度甚至要比對付AFO還要多得多,但無疑也是為人父母必經的家庭課題之一。
                                       
「哈……也難怪您會三更半夜不顧一切地跑來找我。」在一陣漫長的沉默之後,霍克斯湊上前,試圖去安慰眼前那個一臉沮喪又憂心忡忡的中年男子:「畢竟這如果不好好處理的話,您和焦凍君的關係真的就徹底完蛋了啊……」
「所以,霍克斯,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嗯,那就要看,安德瓦先生您對他們兩個的戀情抱持著什麼樣的態度囉。」
※※※※※
「這是行不通的,炎司。」
冷把一疊書擺回書架上,然後倒了一杯黑咖啡推到安德瓦面前。她的書房裡有一股淡淡甜甜的龍膽花香,能暫時讓人放鬆緊繃的神經,可也就只是暫時。冷的建議和話語總是犀利得一針見血,但對轟焦凍來說,她無疑是個比自己更好的監護人。在教養兒女這方面,安德瓦要學習的事情還有很多,尤其是處理親子衝突這一塊。或許,冷會在簽下離婚同意書時主動放棄撫養權,是為了要開給他一個新的人生課題也說不定。
「什麼行不通?」安德瓦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頂著憔悴的神色抬頭看她。
「你的提議。」冷纖細的指尖在書桌上敲了敲:「你說你想利用指導教師的職權對未成年的實習生建立全天的行蹤監控?你或許是擔心孩子們的安全,但你不覺得太越界了嗎,這完完全全就是對隱私權的侵犯。」
「妳會不會想得太嚴重了,就只是在上下班的電子磁釦裡加裝簡單的定位app而已。妳能想像嗎,冷,焦凍已經將近三周沒跟我說話了,他最近有沒有跟妳說什麼?」安德瓦微弱地爭辯,而他的前妻則用〝你來告訴我〞的眼神無奈地看著他。最終,他嘆了口氣,宣告投降:「好吧,妳說的對,我承認這聽起來很像是什麼恐怖情人或跟蹤狂會有的行為。」
「聽起來一切都不太好。」冷把杯子重新添滿咖啡,思索著回憶道:「焦凍他最近倒是沒有特別跟我說什麼呢,只跟我說他最近和那個叫爆豪的孩子帶公園裡的小野貓去做節育手術,還有跟笨久一起去新開的蕎麥麵店打卡,之類的。」
「這樣啊,什麼都,沒說……嗎?」安德瓦偏過頭瞥見窗外飄浮的幾根紅褐色羽毛,心裡冒出了一股想逃的衝動。
「如果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不說也無所謂。但你必須去解決問題,而不是逃避讓狀況越來越糟,炎司。」冷溫柔地回答他:「我很歡迎你來跟我討論哦,畢竟焦凍是我們的孩子啊。」
安德瓦知道夏雄有個穩定交往的女朋友,冬美也曾經有過幾任的交往對象,但他都錯過了和他們討論這些的機會。那麼,冷當時是怎麼做的呢?
「在以前、就是冬美和夏雄讀高中大學的時候,也有帶過男朋友或女朋友回家的吧。但他們如果花費太多時間和交往對象黏在一起,妳覺得這樣不太好,可他們卻拒絕和妳討論這個,那妳會怎麼做?」安德瓦支支吾吾地問她。
「順其自然,然後在適當的時機給他們劃下適度交往的界線,並教他們尊重自己的家長,建立一個平等溝通的良性機制。」冷將鬢髮別到耳後,眼睛都不眨地把自己的做法分享給他,接著她警惕起來:「焦凍最近在談戀愛嗎,他跟你冷戰是因為忙著約會?對象是笨久,還是那個叫爆豪的孩子?」
「焦凍真的什麼都沒跟妳說?」對於前妻連珠似炮地反問,安德瓦更心慌了。
「真的沒有。」冷擺擺手,但她知道自己已經猜出了大半:「就只是一個身為母親的直覺而已。」
「好吧。」安德瓦說著,匆忙抓起自己的東西落荒而逃:「今天很謝謝你,我先走了,晚點還有工作。」
離開冷居住的公寓,安德瓦在社區的小公園裡找到了正在幫粉絲簽名的霍克斯。他身穿一件深棕色的皮衣,配上墨鏡,和他背後紅褐色的羽翼非常相襯。
「怎麼樣?」支開粉絲,霍克斯湊到他身旁,小聲地關切。
「我不知道。」安德瓦搖搖頭:「雖然我沒有明講,但她猜到了一大半。」
「哦……」歪了歪頭,霍克斯若有所思地評價道:「夫人她、果然很敏銳啊。」
※※※※※
當今No.1和No.2的英雄出現在同一間餐館,並面對面坐著用餐並不是一件你可以每天在Mitsui Shopping Park LaLaport見到的景象。在無視掉第不知道幾十個因為好奇而偷偷摸摸往他們這邊窺探甚至偷拍的路人或粉絲之後,安德瓦已經開始暗暗思考立即包場這整間餐廳的可能性。
「你的聚光燈生活可真是讓人不敢恭維,霍克斯。那些八卦雜誌是怎麼形容你來著的,『最想被擁抱的男人No.1』?」
「唔,我習慣了,畢竟我不可能一直躲躲藏藏啊。偶爾,我還是會想好好坐在普通的餐廳裡吃上一頓飯嘛!」
偏過頭瞄了躲在角落偷拍霍克斯的女粉絲一眼,安德瓦本就蹙著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但霍克斯對此是習以為常,他泰然自若地給粉絲們無聲地拋媚眼,然後用筷子夾起盤子裡的烤雞肉,一口接一口地吃得津津有味。
雖然招女孩子喜愛這點有點惹人厭煩,但霍克斯這小子吃東西的模樣確實是挺可愛的,安德瓦想。尤其是那還帶著點嬰兒肥的臉頰,一鼓一鼓地,就像貪吃的小倉鼠。
「安德瓦先生不吃嗎,燒肉冷掉之後會變硬,口感就不好了哦。」霍克斯看著男人面前一動沒動的餐盤,忍不住招呼道:「這間餐館的烤串味道很好的,別浪費老闆的用心嘛。」
「我可沒辦法像你這樣悠哉地吃飯。」安德瓦丟下筷子,煩躁地扯了扯衣領:「就在你品嘗美食展現個人魅力的時候,我的小兒子此時此刻可能正在Acao Forest的山坡上和他的小男朋友親嘴,或者做一些更糟糕的事情。」
「嘛、啊,放輕鬆點,安德瓦先生。就只是很普通的小情侶約會,您別把它腦補得那麼嚴重啦,又不是說他們已經背著你自己先偷偷跑去登記結婚了。」
「嘿,說什麼呢?他們才十七歲,沒有人要結婚,這玩笑一點都不幽默!」安德瓦回應道,他回憶著前妻的話:「我只是想給他們劃下適度交往的界線,並教導他們尊重自己的家長,建立一個平等溝通的良性機制,僅此而已。」
「是這樣嗎,但我總覺得您更希望他們分手?」霍克斯一語道破。
「分手?我不知道……」安德瓦嘆了口氣:「說實話我自認沒有立場干涉他們這些,但我還是想告訴他們,一段親密關係必須謹慎且拿捏分寸。從情侶到法定配偶,很多事情不能單靠一時衝動的賀爾蒙本能維持,還必須考慮到很多面向,但他們真的對此有正確的認知嗎?」
「所以說……您是想用一種溫和不傷害彼此關係的方式介入,讓他們反思自己的交往狀況,對吧?」霍克斯揚起眉,替他總結重點。
「對,因此我不能直接對他們點名主題,而是用間接的方式不經意地介入,這也可以降低他們的防心。」安德瓦回答道,抿著唇緊盯眼前的青年:「所以我才選擇跟你討論這件事,我需要知道你們這代的年輕人大概都在想什麼。」
「間接的方法啊……」重複了一遍,霍克斯用紙巾擦擦嘴角,謹慎地陳述他的見解:「您是想告訴他們,十七歲還很年輕,很多行為都是因為一時衝動而起。一旦熱戀期過去,他們認清彼此的缺點,很容易就會對這段關係以及自己的選擇感到疑惑。您希望他們確實知道自己在幹嘛,並慎重思考,兩人究竟是不是真的適合當伴侶。」
「就是這樣。」安德瓦對霍克斯舉一反三的理解能力感到滿意,但從他人口中聽到這些話又覺得有些動搖:「不過……這會不會讓我聽起來很像電視劇裡拆散戀人的惡劣家長?」
「嘛啊,真實世界裡的戀愛關係本來就會遇到各種各樣的糟糕阻礙,您也只是想提前把這些可能性展現在他們面前。現在意識到這點,總比結婚二十年後才認清彼此不合適要好,對吧?」霍克斯揚起一抹意有所指的笑:「我想,在經歷過一場失敗的婚姻之後的您,感觸一定比任何人都深刻。」
「唉,我也只是擔心他……」每每提到自己的家庭,都讓安德瓦感到特別地無助。他拿起茶喝了一口,悶悶地問:「你有什麼好方法嗎?」
「首先,我們得了解他們的弱點。」打了個響指,霍克斯斂去上揚的嘴角,嚴肅地問道:「您認為,一段親密關係裡最大的破壞因素是什麼?」
「呃……對未來感到迷惘,並喪失生活的激情?」安德瓦不太確定地回答。
「他們只有十七歲,安德瓦先生,他們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這個!別把困擾著您的更年期煩惱代入到你兒子的情況裡去……」剛翼青年露出了無奈至極的苦笑:「是認知不合,沒有共識。」
「他們在兩年前就已經是一對默契極佳的搭檔了,霍克斯。他們從學校到事務所實習,沒事幾乎都黏在一起。」No.1英雄翻了個白眼,沮喪地低吼:「焦凍和爆豪那個臭小鬼一天說上的話可能比我跟焦凍十七年說過的加起來還多。」
「這就是為什麼我要做出接下來的提議,不過試不試,全看安德瓦先生決定。」霍克斯用食指騷了騷下頷的鬍渣,慢慢地說道:「您可以在不經意間,讓焦凍知道您和我正在附近山區的防空洞處理AFO遺留下來的實驗殘品以及調查敵人新興的秘密組織,同時你也得讓他了解到這個消息如果散佈出去可能會給社會帶來新的動盪,並暗示他在你的事務所辦公室裡有相關的資料,吸引他去探索。這時候我會介入,告訴爆豪那片山區已經被公安列為一級危險禁地,如果擅自闖入就會觸法,以他謹慎的性子絕對不可能讓焦凍去冒險。這樣一來,他們可能就會因為相左的意見和論點,進而在爭執中產生嫌隙。」
「拿公安機密來演戲是不是不太好。」安德瓦皺起眉頭:「利用身為英雄的使命感來引誘他們上鉤,怎麼想都有點卑鄙。」
「內容不是重點,安德瓦先生。我們會在恰當的時機告訴他們,這整件事只是一場誤會。但過程中他們可能會因為一些不同的意見而起矛盾,自然就會在磨合退讓的過程中省思兩人的關係。」霍克斯聳聳肩:「如果他們的感情沒有因此而變質,反而更加親密,那就表示他們天生一對,您放心祝福他們就好了;而若沒有,以他倆的聰明才智,他們自己也會明白該如何拿捏取捨比較好。這時候,想必他們會陷入低潮,您就可以適時地以長輩的身分給予意見,您也達到了『讓他們尊重自己的家長,建立一個平等溝通的良性機制』這一目的。您只是出道人生課題去觀察他們,並沒有誰受到傷害。」
「噢,雖然我不認為他們會像你所說的那樣發展,但我不能否認這聽起來是一個可行的方法。」安德瓦揪起一根懸浮在臉邊的羽毛:「試看看吧。」
「我好歹也是被公安帶大的,身為一名合格的雙面間諜,什麼齷齪的骯髒勾當都幹過了。」霍克斯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俏皮地同男人眨眨眼:「就只是個考驗人心的小小計謀,別太緊張。」
※※※※※
但安德瓦沒考慮到,也是最重要的一個事實是,每當轟焦凍有什麼驚人的重大發現,第一時間一定是去找他的綠谷百科全書,而不是男朋友爆豪勝己。
也就是說,事情的走向往往是這樣的──轟焦凍和綠谷出久先達成共識發起目的,才去找爆豪組隊。而爆豪通常也不會對這些『冒險活動』提出什麼反對意見,只要這件事能肯定他身為英雄的實力,何樂而不為,並且他的兩個小夥伴也非常需要他來出謀劃策──最後就演變成一個三人組成的小團體四處搞事。
而這次當然也不例外──當安德瓦在書房外的走廊狀似無意地『落下』一封來自公安部的『加密公文』時,轟焦凍撿到後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小心地收起文件並先獨自查證其中的相關內容。相反,他直接進了綠谷出久的房間,將內容毫無保留地抖落給他最好的朋友,然後才把爆豪勝己叫來討論這件事。
「爆豪,你看看我們在混蛋老爸的書房門口撿到了什麼?」轟焦凍舉起一個裝訂成冊的A4薄本,在手裡晃了晃:「公安那邊懷疑有新興的敵人組織在祕密發展,地點好像在靜岡和東京交界處的山區。」
用鋼翼羽毛在房門口監聽的霍克斯微微皺眉,隱隱覺得不太妙,這可不是他預料之中的發展。
「嘖,那不就在附近而已嗎,大概是AFO的殘黨或盲目崇拜者之類的吧?」房間裡傳出爆豪勝己狀似不耐煩卻也難掩興奮的回答:「不過這或許也意味著我們又有大展身手的機會了,那疊文件裡寫了什麼,說來聽聽。」
「我看看……上面其實只寫了幾個我不熟悉的小區地名,幾組意義不明的數字,後面全是腦無的檔案以及公安方接手處理的實驗殘品報告。」轟焦凍的聲音小了下去,他的語氣透露出了一絲困惑:「我其實不太懂……感覺要把這些都串連起來才能明瞭整份資料的重點。」
「那些數字和地名應該都是暗號。」綠谷出久拿出筆記本翻了翻,順手將文件上的幾組數字和地名都紀錄上去,並說出他的推測:「公安是不會把一件事寫白的,但都會有一套固定的解碼系統。」
「說起來,我前幾天去採買的時候遇到了霍克斯,他突然把我叫過去,告訴我接下來有個案件可能會由他的事務所和安德瓦事務所一起合夥進行。」爆豪陷入沉思:「你們覺得,這兩者會不會有所關聯?」
「一定是這樣!」綠谷出久激動地一拍手,然後又把聲音壓下去:「不過果然還是想知道得再詳細點啊……轟君,安德瓦那邊應該有公安專門的解碼書之類的資料吧,但這種東西能出借嗎?」
「他不借,我們偷偷溜進去拿不就好了嗎。」轟焦凍提議道,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明天的午餐要吃蕎麥麵:「混蛋老爸大概明天早上就會來找我們討要這份資料,所以我們只有一個晚上的時間能研究了。」
「轟君……你的意思是……」綠谷出久盯著他的好友,但轟焦凍的表情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而爆豪也沒有要制止的意思:「等等,你們認真嗎?」
「我很認真啊。」轟看了看時間,晚上十點:「沒意外的話,混蛋老爸現在應該正在市區作最後的巡邏,並且不會回事務所而是直接回家,這真是一個很不錯的時間點。」
「誰在跟你開玩笑啊混蛋廢久,這麼有趣的事情,不解開疑惑真的會讓人睡不著覺啊!」爆豪咧起嘴角:「事不遲疑,直接去做就是了。」
霍克斯躲在轟家大宅庭院的樹叢裡,抓著衣襬的手心捏緊又放開,他深吸口氣試圖平復緊張的情緒,然後在三個小鬼頭鬼鬼祟祟地從後門溜出去的時候隱沒進墨黑色的夜空,由另一個方向往安德瓦事務所疾馳而去。
『快過頭的男人』這個稱號不是浪得虛名,沒五分鐘,霍克斯就已經出現在安德瓦辦公室外的陽台上。此時,那個男人正坐在辦公桌前盯著電腦,手邊拿著一本『如何改善親子關係』的書,桌上還有一杯沒喝完的黑咖啡。他原本專注於電腦螢幕上的文字,直到目光順著窗外傳來的聲響,挪到青年身上……
「What the Fu…!!」
安德瓦瞠目結舌地瞪著貼在玻璃窗上一身亂毛的霍克斯,立刻從辦公椅上跳起來將他拽進室內。
「你在想什麼,霍克斯,你不能沒提前告知就隨隨便便出現在這裡。如果被他們兩個看到,我們的計畫就漏餡了!」安德瓦沖他低吼。
「計畫已經失效了,他們比我預想中的還會搞事。你忘了提醒我,他們三個是自雄英高中創校以來,最會闖禍惹麻煩的三人組!」霍克斯還沒從高速俯衝的勁兒中緩過來,他扶著桌子喘了口氣之後說道:「他們三個準備要潛入你的辦公室,拿公安專用的解碼書研究那份根本就是我亂謅的『加密文件』,就在你下崗之後。」
「什麼,三個,笨久他該不會也參與進來了吧!」安德瓦咒罵了一句:「天殺的,現在的孩子到底都怎麼了!」
「或許是因為……他們三個同時也是歐爾麥特的學生,並且都是堅定的歐爾麥特鐵粉?」霍克斯說道。
「好吧,這作風的確很歐爾麥特。」安德瓦挫敗地嘆氣:「為自己未知的事情Plus Ultra,之類的。」
「真糟糕,是我失算了,我當初可沒想什麼補救措施啊……」霍克斯神色懊惱,完全沒了以往游刃有餘的模樣:「該怎麼辦,不用幾分鐘,他們就會出現在這裡!」
「就算有補救措施也來不及了吧,事已至此,我只能向他們攤牌。」安德瓦自暴自棄地說:「告訴他們,交往這種事情不該瞞著我,相處要拿捏分寸。」
霍克斯還想再說點什麼,安德瓦卻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因為辦公室逃生門外的樓梯傳來了一些異常的回音,就好像是有人正偷偷摸摸地潛進事務所的內部。安德瓦同青年對視一眼,霍克斯從剛翼上分出幾根羽毛,想讓它們從門縫鑽出去探個究竟,男人卻攔住了他。
「才剛說完人就到了,真是令人敬佩的求知慾。」安德瓦壓低音量,小聲地咒罵道:「該死的,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不受控制嗎,這個房間的燈明明還他媽的亮著!萬一我正在和什麼人討論事關社會治安的機密案件呢,他們是打算這樣大大咧咧地闖進來嗎?」
「噓──」霍克斯一把摀住安德瓦的嘴:「您會被他們聽到的!」
話音方落,逃生門外的腳步聲果然停了下來,門口傳來了一些刻意壓低的小聲爭論,隱隱約約地摻雜著『有人』、『你爸』、『這樣不太好』、『事有蹊蹺』、『重大陰謀』之類的詞彙。
「糟糕,差點忘了你還在這,而我們不能被他們看到我們倆大半夜一起出現在這裡,這很不妙!」安德瓦抓起霍克斯的衣領,想著是該把他從陽台推出去,還是讓他躲到辦公桌底下。
「什麼、等等!」
霍克斯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可憐的逃生門就被爆豪勝己一腳踹開了。綠谷出久、爆豪勝己與轟焦凍擺著防備的姿勢站在門口,一臉震驚地瞪著裡面正以一種曖昧的姿勢,身體交疊在一塊的成年人們。五個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會,一時間整個辦公室寧靜到可怕。
「混蛋老爸?」轟焦凍垂下右手,試探性地開口叫了一聲。
「焦凍,我記得你今天的班表不是夜間值勤。」安德瓦迅速地放開霍克斯的衣領,乾咳了兩聲:「還有,為什麼要走逃生門,你們三個大半夜不睡覺,鬼鬼祟祟地跑來我的辦公室幹什麼?」
「我也想問你們同樣的問題。」爆豪勝己毫不客氣地回敬道,他犀利的目光在安德瓦和霍克斯身上來回審視,甚至刻意在某幾個詞彙上加重了咬字:「『你們』,大半夜地在這裡,『做什麼』?」
「別那麼激動,Dynamight。」霍克斯抓抓頭髮,試圖化解尷尬:「我跟安德瓦先生只是在討論一些成年人的事情,你們不要多問。」
「對啊,小勝,你不該這樣對長輩說話。」綠谷出久也開口緩頰:「那是他們的隱私,我們應該趕快離開才對!」
「我知道了。」這時,一直沉默著觀望的轟焦凍看了看霍克斯被拉扯得皺巴巴的襯衫,又看了看自家老爸迅速抽回的手,艱難地說出他整理出的結論:「成年人的事情啊……所以這就是你們這陣子走得很近,並且霍克斯大半夜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嗎?因為,霍克斯在跟混蛋老爸偷情。」
※※※※※
安德瓦不知道為什麼情況會變成這樣。
這本來應該是他作為父親要求他的小兒子坦白地下戀情的時刻,而不是被三個孩子氣勢洶洶地反過來質問為什麼在本應下崗的時間點和年輕的後輩在事務所辦公室鬼混的時刻。
「難怪你會被媽媽拋棄。」轟焦凍抱起胸瞪著安德瓦:「雖然我覺得你們在十幾年前就該離婚了,但果然還是有關鍵的主因才會讓她下定決心這麼做。」
「什麼?不是!我和霍克斯只是有些公務要討論!」安德瓦抗議道:「天啊,焦凍,這就是我在你眼裡的形象嗎?」
「有些公務要談?」一旁的綠谷出久沉思片刻,轉過頭看著轟焦凍問:「是關於那份公安的文件嗎?新興的敵人組織和AFO的實驗殘品。」
「以及霍克斯前幾天跟我提的,兩間事務所的協作案件。」爆豪也附和道。
「什麼?兩間事務所的……協作案件?」安德瓦被噎住了,他按了按隱隱作疼的太陽穴,試圖解釋,但開口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霍克斯的計畫之一,而現在他的遲疑已經讓謊言不攻自破。
三個孩子默契地對視一眼,很快察覺出了字裡行間的漏洞。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會讓No.1和No.2討論到三更半夜,一定是非常嚴謹的案件才對吧,為什麼你們兩人的說詞聽起來並不一致呢?」爆豪瞇起眼睛,提出自己的質疑。
「所以,安德瓦跟霍克斯可以簡單說明一下嗎?關於那份『加密公文』。」綠谷出久小聲地把話題拉回一個相對更為『安全』的範圍。
「兩間事務所沒有協同案件。」安德瓦破罐子破摔地自拆台,他不想再用更多的謊言去圓了,狀況只會越來越糟:「是霍克斯弄錯了。」
「可是它封面蓋著公安方的專屬印鑑?」轟焦凍拿出那份文件,將它攤在兩個大人眼前:「印鑑是沒法隨意作假的吧?」
「呵,要印鑑還不容易嗎?No.2英雄霍克斯就是公安方的人,他要做出這些根本易如反掌。」爆豪勝己發出一聲嗤笑,一字一頓地點出重點:「你還沒意識到嗎,半邊混蛋。這就是一個圈套!」
「什麼?」轟焦凍皺起眉。
「沒有新興的敵人組織,也沒有人在調查什麼AFO的實驗殘品。這一切都是他們設計好的,半邊混蛋!」爆豪勝己冷靜地分析,掌心的火星子卻劈哩啪啦地作響:「你懂嗎?沒有人能在書房門口無緣無故撿到一份公安部的加密文件!開玩笑,他們可是No.1和No.2以及公安部耶!要是這群人鬆懈怠慢成這樣,那這個國家的政府真的完蛋了啦!」
與張揚跋扈的『個性』有著強烈的反差,爆豪勝己那內斂的沉著冷靜與精明的分析能力一直是讓安德瓦難以置信卻也不得不佩服的優點。他剛到事務所實習時,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像體育季轉播時表現出的那樣,是個自傲又桀不馴的不良少年。但實際相處過後,就知道他不過是在用彆扭的言詞維護自己的自尊心罷了。不外出執行英雄活動的時候,他甚至可以抱著枯燥乏味的熱力學和有機化學原文書,同安德瓦討論如何將『個性』運用地更加靈活多變。你看他自信滿滿地說出『藉由在裝備中加入適量的Triacetone triperoxide(TATP),就能更好地拿捏化學位能與動能的轉換,也是克服寒冷天氣個性發動緩慢的好方法』的模樣,就知道『才能Man』這個外號完全是實至名歸。
可不管怎麼說,安德瓦看見實習生實力優秀上進好學思慮縝密而感到後生可畏是一回事,但眼睜睜地看著這個聰明過頭的男孩用洞悉一切的犀利眼神嘲諷他的所作所為是多麼荒謬又是另一回事了。接著,讓安德瓦感到徹底完蛋的是,就在爆豪勝己分析完結論之後,轟焦凍的臉上迅速出現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你是故意的啊,混蛋老爸,一切都是你們安排好的。」轟焦凍轉過頭,咬牙切齒地質問他的父親:「為什麼?」
「事情是這樣……」事已至此,安德瓦只能據實相告:「我認為……你和爆豪的關係需要有一些……尺度的拿捏。很顯然,你們這樣沉溺於彼此並無視我的感受的作法是……很不合適的。」
「所以你不惜夥同霍克斯動用自己的身分地位甚至是名譽編了一齣戲要破壞我們的感情?你是想要拆散我們嗎!」轟焦凍難以置信地吼道,他揚起的右手凝起冰結,四周的空氣冷得讓人發寒。
「不完全是……我不是要讓你們分手……我只是希望你們知道,伴侶關係得考慮很多現實因素。然後,這個主意是霍克斯提的,他建議我可以藉由一個小考驗來讓你們省思這段交往關係是否真的適合自己。」
「什麼?」爆豪吃驚地將目光移到剛翼青年身上:「他?」
「哎,別誤會,他的本意是好的,但他不知道怎麼開口。而我呢,只是建議他用間接的方法來觀察你們而已。」
「我不覺得我跟爆豪在相處上有任何問題。」轟焦凍怔怔地看著安德瓦:「爆豪很優秀,而這樣的他難道會跟我不相配嗎?我還以為你是認可他的實力的。」
「我是覺得他很優秀,但那是他作為你的朋友兼工作搭檔的時候。」安德瓦回答他:「而不是作為你的男朋友甚至是未來法定配偶的時候。」
「我不明白。」轟焦凍露出迷惑的神色:「嚴格意義上來講,我跟爆豪的情感關係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變化,只是多了親吻和做愛這些物理意義上的親密接觸而已。」
「正是這個,你還記得你們還沒成年嗎,這對你們來說還太早了!」安德瓦崩潰地說道:「你們不該讓性荷爾蒙沖昏理智,像你們這樣強大的天賦,難道就不會想要把優異的基因給傳承下去嗎?」
「呵,十七年來我聽過最愚蠢的笑話。」爆豪勝己不屑地頂回去:「要小孩的話,以我們兩個的經濟能力,難道還怕找不到代孕?『基因傳承』?我想世界上也找不到比我跟他更好的相性組合了啦!」
「你怎麼好意思把這當作試圖拆散我們的理由,是因為我們都是男生嗎?」轟焦凍撇撇嘴:「現在是二十一世紀,連姐姐看的漫畫都不流行演這個了。」
「小鬼,你們現在是在嘲諷我嗎?」
「沒有,因為這整件事真的荒謬到讓人笑不出來。」轟焦凍一本正經地補充。而安德瓦的表情看起來像是正在『當場自殺』和『現在立刻不講武德地把爆豪勝己拖出去揍一頓』這兩個抉擇之間掙扎。
「嗯……安德瓦先生只是覺得……在你們現在的年紀,並不能很好掌握相處的界線。」霍克斯咳嗽兩聲,試圖緩和兩方的煙硝味:「而我也理解安德瓦先生的考量和擔心,所以才會建議他這樣做。」
「安德瓦在我們這個年紀的時候,幾乎每天都在找尋合適的配偶人選,只為了要讓她繁衍符合自己期望的後代。他自己就是那個最差勁糟糕的模板。」爆豪的回應犀利得一針見血,一字一句將安德瓦心中武裝起來的軟弱剝得無所遁形,而他對霍克斯也一樣不留情面:「至於你呢,霍克斯,是你的話應該能懂我們的心情吧。所以你應該在他來求助你的時候幫我們搞定他,而不是陪他惹出一場愚蠢的鬧劇。你討好心儀對象的方法真的爛透了,No.2。」
「呃……」霍克斯一時語塞,他尷尬地看向安德瓦,然後弱弱地解釋道:「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跟安德瓦先生真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是不是,有沒有,你們自己最清楚吧。」
轟焦凍嘆了口氣,爆豪勝己則用無可救藥的眼神瞪著霍克斯和安德瓦。他搖搖頭,然後拉過轟焦凍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你們該去找個地方約會,親親嘴好好正視自己的感情才對。而不是把你們長年壓抑沒能解決的性衝動,化成遺憾轉而投射到對我們感情的干涉上來。」轟焦凍冷冰冰地回復他的父親。
「嘿,焦凍,你這是什麼意思!」安德瓦惱怒地衝著他倆的背影抗議:「你們不能就這樣走開!」
他當然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
十二年前的冷,絕對不會想到有一天她那一向堅強勇敢的小兒子會大半夜地牽著另一個男孩的手,徬徨地尋求她的懷抱和安慰。
但是現在,這件事正活生生地出現在她眼前。
「我們和混蛋老爸撕破臉了。」轟焦凍站在玄關,一灰一藍的異色瞳茫然無助地看著她。他和爆豪勝己緊緊交扣在一起的手指就像是某種立體的附註,向冷無聲地訴說著剛剛發生的事情。
冷已經記不清,上一次小兒子露出這樣的表情同她傾訴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悲劇一樣的童年遭遇內斂了轟焦凍的性子,他很少將快樂、難過、憤怒等等情緒表現在臉上,更遑論卸下防備將軟弱暴露出來。但他現在,卻彷彿變回了當年那個五歲的小男孩,撲進她的懷裡流眼淚,無聲地控訴自己對父親的憤懣。
這些年來,轟焦凍一直都默默承受著同齡的孩子們無法想像的壓力。他在五六歲的時候,就會主動擋在她面前,替她反抗前夫的暴力與牽制失控的長兄。但他終歸也只是一個『普通』的青少年罷了,會在房間裡貼上歐爾麥特的海報,然後在外頭鬼混到三更半夜只為了和喜歡的女孩約會──當然,從現在的情況看來,應該是『喜歡的男孩』。
「所以,你們跟他出櫃了,結果很糟糕。」冷直截了當地進入主題。
「是一個意外,很複雜。」爆豪勝己點點頭:「很抱歉在這個時間點打擾您休息,但我認為應該要帶焦凍來找您。」
「好的,我知道了。」冷溫柔地替小兒子擦乾眼角的淚痕。
「就算我喜歡男生,您也會……支持我嗎?」
轟焦凍抬起頭,有點不確定地問道。其實在最開始時,他並沒有想過爆豪勝己會成為他的男朋友。那是一場劫後餘生的任務──鮮血、汗水、硝酸甘油甜膩的辛辣氣息與火焰灼燒後嗆人的煙硝味瀰漫在周圍的空氣中,爆豪勝己撐著麻木的胳膊,將同樣因為傷口疼痛而意識不甚清明的他壓在危樓的斷垣殘壁上親吻。而他並沒有推開對方,反而順著爆豪的姿勢,攀上雙手急切地加深這個帶著鐵鏽味的吻。那一刻,轟焦凍才意識到,自己在等待一個契機,而爆豪也是。當那個契機到來時,一切都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之後,他們讀書、工作實習、談心、約會、親熱,像所有普通的校園情侶一樣陷入傻呼呼卻也青澀甜蜜的熱戀。兩年多了,朋友、老師、同事甚至是爆豪的父母都對他們的這段關係接受良好,卻唯有自己的家人轟焦凍遲疑著沒有開口。轟焦凍原本以為在歷經過這麼多事情之後,安德瓦並不會對他的伴侶抉擇提出什麼反對意見,但……就今晚安德瓦對他們說的那番話來看,自己的家庭或許遠比想像中的要保守。
「當然了,只要你們能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冷回答他:「看到你帶他來見我,我其實很高興哦,我的小兒子也長大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是一個更適合的時間和場合。」轟焦凍吸吸鼻子:「混蛋老爸把一切都搞砸了。」
「沒事的,我來處理。」冷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我會替你們搞定這件事。」
十二年前的冷,絕對不會想到被婚姻問題禁錮了大半人生的自己,會成為小兒子傾訴情感的避風港。
或許她沒有經歷過所謂的自由戀愛,但她知道自己該挺身而出,為兩個孩子的愛情辯護。
※※※※※
爆豪勝己拉著轟焦凍離開了,而綠谷出久也緊跟其後追了出去。偌大的辦公室裡,只剩下兩個大人面面相覷,相對無周圍一片安靜,卻隱藏不住兩人翻湧的複雜情緒。
「結果還是變成這樣了嗎……」霍克斯用手摀住臉,愧疚地說:「很抱歉,安德瓦先生,我不但沒能幫上您的忙,還越弄越糟……」
「這不是你的錯,霍克斯,他們三個本來就挺能惹事。」安德瓦疲憊地嘆氣:「不過撇除這個,追根究底也是我以前犯下的錯誤導致如今的局面。焦凍從五歲開始,對我的反抗就沒有少過。我甚至懷疑,他會選擇跟另一個男孩交往,是對我透過『個性婚姻』生下他這件事,最大的報復。」
「等等、安德瓦先生,您會不會想得太複雜了?」霍克斯無奈地回道:「在我看來,他們只是很坦然地順從內心去喜歡對方而已。我想,焦凍他壓根就沒有把『反抗您』與『跟爆豪交往』這兩件事串聯在一塊兒過。」
「是嗎……」
「感情這種事,誰能摸得清呢,不是嗎?但愛也可以很單純,很簡單。」
低聲說著,霍克斯抬起頭,深深地看向那個年長的男人。而後,他湊上前,大膽地在安德瓦的嘴角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我知道我從來沒有清楚地對您說過……」霍克斯的咬字很輕,如同他的羽毛般柔軟,若即若離地騷在安德瓦的心口上:「但事以自此,我想,是時候為我自己爭取一次了,炎司先生。」
「你想說什麼,霍克斯……」安德瓦愣住了,而那個小自己二十三歲的年輕人則貼到他的耳邊,強迫他直面埋藏在兩人心底的秘密。
「您知道的,炎司先生。」霍克斯伸出手撫上男人的臉,這次他不親嘴角了,濕漉漉的嘴唇直接貼了上去:「我沒辦法再假裝他們說的那些不存在了。」
長年壓抑沒能解決的性衝動。
轟焦凍或許是出於意氣用事才說出這樣一句話,但對於轟炎司和鷹見啟悟,一旦這段記憶被明晃晃地提到檯面上,就很難再把它像落錯了位置的灰塵一樣隨隨便便抹掉。
戰爭、英雄社會的崩塌、孤寂、壓抑、隱忍的愛慕、灼傷、相互慰藉……
只要跟霍克斯稍微要好一些的人都知道,這個聰明機伶、英俊又親切的No.2英雄是烈焰英雄安德瓦最死忠的粉絲。但沒有人知道,這該被稱作是『崇拜』的情感,早在霍克斯進入青春期後,悄悄地變質成了深沉的單戀。
『想要的東西,自己就會忍不住地想要去得到。』
他愛得真切、愛得內斂,霍克斯用他自己的方法去追隨他心目中的英雄。而在鍥而不捨的追逐與機緣下,他在某種程度上也確實得到了他想要的──儘管只限於『性的歡愉』,而不是『能互相託付的愛』。
兩人的這段肉體關係起始於超常解放戰線之役後,一次深夜中的病房探望。被眼角濕熱的淚水與背上火辣辣的灼傷點燃,然後迅速蔓延成一場無可挽回的性。而有一就有往後的無數次,但他們之間的性大多都沒有語言的介入、更遑論調情與告白了。在崩塌的社會暗處,兩個孤獨又處境相同的可憐人,用最直接的方式互相尋求浪潮中的浮木。
語言成為禁忌,情感被藏在交融的體液、汗水以及唇齒間吞吐的潤濕霧氣中。他們在沉默中剝開對方的防備,又在沉默中用嘴唇和性器堵上這些千瘡百口的傷痕。不該這麼做,不應該是這樣的,但他們都不想控制,也不願意停止。
親密接觸的痛感、腦內啡的麻痺,無疑是一件有著致命成癮性的解壓閥,但也只能將其含蓄地保留在肉體層面。於是,沉默就成了戰爭陰霾下最尖銳的呼救,兩人在不需要言語傾訴的起起伏伏中短暫地找到自己,又在高潮餘韻後轉眼投入到屬於他們的本位與職責上。他們只敢在在內心深處求救,卻沒膽說出口,更沒有聽見對方回應的勇氣。
最後一次,青年在年長男人的身體裡高潮,霍克斯最終還是沒能壓抑住,說出了那句話語,以我開頭以你結尾。不成文的規矩被打破,在溫存的餘韻褪去後,他們像逃兵一樣穿上衣服狼狽地互道早安,這段關係也就這麼不了了之。
我愛您啊,炎司先生,您知道嗎?或許遲鈍的您一直都沒有察覺到我的心意吧,而您同我上床也只是因為在這個看不清明日生死的嚴峻局勢中,出於同情心滿足我任性的要求罷了。但這份感情,是真切到無法用千言萬語去訴說了。
敵聯盟瓦解,AFO徹底退場之後,安德瓦和霍克斯都默契地把這當作只是個因為戰爭壓力而發生的意外。一個被掩埋在斷壁殘垣和煙硝之下的秘密,一段必須被深藏和淡忘的記憶。
一個不應該再被提起的『錯誤』。
可是,『愛』又怎麼能被稱作『錯誤』呢?
※※※※※
安德瓦其實曾經和他的心理諮詢師談論過,他和霍克斯在戰爭時期的這一段『關係』。
這不是他的本意,但要分析他的家庭和生活究竟哪兒出了問題,就意味著他得像警方偵辦案件一樣追朔到他的過往每一段親密關係──無論精神上還是肉體上。所以在某一天被房間裡的冷空調吹到頭昏腦脹的下午,安德瓦自然而然地向他的心理師提及了這段往事。
「在你還沒結束婚姻關係的期間,你同一個工作上的男同事維持了一段時間的肉體關係。」諮詢師在筆記本上添了幾筆,然後推推眼鏡用非常平靜的語氣替他總結:「所以你覺得你的雙性戀性傾向,對你和你妻子的關係有一定影響?」
「也不是……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我和她已經分居至少超過十年了──你知道的,因為我的錯誤和長子的意外,她的精神壓力已經到達極限。這些年來,她一直都在療養院裡休養和復健。」安德瓦搖搖頭:「至於那個男同事……更嚴格來說是我的後輩,他的年紀甚至比冬美還小。那只是一個錯誤……我不認為我算是……雙性戀……」
他的心理諮商師皺了皺眉,停下筆抬頭看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或許我是,我不知道,但在那之後我也沒有和其他男人有過類似的關係。」安德瓦艱難地喝了一口咖啡:「總之,我覺得這兩件事並沒有什麼直接的關聯性,我甚至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和妳提起這件事。」
鋼珠筆的筆蓋被推開又喀咑一聲被按下去。
「為什麼會這樣認為?」心理諮詢師停頓片刻,小心翼翼地斟酌著用詞:「你說這是不相干的兩件事。」
「因為……」安德瓦想了想:「我和他……當時我們的壓力都很大,英雄的工作危險性高,彼此劫後餘生卻也不知道是否還有明天。他最後其實有跟我傾訴他的感情,但我們還是克制住及時停損了。或許他是迷戀我的,但我卻不清楚那時我是出於怎樣的心態才會跟他上床。」
「你說他的年紀比你女兒還小?」他的心理師不確定地問道。
「是的,他整整小了我二十三歲。有時候,其他同事甚至會打趣我們,其實他才是我家真正的長子。」安德瓦自嘲地笑了笑:「而他跟我的孩子們和實習生的關係也很不錯。」
「聽起來是一段複雜的故事。」諮詢師將筆扔到桌上,忽然轉移了話題:「那……在這之後,你曾經有過關於這段關係的性幻想嗎?」
「不可能。」安德瓦一愣,有些無措地搖搖頭:「那樣是不對的。」
「我們談論的是思想,不是行為。」諮詢師說:「幻想又不越界,而你現在單身,說實話你們即便繼續上床也沒有任何法律或道德方面的爭議。」
沉默片刻之後,安德瓦終於據實相告。
「單從性方面來說……那無疑是一段很棒的體驗。」他說:「那感覺好像是……完全的自由,我可以做我自己。」
「做你自己?」諮詢師詫異地拿起筆來。
「就是……我肩負著整個英雄社會的責任──No.1英雄、人民的精神象徵、實習生們的榜樣、還是四個孩子的父親。」安德瓦解釋:「可是在那些時間裡……當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可以就只是……我。」
「你是個主導欲望很強的人,所以你害怕事情在你的掌握中失控,它幾乎貫穿了你所有的人生。」最後諮詢師這樣回答他:「適時地把主控權交到別人手中如何?你太想要把很多事情都掌控在你認為是『對』的範圍,但對錯卻是因人而異,非常主觀的。或許你認為的『錯』,並不糟糕也說不定。」
※※※※※
「在讓你們幾個敞開心扉暢談之前,我認為您倆該先解決你們自己的事情。焦凍說了,若不這樣他們是不會考慮跟你和好的,炎司。」
冷的雙手抵在桌子上,眼睛掃過坐在她面前的安德瓦和霍克斯,他們兩個看起來有些坐立不安。
「冷,妳這是什麼意思?」安德瓦警戒起來。
「您是從哪裡看出來的?」霍克斯滿臉震驚。
「這很……明顯?尤其是你,鷹見君。」冷無奈地攤攤手,看向霍克斯的眼神甚至帶著幾分慈愛,但霍克斯只覺得心口壓力山大:「我跟炎司相處二十幾年,他從來就沒有一件事是成功瞞過我的。」
安德瓦抿抿唇,欲言又止,卻沒有反駁。而霍克斯垂下翅膀,呼出了長長一口氣,算是默認了這件事。他們倆頭一回一起在公開的地方同第三方審視這段感情,說實話,有種長年壓抑著的什麼一口起被釋放的暢快感。
「我知道你或許只是關心焦凍,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但試圖偽造公安部的文件來達到你的私人目的這種事……不覺得有點太超過了嗎?這麼做的結果就是你又一次傷透了焦凍的心,你們父子間的隔閡也越裂越大。」她嚴肅的目光投過來:「還有你,鷹見君,我真不敢相信這點子是你提出來的。」
「我只是……給點建議……」霍克司耷拉下羽毛:「夫人,我很抱歉,是我沒有考慮到後果。」
「好吧,那我也只能說,換種追求方式吧。你意外地跟他一樣,在這方面挺笨拙的。」冷溫和地笑了笑,然後轉換語氣將重點對象放回到她的前夫身上:「至於你,炎司,你為什麼會覺得,焦凍和爆豪交往是一個錯誤呢?」
「其實到昨天為止,我都有種焦凍是為了要報復我才和男生交往的感覺。的確,他接受了火焰的個性,但不代表他不能換另一種方式否定我。我甚至覺得,是我以往的糟糕模板導致了他的性傾向。」安德瓦說:「他擁有最完美的個性基因,可他卻選擇和另一個男孩共度人生。這等於……將我過往的心血結晶給全盤打碎了。」
「嘿,您這麼說就不對了。」霍克司插嘴進來,他的手指在空氣中比劃了一下:「性傾向本就是多元且不斷流動的,正常人都不會愚蠢到隨意拿自己的性傾向做賭注。並且,我不認為您提的那些,是導致您的孩子『變成』同性戀的原因。沒有人可以抵擋愛戀情感的萌芽,至少在我十二歲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喜歡您了,想和您有親密行為的那種。」
「霍克斯──!!」安德瓦嚇了一跳,他的耳根燒了起來,臉上還迅速竄起一道小火苗:「你不該在冷的面前說這個!」
「嘿,冷靜點,先生們。我沒有很想知道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不是今天我出面的重點。」冷敲了敲桌子:「我只是想說,炎司,你不該把自己失敗的人生經歷和不敢面對的親密關係套到焦凍身上去。他不是你的附屬品,是獨立的人,你應該放手並鼓勵他去尋找適合自己的方向。你總是在抱怨孩子們把你推開,但或許是你一開始就沒有試圖去理解他們的心情。」
安德瓦愣了愣,陷入沉思,他意識到讓一切崩盤的關鍵點在哪兒了。
先入為主、固有的成見、同理心、改變、陪伴、愛。
「我想要和焦凍好好聊一聊,他會願意嗎?」過了一會兒,安德瓦開口問:「他們會願意嗎?」
「當然,他們其實已經在外面等很久了。」
冷點點頭,拿起手機播通電話。幾分鐘之後,辦公室外傳來叩門聲,接著,轟焦凍牽著爆豪勝己的手走了進來。他們兩個都沒有用正眼看安德瓦,而是逕直走到了冷旁邊的空位處坐下。轟焦凍已經把情緒收拾好了,看不出來昨晚才抱著母親哭過一場,而爆豪的眼下泛著淡淡的黑眼圈,他難得坐得端正,擰著眉雙手抱胸,卻撐不住一夜無眠的疲憊打了一個呵欠。
「對不起,這次是我的錯。」安德瓦主動出聲和緩氣氛,他給兩個孩子倒了茶:「那時候我很混亂,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們。你知道……那場面真的還挺尷尬的。」
「我不知道我該解釋什麼,我們其實也沒有隱瞞,我只是還沒準備好跟你坦白。因為就我以往的經驗來看,我覺得你大機率會否定我的選擇,所以我決定讓它順其自然。但關於我喜歡爆豪這件事,我沒有辦法控制,這不是『錯誤』,也不是什麼見鬼的『否定來自於你的基因』。」
轟焦凍低垂著眼簾說完這些話,又像是想要證明什麼似地立刻抬起頭來。爆豪勝己在旁邊輕輕捏了捏他的手,冷則在另一邊攬住他的肩膀以示支持。他們三人的對面,安德瓦神色凝重地看著他們,而霍克斯則一聲不吭,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在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跟這個什麼都做不好又遲鈍到讓人火大的半邊混蛋已經分不開了。嘖,誰知道呢,但我是不可能會放手的,無論是No.1的英雄還是跟他的感情。」爆豪說:「性傾向什麼的,哪有什麼正常不正常,我們只是做出我們覺得『對』的選擇罷了。」
「我只是不希望你們之後的路變得艱難。」安德瓦回道,他放輕聲線說出自己的憂慮:「不是所有人都那麼友善,輿論總會給不清楚狀況的民眾帶起很多負面影響。『一對同性伴侶組成的英雄搭檔』,這聽起來很容易受到一些保守民眾的批判……什麼的。」
「那種無聊的事情,不會用實力讓他們閉嘴嗎?只有無能的弱者才會去在意那些,而我們盡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爆豪勝己對此不置可否,他揚起嘴角,拉住轟焦凍的手十指交扣:「安德瓦,你要不要想想當年你成為No.1的時候,風向是怎麼樣的,而你又是怎麼做的?」
「我倒是不覺得我的感情狀況能掀起什麼波瀾。」轟焦凍聳聳肩:「反正更糟的輿論批判我們都經歷過了不是嗎?」
「好吧,的確如此,你們說服我了。」最終,安德瓦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然後伸出手搭住小兒子的肩膀,鄭重地問:「你確定你現在做的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嗎,焦凍?」
「說實在的,我不確定。」對於父親突如其來的碰觸,轟焦凍感到有些不自在,但他也沒有甩開那隻手,而是抬起頭堅定地回應對方:「但我不想為了營造一個看起來『符合大眾價值觀』的表象而失去我現在擁有的東西。」
「我知道了。」安德瓦縮回手,認真地說:「我總是擔心你沒辦法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但現在看來,你比我更有勇氣,也更清楚自己到底想追求什麼。」
「是嗎?」
「是的。」No.1英雄點點頭:「單憑這點而論,我認為你們比我,甚至是歐爾麥特,都更加優秀。」
聞言,轟焦凍眼神一亮,臉上一掃昨晚的陰霾,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接著撲向爆豪勝己給他的男朋友一個大大的擁抱。爆豪愣了一下,然後寵溺地拍了拍他的背。雖然他極力在保持一張煩躁又無可奈何的臉,但他的嘴角還是出賣了他的心情。
「看來你們父子間的嫌隙已經解決了。」冷拍拍手滿意地站起來:「我下午和朋友有約,就先回去了。」
「冷。」安德瓦叫住她:「謝謝妳。」
「不會,這是應該的。」冷看著他笑了笑,抬起下頷示意了一下不遠處的霍克斯,用極快的速度沖那個年輕人眨眨眼睛:「我猜,你也差不多弄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了。」她說。
安德瓦的耳根子又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冒出一縷白煙。
轟焦凍瞇起眼睛狐疑地看著他父親的表情變化,但他直到冷踏出辦公室後,才開口問出心中的疑惑。
「所以……你和霍克斯的事情,處理好了嗎?」
「不算完全。」安德瓦沉吟幾秒,而後露出一個微笑:「但我不會再逃避了。」
※※※※※
這一年聖誕節的《Twinkle Twinkle★Starlight Hero》頭版又被新一代年輕英雄的周邊八卦給佔滿版了,No.1英雄安德瓦的小兒子焦凍和搭檔兼同期同學大.爆.殺.神Dynamight公開約會的消息傳遍了日本的每一個角落。安德瓦不得不動用私人關係來避開那些蜂擁而至的媒體,連戒備森嚴的雄英高中周圍也多了很多雙想要窺探秘密的眼睛。當然,也有逮著空隙想要直接採訪英雄焦凍的記者,但這些人都被安德瓦可怕的眼神給嚇了回去。油管上有網路評論家針對此做了一期影片,尖銳地批評說這是媒體對公眾資源的一種毫無必要的浪費。
「天啊,看看這些媒體!『無數妙齡少女心中的新晉王子殿下英雄焦凍日前被抓到和大.爆.殺.神Dynamight在MOA美術館的觀景台上接吻,作為No.1英雄安德瓦最引以為傲的小兒子,這次驚人的出櫃之舉會是這個年輕人對於家庭醜聞的一種叛逆方式嗎?不過目前還沒有消息表明,安德瓦對這段戀情作何感想』。」綠谷出久坐在椅墊上邊讀八卦雜誌邊碎碎念:「那些記者的腦袋裡到底都腦補了什麼啊,這也太離譜了!不過轟君和小勝也不注意一下,我就知道他們上八卦頭條是早晚的事……」
一顆有著霍克斯笑臉的迷你飛行追蹤器撲騰著一雙小翅膀,繞過聖誕樹轉了幾圈,然後停留在綠谷出久的頭上。這是今年轟焦凍抽到的聖誕禮物,儘管它的造型看起來很笨也很蠢,但轟焦凍卻意外的很喜歡,並拿它來捉弄每一個經過他身邊的人。
「綠谷,抬起頭來。」轟焦凍很滿意自己的惡作劇,他拿起手機示意綠谷比Ya,一雙漂亮的異色瞳閃閃發光:「雖然不是歐爾麥特,但很可愛,很適合你,等等我把照片傳給你。」
「謝謝你啊,轟君……」綠谷無奈地笑笑,他抓起那個小玩意兒,把它歸還給轟焦凍:「我說,你們好歹也在意一下啦!看你這副無所謂的樣子,好像那個雜誌上被拍到吻照的人不是你似的。」
「我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好,至少它變相地替我們省下官宣的麻煩。」轟焦凍抽走綠谷手上的八卦雜誌,將它扔進了角落的回收箱:「現在大家都知道勝己是我的人了,之後關於我們的異性緋聞也會少掉很多。」
「真摯又堅定的戀情,多麼靠譜。」一旁的魃寧調侃道:「哪像我的歷任前男友,他們和我約會只因為我的身材和我是No.1英雄的助理。」
「我想……妳只是運氣不好而已,總有一天也會找到真正欣賞妳的人。」轟焦凍說著,大步走向剛從廚房裡探出頭,手上端著草莓鮮奶油蛋糕的爆豪勝己:「現在你們不介意的話,我想要先偷吃一口勝己特別為我做的甜點。」他一把摟住男朋友的腰,在對方臉上淘氣地親了一下。
綠谷出久放棄治療地摀住臉,而其他同事親友們則發出了起鬨般的噓聲。
「該死的,你是想打架嗎半邊混蛋,別以為我不敢揍你!」不出所料,爆豪勝己紅著臉炸毛了,差點就要把蛋糕往轟焦凍那張帥臉上砸去。
「不論你們想用個性打架還是嘴唇打架我都沒有意見。」魃寧嘻嘻哈哈地衝上前搶救下那個可憐的蛋糕:「但麻煩你們不要浪費食物!」
「所有餐點都弄好了,沒事的人快點過來廚房搭把手!」安德瓦繫著圍裙從廚房裡走出來,手上的烤盤裡有一隻熱氣騰騰的大烤雞,顯然心情不錯的樣子:「你們在吵什麼?」
「安德瓦,你可愛的小兒子想和他的男朋友在客廳裡玩嘴對嘴吃蛋糕的遊戲!」魃寧翻了翻眼睛:「你不能這樣縱容他們!」
「並沒有好嗎!」爆豪徹底炸了:「我看妳也找揍是吧,瘋女人!」
「別對他們太嚴苛了。」安德瓦說:「他們這段時間正遭受著失去隱私的懲罰,需要一些必要的壓力釋放。」
「天啊安德瓦,你真的變了,居然也開始懂得開玩笑了!」魃寧忍不住大笑。
「有時候,替生活添加一些幽默感也還不壞,對吧?」
辦在轟家大宅的事務所聖誕派對終於在吵吵鬧鬧中開始了,一群年輕人在屋內吃喝玩樂,盡情地將工作上的壓力拋諸腦後,沉溺在美食、酒精和捉弄遊戲的快樂之中。但此時本應是派對中心的安德瓦,卻拿著一小瓶清酒離開熱鬧的廂房,獨自坐在走廊上邊喝邊享受飄著雪花的平安夜。
「嘿,安德瓦先生!!」
一聲爽朗的叫喚劃破寧靜,那個有著一頭金棕色鬈髮的鋼翼青年在茫茫雪夜中從天而降。一絲絲薄如絨羽的的雪花,落在艷紅的羽毛上。有點濕,也有點冷,於是青年腳一踏地便迫不及待地撲上自己的專屬暖爐,想祈求一點溫暖。
「對不起,我一完成工作就用最快的速度趕來了。」霍克斯看了看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廂房:「但還是沒能準時。」
「沒關係,我們準備了很多食物,足夠餵飽你了。」安德瓦揉了揉那顆毛絨絨軟綿綿的腦袋,上揚的嘴角流露出的是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寵溺。
「安德瓦先生一個人待在外面,是特意出來等我的嗎?」青年伸出手,勾上男人寬闊的肩膀:「我覺得超開心的啊,安德瓦先生!」
「除了你,我還能等誰呢?」主動在青年的嘴唇上落下一個點到為止的親吻,安德瓦趁著霍克斯大腦當機的時候露出一抹得意的笑,而後拽著對方往派對的廂房走:「該回神了,餐點有你最喜歡的烤雞。」
「什麼烤雞,我最喜歡的是安德瓦先生啦!」
無奈地任由霍克斯黏上來撒嬌,在兩人拉拉扯扯的同時,安德瓦卻突然意識到,前陣子困擾著自己的很多問題,竟在不知不覺中一一迎刃而解了。
他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去分辨和學習『正確』與『錯誤』,但這些由主觀評斷的物事其實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標準答案』。
誰又說得準呢?畢竟通往山頂終點的方法從來都不只有一種,而那個笨拙地堆著石頭一步步往上攀的青年,或許早已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到達了在夢中才敢幻想的頂峰。
一段漸入佳境的生活。
一個伴侶。
他的歸處。
他的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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